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慶凡今天原本就打算提醒黎樹青可以準備退場的事情,沒想到對方會先提醒自己,再結合對方這兩年開始大規模進入房地產行業的舉動,不禁暗暗感慨,“秋風微動蟬先覺”。
而,蟬為什么能先覺?自然是從秋風處得到的訊息了。
于此同時,他感覺心里一定,雖然黎樹青看起來對自己勾搭他閨女的事情有點不太爽,但從這個提醒來看,至少對自己還是可以往樂觀方向去估計的。
他點點頭笑道:“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事,又拿不準時間點,謝謝您的提醒。”
黎樹青笑道:“這個也不用太著急,反正慢慢看,也不是說一下子就要全部賣掉。”
“嗯。”
葦慶凡點點頭,一副認真受教的模樣,正要順著這個話題展開,黎妙語用白瓷盤子端著摘好洗凈的葡萄回來了。
“爸爸,你嘗嘗,挺甜的。”
她先拿了一個遞給黎樹青,黎樹青接了,然后看到她又拿了一個遞給葦慶凡,葦慶凡也接了,于是剛剛對葦慶凡升起來的一些好印象立即煙消云散。
葦慶凡咬開葡萄,酸甜可口的汁液在口腔中溢散開,將皮吐出來放在茶幾邊上,再次準備開口,黎妙語又問:“你們在說什么啊?”
他話題再次被打斷,只得回答道:“股票,叔叔提醒我過段時間可以準備套現了。”
那只雪白的布偶貓很悠閑的湊了過來,跳到沙發上,黎妙語將它摟進懷里,隨意且好奇地問葦慶凡:“你不是已經準備要賣掉了嗎?”
黎樹青表情愈發郁悶。
葦慶凡也有點無奈,笑道:“原本沒下定決心,多虧叔叔提醒。”
黎妙語看著就是故意來氣老爸,然后用這種方式讓葦慶凡刷好感的,轉頭看看老爸,然后“哦”了一聲,然后點點頭,恍然明白的樣子,又“嘻”地一笑,對葦慶凡道:“我爸爸還是很厲害的吧?”
“嗯。”
葦慶凡很誠懇的點頭表示同意。
黎樹青表情又好看不少,問閨女:“你媽媽弄好了嗎?”
“快好了。”
黎妙語點點頭,然后又對葦慶凡解釋:“我媽媽說就是先準備一下,現在還早呢,不用這么早做飯。”
葦慶凡笑著點頭,正想著怎么把話題拉回來,黎妙語又問:“你之前不是說找我爸爸有事嗎?說了嗎?”
黎樹青笑道:“什么事?”
葦慶凡也不知道黎妙語這算不算是將功折罪,但好在可以順著話題說出來,笑道:“也沒別的事情,我就是聽黎妙語說您有朋友在華爾街工作?”
黎樹青有點意外,看他一眼,然后點頭道:“對,她媽媽的同學,夫妻倆個,都在華爾街工作…怎么,對美股也有興趣?”
葦慶凡笑著點頭,道:“我想買空美股。”
黎樹青一下子想到自己那一萬美元,打量葦慶凡一眼,問:“你覺得美股會跌?”
葦慶凡認真點頭,道:“我最近看了不少報道和資料,感覺之前的泡沫太大了,主要還是次貸,感覺金融方面的公司,尤其是有次貸業務的銀行,股票應該都會跌,像貝爾斯登、房利美、房地美、美林、花旗…”
這都是最近通過新聞報道記起來的幾家公司,但為了以防萬一,確認會破產的雷曼兄弟公司,以及破產重組的通用公司都沒有說。
黎樹青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說出自己已經買空貝爾斯登公司股票,但人家股票還在漲的事情。
說實話吧,有點沒面子,但說瞎話似乎更丟臉…
正這時,趙雅泉從廚房出來,走了過來,葦慶凡便又起身招呼了一聲,趙雅泉笑著讓他坐下,自己也在黎妙語身旁坐了下來。
黎樹青也就打消了遮掩一下的想法,笑著說道:“我前段時間也留意到次貸的新聞,投了一萬買空了貝爾斯登的股票…”
葦慶凡愣了一下,自然明白黎樹青會去買空的緣故,不禁有些意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評價未來岳父的這種舉動。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舉動無疑很有行動力,很有魄力,可以抓住機會 ——這自然跟他財大氣粗有關,有底氣,但黎樹青本身的性格也可見一斑。
不過同時也可以說這種行為是冒失沖動,因為聽起來太不靠譜。
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自從互聯網泡沫之后,美股就一直在漲,而美股是有周期的,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包括專業人士,仍然很樂觀。
這種樂觀當然有職業因素,但在實質上影響和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態度。
黎樹青因為一個學生的選擇去買空,在誰看來都屬于不太理智。
不過于葦慶凡來說,多少還是有一些被信任的感覺。
就聽見黎樹青接著道:“然后我買完,人家一直在漲。”
黎妙語思索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股票漲意味著虧錢,不禁有點狐疑的看向葦慶凡,小聲問:“你不是說會跌嗎?”
兩人從感情到名分都已經確定無疑,她倒沒有因此質疑葦慶凡的判斷,只是在表達疑惑。
趙雅泉有些好笑,不過也跟著丈夫一起看向葦慶凡。
葦慶凡從容笑道:“也許影響還沒那么大,也許大家對真實狀況的了解還沒到…他們公司的財報還沒發吧?”
第二季度的財報應該就在6月發布。
黎樹青去做房地產,肯定是存了上市的想法,且去買美股,同樣會去做了解,對這些自然是知道的,點點頭道:“應該得到中旬發布。”
葦慶凡笑道:“也許到時候就會跌了。”
黎樹青這點耐心還是有的,事實上他在意的也并不是這短暫的賬面虧損和因為股票上漲要追加保證金,而是覺得在劉知遠和沉蓉面前很沒有面子。
當然這事怪不到葦慶凡頭上,相較于此他反而更好奇葦慶凡哪里來的自信和篤定,笑著問:“你對這個還有研究?”
“沒有,我猜的。”
這事沒法解釋,葦慶凡也不準備解釋,因為人是會“腦補”的,自大、運氣…什么都可以解釋。
只有電影編故事才要講究邏輯,而現實生活里只有一句“發生了”,存在就是道理,更離譜的事情多了。
當然,這里的不解釋只是沒辦法給出令人信服的依據,并不意味著態度上的敷衍和驕傲。
葦慶凡很認真的根據自己看書了解到的“次貸”“泡沫”“美股指數”等各個領域拼湊出來了一個很幼稚和粗糙的邏輯鏈條。
一個剛剛高考結束的高中學生,在縣級領導的家里,面對著她和一個稱得上白手起家、在縣城乃至于市里范圍都算是一號人物的家里,侃侃而談遠隔重洋的美股形式,怎么看都有些荒謬。
雖然有在股票上面的神奇操作壓著,但在黎樹青和趙雅泉眼中,無疑還是運氣,否則黎樹青也不會說“信邪”了,因此看著模樣都覺得有些好笑。
只不過照顧著葦慶凡的面子,以及閨女在旁邊看著,都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當然了,除此之外,作為兩個業余人士,他們不怎么相信葦慶凡,卻也不知道反駁。
因為他們倆也不懂。
黎妙語的感受顯然與爸媽完全不同,見葦慶凡在爸媽面前侃侃而談,而且爸媽也都很很信服的樣子,滿心歡喜之余,本來就已經有點盲目的信任更又加強幾分。
為了避免賣弄,也為了藏拙,葦慶凡也沒說太多,簡單解釋了一下,就道:“我只知道可以買空,但是具體怎么操作就不動了,而且也沒有賬戶,所以就想問問叔叔姨姨,能不能幫忙介紹一下…如果叔叔愿意一起就更好了。”
見黎樹青和趙雅泉都盯著自己,他有點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華爾街那邊的人都是大鱷,跟我無親無故的,我有點怕。”
趙雅泉和黎樹青自然明白他這只是托辭,因為只是買空,有錢絕對不缺渠道,甚至找茍士昀同樣有辦法去做。
這更像是一眾強烈的自信,認為這可以賺錢,想要拉著他們家一起賺,以給他加分,達到給他和妙妙之間的事情減少阻礙的目的。
夫妻倆都有點驚詫,一方面驚詫他小小年紀的早熟,很懂得照顧人心面子,另一方面自然是驚詫于他的自信。
趙雅泉并未說話,眼望著丈夫。
黎樹青想了一下,問:“你準備投多少錢?”
“全部。”
葦慶凡語氣隨意,似乎現在手里的不是三千多萬,三塊、三十塊,“就按叔叔說的那樣,接下來的幾個月我會慢慢把股票套現,有多少錢就投多少錢。”
饒是黎樹青和趙雅泉有著不菲的家底,也被他這幾句震了一下。
三千多萬啊!
夫妻倆互相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色,隨后趙雅泉笑著勸道:“這樣是不是有點太拼了?你有這么多錢,哪怕存銀行,每年都有一大筆收入,沒有必要這樣冒險。”
黎樹青也笑道:“投資講究的就是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面,確實沒必要這么冒險。”
葦慶凡笑道:“我這錢怎么來的,叔叔姨姨你們都知道,反正本來也不是我的錢,如果虧了,那就虧了,反正我還年輕,我爸媽也能再養我幾年,就算全都虧了也沒影響,該上學上學,該工作工作。”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有曾經擁有過對于普通家庭來講絕對是的財富,又看這它消失,誰能坦然處之?
然而看葦慶凡的樣子,又不像是撒謊,而且也完全沒有這樣撒謊。
他來的目的是為了好印象,為了打好關系,而選擇這樣的方式,那就只有賺到錢這一個結果才能達到目的。
這時候吹噓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那么這小子到底是盲目自信,還是說一直都高看他了,真的就只是飄了?
之前看到的那些早熟、穩重,都只是假象?
黎樹青自覺半輩子以來別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有些心得的,但此時完全看不透面前這個才剛剛高中畢業的混蛋小子了。
看不透,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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