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才十幾米遠的距離。
攙扶著羅旋的戴紅梅,又驚又嚇又急之中,就這一點點距離,已經耗盡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
把羅旋攙扶進茂密的竹林之中,渾身癱軟的戴紅梅把羅旋輕輕的放下,倚靠著竹子半躺著放好。
“羅旋你先在這里躺著啊,我去叫你爹來。”
戴紅梅知道,這個時候羅鐵柱在家午休,去羅旋家里,肯定能找到他。
羅旋昏頭昏腦的,也沒聽清楚戴紅梅在說什么,聞言沒吭聲,只是躺在那里發懵。
不一會兒,羅鐵柱和戴紅梅一前一后的急急趕到,“羅旋!你怎么樣了?”
羅鐵柱上前,一把扯住羅旋的肩膀,滿臉焦急的搖晃著羅旋問他:“你哪里不舒服?”
羅旋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我...我頭暈。”
羅鐵柱抬頭,側著臉,有點為難地對戴紅梅說道:“紅梅啊,麻煩你去保管室,叫一下羅旋的...啊,讓她回家一趟,我先把羅旋抱回去。”
因為羅鐵柱知道戴紅梅的事情,也明白她不愿意去保管室拋頭露臉。
倒是戴紅梅反而落落大方的回道:“羅大叔你說啥嘞?這是我弄出來的事情,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伱去忙吧,我這就去保管室了。”
說著,戴紅梅轉身就出了小竹林。
不多時。
王氏一扭一扭的回到了家,稍稍問了一下情況之后,王氏撇撇嘴,丟下一句:“農村里的娃,哪有那么嬌貴?誰不是磕磕絆絆長大的?躺一會兒就好了。保管室里那邊還忙著呢!耽擱了會扣工分的。”
羅鐵柱朝著王氏伸伸出手,”那你給我幾毛錢。”
王氏一愣,轉身問道:“你要錢干啥?”
“我去衛生室,給羅旋買點藥回來。”
羅鐵柱回道:“我聽王老師說,衛生室到了一種什么非、什么西的藥,治頭痛效果最好。”
大隊里有衛生室。
現在衛生室里面的醫生,并不叫“赤腳醫生”,而是叫做衛生員。
赤腳醫生這個叫法,還得過幾年才會出現。
這些衛生員的醫療技術很差,他們經過鄉人民醫院的簡單培訓,也就是稍微懂得一點醫理、會打一點防疫針罷了。
而生產隊的社員們,習慣性的把衛生員、鄉村教師、鄉里的防疫員,一般都統統稱作“老師”。
“買個屁!”
王氏扭頭就走,“那個藥我也聽說過,很貴的,要1角錢一袋呢。我老娘時常頭痛,都舍不得買來吃吃哩!你倒是對你丈母娘,也好上一回給我看看啊。”
說完,王氏理也不理羅鐵柱,甩手就出了門。
羅鐵柱望著王氏的背影,再看看躺在床上,瞇著眼睛一聲不吭的羅旋,微微嘆了一口氣。
低頭想了想。
羅鐵柱起身返回自己的臥室,從柜子里頭拿出一個陶罐。
伸手從里面摸出三顆雞蛋,然后就出了堂屋,徑直往大隊部的衛生室走去。
沒多久,滿頭大汗的羅鐵柱回到家,徑直走到羅旋的床板前,伸手把羅旋搖醒。
然后把手里的一小袋藥遞給羅旋,“吃,我去倒水。”
自從原配趙梅去世之后,羅鐵柱在羅旋面前,一直都是這樣惜字如金,從來不會多說一個字。
羅旋緩緩睜開眼,看了羅鐵柱一眼,然后低頭仔細看那袋藥品。
這袋藥是用的紙包裝著的,上面有一個滿臉痛苦、捂住腦袋的頭像。
還印著四個簡陋的正楷字:非那西丁。
看清楚了上面的內容,羅旋搖搖頭:“我不吃。”
非那西丁,其實就是“頭痛粉”的早期叫法。
這個藥品,早在四十年代就已經開始規模化生產,到后來才改名叫作“頭痛粉”。
不懂病理藥理的羅鐵柱,只以為羅旋腦殼疼,吃這種藥肯定就會好起來。
而羅旋卻知道,自己頭痛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因為自己的腦袋,被水桶砸的太狠。
頭痛粉有很強的副作用,不但會損害肝臟,而且還有成癮性。
自己的腦袋好好的,用不著吃它。
“別犟。”
羅鐵柱把藥塞進羅旋手里,然后轉身準備去給羅旋倒水。
“我不吃藥。”
羅旋掙扎著起身,“我出去走走就好,這個藥治不了我的餓肚皮病。”
羅旋是家里唯一的讀書人,并且還是生產隊里,并不是太多見的“高小生”。
所以羅旋說出來的話,羅鐵柱還是比較相信的。
而且向來木訥的羅鐵柱,從來沒有問東問西的習慣,更沒有對兒女們噓寒問暖的那種柔情。
聽羅旋說的堅決,羅鐵柱身影微微一頓,然后轉身拿起那袋非那西丁,就獨自出了臥室。
聽到羅鐵柱回臥室去了,羅旋揉揉腦袋上的青包,心里涌上一股怨懟之情。
先前羅鐵柱和王氏的對話,羅旋一字不漏的都聽在耳里。
自己雖然頭暈,但又不是昏厥過去了,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如數被羅旋聽了個分明。
這人吶,一旦骨子里壞了,就不好挽救了。
王氏...沒治了。
羅旋從屋檐下拿起魚簍、釣鉤,便朝著水井那邊走去。
自己的底子薄,得抓緊時間賺錢,以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
只不過,吃一塹長一智。
現在太陽已經沒有那么曬了,所以羅旋這次叫來小草,給她戴上一個大大的斗笠,讓小草站在井邊替自己望風。
要不然再來一個天外飛桶,自己可不敢保證,那沉重的水桶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下到水井里,羅旋把釣鉤伸進石頭縫,開始專心致志的釣起了鱔魚。
沒一會兒。
水井上面傳來“啪嗒”一聲輕響。
但既然小草沒出聲示警,所以羅旋也就沒理會那聲響動。
水井之中,羅旋一連換了幾條石縫之后,才總算感受到了釣鉤那頭傳來的異常。
鱔魚,終于咬鉤了!
羅旋沉住氣,仔細體會釣鉤上傳來的觸感。
等到感覺到釣鉤,被一股大力往石縫里拉的時候,羅旋猛地拉住釣鉤,就使勁往外拉!
鱔魚咬住釣鉤往里面扯,羅旋快速的往外拉,就這么電光火石之間,含在鱔魚嘴里的鋒利釣鉤,便猛地鉤進鱔魚的上顎,讓以為美味到嘴的鱔魚,突地受痛!
鱔魚吃痛不過,猛烈的往洞穴里退縮。
而羅旋則用腳蹬住井壁,雙手握住釣鉤拼命往外拉!
一點點,再一點點。
鱔魚終究還是沒有羅旋的力氣大,自行車輻條做成的釣鉤又結實,鱔魚使盡力氣也無法崩斷它。
幾分鐘之后,一條渾身泛著青灰色光芒的大鱔魚,終于被羅旋給扯出了石縫。
鱔魚很大,力氣也大。
被扯出了洞穴的大鱔魚,像小蛇一樣不停的翻轉、扭曲。
羅旋生怕得而復失,趕緊把鱔魚連同釣鉤,一齊塞進竹簍里,這才擦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徹底放下心來。
等到羅旋爬上井沿。
小草指著遠處的小竹林道:“哆哆,剛才大兔朝我扔土塊,他經常嚇唬我。”
大兔是生產隊里的一個半大小子,比自己大一歲。
由于他家的爹是保管員,所以大兔的身體,好比羅旋強壯很多。
聽說大兔欺負小草,羅旋拍拍小草的肩膀道:“小草你先回去吧,我去那邊的池塘邊上,看看能不能再釣到一些鱔魚。”
小草很聽話。
她聽見羅旋這樣說,便乖乖的回家去了。
羅旋目送小草走遠,然后轉身朝著竹林走去。
竹林之中,有大兔和小兔兩兄弟,正在竹林里玩筍子蟲。
羅旋冷冷的盯著大兔問:““你剛才欺負小草了?”
“關你屁事!”
大兔根本就不懼羅旋,聞言起身站在羅旋面前,伸手一推,“咋了?你還準備來和我...”
“噗——”
羅旋四指壓著大拇指,用最為堅硬的拳頭頂部,狠狠地擊打在對方的腰肋上!
“喔——”
只聽大兔嘴里發出半截悶哼,一下子捂著腰,就萎頓在地...
生產隊里的小孩干架,一般都是像先逼逼幾句:“你要咋子嘛?”
“你又敢咋嘛?”
接下來就是推搡、或者是用肩膀互頂。
再發展的嚴重一些,頂多也就是抱著對方,像摔跤那樣角力一番。
很少有像羅旋這樣下狠手的...他們其實也不會打架。
很不專業。
而且同是一個生產隊里的半大小子,大家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今天仇了、明天又和好了,所以打架都像是鬧著玩的一般。
而羅旋剛才這一拳,實在是太專業、太狠了!
直打的大兔憋的滿臉通紅,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竟然連一句痛呼都發不出來!
“記住,以后膽敢欺負小草,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羅旋瞪一眼站一旁,嚇得手足無措的小兔,開口警告他,“記住,把你們偷小草割回來的牛草,給交到飼養室去,然后寫上我的名字。”
說完,羅旋轉身消失在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