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你晚上有空嗎

　　從古詩詞公司出來，外面斜陽燦爛，照耀著高大的樓房和道旁的數目，天氣很好，下午出發往古詩詞來的時候，江清淮還在這樣感慨。

　　夏日天氣雖然多變，但至少今天的天氣都很好，不同的是，來的時候，她心底有著隱隱的雀躍和壓抑著的期待，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鮮活可愛。

　　而現在，她站在樓下看著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建筑同樣的樹木同樣的陽光，這些卻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腦海里空落落的，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自己為什么要為此難過呢？

　　相反，在自己陷得更深之前就發現了葦慶凡的真面目，不是一件應該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她站在樓下，看著旁邊的大遮陽傘和底下的桌椅，心底忽然涌出來了一股沖動，想要給葦慶凡打電話，讓他下來，找他當面問清楚，問問他究竟是不是這樣的人。

　　這個念頭一涌出來，似乎就難以抑制，強烈到似乎要馬上付出行動，但思維和身體卻像是被分隔開了，心里面這樣想著，身體卻只是僵硬的怔怔站著。

　　她發了會呆，然后面無表情的走向出口，去等公交車，坐車回學校。

　　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葦慶凡不來公司，自然一點事情都沒有，但既然來公司，事情自然就要找上門了。

　　這不是玄學，是職場。

　　代工廠在努力生產，電信版在準備推出，自然不會單獨開發布會了，只是在官網和商城同一個宣傳橫幅，時間確定在下周一，目前宣傳已經準備好，在給渠道鋪貨。

　　青春版的設計仍然在推進，整體規格已經基本確定下來，外形會直接套娃，連模具都不用換，可以最大程度節省成本，主要降級的部分是芯片、相機，運行內存是不是要降級還要討論。

　　葦慶凡考慮要把運行內存降級到256M，卻又擔心會很卡，且隨著采購量上漲，到下半年的時候512M運行內存的價格也會降下來，因此還在“降運行內存規格”和“保持512M運行內存，但是換成另一家質量、價格都較低的國產供應商”兩個方案之中斟酌。

　　這卻也不是他一回來就能決定的，到辦公室坐下來，主要要是作為人形印章簽字、批閱，這比較無聊繁瑣，卻又不可少。

　　李婉儀到他這邊瞅了瞅，就去找葦慶嬋、高舒欣打招呼去了。

　　李婉儀還沒回來，營銷負責人林婷先過來了，提醒道：“葦總，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就沒熱度了，今天就可以發出去了。”

　　葦慶凡點點頭，道：“那我晚上發吧，然后什么時候去捐款？”

　　“兩天，不要超過三天，得把捐款證明發出去。”

　　“行。”

　　林婷又提醒了一下細節，很快張遠平過來，便識趣離開了。

　　張遠平一進來，葦慶凡看他表情就知道沒好事，但對方一開口，還是讓他很郁悶：“我了解了聯發科那幾款芯片的性能，不行，差太多了。”

　　青春版的處理器降級是重點，葦慶凡確定的方向是采用聯發科的處理器，一部手機上百個芯片，照理來說可以采購很多供應商的產品。

　　然而，高通是有打包優惠的，雖然這個打包優惠基本是等于逼著采購方買高通的其他產品，但有高通稅壓著，有選擇余地的公司并不多。

　　——“高通稅”是高通巨額專利費的俗稱，大眾熟知是在4G、5G時代，因為蘋果、三星、華為等公司的專利官司才知曉，然而實際上到了那個時候，高通的專利霸權已經極其衰弱了。

　　這個時候沒有很多人知道高通稅，一方面是因為智能手機還沒普及，信息傳播并沒有那么方便，另一方面則是高通太強了。

　　以通信專利而言，5G時代華為第一，占比14，高通第二，占比9.8；

　　4G時代，高通第一，占比14，InterDigitalP和InterDigitalT分別持有13和10，三家都是丑國公司；接下來是華為8和中興7；

　　而在如今剛剛開始普及的3G時代，對于高通來說則只有一句話：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CDMA2000標準中，高通的專利占比高達29，處于絕對的優勢地位，妥妥的獨霸。

　　所以，在這個時期，只要你賣3G手機，只要你用CDMA標準，那么不好意思，我高通一視同仁，一律按手機售價5收費。

　　沒有專利糾紛，大家都趴地上乖乖交錢。

　　以古詞手機為例，同樣要交高通稅，不過呢，高通很貼心的給了個優惠，只要你用我的芯片——我有的，你需要的，我成套打包給你，你買了，那專利費就包含在里面了。

　　如果某個芯片我有，你卻買別人家的，那不好意思，公事公辦，專利費另算…差額之巨大，絕對足夠讓所有廠商乖乖的來買套裝。

　　所以，要么買高通的打包套裝，要么套裝里的一個都不買，直接買別家的，然后按照售價的5交稅。

　　除非你是華為中興，手里面同樣有專利，可以拿著專利互相卡互相授權，否則就沒有別的選擇。

　　葦慶凡自然是買套裝，而青春版沒辦法買高通處理器，太貴了，倒是也有一個MSN7225處理器可以選，但是07年發布的，主頻只有320M，又太弱了。

　　另外，他想要跟高通處理好關系，也不愿意一只被高通捏著脖子，因此必然要引入聯發科來保持競爭，雖然在之后的很長時間里面，聯發科都被高通按在地上打，但有聯發科和沒有聯發科還是不同的。

　　何況如今這個時候高通的優勢也并沒有很大。

　　“都說了是青春版了，性能當然要弱一點。”

　　葦慶凡對張遠平的反應有點無奈，“要是性能都一樣，那還有人買標準版嗎？”

　　張遠平道：“可是太弱了，會卡。”

　　“沒事，我們可以優化一下。”

　　葦慶凡對這個可是駕輕就熟了，很流暢的回答道，“到時候把青春版的系統精簡一下，一些比較吃性能的功能刪減掉，這樣就可以保持流暢了。”

　　見張遠平表情迷惑，他舉例道：“比如，我們鎖屏上有動效和光效，對吧？這個肯定是要吃性能的，性能不夠就會卡頓，那我們就把這個效果刪掉，這樣不就流暢了嗎？”

　　張遠平沒好氣道：“那不就白做這個效果了嗎？”

　　“青春版嘛，就是減配版，就得拉開差距，不然有兩個人，一個了青春版，一個多花了幾百塊錢買了高配版，結果用起來都一樣，買高配的人會怎么想？”

　　葦慶凡很認真的解釋，“這樣下去的話，買高配的人下次還會買高配嗎？只有做出差距了，買高配的人心里面才會舒坦，下一次才會繼續買高配，買低配的人下一次也會努力去買高配…”

　　張遠平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道：“硬件、軟件，都要縮水？”

　　“對，以后所有產品都是如此。”

　　“古詩手機出來，古詞手機的軟件體驗就也要閹割了？”

　　“那當然，不然古詩和古詞的定位差價怎么體現？”

　　“廣告呢？”

　　“當然越貴的手機越少了。”

　　“你這會兒不根據性能精簡了？”

　　“一切以體驗為主。”

　　葦慶凡也嘆了口氣，“哥，我們是賣手機的，就別為這點事糾結了吧？”

　　張遠平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顯然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看著他道：“你就不怕到時候挨罵？”

　　“一分價錢一分體驗，刀法不準，以后會出大事的，不能出現下克上的情況，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張遠平沉默了幾秒，“那我們到底用哪款？”

　　“性價比最高的那款。”

　　葦慶凡攤了攤手，“至于哪一款性價比最高，應該你先給我列出來數據…當然，不只是你，還有采購那邊，你先把可用的處理器型號列出來，讓采購那邊去談，我們才能做決定。”

　　張遠平沒再說話，轉頭走了，明顯對葦慶凡這種強行揮刀的做法很不爽，他此前壓根沒想過軟件體驗上還要砍一刀。

　　但不得不承認，站在公司的角度來說，這是個很好的決定，就是逼著消費者買高配。

　　過了會兒，唐亭岳在QQ上發來消息：“老張原本不知道軟件體驗要閹割的事情嗎？”

　　葦慶凡：“估計沒在意吧。”

　　葦慶凡：“他去找你了？”

　　唐亭岳：“嗯，夸你是個商業奇才。”

　　葦慶凡：“是罵我黑心無恥吧？”

　　唐亭岳：“不，就是夸你是商業奇才。”

　　葦慶凡：“…”

　　李婉儀不知道干嘛去了，快下班的時候才過來，還很鄭重的敲了敲門，等葦慶凡說“進來”了，才推開門進來。

　　她穿著淺藍色牛仔褲和荷葉邊的淺橘色雪紡短袖，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著，兩只小手背在身后，明明敲了門，卻是一副躡手躡腳、偷偷摸摸的姿態走進來，邁步的時候膝蓋彎下去幅度很大，上半身看起來像是一蹦一跳的樣子，美艷、嫵媚、滑稽、而又嬌俏、可愛。

　　葦慶凡好笑道：“心情這么好？”

　　“對啊！”

　　李婉儀不再用那樣的古怪姿勢走路，身形“長高”，腰背挺直的站了起來，裊裊婷婷的走到他辦公桌前，語氣輕快地道：“我發現你們公司辦公氛圍挺好的。”

　　葦慶凡撇嘴道：“老板娘看著，辦公氛圍能不好嗎？”

　　“是不是裝的，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看得出來大家都很認真…”

　　李婉儀翻著白眼，在他對面扶著桌子盯著他，表情歡喜而又驚奇，“我剛剛去廁所，外面有兩個女孩子在聊天，居然也在討論項目進度誒…你是怎么讓她們這么認真的？”

　　“那這還挺稀奇的。”

　　葦慶凡笑起來，“反正要不是你告訴我，我肯定沒辦法知道。”

　　李婉儀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微嗔道：“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你給她們灌什么迷魂湯了？”

　　“制定考核標準，按照標準給獎金，總要錢給到位，沒有不認真的員工…當然，還有個原因是快到月底了，得沖業績啊。”

　　“哼！資本家！”

　　葦慶凡坐到了下班，也就沒在加班，載著李婉儀一塊離開，先去買了菜，隨后去接了黎妙語，一塊回來做飯。

　　到了家里，情況不太好，呵呵畢竟只是條狗，不知道是想要留下氣味，還是想念黎妙語的諄諄教導了，總之從大客廳尿到了小客廳。

　　黎妙語差點炸毛，“啊啊呀呀”的就揪著它過來，在犯罪現場進行批評教育。

　　葦慶凡沒好氣道：“你別光說啊，先拖干凈了，不能還把犯罪現場給它保留著吧？”

　　“你去拖…你家的狗！”

　　“說的好像不是你家的似的…”

　　葦慶凡撇撇嘴，看李婉儀，李婉儀翻了個白眼道：“我做飯去。”

　　“行吧。”

　　葦慶凡只好苦逼的給狗擦屁股，沒忘記讓黎妙語給自己拍一張辛勤勞動的照片，準備回頭帶給爸媽看，作為自己養狗的辛苦證明。

　　把客廳拖干凈了，他還準備去廚房幫忙，黎妙語正在里面打下手，似乎還在說悄悄話，很快把他趕出來了。

　　葦慶凡也懶得湊過去，自己到外面看電視訓狗，總覺得似乎忘了什么事情，等貓狗在打架的時候，莫名靈光一閃，記起來了。

　　江清淮！

　　他想了想，也沒去問王緹月，給江清淮發了個消息：“你談得怎么樣了？”

　　江清淮很快回復：“挺好的，王姐說會向公司申請實習名額。”

　　葦慶凡：“那就好。”

　　葦慶凡：“做什么？”

　　江清淮：“UI設計。”

　　葦慶凡：“闊以，終于成為了公司的棟梁之才。”

　　他開著玩笑，做好了被江清淮拿“葦總”身份打趣，或者八卦一下的準備，但江清淮并沒有再回復。

　　葦慶凡也沒在意，把上午晾曬的衣服收起來，兩個女孩子的衣服他也順便收了，基本都能判斷出來是誰的，分別丟到了她們房間里面。

　　剛從黎妙語房間出來，她正端了盤醬爆茄子出來，見他鬼鬼祟祟從自己房間溜出來，很警覺地問：“你去我房間干嗎？”

　　“給你收衣服。”

　　葦慶凡翻了個白眼，“你人又不在房間里面，我能去干嘛？”

　　“流氓！”

　　黎妙語哼了一聲，隨后聽見沙發上手機“咚”的一聲，轉頭看了眼道：“你的！”

　　三人用的都是古詞手機，但背殼顏色不同，葦慶凡黑色，黎妙語用的白色，李婉儀用的黃色，因此還是能夠一眼分辨出來。

　　黎妙語有時候會好奇跟著看葦慶凡的消息，但此時顯然沒什么興趣，且如今安卓系統也沒有鎖屏顯示、通知亮屏的功能，是通過前置的通知燈閃過來提醒，她看不到消息內容，也沒在意，說完之后就又去廚房了。

　　葦慶凡回到沙發上坐下來，很舒坦的翹起二郎腿，打開手機，果然看到是江清淮發來的消息，內容是：“你晚上有空嗎？”

　　只看這句內容太容易讓人誤會，葦慶凡不由得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還好黎妙語剛剛沒什么好奇心。

　　他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軟嫩嗓音，冷冰冰的哼了一聲，重復道：“你晚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