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沒有加班,但有個商務局,等于還是加班,結束之后已經九點多了,司機開車,先把江清淮送回去,再把葦總送回家。
“我走啦”
江清淮也喝了點酒,臉蛋紅撲撲的,下車后朝葦慶凡揮揮手,又與司機也道了別,這才轉身離開。
“清清”
她想著心事,往前走一段路,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喊,轉過身來,路燈之下,看到是曹澤和謝瑤牽著手走過來。
“你們才回來啊?”
江清淮原地站住,等他們走近了之后,笑著詢問道。
“嗯。”
謝瑤點了點頭,又問:“你剛下班嗎?”
“算是吧。”
江清淮笑了一下,“晚上商務局,臨江仙不是快開售了么,渠道商一塊吃飯…”
“難怪。”
曹澤笑了一聲,“我就說剛剛那輛奔馳有點眼熟,葦慶凡送你來的?”
兩人與江清淮也算比較熟悉了,關系不錯,但從感情上來說,自然還是更傾向黎妙語,對江清淮也有些警惕的意思,尤其是認識這么多年了,逐漸發現了黎妙語清冷外表之下的天真純稚,就更擔心她在“宅斗”之中吃虧了。
江清淮對此是有察覺的,但并不在意,周莉她們還整天擔心她呢,不過現在是反對,以后生米煮成熟飯,大概率也要為自己的“宅斗”出謀劃策了。
“應該是,他剛走。”
江清淮笑道,又幫忙解釋,“估計比較暗,在車里面沒看到你們。”
“嗯。”
曹澤和謝瑤自然不在意這個,走了過來,三人一同往回走,他們住在隔壁幢,距離很近。
“你們新家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哎,你們水電費一個月大概多少錢啊?”
“電費一百左右吧,水費二十多,燃氣費也二十左右…”
兩個女孩子討論一番生活日常,曹澤才終于有機會問:“臨江仙的采購情況怎么樣?”
“有點不大夠分的。”
江清淮嘆了口氣,“第一批備貨是1000萬臺,但現貨沒有這么多,都在搶第一批,晚上吃飯還在吵呢。”
曹澤道:“每年不都這樣么,不過臨江仙熱度好像確實比去年還要更高。”
“嗯…”
三人閑聊幾句,在單元門前分開,江清淮回到家中,見里面一團漆黑,知道周莉還沒回來,遂自己開了燈。
她給周莉發了消息,然后去洗澡,在蒸騰的水汽里邊清洗著身體,邊在腦海中思索著種種繁雜的事情。
從衛生間出來,客廳里依舊空空蕩蕩,她站在那頓了一下,覺得也有必要養一只寵物,狗太麻煩了,貓就比較省心。
她沒辦法馬上做出決定,只是這樣想著,然后回房間,吹干了頭發,看看時間,已經馬上十點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老爸發了條語音消息:“爸,你睡覺了嗎?”
江奇峰很快回復,雖然學會使用智能手機已經有不短的時間,但或許是因為最初使用時留下來的習慣,他發語音的時候,聽總給人一種太過正經嚴肅的不自然感覺:
“啊,還沒有睡呢。”
“你還沒睡,有什么事情嗎?”
江清淮想了想,直接撥了個視頻電話過去,響了幾聲,那邊才接通,江奇峰在屏幕上露出半個腦袋 ——他開視頻只看別人,不看自己,沒有注意前攝像頭的角度。
“喂,爸。”
江清淮揮了揮手,江奇峰的半張臉上露出笑容,道:“哎,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啊?”
“這也不晚啊。”
江清淮微嗔道,“你不是也沒睡嗎?”
“我正看書呢,每天忙來忙去的,只有晚上能看會書了。”
江奇峰笑呵呵地道,“不過也快睡了,晚睡對身體不好。”
“你能早睡就怪了。”
江清淮翻了個白眼,“我每天都睡得挺早的,周莉還在加班呢,等她回來,我們就都準備睡了。”
“我也早睡…”
江奇峰咳嗽一聲,問:“你最近怎么樣?你們公司人挺多的吧?應該年輕人也挺多的,有合適的也別太挑剔,我們能接觸到的都是普通人,自己也是普通人,得用普通人的眼光去選擇…”
“哎呀,怎么又說這個呀!”
江清淮有點無奈,岔開話題道:“我跟你說個事情啊…”
她本來是想要說柳玉冰的事情,但考慮了一下,覺得太突兀了,因此轉而問道:“你工作怎么樣?”
“挺好的啊,你爸這么大年紀了,還用你操心不成?”
江奇峰笑道,“放心吧,你別總覺得你爸不通俗務似的,我心里有數。”
他心里當然有數,很清楚自己在報社里面已經快干不下去了。
一方面,報社的業績實在不景氣,隨著智能手機的推廣普及,報紙的銷量進一步下滑,而且又不是什么大報社,也沒辦法像那些大報社一樣做什么新聞app,倒是有說法,準備弄個什么公眾號試試…總的來說,很艱難。
另一方面,他得罪了太多人,并且已經開始有往報社施壓,讓他滾蛋了。
而他之所以還沒滾蛋,很大一部分緣故是人——至少是中國人的矛盾性,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平日里簡直可以用人厭狗嫌,都不太愛搭理他。
但在這個關鍵時刻,居然沒有人落井下石,一個都沒有!
甚至不少原本面目可憎的同事,居然在有意無意的維護他,這種維護非常的微妙和薄弱,沒有人仗義執言,但來自上面的壓力,就這樣被所有人集體有意無意的微妙態度給分擔了下來。
以至于他本人都沒有感到多少直接的壓力。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大概可以稱為“推諉”,只不過以往大家都是對一些應該擔起來的責任進行推諉,而現在卻是對他的問責進行推諉。
得益于這種似乎只能夠在關鍵時刻表現出來的凝聚力,江奇峰在報社的工作還可以繼續下去。
不過他本人已經做出決定了,準備要在手頭這件農民農事件結束之后就主動辭職,不想給大家添麻煩,也是很清楚這種“推諉”保護不了自己太多時間。
這些事情自然沒必要告訴女兒,他一把年紀了,不管怎么說,養活自己總不是問題,不可能給閨女添麻煩,讓她還要為自己的事情操心。
“我不是操心。”
江清淮有點無奈地道,“你不要那么著急,就像那句話說的,‘發展的時期要發展來解決’,整個中國那么多人呢,你能管得了多少事情啊?最重要的是不要那么激烈,給人留點情面…”
“哎,哎,我知道。”
或許江清淮已經工作,且這幾年聚少離多,父女倆相處時間不多,反而更加親近起來,江奇峰沒有反駁,點頭應付,雖然沒多少誠意,但在他身上已經異常難得了。
江清淮知道說了也沒用,知道他半輩子的性格了不可能一下子改掉,知道今天不是來說這個的,但還是沒忍住。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道:“爸,你有沒有興趣換個工作啊?”
“換什么工作,為什么要換?”
江奇峰表現出一副“我現在工作好好的”的姿態,“我現在就挺好的,不用換。”
“你聽我說嘛。”
江清淮微嗔道,“我們公司在省城不是也有分公司嗎?現在準備在省城那邊增加業務…”
“那不行!”
江奇峰沒等女兒說話,立即拒絕道,“分公司不也是你們公司嗎?我可不想給那小子打工…我寧愿去討飯,都不會給他打工的!”
雖然目前沒啥證據,但他始終覺得葦慶凡對自己閨女圖謀不軌,要是拿了他的工資,到時候“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罵他都沒辦法過癮。
“你聽我說完啊!”
江清淮沒想到老爸對葦慶凡成見這么深,有點不解,又覺好笑,她知道老爸最關心什么,搶先說道:“這次準備增加的業務是公益基金,主要是助學基金。
“你不是一直說百年大計,教育為先嗎?助學基金你也不感興趣?”
江奇峰顯然沒想到古詩詞公司一個賣手機的,不好好的賣手機,忽然搞起來了助學基金,明顯愣了一下,沉默兩秒,才道:“消息屬實嗎?你們公司怎么會做這個?”
“葦慶凡親口說的,還能有假啊?”
江清淮有點得意起來,笑道:“他們公司高管開會的時候,我負責記錄會議的,今年肯定就會辦起來了,不過現在公司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核心管理層不少人都反對。”
“鼠目寸光!”
江奇峰冷笑道,“商業公司最重要的是名氣和名聲,投資公益利國利民,投資教育更是如此,這樣把錢賺了的同時,還能換好名聲,而且還給自己培養潛在的忠實用戶…
“這個葦慶凡,沒想到還有點格局和眼光!”
他對葦慶凡印象不好,能說出這種話也很難得了。
江清淮心中歡喜,面上說道:“道理誰都懂,但愿意做的有幾個?而且得多大的規模、多長的時間才能看到回報啊?”
這是實情,江奇峰并未反駁。
江清淮繼續道:“葦慶凡也說教育為先,而且公司賺了錢,本來就要回饋社會,承擔應該的社會責任…
“經過他的努力,現在公司已經基本同意公益基金的事情了,不過現在公司各方面花錢的地方太多了,也缺錢,所以剛開始投入不會太大。”
江奇峰道:“你們公司不是一年賺幾百億嗎?”
“什么賺幾百億啊!”
江清淮好笑地道,“要是賺那么多,葦慶凡早就是全國首富了,是營收幾百億,利潤只有二十多億,利潤率很低的。”
江奇峰不滿地道:“你一個打工的,拿著幾千塊錢的工資,覺得老板一個月賺好幾億還少了,是吧?”
“我實話實說嘛。”
江清淮小聲咕噥,又道:“第一個項目是免費午餐,其實本來不打算這么早做公益基金的,原本是準備至少等兩三年后的,不過前段時間學姐的一個學弟去支教…”
她把公司“免費午餐”公益項目的緣故和內容介紹了一下,江奇峰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
雖然他一直努力在做各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也見過不少社會上黑暗和貧苦的一面,可是畢竟一直生活在省城,是大城市。
這樣的情況同樣超出了他的認知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