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當正午,寒意頓散。
張家大門內走出了一個道人。
麻布道袍,披頭散發,長生道尊的青銅面具讓人望而生畏,那位張家小少爺躬身站在一旁。
兩人一出現,就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
本來張家小少爺在海門就是名人。
現在身旁多出這么一位戴著面具的人,更讓人好奇了。
人們紛紛把視線透了過來。
而兩人則是彷若無覺般的徑直前行。
好奇的人,越來越多。
大部分人都是瞧個熱鬧。
少部分異人先是一愣,隨后在細細打量了那青銅面具后,則是臉色大變。
‘長生道’道主!
所有異人心底驚呼。
而極少部分則是目露疑惑。
隨即,轉身就走。
歌德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以從寶卡中得到的傳音術輕聲向張家小少爺道:“看看,你身邊有多少人盯著。”
張家小少爺目帶苦澀。
他知道自己被人盯著,但是卻不知道被這么多人盯著。
尤其是剛剛離去的那幾個中,有兩個就是天天在他家門口擺攤的,他往日里還心善地多買點他們的東西,沒想到竟然是盯著他的暗子。
兩人在門前擺攤多久了?
十年?
還是十五年?
越想,張家小少爺就越是心寒。
毫無疑問,這是從他父輩,乃至是更早起就盯著了。
皇城司!
張家小少爺心底滿是憤恨。
不過,隨后就笑了。
他看到了身前的歌德,戴著‘長生道尊’青銅面具的歌德。
‘長生道尊’最初源自‘清源山三真人之一’,隨著‘清源山’被大乾開國皇帝滅掉后,‘長生真人’就變為了‘長生道尊’,也是歷代‘長生道’道主的尊稱。
而臉上的‘長生道尊’面具則是道主的象征。
這面具可不是假的,是上代‘長生道’道主放在那隱蔽之處的遺產之一。
簡單的說,擁有‘長生道尊’面具的人,就是‘長生道’道主。
因為,當初‘長生道’道主戴著是一個假的,這才讓他有了斡旋的余地。
現在?
自然是討要利息的時候。
張家小少爺對歌德的信心十足。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比歌德自己還要足。
既因為看到了歌德對他‘麾下’八大壇主一招斃命的場景,還因為他心血來潮地占卜,就在歌德選擇戴上長生道尊的青銅面具后,他突然心血來潮,占卜了一番。
然后,他看到了變數。
一潭死水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不論好壞。
這樣改變的出現,就值得一搏。
想到這,張家小少爺越發期待了。
歌德感到了張家小少爺的期待,以及…善意。
不是他的心。
而是,他臉上的面具。
長生之相(面具.破損):源自清源山三真人之一,長生真人根據觀想法所鑄造出的面具,可以鎮壓心魔、感受善惡、避災躲劫,亦可以輔助修行,在與‘瘋王’趙驚覺大戰時,還替長生真人擋下致命一擊,令長生真人得以逃脫,但也讓‘長生之相’破損,無法再避災躲劫 (標注1:這是‘清源山’三大傳承物之一,當集齊三大傳承物,將可以獲得‘清源山’真正的傳承)
(標注2:長生之相破損,可以修復)
(標注3:可帶出秘境)
毫無疑問,長生之相稱得上是寶物了。
哪怕沒有了‘避災躲劫’一說,單單是輔助修行就足夠了。
歌德只是戴上片刻,就能夠感受到自身思維的活躍,哪怕是力量體系不同,也有了相當的補益,同時,也明白了當初‘長生道’道主為什么不帶著長生之相去了。
很明顯,‘清源山’的另外兩大傳承之物應該是就在大乾之內。
如果再把長生之相送過去。
那就真的是送禮了。
‘清源山’的傳承對于‘長生道’道主來說,那是高于生命的。
“也不知道,另外兩件傳承之物是什么?”
歌德想著,腳步不停。
兩人穿街過巷,走到了碼頭前。
此刻,碼頭上早就沒有了閑雜人等。
只剩下了一群穿著黑衣,外罩錦繡走獸服,腰間雁翎刀,手中三眼銃的皇城司差人。
足足五十人之多。
散開來,占據著地形優勢。
等到歌德和張家小少爺走進來后,身后又多出十人,迅速走位,將來時的退路徹底封鎖。
跟隨而來的普通人見到這陣仗,直接就做鳥獸散了。
自認為不凡的,有能耐的可沒走。
他們看似一一后退,實則是盯著這里,要看看會發生什么樣的大戰。
因此,他們的目光飽含期待。
可下一秒,就變成了驚愕。
砰、砰、砰!
一連串的悶響中,皇城司的差人就直接炸了。
上半身化為了血霧,兩條腿卻還站著。
等到海風一吹。
雙腿倒地。
撲通、撲通。
血霧翻滾間,麻衣道袍不沾分毫,左手大拇指輕扣食指豎起剩余三指,口誦一聲道號。
“長生無量。”
“徒兒你明白了嗎?”
話語澹漠,卻聲震全場。
圍觀的人,身后的皇城司差人都愣愣的。
他們被嚇傻了。
‘長生道’道主強嗎?
眾所周知的強!
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布置重重手段,引對方入局了。
可現在?
對方不單單是表現出了強,還十分詭異。
沒看到什么,怎么皇城司精挑細選的五十人就沒了?
這是什么手段。
當然是加強版的喪志凝視了。
還是不留手的那種。
歌德為了表現出自身‘長生道’道主的強大,毫不吝嗇。
效果自然是極好的。
圍觀的人。
皇城司的人。
都被嚇住了。
就連張家小少爺也被嚇住了,聽到歌德的問話后,忍不住撓了撓頭。
這問話,之前可沒有演練過,而是即興表演。
張家小少爺也沒有提前知道答桉,只能是現場作答。
“師父,不明白。”
“不明白?”
歌德沉吟,似乎在頭疼給徒弟怎么解答。
歌德沉吟了,皇城司其他人可坐不住了,不等其他人開口,這些原本在船上看戲的人面沉似水,一個個縱身而來,身姿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氣勢不凡。
“唔?有了。”
“你來看!”
歌德看到這一幕,似乎是靈感受到了激發般,抬手一指。
頓時,晴空霹靂。
一道閃電鏈由指尖而出。
在半空中這些身影上來回穿梭。
烏黑,焦臭。
上一刻還氣勢洶洶。
下一刻就焦黑殘破。
這些皇城司的高手們大多數都被炸碎了,少部分沒有碎的,在落地后也焦熟了。
這一幕,令船上剩余的人噤若寒蟬。
“這、這…”
“是‘長生道’道主?”
一位來自皇室的貴人目瞪口呆。
他身旁伺候的那幾位也是如此。
他們不是不知道‘長生道’道主,甚至,還和所謂的‘長生道’道主交手過,但是對方根本沒有這樣的實力啊。
除了確實抗揍、能跑外,基本上沒有什么太過的攻伐手段,不然也不會去行那令人不齒之事,去煉所謂的‘血神子’了。
可現在這種雷法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原本的‘清源山’也不擅長雷法啊!
這雷法威力比‘九霄派’都夸張了!
難道是這家伙有了奇遇,這才隱世十年不出,讓那張德壽吸引我們注意力。
這些人如此想著。
那位皇室貴人也是這樣想著。
當即,這位皇室貴人臉色就一變,看向了身邊一人。
“這就是你告訴我的‘長生道’道主已死嗎?”
“這就是你告訴我的,有一出好戲嗎?”
聲音冰冷,且滿是壓力。
那人聽著當即就撲通跪下了。
“稟告殿下。”
“我得到線索后,再一一求證,那家伙確實是死了,這十年來,都是張德壽在裝神弄鬼,可是眼前、眼前…”
這人想要說些什么,最終看著那站在碼頭上迎風而立的男子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那麻布道袍可以作假。
但那‘長生道尊’的面具卻做不得假。
戴著‘長生道尊’面具的人,自然是‘長生道’道主。
難道我被誤導了?
這位跪在那不由自主想著。
不論這一船人怎么想,歌德則是再次向著張家小少爺問道。
“徒兒,明白嗎?”
“不明白。”
這次張家小少爺那叫回答的一個快,那叫一個清脆,周圍的人都聽著真真的,看著張家小少爺昂著頭,故作不解的模樣,心底明白,這是張家小少爺使壞了。
張家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普通人不知道。
他們這些人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最近,更是有了‘張家即將覆滅’的消息。
消息從哪來的,他們不知道。
但張家,應該是要沒了。
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信奉這一點,尤其是在看到皇城司的人時,更是變得堅信這一點了。
皇城司!
那可是皇城司吶!
雞犬不留皇城司!
可是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看著那身穿麻布道袍的男人,不少異人都是幸災樂禍的。
皇城司,在所有異人眼中,都沒有什么好名聲。
尤其是當年皇城司下屬的北斗、南斗時,更是如此。
殺人絕戶,北斗!
抄家滅族,南斗!
當時說出來就令人膽寒不已!
哪怕十年前與‘長生道’一戰,南斗死絕了,北斗也剩下寥寥無幾,可仍然讓天下異人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惹火燒身。
而現在,看到‘長生道’道主又站出來了。
旁觀的異人,不少開始默默期待起來。
他們想看看這位‘長生道’道主能夠做到什么程度。
張家小少爺也是這么想的。
這么多年了,他受了多少委屈。
每個夜晚都是擔驚受怕的。
生怕半夜,自己床邊就站著一個身穿錦繡走獸服的皇城司差人,手起刀落,讓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每到逢年過節時,又自己悄悄流淚,哀嘆自己無法為父母報仇,還得裝瘋賣傻。
現在可不同了。
他‘師父’來了啊。
哪怕是暫時的。
那也是師父啊。
之后發生什么,張家小少爺也不管了。
“師父,我不明白。”
張家小少爺低頭垂手再次說道。
“不明白?”
“那就繼續看著。”
歌德一揮手,頓時,狂風大作,烏云蓋頂。
太陽的光,一下子就被遮住了。
濃密的烏云出現在碼頭之上。
狂風陣陣,海浪濤濤,船舟迭起。
轟隆隆!
沉悶的響聲中,電舞銀蛇,一道驚雷當頭噼下。
煌煌天威,雷霆霹靂。
碼頭上,聚集在一起的四艘戰船,就這么碎了,連帶船上的人一起化為了飛灰。
海浪驟起。
翻滾幾十米高。
一副末日景象。
四周一切都被掀翻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天威,不可擋!
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了這樣的念頭,再次看向那身穿麻布道袍的人時,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一些膽小的,更是開始后撤了。
不跑不行啊!
因為——
“徒兒,明白了嗎?”
歌德再次問道。
所有人都跟著心一顫。
人們不由再次看向了張家小少爺。
這才問了兩句,就天威降世了。
您這要再不明白。
又得引發什么?
海門是不是得沒了啊?
張家小少爺心底也滴咕著,他這是不是應該見好就收啊?
可馬上的,張家小少爺就看到了歌德鼓勵的眼神。
那眼神還用說嗎?
“徒兒不明白。”
張家小少爺馬上道。
周圍人一聽,心底暗道一聲完了,隨即跑得更快了。
而歌德這時,一抬手。
一道身影就這么落入他手中。
是跟在那位貴人身邊的人。
“南方天師?!”
張家小少爺一怔,隨后就回過了神,當即道:“你就是那個叛徒?!”
“少主饒命!”
“道主饒命!”
“我…”
南方天師大喊著,卻被歌德隨意一擊狂雷斃命。
被手下護送著剛剛才逃離了雷霆范圍的貴人恰巧看到這一幕,當即肝膽俱裂。
“快快快!”
“再次挪移!”
這位貴人催促著持有寶卡的一個手下。
可那個手下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殿下,短時間內無法再次挪移了。”
“廢物!廢物!”
這位貴人怒斥著。
然后,就感到微風撲面。
不是海風。
就是微風,這位貴人一愣,隨后這微風就變為了勁風,勁風就變為了狂風。
一道旋風出現在了那長生道主的身邊。
且,極速擴大著。
起初只是10米,呼吸間就變為了100米。
整個碼頭附近,都被包裹進去。
地面顫抖,樹木、房屋連根拔起,卷入其中,成為齏粉。
所有人都不懷疑,這颶風還會變大,直到…籠罩海門。
長生道主真打算滅了海門?!
所有人心底驚駭。
而歌德則是感覺時機差不多了颶風吐納術,也就這么大范圍了,再大?那是真做不到了。
所以,他散去了颶風。
周圍人不知道啊。
他們被嚇得滿頭大汗,他們驚駭欲絕地看向長生道主。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他們只知道長生道主看向了海門的一個方向。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里,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但長生道主為什么停下?
不可能無緣無故停下的。
那里一定有著什么!
“徒兒,你明白了嗎?”
突然,長生道主再次問道。
眾人心底一緊。
不過,隨后則是微微松了口氣,只聽張家小少爺回答道。
“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不要緊。”
“有所得,就好。”
長生道主澹然的聲音中,背負雙手,又一次看向了海門的那個方向,以前所未有鄭重的聲音問道——
“莫小友,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