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后面,歌德的屋子里。
胡一刀嬉皮笑臉帶著那位一頭白發頭頂立著毛茸茸耳朵的女孩向著歌德拱手。
“爺,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黃當當。”
胡一刀身旁的白發女孩向歌德微微欠身。
這女孩面容精致,不施粉黛,一身黑色布衣,白色長發披肩而下,細長的眼尾好似貓兒一樣,特別是看人的時候,那眼睛一眨,就是又勾勾又丟丟。
但那臉,卻帶著一點冷。
可這并沒有影響到這女孩,反而更讓人心動。
歌德可沒有。
他是人。
但他不敢心動。
他怕柴刀。
自從心越來越高后,不單單是占卜越來越容易,越來越準確了,一些直覺更是準的沒邊了。
歌德能夠清晰感受到,他再這么浪下去,那就真的是柴刀了。
哪怕他提前準備了后手都沒用。
有些招兒,只能用一次。
第二次?
就不靈了。
不然,為嘛一些絕招都是輕易不露吶。
因為露了,那就得被人破了。
歌德這情況更復雜,也更危險。
所以,自始至終,歌德都是正常的。
一旁的胡一刀暗挑大拇指。
要不然說這位是爺吶。
看看這定力!
看看這神態!
做為帶著黃當當來的胡一刀可是清楚黃當當的魅力有多大,旁的不說,就這么往人群里一站,男的都得被迷得七葷八素,女的?
也是五迷三道。
不單單是容貌,還有天賦。
那可是比胡家某些姑娘都可怕的天賦。
所以,一般情況下,胡一刀不想搭理黃當當。
倒不是討厭。
相反的,胡一刀是真心想和黃當當多接觸一些,但是沒法子,他底子不行。
怕出丑。
他,胡一刀,要臉的男人。
怕丟人,所幸就不見了。
當然了,主要還是黃當當她爹,有點可怕。
一想到那位,胡一刀就覺得一股子涼氣順著后嵴背直竄頭皮。
全身都得哆嗦。
沒法子,實在是太嚇人了。
別說他了。
他奶奶見了,也得跪下。
而這次,之所以請了黃當當,可不是為了讓莫先生這位爺壓對方一頭,沒必要的事兒,莫先生是爺,那位也是爺。
兩位爺碰到一起,死得可是他這小蝦米兒。
事情還是出在‘長生道’北方天師那倆護法身上。
臘月二十四那天,胡一刀拍著胸脯保證肯定把這倆弄得服服帖帖的。
可沒想到,那倆護法嘴巴太死。
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就是開口。
甚至,到了后來,一些胡家的手法也用上了。
可還是沒用。
這可急壞了胡一刀。
牛皮都吹出去了,說是一切交給他了,現在眼瞅著要辦砸了,胡一刀那是著急帶上火的,上廁所撒尿都變黃了。
一來,確實是差事沒辦好,丟人。…
二來,這可是他第一次在莫先生面前辦事。
第一次就辦砸了。
那以后呢?
恐怕就沒有以后了。
思前想后,胡一刀一咬牙就去請黃當當了。
費盡口舌,還付出了大代價,才把這位小姑奶奶給請出來。
之前那倆死死咬著不松口的護法,面對黃當當,那真的是幾下功夫就全撂了。
沒法子。
那倆也認得黃當當。
而且,比胡一刀還慘的是,這倆被黃當當她爹教訓過。
那種恐懼簡直是刻在了骨子里。
一見黃當當,確認了黃當當的身份,沒等黃當當上手段,倆人就抖若篩糠的全都交代了。
當然,也提了要求。
只有一個——
但求速死。
這要求黃當當沒法滿足他倆,因為人是胡一刀的,事兒還得去證實,不過,有一條胡一刀得滿足她,帶她見見那位莫先生。
胡一刀一開始并不想答應。
爺,之所以是爺,那是因為下邊人不能瞎胡做事。
但黃當當隨后就讓胡一刀答應下來。
無他。
之前給出的東西,黃當當送回來了不說,還給了他一顆‘香火丸’。
那玩意兒,對他對他家里都是好東西。
胡一刀拒絕不了。
撲通!
沒等歌德開口,胡一刀多聰明啊,直接就跪下了,說道:“爺兒,我也沒想著帶她來,實在是她給的太多了,我拒絕不了。”
“我承認我貪心了。”
“您要打要罰,一刀都認了。”
說著這樣的話,胡一刀連連磕頭。
同時,掌心向上。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行字兒——
爺,別打我也別罰我,有好事,我給您打邊鼓,敲竹杠。
好家伙!
我直接就是好家伙!
要不說狐貍都是狡猾的,看看這而,還沒怎么地了,就先把隊友賣了。
歌德一眼掃過去,就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起來吧!”
“去把火生得旺一點兒,沏茶。”
“好勒。”
胡一刀一點兒沒嫌棄,連滾帶爬起來,殷勤地往炭火盆里加炭,此刻火盆上的壺里水已經燒開了,水蒸氣升騰而起。
胡一刀挪了挪壺,將一旁的紅棗翻了個面,確認烤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氣兒將茶葉和紅棗、捏開了的桂圓放進去。
咕都咕都。
水不停翻滾,紅棗、桂圓的味道瞬間沁到了茶湯里。
胡一刀又從一旁的碟子里拿了枸杞、冰糖,裝進杯子,倒進了茶湯,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歌德。
“爺,您喝茶。”
“當當妹子,你也喝茶。”
伺候好兩人了,胡一刀這才自己給自己倒茶。
茶是黑茶。
大茶磚上掰下來的,是老李平時煮著喝的,在發現歌德也喝后,立刻就給歌德送來了兩塊。
包括棗、桂圓、枸杞、冰糖都是一套帶來的。
這可不是黑土地本身的喝法。…
是老李向長安那邊的朋友學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時喝不慣茶葉的他,喝這個賊拉舒服,喝著還上癮了,尤其是炸點甜酥餅,一邊喝一邊吃,能坐一天。
胡一刀將裝滿了切好的甜酥餅的盤子放在了炭火盆一邊。
捏起其中一粒,也不怕燙,就這么在炭火上轉了個圈,扔進嘴里,嘎吱嘎吱的脆,接著,吸熘一口茶,那眼睛就瞇上了。
歌德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苦味被枸杞、桂圓、紅棗和冰糖壓下去了,整杯茶甜絲絲的,而且因為有苦味在,還不膩。
外面風雪交加。
屋里火盆甜茶。
歌德也不自覺地愛上了這一口。
趁著喝茶這工夫,胡一刀詳細說明了為嘛請黃當當的情況,丟人是丟人了點兒,但是胡一刀可清楚,這事兒必須要說清楚。
不然,他再有小聰明都不行。
“爺,您是不知道,那倆貨和那死鬼為什么來咱這旮沓。”
“他們是為了收編那些綹子來的。”
“‘長生道’那幫妖人終于回過勁兒了,不打算再小打小鬧了,而是準備來一下狠的——這事兒要是讓他們辦成了,不多說,至少是手里能有三五萬青壯,還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稍微整編一下,那就是精銳,對上朝廷也不怕了。”
“而且,這只是‘長生道’四方中的一方。”
“剩下三方?”
“自然不差。”
“倒是我們這朝天…”
“嘿嘿。”
胡一刀沒有說完,但是那笑容卻滿是譏諷。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從六百六十六年前,‘大帝’趙驚覺滅東夷、殺南蠻、屠西戎、戮北狄一統天下,又行伐山破廟,令淫祀野神絕跡,立自己為正神第一后,‘大乾’本該是千秋萬代的,至少有著寶卡這種超凡道具在,那真就是存在個千年沒問題。
超凡的出現,杜絕了很多王朝的弊端。
但可惜的是,天算不如人算。
趙驚覺自己都有算計。
再加上趙驚覺的后裔出了那么一位‘圣皇’,大乾能夠延綿國祚六百多年已經是燒高香了。
可依舊是進入了末期。
先不說各地匪患,單單是一些封疆大吏都開始聽調不聽宣就足以讓人猜測頗多了。
更不用說類似‘長生道’這種邪教了。
雖然在邪教方面‘長生道’是一家獨大的,但是邪教數量卻不下百。
也就是因為王室還握著點兒底牌,這才保持著一個最后的體面。
但那也是紙老虎。
一戳就破。
不用多,一場天災就足夠。
大旱也行。
大澇也行。
不少人耐心等待著這一天。
可有些人等不了了。
例如:‘長生道’。
這邪教準備扯下大乾最后一點兒遮羞布,讓這個王朝徹底完蛋。
“聯絡各地匪徒。”…
“那些世家再攛掇上。”
“‘長生道’吶,也確實是有些本事。”
“大乾?”
“恐怕真要玩完。”
胡一刀嘬著油汪汪的手指。
一旁的黃當當則是瞥了胡一刀一眼。
這一眼,讓胡一刀一縮脖子。
“沒完!沒完!”
“有您父親在,大乾肯定完不了!”
胡一刀一邊說著一邊抽了自己一耳光。
是真抽。
一聲脆響。
接著,胡一刀又嬉皮笑臉地看著黃當當。
黃當當皺了皺眉。
最終,沒有再多說。
只是輕聲道。
“我父親在五年前破碎虛空了。”
“什么?”
胡一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屁股底下的凳子都帶倒在地了,但是胡一刀根本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在屋子里兜著圈子。
“怪不得!怪不得!”
“難怪‘長生道’那些家伙敢這么干!”
“難怪那些自譽正統的山門變得模棱兩可!”
“原來是這樣!”
胡一刀喃喃自語著。
可下一刻,胡一刀就愣住了。
這種消息,黃當當為什么要告訴他?
倆人雖然說關系不錯。
但絕對到不了這種程度。
下意識的,胡一刀就看向了歌德。
不可能告訴他。
在場的就仨人。
那自然是告訴這位爺的。
可為什么要告訴這位爺呢?
胡一刀多機靈啊,心底想著,嘴上那是一點兒也不慢。
“難怪你非得要跟來,原來是知道莫先生神通廣大,準備先和莫先生打好交情。”
這話看似直白,沒什么水準。
可實際上卻帶著兩面討好,還把自己摘出去了。
第一句,那就是再次向歌德解釋,是黃當當硬要來,真不關他的事兒。
第二句,就是純粹拍歌德馬屁。
第三句,則是替黃當當挑明了,大家直說,不用繞彎子,你把東西都拿出來——想要打好交情,自然是要送東西了。
不送,哪來的交情。
黃當當也沒有再藏著掖著。
一個盒子從袖口滑落,放在了歌德面前。
“這是兩張寶卡,算是我的訂金,只要莫先生愿意庇護我們一家,我還能再給您找來一些,當然,您不愿意,這些也給您。”
大氣!
胡一刀詫異地看向黃當當。
這女人可了不得。
成不成,都給東西。
男人辦事都沒這么利落。
因為,是個人,都得計較得失。
這一旦不計較得失了…
可怕!
看著莫先生將那盒子收了,胡一刀心底嘆了口氣。
他也想這么干,
可沒這家底。
“還有多少?”
歌德問道。
對于寶卡,他真的是多多益善。
“至少五十張。”
黃當當輕聲道。
剛剛坐下的胡一刀又蹦起來了。
“這么多?”
“就算你父親是‘劍仙’李秋白…”…
話還沒說完,胡一刀就閉嘴了。
因為,黃當當正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他。
那目光,忒嚇人了。
不是嚇人!
是要吃人了!
啪!啪!
胡一刀正手反手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我多嘴!”
“是我多嘴!”
“您大人有大量!”
胡一刀一邊道歉一邊伏低做小。
姿態夠了。
很多事情就沒事了。
黃當當再次收回了目光,她看著歌德略顯詫異的目光。
“您是不是奇怪,為什么我的父親會是‘劍仙’李秋白,但我卻有這雙耳朵?”
“李秋白是人。”
“我母親是黃仙兒。”
黃當當解釋著。
歌德心底倒吸了口涼氣,幾乎是瞬間,就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兩個詞匯。
亡靈騎士,寧采臣。
草莽英雄,許仙。
那這李秋白呢?
搞黃勇者!
又是一個詞匯蹦了出來。
最后,這個詞匯,又變為了一個獨有詞匯:lsp。
李秋白肯定是lsp!
不然絕對干不出這事兒!
哪有這樣的人,竟是搞…
可這樣的人,怎么能夠成‘劍仙’,還破碎虛空了?
隨著見識越來越廣。
歌德可是清楚,破碎虛空的難度。
那是封號傳奇都做不到的事情。
至少需要再上一層。
歌德想著,卻沒有再追問。
明顯黃當當對自己父親沒啥好感。
他雖然好奇,但更在乎實際利益。
“這五十張寶卡是你父親留給你的?”
歌德問道。
黃當當搖了搖頭,道——
“不,這是我家自己收集的。”
“我父親留給我的是另外五十張,都放在了他所謂的寶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