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熱氣升騰。
上午的綠藤市已經熱極了。
不用動,哪怕只是坐著,汗珠就滴滴答答的向下淌著。
但在拳館外的街道上,卻多出了一分寒意。
本該喧鬧的廣福樓寂靜一片。
街道上的行人更是一個不見。
拳館內,坐在石凳上的李鳶,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
她拖了三個月,終究還是拖不下去了。
“李姐姐?”
正在吃叉燒的秦環兒抬起了頭,油脂沾染了一圈的圓臉上,浮現著一絲凝重——身為海外秦家家主秦武烈的孫女,雖然有著爺爺、父母、哥哥們的疼愛,但是秦環兒可不是什么草包,相反的,有著自己老媽,海外第三高手的從小教導,秦環兒不僅武藝過人,對敵經驗也是極為豐富。
除了…
愛吃!
不過,就算是再愛吃,秦環兒還是感受到了殺氣。
濃郁的肅殺之氣。
甚至,改變了溫度。
“坐著吃吧。”
女刀客笑著搖了搖頭。
而且,還向著門外的秦家六位甲士示意保護好秦環兒。
不單單是心底的那一點兒別扭。
還有刀客的驕傲,都令李鳶無法真正躲在秦家庇護之下。
她邁步向著院落外走去。
與秦家六位甲士擦肩而過。
六位甲士中領頭的那位想要說什么,但是看著李鳶眼神中的堅定與鋒芒,卻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有些時候,好意會辦壞事的。
六位黑衣甲士徑直矗立在秦環兒周圍,將秦環兒牢牢拱衛。
這個時候,李鳶已經走到了院落前。
原本的拳館是在地下,經過了三個月修整,雖然盡量與外面街道保持了水平,但內陷的院落依舊需要踏上六階臺階。
女刀客踏足邁上第一臺階的時候,一道飄浮的刀意化為陣陣云氣開始在身軀周圍出現。
第二臺階時,出現第二道。
每上一步臺階,女刀客身上就多出一道云氣。
云氣飄忽不定,卻帶著絲絲鋒銳。
當她抬上第六個臺階時,六道云氣已經宛如實質般凝結,讓女刀客宛如是從云霧中走出的仙人般,再加上那清冷的容顏,足以讓人側目、呆滯。
外面街道上的那群黑衣人也不例外。
他們不僅身穿黑衣,面部也罩著黑頭套,只露出了充斥貪婪的雙眼。
人數足有二十之多。
或是赤手空拳,或是持刀拿劍。
每一個都是殺氣騰騰。
但就在看到女刀客的剎那,這些人的氣機卻是一頓。
而就在這個瞬間,女刀客出刀了。
刀身與刀鞘摩擦的響亮刀鳴中。
鋒銳的云氣瞬間前沖,猶如是飛舞的燕子般,靈巧、迅捷卻又悄無聲息地掠過了這二十人。
呆滯漫延。
二十人眼中浮現著驚駭。
一抹血線出現在他們的脖頸上。
隨后——
鮮血噴散,成片的潑在了街道的白墻黑瓦之上,越發猩紅刺目。
撲通、撲通。
二十個黑衣人接二連三地倒地。
碎石子的路面快速地聚起了一灘鮮紅。
“李姐姐又強了!”
在李鳶出刀的剎那,夾起一塊排骨的秦環兒就低聲嘀咕起來。
六位黑衣甲士的領頭者更是本能的全身繃緊。
他駭然地看向了院門口,那道身影。
在之前,預賽與正式賽的時候,他見過李鳶出手。
很強。
在同齡人中很強。
在這個年紀,任何一個掌握了‘絕對領域’的格斗家都當得起‘天才’這樣的稱呼。
可現在?
李鳶似乎正在跨越同齡人中的‘天才’。
正在向著老一輩強者靠攏。
“了不起!”
黑衣甲士的領頭者忍不住夸贊著,目光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院落門口——因為,戰斗并沒有結束,更多的黑衣人出現了。
相較于之前的二十人。
這次的黑衣人不僅人數更多,也更強。
殺意更為濃烈。
沒有開口。
更沒有搭話。
這些黑衣人一出現,就向著李鳶沖來。
“殺!”
李鳶低喝一聲,手中長刀一側,橫掃而出。
刀鳴更加響亮。
呼嘯聲則變得低沉。
不再是刀氣咆哮,一道若隱若現的十米長刀虛影出現在女刀客所握地長刀之上,掠過了眼前沖來的黑衣人。
長刀虛影掠過之處,一切存在都一分為二。
不論是那些沖來的黑衣人。
還是周圍的建筑。
轟隆!
身軀斷裂,房倒屋斜。
隔壁庭院內種植的竹子更是飛上了天。
翠綠的竹葉猶如是綻放的花朵,剎那間爆裂開來,與煙塵一起阻擋著女刀客的視野。
嗖、嗖嗖!
箭矢!
上百支箭矢從天而降,籠罩著女刀客。
箭矢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落下,女刀客就聽到了箭矢上引線燃燒的響聲。
隨著火藥武器的出現。
弓弩暗器等兵器,并沒有退出歷史舞臺,在這個有著‘秘武’的世界中,反而點開了新的‘科技樹’,冷兵器和火藥開始融合。
就如同此刻的箭矢。
砰砰砰!
上百支箭矢在女刀客頭頂炸裂。
每一支箭矢內暗藏的十根牛毛銀針在火藥的助力下,仿佛是雨滴一般落下。
一瞬間,就是上千根。
真的就好似暴雨般。
嗖嗖嗖!
“哈哈哈!”
“就算你觸碰到了‘究極力量’又怎么樣?在我們的‘天羅地網式’下,你依舊得死!”
一陣笑聲響起。
隨之就是七道身影在街道盡頭出現。
七人沒有遮蔽面容。
因為,隨著那獨有箭矢的出現,他們的身份就無法隱瞞。
“南海七杰?”
秦環兒眉頭緊鎖,圓潤的面龐都跟著皺到了一切。
南海七杰,她聽說過。
甚至,還見過。
因為,南海派就連接著內陸和海外。
而七人是南海派掌門的親傳弟子,雖然沒有獲得南海派核心秘武疊浪訣、踏浪行,但是‘天羅地網式’也足以讓七人聲名鵲起。
而七人也稱得上是‘俠義’。
不少沿海居民都稱贊過七人。
可現在卻突然出現在拳館外襲擊李鳶。
“裝模作樣的家伙!”
秦環兒氣得鼓起臉頰,就要站起來幫助女刀客,但是卻被黑衣甲士的領頭者攔住了。
“小姐,您再等等看。”
“李鳶小姐的刀,可不止這些。”
面對著怒視自己的秦環兒,黑衣甲士領頭者馬上解釋道。
就在話音落下的剎那。
煙塵中一抹刀光亮起。
猶如一抹彎月。
如果說之前女刀客的快只是迅捷的話,這個時候,女刀客的快就是翩若驚鴻了。
南海七杰還沒有走到拳館門口,女刀客就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后。
七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還在下意識地向前走著。
然后…
頭沒了!
頭滾落在地。
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呼哧!呼哧!
女刀客喘息著。
很明顯,剛剛的一刀消耗頗大,汗水在她額頭溢出。
但是,女刀客依舊屹立在拳館門前。
歌德在離開前將拳館交給她了。
她就要把拳館守住。
這是女人的承諾。
也是刀客的承諾。
前者,不悔。
后者,無悔。
踏踏踏!
細密的腳步聲中,更多的黑衣人出現了。
不過,這一次出現的黑衣人沒有馬上沖上來,而是聚集在了拳館門前,密密麻麻的。
看到這么多人,感知著其中不乏領悟了‘絕度領域’格斗家的氣息,秦家六位黑衣甲士都緊張起來,他們不由自主地將背后的盾牌拿了下來,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尤其是那位領頭的甲士,更是不著痕跡地沖著五個下屬打手勢了。
那意思很簡單:護送小姐走。
眼前明顯事不可為了。
再待下去的話,只是死路一條。
雖然李鳶人很好,歌德也不錯,但是他們的職責始終是將秦環兒的安危放在第一。
這條之后,才是其它。
“我不走!”
“我要幫李姐姐!”
秦環兒則是在這個時候表現著倔強。
不是不懂事。
而是有把握。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在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之后響了起來。
仿佛是接到了信號一般,黑衣人從中間向著兩邊散開,露出了四道身影。
與南海七杰一般,四人沒有遮蔽面容。
四人面容松耷,頭發花白,但每一個都是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眼明亮,精氣十足。
“南海四絕!”
秦家領頭的黑衣甲士忍不住低呼道。
南海四絕,南海派與掌門同輩的四位長老,傳聞中都是掌握了‘究極力量’的格斗家,南海七杰與之相比根本是天差地別。
南海七杰最多算是年輕一輩中不錯的格斗家。
而南海四絕,早就是上一輩的成名高手。
“不愧是秦家甲士。”
“老夫師兄弟四人二十年沒有踏足江湖,竟然還記得老夫四人,真是榮幸之至。”
“老夫師兄弟四人現在有一件事要做,咱們稍后再敘。”
南海四絕之一的老大說著,就看向了抓緊時間休息的李鳶。
“小丫頭,你剛剛用的是不是‘霸刀’?”
女刀客沒有回答。
只是更快的調整呼吸。
“呵,不說?”
“沒關系!”
“剛剛可是一群人都看到的,你想要抵賴也不成——身為正道竟然學習‘刀邪’的刀法,簡直是恥辱!”
“諸位,和這個邪魔外道不用講什么道義,大家并肩上!”
南海四絕的老大冷笑了一聲,就正義凜然地說道。
刀邪,殺死‘武圣’趙驚覺長子、次子、三子和幼女。
因為這樣的行徑而被認為是邪魔外道。
自然的,刀邪的刀法也被認為是邪魔外道。
一聲呼喊,讓南海四絕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
周圍藏頭露尾的黑衣人們,也仿佛變得正義起來。
他們再次準備舉起屠刀,沖向女刀客。
“等等!”
秦環兒沖出了自己甲士布置的包圍圈,站在了女刀客的身邊,這位臉龐圓潤的女孩看著一臉得意的南海四絕,看著蠢蠢欲動的黑衣人們,心底無比鄙夷,但面容上卻沒有露出一分一毫,她只是用清脆的聲音說道:“你們不要忘記李鳶姐姐的身份。”
身份?
前沖的‘正義之士’一愣。
“‘刀邪’的刀法雖然邪異,但依舊是由武圣大人留下的四十一種‘真功’演化而來。”
秦環兒背著手,學著大人模樣說道。
“那又怎么樣?”
人群中,有人問道。
南海四絕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秦環兒笑嘻嘻的,加快語速。
“當然有關了。”
“李鳶姐姐可是‘武圣’后裔的戀人,從歌德哥哥那里學到一些武圣真功,從而推演出類似‘霸刀’的刀法,難道不是正常的嗎?”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
而南海四絕卻沒有。
身為這次行動的領頭者,四人中的老大,上前一步。
“就算她天資過人推演出了類似‘霸刀’的刀法。”
“但是,南海派的七人可是她殺的。”
“身為長輩,我們當然要報仇了。”
對方冷哼道。
“是他們先出手的。”
秦環兒有點猝不及防,她沒想到對方這么不要臉。
“我們身為長輩不論對錯,只看結果,殺了我們南海派的人,那就得一命抵一命!”
對方開始強詞奪理。
“不論對錯,只看結果?”
“那秦家今天就要保人了,怎么樣?”
秦環兒極為硬氣地反駁著。
“秦家是海外霸主不假,但在十三洲上,可不是獨一無二的,而且,你確定你能夠代表秦家?”
“小丫頭,我勸你還是冷靜點,不該蹚的渾水,不要蹚!”
南海四絕說著隱蔽地交換了一下目光,眼中開始浮現殺機。
他們想到了更多。
也許可以趁著這次機會,把秦家也拉入泥潭?
甚至是…
一鍋端?
女刀客感知到了這種殺意,她馬上持刀站在了秦環兒身前。
秦家六甲士也持盾擋在了秦環兒兩邊。
“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上!”
“干掉他們,擒下秦環兒!”
南海四絕的老三,最為兇神惡煞的那個吼道。
立刻,周圍的黑衣人再次發動了沖鋒。
從天空看去,就如同一道黑色的海浪,要將幾人吞沒般。
而就在這個時候——
吱呀。
柴房門開了。
明明不高的聲音,卻壓住了那上百人的嘶吼。
一道身影緩步從柴房中走了出來。
雖然只有一人,但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時,上百人卻是齊齊停下,腳步本能后撤。
“你們真是太吵了。”
歌德輕聲說著,抬手一揮。
下一刻——
看似人多勢眾的一方,頓時被隱匿多時的無形群鴉淹沒。
死亡,隨之降臨。
災厄,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