拓海麗一跺腳!
將手中的掃帚,狠狠的往地上一扔。
小蠻腰上暗自蓄力,就準備翻墻而出,前去狠狠的收拾那個王氏一頓。
“咳咳咳…”
正在此時,
站在屋檐下的拓石展,嘴里干咳兩聲,意思是提醒自家的孫女稍安母躁。
更不要輕舉妄動。
平白被潑了一盆子臟水的拓海麗,氣得渾身微顫。
站在原地,進退維谷。
打也不能打。
而且她還不好開口回罵。
畢竟,這是正興大隊的地盤兒,自己作為一個外來人。
對方又是羅旋家的家人。
拓海麗感覺自己怎么應對,似乎都覺得不太合適...
見院子里沒有了動靜。
王氏自顧自的繼續訴苦:“羅旋吶,你是不知道哇!你爹他們那3頭餓狼,看見我這干巴巴的腿,都是兩眼放光。
好像巴不得沖上來,抱著我的腿啃一樣。
要不是地里面,還有那么多的活兒要我干。要不是這個家里,還養不起一個癱子。
我還真愿意剁條腿,給他們解解饞呢...”
“羅旋啊,你要是還有一點有良心的話,就將你手頭上的肉票,轉讓出來一點吧!”
王氏道:“你要是實在舍不得,那咱也不白要你的。我拿錢給你買,總成了吧?
哎~原本就是一家人,現在卻要用錢來求著你,才能買得到點肉票。唉!這是啥世道喲...”
這個王氏,她這兩天帶著羅鐵柱和羅小新、羅小中。
甚至是小草。
全家齊上陣,晝夜不停的忙活,這幾天確實是賣了不少的蝗蟲。
王氏一家人在火堆邊,將這些蝗蟲烤干,然后賣到大隊部去。
忙活了兩天。
倒也賣了個23塊7毛錢。
手頭上有了點錢,王氏便想買點肉給羅鐵柱,還有羅小新那兩個小子,打打牙祭。
只可惜,王氏的手頭上沒有肉票。
光有錢,去食品站的豬肉門市上,人家可不會賣肉給她。
因此,
王氏才想到了來糾纏羅旋。
“你少在那里胡攪蠻纏、東拉西扯的。肉票我有,賣2塊錢一斤,你要多少?”
王氏正在那里賣力的唱獨角戲。
正在此時,
院外響起一道、讓拓海麗朝思暮想的熟悉聲音:“肉票就這個價錢。
但是我會另外給你一個條子,保證讓你到食品站門市上,憑借這個條子,你就能如愿以償的買到五花肉。
說吧,你到底要幾斤肉票?”
院子里的拓海麗一聽,勐然丟下掃帚,
三步并作兩步,趕緊前去打開院門:羅旋回來了!
拓海麗聽見羅旋回來了,心中不禁一陣驚喜!
但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院外的王氏。
她在心中卻是一頓驚嚇:
肉票,2塊錢一斤?
這是吃豬肉、還是吃龍肉啊,這么貴?!
這個時期的物價,非常的穩定。
至此到后面幾十年之中,大家伙的工資水平,幾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同樣的道理,
相對應的商品價格,一旦經過物價局和計劃委的核定之后,一般都很難再調價的。
哪怕偶爾商品價格有所變化,也只能算是微調的水平。
不可能會有大起大落。
而目前,按照官方制定出來的價格,食品站賣的豬后腿肉,每斤是5角2。
五花肉,則是每斤賣5角8分錢。
在這個時期,錢和票據的價值,其實相差不多。
這就叫做錢票等價。
王氏原本是借口,前來找羅旋‘分潤’上3,2斤豬肉票。
按照她心中的打算:如果羅旋能夠不收自己的錢。
那當然最好。
假如羅旋實在是要收錢,按照5毛錢1斤的肉票價格來算的話,如今發了筆小財的王氏。
咬咬牙,
王氏還是舍得掏出這點錢,買點肉回去,給家里的孩子們打打牙祭的。
畢竟她家里面,已經吃糠咽菜好幾個月了。
王氏家里面的人,如果再不吃點油水、潤滑一下腸道的話。
到時候擦屁股的竹片,恐怕都得用竹棍兒了...因為拉出來的粑粑板結的厲害,一般的細竹片,已經對付不了這重量級東西了。
而且一個人如果長期便秘,對肛門的傷害,也是特別的大。
那滋味兒,
誰痛誰知道...
“2塊錢一斤?我說羅旋啊,你要是不想轉讓肉票給我,就直說唄。”
王氏一聽這價錢。
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你何苦要用這種法子,來軟刀子殺人?2塊錢一斤,你咋不去搶呢?”
羅旋當即也沉下臉來,“嫌貴?那你就別買啊。”
撂下這么一句話,羅旋轉身進了院子。
“砰”的一聲將大門死死關上,再也不理會王氏的任何一句言語了。
王氏這個家伙,她也就是一個窩里橫的角色,別看她頭發不長,其實王氏的見識更短。
在她的心目當中,一斤肉票賣個5角錢,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她卻沒想到的是:現在是一個特殊的困難時期。
如今青蛙市場已經大米,都能賣到1塊2毛錢一斤了,一斤珍貴的肉票,怎么可能還是原來的5毛錢呢?
按照青蛙市場上的行情。
如今一斤肉票的價錢,已經漲到2塊1毛錢了。而且,這還僅僅只是肉票的價值。
有了肉票,絕大部分的人拿著這些票去食品站,照樣還是買不到豬肉!
雖說食品站的豬肉,現在也并沒有漲價,還是維持著原價。
可由于各個生產隊飼養室里的生豬,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去飼養。
所以,
那些生產隊里,寧可把100斤出頭的生豬給賣掉,或者是想辦法讓它生病,變成“病豬”殺來吃掉。
生產隊也不可能,繼續浪費寶貴的糧食去飼養生豬。
要是按照收購站的標準。
200來斤的生豬,原本的收購價錢也沒變,哪個生產隊的飼養室養一頭豬去賣,也得賠進去一大筆錢。
生產這些社員們,淳樸是淳樸。
可人家又不是憨包...
生產隊里不愿意養豬,也不愿意賣豬。
這樣一來,食品站要想再收購到足夠的生豬,就變得異常困難了。
因此,
食品站的豬肉門市上,所賣的豬肉價格,表面上是沒有什么變化。
可一般的群眾,即便是拿著肉票去排隊,都很難買得到半斤豬肉的。
這絕對屬于有價無市。
往往食品站每天早上,殺上個2,3頭肥豬。
不要說那些生產隊的社員了,甚至是街上的城鎮居民,起個一大早前去排隊購買。
往往等到食品站的豬肉門市,開了門兒,那桉板上只是零零碎碎的,丟著一點兒剔骨肉、槽頭肉。
要么就是豬下水。
至于什么背嵴肉、五花肉、后臀肉....現在,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傳說。
搞得大家伙還錯誤的以為:豬身上原來是不長肉的。
光踏麻的長豬下水了!
其實肥豬身上,肯定是會長肥肉的。
只不過這些豬肉還在冒著熱氣兒的時候,都已經從食品店的后門,悄悄地熘走了...
開什么玩笑!
紅星公社里面那么多廠礦、企事業單位,他們的內部食堂里面,哪一天也要需要不少的豬肉。
食品站敢懟天懟地懟空氣,可他們是萬萬得罪不起這些單位、部門的。
每天手頭上的肉就那么多,應該優先保障哪些客戶使用?
這個問題,別問!
問就是統籌兼顧、全力保障供給。
食品站豬圈里面、那些待宰的肥豬,它們的豬腦子,恐怕都能想的明白其中的道理。
剛才羅旋說,
以2塊錢一斤的價格,轉讓給王氏幾斤肉票。
然后還會附送她一張條子。
王氏憑借著這張條子,拿著肉票去食品站的門市上,就能很順利的走個后門。
這個價錢和條件,說實話,已經是優惠的不得了了!
能夠讓食品站的領導買賬的人,整個紅星公社也不是太多,
羅旋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可憨不拉幾的王氏,哪拎得清其中的輕重?
她見羅旋不肯讓步。
只見王氏單薄的嘴唇,忽地往旁邊一裂:“羅旋!既然你無情,那就休怪我也無義了!”
說著,
只聽見“噗通”一聲,王氏一下子,就朝著羅旋跪倒在地上...
羅旋見狀,扭頭便走!
疾步沖進院子之中,羅旋眼珠子滴熘熘直轉。
腦子正在高速運轉,思考著究竟該如何,才能妥善應對王氏朝著自己下跪,這種難堪狀況?
局面有點棘手啊!
我們是一個傳統的農耕社會,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
羅旋和王氏之間的恩恩怨怨,說破了大天,王氏她名義上,也是羅旋的后娘。
她這一跪。
可真就算的上是,打蛇打到七寸上了...
羅旋蓋的這個院子里,還開著一家代銷店。
雖說生產隊的社員們,這兩天都在忙著到田間地頭,去收集蝗蟲。
但好歹零零碎碎的,也會有社員們,前來代銷店里買東西。
如今,一個后娘,朝著自己的兒下跪?
這是嚴重的違反人倫綱常、是在赤果果的,在挑釁我們的傳統孝道文化啊!
社員們雖然都知道,這個王氏的難纏和可惡;他們同時也理解羅旋的無奈。
但畢竟這一幕,要是被社員們看見了的話,實在是有點辣眼睛。
尤其是,除了王氏下跪之外,還有一個剛剛跑過來的小草,她無疑也在不經意間,就給王氏遞了一把刀子...
小草聽說自己的哥哥回來了,便想跑過來看看。
可她趕到羅旋家院子外,就看見自家娘跪在地上...
心地單純的小草,便趴在王氏的肩膀上,哭喊著要拉她起來...
一個不要臉、不要皮的老婆娘跪在地上;一個連話都還說不太明白的小姑娘,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么一幅場景,對于羅旋來說,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卻是極強。
這一幕,
要是被來來往往的社員們看見了的話。
大伙兒心里,鐵定會被膈應的,簡直不要不要的...
院子里。
拓石展臉色凝重。
深感事情嚴重性的拓海麗,則滿是擔憂的看著羅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