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
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又所謂，躲得過豬隊友，躲不過豬隊友的蠢貨舔狗。
好好的調解就這么被攪和黃了，張偉很生氣，也很郁悶。
但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他只能抓緊時間整理辯護思路，為開庭做準備。
雖然這個案子，在張偉看來優勢在他，但畢竟對面是那個男人，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時間一晃而過，開庭日到來。
上午九點四十多分，姜白在法院門口跟羅大狀碰頭，一同走進刑事審判庭。
很快，張偉和柳依依姐妹也出現在了被告席上。
十點整。
“咚！”
法官陳忠漢敲響法槌。
所有人頓時停止交談，審判庭內肅靜下來。
陳忠漢掃了一眼，好嘛，又是那張熟悉的面孔。
還真是鐵打的原告，流水的被告。
他收斂心思，沉聲開口：“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之規定，江浙省龍城市濱江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依法公開審理被告柳依依，柳菲菲故意殺人未遂一案。”
接下來，書記員宣讀法庭紀律，核實被告、原告、雙方律師身份。
而后，陳忠漢看向原告席：“請原告律師宣讀起訴書。”
羅大狀起身，開始宣讀：
“…被告人柳依依、柳菲菲，因遛狗不牽繩，導致寵物狗失足掉落河中，二人卻謊稱有人落水，以欺騙的方式，誘導我方當事人下水，致使我方當事人處于危險境地…”
“…”
羅大狀闡述了案情緣由之后，沉聲道：“因此，我請求法官判處被告人故意殺人未遂成立，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并賠償我方當事人精神損失費，醫藥費，財產損失等共計20000元。”
羅大狀一如既往的聲音洪亮，氣場強大。
被告席上。
聽到“五年”這個字眼后，兩姐妹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六神無主。
妹妹柳菲菲更是當場就哭了。
她們根本不會想到，只是像往常一樣，帶“泡芙”出門散個步，怎么就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別著急，這只是原告方的訴訟請求而已，并不是判決結果。”
張偉微微偏過頭，小聲道：“切記開庭前我跟你們說的話，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千萬別亂來！一定一定，不要亂來！”
“嗯嗯！”
兩人連忙點頭。
她們也只能相信和依靠張偉。
而張偉也確實做了充分的準備。
他胸有成竹。
此時，陳忠漢看向被告席位：“被告人，對于原告方的指控，你們可有異議？”
柳依依深吸一口氣，按照張偉的交代，開口道：“本人承認，在這次事件當中，本人確實犯有一些失誤，使原告產生了誤解，造成了傷害和損失。”
“對此，本人深感抱歉。”
“對不起！”兩姐妹一同向姜白深鞠一躬，態度誠懇。
隨后柳依依繼續說道：“但是還請法官大人相信，本人絕對不是故意的。”
“當時我們真的太著急了，所以才產生了一些失誤。”
“本人愿意向原告支付賠償，并保證今后絕不再犯，只希望能夠得到原告的諒解…”
這套說辭，完全是按照張偉的吩咐來的。
承認失誤，誠懇道歉，這是必須的。
在法庭上一定要端正態度，這樣才能給法官和陪審員留下好的印象。
法律條文是死的，但法律條文在實例當中的運用，卻是靈活的。
尤其是本案，存在著巨大的爭議，那么印象分將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最終的判決結果。
這一點，尤為重要。
在印象分、同情分上面先拔頭籌，將會奠定一個良好的基礎。
當然，在道歉的同時，必須態度鮮明的否認主觀惡意，否認故意殺人的企圖。
在柳依依說完之后，張偉起身道：“尊敬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作為兩名被告的辯護人，在接受委托之后，我特意向經辦此案的派出所了解了案件詳情，并向我方當事人詢問經過細節。”
“我認為，我方當事人不構成故意殺人未遂！”
“原告方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方當事人構成犯罪，請求法院依法駁回原告方的自訴。”
陳忠漢緩緩點頭，說道：“被告人承認在本次事件當中有失誤，愿意承擔賠償責任。但是在故意殺人未遂的認定上，雙方意見相左。”
“現在進入辯論環節。”
張偉率先開始辯護：“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的規定，故意殺人未遂是指故意的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由于行為人的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行為。”
“這里我們要注意一個重點，故意！”
“但我方當事人并非主觀故意為之。”
“本案的一個關鍵在于，我方當事人呼救時所用的稱呼是‘妹妹’，這也是導致原告產生錯誤判斷的關鍵。”
張偉舉起一份證據，道：“這里有一份證據，這是我方當事人在逗音上傳的短視頻，記錄她們和寵物狗泡芙的日常。最早的一個視頻是去年一月份，而在這些視頻中，我方當事人對寵物狗的稱呼都是妹妹。”
“也就是說，當時我方當事人并不是主觀故意改變稱呼來造成他人的錯誤判斷，而是習慣為之，這如何能構成故意殺人未遂？”
“除了物證之外，我還有人證。法官大人，我請求傳喚一號證人出庭作證。”
陳忠漢點頭：“同意。”
很快，證人出庭。
是柳依依和柳菲菲的鄰居，一個六十來歲的大媽。
經大媽作證，可以證明柳依依姐妹倆對寵物狗的稱呼，一直都是“妹妹”，并非當時故意更改稱呼。
既然不是故意更改稱呼，又何來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主觀故意？
優勢進一步增大。
“原告方，對此你們有什么想說的？”陳忠漢看向原告席。
羅大狀淡定開口：“對于辯方律師的舉證，我完全同意。”
聞言，張偉嘴角緩緩上揚。
這一局，堪稱王炸開局，怎么輸？
柳依依柳菲菲兩姐妹也全都面露喜色。
但是緊接著，羅大狀說出的話，卻讓他們頓時表情凝固了。
“但是很可惜，辯方律師的舉證，并非我方起訴的關鍵。”
“我方判斷被告人存在主觀惡意的結論，并不是從‘妹妹’這一稱呼得來，而是這句話之前的一句。”
“我方當事人趕到現場時，問了一句：是有人落水了嗎？”
“而一號被告人明確回答：是的是的！”
羅大狀輕微一笑，接著道：“被告人怎么稱呼她的寵物狗，這是她的自由，無人能干涉，但她在我方當事人詢問是否有人落水時，卻給出了明確的，肯定的答復！”
“這，就足以證明，她存在主觀故意！”
“一號被告人就是擔心我方當事人知道落水的是狗，不會施以援手，所以才故意謊稱落水的是人！”
張偉臉色微微一變。
不愧是羅大狀，出招角度刁鉆，這是他沒料到的。
不過張偉還是很快便穩下來，說道：“我方當事人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遇事難免慌亂，而寵物狗‘泡芙’，與我方當事人共同生活數年時間，雙方早已建立了深厚感情。”
“關心則亂，我方當事人在情急之下，難免慌亂，這是人之常情。”
張偉的辯護重點，還是非主觀、非故意、非惡意！
只要證明了這一點，便極有可能讓柳依依柳菲菲被判無罪。
羅大狀說道：“被告人是擁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她們應當認知到，向外傳遞出了錯誤的信息之后，可能會導致他人因為急于救人，而沒有時間考慮周全，貿然下水，從而導致危險的發生。”
“但她們依舊選擇這么做，就是放任危險的發生！”
“這并不是輕飄飄一句‘關心則亂’就能夠撇清的。”
張偉立刻見招拆招：“誠如控方律師所言，我方當事人是擁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那么原告又何嘗不是！”
“原告應當知道跳下河會讓自己面臨危險，而他依然這么做了，這就表明原告對此行為存在的風險是有預知的。”
“按照‘自甘風險原則’，原告已經知道有風險，而自己自愿去冒風險，那么，當風險出現的時候，就應當自己來承擔責任，承擔損害的后果。”
不得不說，張偉的臨場發揮確實出色。
居然會抓住羅大狀的論據，來反駁他的觀點。
但是張偉卻沒注意到，在他慷慨陳詞的時候，羅大狀的嘴角，卻緩緩挑起了一道弧度。
小伙子還是太年輕，以為自己找到了羅大狀的弱點，殊不知，這正是羅大狀故意賣了個破綻，引其上鉤！
張偉話音剛落，羅大狀便立即起身開口道：
“我方當事人的行為是見義勇為，是建立在他以為落水者是人的前提下，出于對人的生命的重視，從而顧不上危險，下水救人！”
“國家都鼓勵和支持見義勇為，并且專門制定了見義勇為人員獎勵和保障條例！”
羅大狀擲地有聲的說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
“見義勇為，本身就是自冒風險去幫助他人，救援他人，這是大善之舉，也是大義之舉！”
“這是弘揚社會正氣的行為，是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表現，每一個見義勇為者，都應當得到精神鼓勵、物質獎勵與權益保障。”
“按照辯方律師的觀點，豈不是每一個見義勇為者都要自甘風險？”
“如此，豈不是寒了見義勇為者的心！”
“如此，今后我們國家，還會有人見義勇為嗎？”
這一番話，振聾發聵，擲地有聲！
幾位陪審員都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見狀，張偉心里咯噔一下，眉頭緊皺。
他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實際上，在張偉說出自甘風險原則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不妙了。
只可惜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無法挽回。
而柳依依和柳菲菲二人，也再次慌亂了起來。
她們雖然不懂法律，但看得出來，局面似乎對自己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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