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南荒藤部落。
“轟隆隆!”
天空之中,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嗚嗚嗚…”
地面上,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沙啦啦…”
頃刻間,滂沱大雨從遠處的山林快速移動過來,將整個藤部落籠罩,沖刷著地面的大樹、房屋、草木、泥土。
空氣之中的燥熱之氣快速被大雨壓下去,熱風變成了冷風,地面快速的降溫。
“頭領,快回來吧,雨太大了。”
莊稼地旁邊的竹棚里,種植隊的隊員都擠到里面避雨,但甘松卻在棚子里取了一身蓑衣,一個斗笠,然后扛著鋤頭再次沖進了雨幕之中。
雨實在太大了,即便戴著斗笠,披著蓑衣,他的衣服還是很快就濕透了,但是甘松毫不在意。
“雨下得大,下得急,必須把地里的排水溝挖開,不然的話,一旦積水,莊稼就會被淹掉了。”
甘松扛著鋤頭,來到第一塊地的排水溝旁邊,然后用鋤頭把堵住排水溝的泥巴和石頭挖開。
挖完之后,又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塊莊稼地。
竹棚里,種植隊的隊員們面面相覷,最終,有一個人咬了咬牙,扛起鋤頭道:“我去幫頭領。”
說完,他也披著斗笠和蓑衣沖出去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竹棚里的種植隊隊員都沖了出去,與甘松一起挖那些莊稼地的排水溝。
大雨之中,他們的身影朦朦朧朧,但讓人莫名的感動。
剛剛刻完幾種草藥的老巫放下了鑿子和錘子,捶了捶老腰,然后走到了門口。
當他看著雨幕中那些忙碌的身影時,不由得感嘆道:“藤部落能這么快壯大,離不開這些勤快的族人啊!”
他又想到了遠在東荒的鷹部落。
作為大部落,鷹部落獲取的資源非常多,也因此催生出一些懶惰的蛀蟲。
這些蛀蟲往往依仗著祖輩或者父輩的身份地位,在部落里貪圖享樂,肆意妄為,實在是讓人氣憤。
反觀藤部落,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是朝氣蓬勃,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干活,讓人看了很舒心。
老巫搖了搖頭,然后返回了屋子里。
他已經不是鷹部落的巫了,那些事,就留給新巫去解決吧,他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大荒百草圖雕刻完。
另一邊,姜玄和火猛也站在一個棚子里,看著莊稼地里忙碌的種植隊的隊員們。
火猛看著雨幕,低聲道:“玄首領,我們蛙部落也想多種植一些糧食,但沒有經驗,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派幾個人過來幫你們干活,然后學一點種植經驗?”
姜玄道:“行啊,不過學種植是一件很枯燥,很辛苦的事,不如狩獵那么刺激。”
“玄首領放心,我們蛙部落的戰士不怕枯燥,不怕辛苦。”
姜玄點了點頭,道:“那你就找幾個人過來吧,能學到多少,看伱們自己的本事。”
火猛大喜,道:“多謝玄首領。”
姜玄擺了擺手,道:“蛙部落強大,對我們藤部落也是一件好事。”
“是是是…”
火猛在一旁陪著笑,明明是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為了蛙部落,連腰桿都彎曲了幾分。
今天的雨下得快,停得也快,大約半個多小時后,大雨就漸漸停歇了。
雖然雨下的時間不長,但雨量真不少,很多低洼的地方都被雨水灌滿了。
莊稼地里,甘松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天上漸漸散去的烏云,心中松了一口氣。
“還好,雨沒有下太久。”
一個種植隊的隊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走到甘松旁邊,道:“頭領,雨水沒有淹沒莊稼,咱們是不是白忙活了?”
甘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會是白忙活呢?夏天已經到了,以后雨水會更多,現在不挖排水溝,以后也得挖。”
“天氣這種事,誰說得準?多做一些準備總沒有壞處,不過是多干一點活而已。”
那個隊員羞愧地低下了頭,沒敢再多說什么。
甘松解下頭上的斗笠,道:“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換身衣服吧,濕答答的衣服貼在身上,容易生病。”
種植隊的隊員們紛紛點頭,然后三三兩兩的散去。
甘松只有一只手臂,他把斗笠的繩子穿過手肘,又扛起了石鋤,往自己居住的屋子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在小溪邊把石鋤上的泥巴洗得干干凈凈,然后才扛回家。
“吱呀…”
甘松推開了門,先把石鋤放好,然后又把斗笠、蓑衣掛在墻上的木鉤子上。
這些木鉤子是用天然的樹枝做成,表面用火烤過,有焦黑的痕跡。
因為藤部落現在建造的房子以泥磚房居多,泥磚與泥磚之間,往往有一些空隙。
只需要把木鉤子筆直的一端釘入泥磚的縫隙內,就能用來掛東西,非常方便。
隨后,甘松又把濕漉漉的衣服脫下,換了一身干燥的樹皮衣。
藤部落現在有兩種材料的衣服,一種是暖和的獸皮衣,用于冬季御寒。
一種就是涼爽的樹皮衣,炎熱的夏季穿得比較多一點。
起初,藤部落的樹皮衣非常粗糙,樹皮很粗大,穿在身上,自然也談不上舒服。
但是現在,隨著制衣作坊的不斷改進,藤部落的樹皮衣已經編織得越來越細密,而且每一件都經過反復的浸泡、捶打,穿在身上感覺舒服多了。
換好衣服以后,甘松開始煮飯吃。
他添加了一些柴,把火塘里的火重新燒旺,然后洗干凈陶鼎,放在火塘中,往里面加入各種食物。
甘松只有一條手臂,其實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
姜玄也曾想安排一個人照顧他,但甘松拒絕了。
用他的話說:就算只剩下一條手臂,也不比別人差,更用不著別人照顧。
事實也正是如此,甘松作為種植隊的頭領,一向盡心盡力,干的活非但不比別人少,很多時候甚至還要比別人多。
他總是去得最早,走得最晚,為了藤部落的種植事業,幾乎付出了所有時間和精力。
“咕嚕咕嚕…”
陶鼎里的食物沸騰了,甘松守在火塘邊,耐心地等待食物煮熟,時不時揭開陶鼎的蓋子攪拌一下,免得底下燒糊。
食物熟了以后,他先把火撤掉,然后用一塊舊獸皮包裹著陶鼎的蓋子把手,把蓋子打開。
接著,他舀了滿滿一碗的食物,放在樹墩制造的桌子上。
因為只有一只手,甘松無法同時端碗和拿筷子,所以他只能低著頭靠近碗邊,然后慢慢往嘴里扒食物。
甘松吃得很慢,但是吃得并不少,他一連裝了幾碗食物,直到把陶鼎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凈凈。
甘松是一個非常珍惜食物的人,他做飯從來不會多煮食物,煮了就會吃完。
他喜歡種植,擅長種植,也非常的珍惜糧食,從不浪費。
“甘松頭領,我來給你送肉了。”
一個女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大約三十多歲,長得很壯實,是部落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最重要的是,她加入藤部落以后,還沒有成親。
女人徑直走到甘松旁邊,把一大塊獸肉放在了桌面上。
這一大塊獸肉,就是甘松作為種植隊頭領的福利之一。
“麻煩你了。”
甘松向那個女人道謝,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麻煩。”
女人放下獸肉以后,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往屋子里掃了幾眼,最終目光落在了甘松剛才脫下的,還沾著泥水的衣服上。
“甘松頭領,你看你的衣服都臟了,我幫你洗洗吧。”
說完,女人就要把衣服拿起來。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洗。”
甘松急忙跑過去,一只手壓住衣服,不讓女人拿走。
“那我幫你刷干凈陶鼎和陶碗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女人幽怨的看著甘松,道:“甘松頭領,你怎么老是拒絕我。”
甘松低頭道:“我已經殘了。”
“可我覺得你特別厲害,比沒殘的人還要厲害,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面對直白而彪悍的女人,甘松臉上的神情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不斷地搖頭。
女人無奈,只好嘆息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希望下次過來的時候,你不要再拒絕我的好意了。”
女人很快就離開了,甘松看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其實,他又何嘗不想成立一個家呢?但身體的殘疾,讓他非常的敏感,且有一些自卑。
他害怕被人嫌棄,所以一直努力要比別人做得更好。
他害怕被人拋棄,所以不敢輕易接受任何人。
所以,他一心撲在藤部落的種植事業上,對女人的好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也許有一天,他能夠解開心結,到時候可能會找一個女人,成一個家吧。
他用一只手,把那塊新鮮的獸肉洗干凈,用鋒利的青銅小刀劃開一道道的口子,然后抹了鹽,掛在火塘之上熏烤。
晝夜不息的火焰,加上鹽,能防止獸肉變質。
接著,他又把陶鼎和陶碗、筷子洗干凈,沾滿泥水的衣服也洗干凈掛起來。
等他忙完這些,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甘松用木頭把頂住門,然后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甘松準時起來,吃了一些東西,然后又扛著鋤頭到地里面去了。
今天,種植隊來了三個蛙部落的戰士,甘松按照姜玄的指示,并沒有特意去教蛙部落的戰士,只是安排他們干活。
至于蛙部落戰士能學多少藤部落的種植技術,就看他們自己了。
“走!”
新開辟的莊稼地里,甘松一手扶著曲轅犁,并且抓著牛韁繩,趕著牛緩緩往前走。
隨著牛的前進,犁鏟快速地把泥土大塊大塊的翻轉過來。
一只手其實很難用牛犁地,但正如一只手也不好用石鋤挖地一樣,只要克服困難,總能找到合適的方法。
甘松現在趕牛犁地的技術已經十分嫻熟了。
“停!”
犁完一塊地以后,甘松抬起曲轅犁,把牛趕到旁邊的空地上,先把曲轅犁放下,又過去解開牛肩部回旋鏢形的牛軛(è)繩子,再把繩子纏到牛角上。
“吃草去吧!”
甘松往牛背上拍了一下,脫離了束縛的牛立刻走到一邊,然后慢悠悠的啃食著地上的青草。
甘松則在旁邊的溝渠里洗干凈手和腳上的泥巴,然后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暫時休息一下。
他看著莊稼地上忙碌的種植隊戰士,以及那些剛剛長出幼苗的莊稼,黝黑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閑暇時看看莊稼,就是他最大的樂趣,看再多都不夠,樂此不疲。
就在這時,一個蛙部落戰士干活時經過這里,他好奇的打量著曲轅犁,又看了看牛,還有已經被翻過來的地。
“甘松頭領,牛也能翻地?”
“當然可以,牛翻地可比人快多了。”
甘松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流露出自豪的神色,因為其它部落別說用牛犁地了,連種植都不怎么會,只能任由植物自然生長,產量極低。
蛙部落戰士露出羨慕的神色,因為他在藤部落看得越多,就越意識到兩個部落之間的差距非常大,甚至有時會產生一種不如加入藤部落的想法。
當然,也只能想一想。
他就算想加入藤部落,人家還不一定要呢,更何況,蛙部落里有他更多的回憶,以及一些難以割舍的東西。
蛙部落戰士還想學習一下如何用牛犁地,甘松卻突然看到了什么,并且“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大步往前面的莊稼地走去。
“停下停下!”
甘松指著莊稼地里一個戰士大聲地喊道。
那個戰士正在除雜草,聽到甘松的聲音以后,立刻停了下來,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甘松。
甘松走到的那個戰士身邊,看著地上被刨去一大層的泥土,痛心疾首地罵道:“你鏟那么深,紅晶米的側根都被你鏟掉了,你想把它弄死嗎?”
“頭…頭領,我不是…我沒有…”
那個戰士被罵得整個人都懵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甘松瞪了他一眼:“我平時是怎么教你們的?都當耳邊風了吧?紅晶米要是鏟壞了,秋季沒收成,族人們都要喝西北風去!”
甘松一邊奪過那個戰士的石鋤:“看著,我再教你一次,要是還學不會,干脆就去開荒吧!”
甘松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彎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鏟著紅晶米幼苗旁邊的雜草。
與那個戰士不同,他只是鏟薄薄的一層,不會傷到紅晶米的大多數側根。
莊稼地旁邊,蛙部落的戰士看著甘松認真的模樣,腦海中突然想起來之前火猛跟他們說過的一句話:“好好看,好好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