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紅燒肉的地方,是佐特推薦的。
自然也是佐特帶路的。
在舊城區某處街道內左拐右拐,進入了一條無法停車的巷子內,就能夠看到一間沒有招牌的餐館。
或者準確的說是,蒼蠅館子。
餐館只有七、八平,放著三張長條桌,一張圓桌和兩張矮桌,圓桌是供多人聚餐用的,長條桌是供上班打卡,快來快去的人使用。
兩張矮桌就不一樣了。
不僅擺放在了餐館外的樹蔭下,一張矮桌上放著老板自己的茶壺茶杯和一碟去了皮的花生,還有一張報紙。
竹制的躺椅上,還放著一把蒲扇。
歌德目光掃過報紙。
是二版。
上面寫著《最近綠藤市災難頻發,專家推測是…》
后面幾個字因為報紙折疊而遮住了。
歌德搖了搖頭。
不關他的事,都是巧合。
佐特則是根本沒有理會這些,他加了一份鮑魚紅燒肉——在點了紅燒肉的基礎上。
此刻的佐特,不停張望著餐館后廚的方向。
他迫不及待了。
木黑崖則是轉動著茶杯。
茶杯中的茶是最便宜的涼茶。
加陳皮需要額外加錢的那種。
當然了,就算加了陳皮。
那味道也是苦澀,難以下咽的。
但是木黑崖卻喝得津津有味,這已經是第二杯了。
木黑崖沒有開口說話。
歌德也沒有開口說話。
比耐心?
歌德從來都是最有耐心的那個人。
至于佐特?
他玩不了這種沉默游戲,而且十分惦記鮑魚紅燒肉,直接站起來走進了館子里。
“你要求的那些東西已經到了。”
木黑崖最終開口了。
“嗯,我知道,你之前打電話了。”
歌德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語,令木黑崖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笑。
“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
“不論是黑風、血煞、白骨,還是‘天道盟’。”
木黑崖解釋著。
“嗯。”
歌德再次點了點頭。
他當然相信這件事和木黑崖沒有關系。
就如同他相信,這件事和‘無限制格斗大賽’安全委員會高層脫離不了關系一樣。
歌德的態度,令木黑崖的苦笑,越發的無奈了。
這位安全委員會總部成員,想要解釋。
但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因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三十年前’的味道。
安全委員會看似是一個主持正義、公道的地方,但越是正義與公道所在,就越是擁有著難以啟齒的邪惡與自私。
權力讓人追逐。
更會腐朽人心。
而加上力量?
將會變得變本加厲。
就如同一個普通人成為超人后,第一天他在主持正義,第二天他還在主持正義,可第三天呢?第四天呢?他會干什么?
大概率是——
看著我的眼睛!
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
力量摧毀他人。
從身軀到意志。
接著,自我感覺成為‘神’。
讓權力達到無限膨脹。
當然,也許會有例外。
誰也不會否認這種例外。
畢竟,一群白山羊中還有一只黑山羊出現。
而且,這只黑山羊還能人立而起,牽著雞走向暗處。
誰知道呢?
木黑崖早就過了非黑即白的年紀,他更習慣用‘逃避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就如同你摔倒了,你需要站起來才能解決問題,但是你如果不爬起來,那就不需要解決問題。
但現在?
不同!
總部給與了他命令。
以‘情分’為名的命令。
他根本無法拒絕。
不想爬起來的他,就這么硬生生被‘攙扶’起來了。
攙扶起來面對著歌德。
面對著輕而易舉干掉‘天道盟.巽’的歌德,木黑崖甚至能夠清晰感受到總部的某些大人物害怕了,不然,不可能就這么輕易的浪費他的這份‘情分’。
至少要再估個好價錢才對。
“總部某些大人物嚇尿了。”
“估計在得到我確切的消息前,會寢食難安的。”
“歌德,你知道嗎?”
“你嚇到了所有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木黑崖沒有了苦笑。
他變得笑意盎然。
被人強硬的攙扶起來,木黑崖可不是沒有一點兒脾氣的。
報復不至于。
但幸災樂禍卻是肯定有的。
“所有人?”
歌德強調著。
“至少是九成九的人吧?”
“還有一些家伙,總是不死心。”
“這也是人之常情。”
木黑崖聳了聳肩。
對此,歌德不置可否。
九成九?
實在是太樂觀了。
正常情況下,和木黑崖說得相差不多,但是眼前這種情況卻不是——‘天道盟’、‘帝蓮教’、‘聽棋閣’每隔一段時間的‘割韭菜’,安全委員會不知道嗎?
當然不可能。
安全委員不僅知道。
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還在配合。
因為,安全委員會也有著自己的訴求。
也有著自己想要做,但是不能做的事情。
恰好的,天道盟’、‘帝蓮教’、‘聽棋閣’出現了。
雙方幾乎是一拍即合。
以某種說不出的默契來完成著一件一件的事情。
甚至,戰利品都說不定共享了。
天道盟’、‘帝蓮教’、‘聽棋閣’有野心。
安全委員會也有,還更大。
前者是想恢復往日的輝煌。
后者則是想要成為現在的輝煌。
所以,在合作之后,雙方也有著齷齪,也正因為這樣的齷齪,才會讓對方的行動、計劃變得有些不順暢,也正因為這樣的齷齪,才會在最初的時候,是木黑崖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然的話,早就換了其他人。
或者說,有人喜歡穩妥。
就如同此刻。
歌德可以肯定在安全委員會內有著新一輪的利益互換。
“我要占三成。”
歌德開口道。
木黑崖一愣,有點沒聽明白。
“這件事的好處,我要占三成——折算成現金也行,折算成秘武也可以。”
歌德解釋著。
“我會如實告知。”
“大概率沒問題。”
“不過,三成是不是有點少了?”
木黑崖有些疑惑。
如果換做是他,即使無法全要,也至少要占五成才對。
“不少了。”
歌德笑瞇瞇地回答道。
他說的三成是他說的三成。
別人給的三成,是需要他認可才是他說的三成。
如果少了?
那就得給他補償。
不然怒火難消。
他,歌德,講道理。
木黑崖心底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卻沒有追問,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多問那就是不識抬舉了。
“無限制格斗大賽會將洲賽、八強、四強、半決賽、決賽都放在綠藤市。”
“現在的你,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是嗎?”
“我覺得還是紅燒肉更吸引人。”
歌德看向了館子內。
端盤子的是佐特。
一張大方盤上放著三份紅燒肉。
普通的紅燒肉,加了鵪鶉蛋的紅燒肉和加了鮑魚的紅燒肉。
老板跟在后面,端著青菜與白米飯。
紅燒肉放在盤子中,用草繩扎著。
四四方方,顏色明亮。
用筷子挑起草扎繩,放入嘴中后,舌頭尖一抿,就能夠感受到肉的軟爛,咸香口中帶著一絲甜味,源自黃酒的甜味。
不膩,去腥。
還會讓肉的口感更加軟糯。
單純的紅燒肉已經是如此愜意了。
放在面飯上,白嫩的米飯立刻染上了一層紅色,連著肉加米飯一起扒拉到嘴中,米的口感融入了肉中,立刻就會讓人再多扒拉數下。
鵪鶉蛋不是直接放入的,是煎烤過的。
外皮更加焦脆,內里則是滾燙,一咬開則是帶著Q彈。
而當你用筷子夾開,蛋黃吸滿了肉的湯汁后,則是有一種喜上眉梢的感覺。
與鵪鶉蛋不同的是鮑魚。
哪怕不是什么值錢的四頭、兩頭鮑。
只是街邊海鮮攤上一斤十幾個的那種小鮑魚,但是鮑魚特有的鮮味,依舊會讓人驚詫,那是一種明知道會好吃,但卻沒想到這么好吃的感覺。
三指切塊,肥瘦分明的紅燒肉。
滑刀改紋,脆彈卻嫩爽的鮑魚。
還有什么是比這個更適合下飯的嗎?
自然是后續的一根青菜了。
純粹的脆爽,解膩。
歌德一連吃了三碗飯,干光了一盤紅燒肉,吃了一盤青菜后,端起了那碗涼茶。
苦澀,夾雜陳皮的甜潤。
一飲而盡后,歌德起身就走。
隨后則是猛地扒拉了兩口飯的佐特。
木黑崖有點發愣。
這位安全委員會成員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
“是你結賬?”
系著圍裙的老板,粗著嗓子問道。
手里還拎著一根搟面杖。
那神情,生怕木黑崖跑了。
“嗯,我結賬。”
木黑崖愣了愣,最終點了點頭。
“307元。”
老板報了個數。
“不對啊,多了60。”
木黑崖眨了眨眼。
“剛剛那個幫忙端盤子的,點了一份外賣紅燒肉。”
老板攥緊了搟面杖,雙眼死死盯著木黑崖。
木黑崖毫不懷疑,他如果有異議的話,一定會被當頭一棒。
嘆了口氣。
木黑崖乖乖掏錢。
但是,摸到口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錢包落在辦公室了,沒有帶。
尷尬的神情浮現在了這位總部成員臉上。
“抱歉,我沒帶錢包,您看那輛車…”
“車被那兩位開走了。”
“我有手機,我…嗯?手機呢?”
木黑崖找了兩下,這才想到,自己的手機在車上。
“老板,您能借我一下電話嗎?”
木黑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的微笑。
當歌德和佐特再次見到木黑崖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這位安全委員會總部的成員,穿著大褲衩、拖鞋,帶著些許洗潔精味出現在了拳館,身后則是跟著三輛大貨車。
佐特看著木黑崖的大褲衩和迎風而立的腿毛,沒有忍住。
噗嗤!
佐特笑出了聲。
木黑崖一把揪住佐特的領子,氣得鄉音都蹦出來了。
“孫賊,你玩得挺花啊!”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那你猜猜我為什么變成這樣了?”
長這么大,他從沒有這么尷尬過。
他,木黑崖,竟然洗盤子了。
之前借用老板的電話聯系手下并不順利。
安全委員的手機是特制的,外面的號碼根本無法接通,只能是手機主動撥打。
因此,木黑崖只能是抵押了自己的西裝、皮鞋。
然后,還順帶洗了三個半小時的盤子。
“沒有,不是我,聽我解釋。”
“我也沒想到您沒帶錢包、手機。”
“這只是一個善意的玩笑。”
“還有…”
佐特撓頭解釋著。
“還有什么?”
“還有就是我真沒錢,您不能指望一個日常零花錢需要撿瓶子、撿紙殼子的人來請您吃鮑魚紅燒肉吧?”
面對木黑崖的追問,佐特撓頭微笑。
“鮑魚紅燒肉是你點的!”
木黑崖強調著。
“您不是也吃了?”
佐特笑得更純粹了。
“我?!”
木黑崖差點氣笑了,他就從來沒見過這種厚顏無恥的家伙,接著,木黑崖的目光看向了歌德,他想要問問歌德為什么。
當然了,只是本能。
木黑崖也沒有指望歌德能夠回答。
但沒想到,歌德進入回答了。
“我以為他會結賬。”
“他欠我六頓飯的。”
歌德輕飄飄地說道。
這回答對木黑崖來說,還不如不回答。
“現在你們一人欠我一頓!”
木黑崖大聲宣布著。
“嗯,可以,我這頓算到佐特頭上,他現在只欠我五頓了,欠你兩頓。”
歌德從善如流。
反正,他也不期待佐特還他。
與其這樣,還不如嫁接一下。
木黑崖看起來就實誠多了。
更重要的是…
有錢。
“那個、那個,我盡量。”
佐特支支吾吾地說道。
人到中年身不由己,家有賢妻二神獸,奈何瓶子、紙殼有江湖,想撿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釣魚盤串更熬人吶,更熬人。
心底哼唱著某種小調的佐特,開始思考該如何還賬了。
他,佐特,誠信做人。
而木黑崖這個時候也松開了佐特。
這位來自安全委員會總部的成員,看著歌德走向了三卡車。
歌德眼中有著抑制不住的歡喜。
兩百份血腥榮譽!
這次,真的發達了!
“需要我幫忙搬進去嗎?”
木黑崖出聲詢問。
在這位安全委員會總部成員看來,這種事關血脈的事情,必須要細細觀察、認真揣測才對。
歌德頭也不回地說道——
“血脈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說著,他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