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鬼殿內。
兩側幽幽油燈靜靜的燃燒著。
空蕩階前,只余下那黑霧遮蓋的身影在燭火下映照如影。
高坐王座上的惡鬼,拄著自己的腮幫,捏著酒樽,低垂的眼簾遮蓋住了他的目光,讓人看不清楚那隱藏起來的神色。
“與隕炎爭鋒,本王這諾大的基業怕是要全部舍棄。”天鬼王輕聲的呢喃,微微抬頭之時,那雙隱藏起來的鬼眼如周遭燭火一般平靜。
幽冥地每年給他提供海量的資源,就是面對最核心之地的那東西,他也絲毫不憷。
但是,搶變嬰機緣的話,就要完全和陽城翻臉。
那可是元嬰之下第一人。
小荒域金丹修士的首位。
他要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就算同為金丹巔峰,他也要掂量掂量。
為了不太確定的成嬰機緣,到底要不要得罪隕炎真人。
至于涂山君,不過是個金丹后期修士罷了,秘術提升出的實力終究不是他自己的。
只當涂山君有拼命秘術,殊不知,拼命秘術是大多是修士都有的底牌。
因此,天鬼王還真沒有將涂山君放在眼里。
他更多的是不想舍棄幽冥地,舍棄這諾大的基業變成一個散修,其次就是畏懼與隕炎真人為敵,害怕會和隕炎真人交手。
他自信逃得脫,卻也要丟半條命。
聽到天鬼王的話,無面鬼躬身道:“與成嬰機緣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們誰人可為天王取來成為大修士的機緣?”
“還是說天王就安于現狀,覺得靠自己等待就能出現機緣,豈不知,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至此敢爭先。”無面鬼咧開嘴,一口獠牙參差不齊,在燭火下更顯妖魔狀。
“我聽說那人是個陣法高手。”
無面鬼胸有成竹的說道:“天王且放心,我們已經摸清楚了那座陣法的外陣,只需再有三四年的功夫就能瓦解,且在關鍵的時刻給與他致命一擊。”
“只要沒有大陣阻礙,就能拿下大黑山。他畢竟是金丹后期,秘法開啟可至巔峰,本王留不住他。”
“這一點天王不必煩憂,他有個女兒,經過我們的多年調查,那人對基業并不看重,反而是女兒重于社稷,只要拿下那個小丫頭,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天鬼王嗤之以鼻,他對所謂的情感并不看重,兒女于他更像是累贅,根本不會在意。
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成就更高的境界。
所以對于無面鬼說的事情很是不信,也覺得靈魔宗這些家伙是不是躲傻了。
既然對方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那就只能靠他自己解決。
天鬼王大手一揮,頗為霸道的說道:“事成之后,機緣和涂山君的陰神歸我。”
“當然,我們圣靈宗只是需要大黑山的那位消失,倒不如說,我們只需要隕炎安靜的死,不要有突破的機會。”
“可立誓為證。”
“不必了,本王只相信自己的實力。”天鬼王阻止了無面鬼的誓言,正值他金丹巔峰,隨便立誓,更會引起天道的注意,反而不美。
最重要的,他相信自己的實力。
雖然不知道靈魔教的這些人在謀劃什么,卻都和他沒有什么關系,只要能幫他擋住隕炎,拆解大黑山的陣法,剩下的事情交給他來做就是。
約定好時間,黑影就離開了天鬼殿。
送客之后,天鬼王拿出一個玉盒,里面是一排黝黑的陰魂丹,從里面取出一顆,真切的攥在手中,都囔道:“這真是個好東西。”
后來他也自行調查過,大黑山流出的陰魂丹不少,甚至頗為成體系。
從練氣到金丹期,一應俱全。
想殺了涂山君,不僅僅是為了機緣,也是因為他實在有些害怕了,害怕大黑山的發展速度。到時候資源爭奪,肯定會升起事端。
不如在靈魔余孽的幫助下,將涂山君完全碾死。
其實他并不知道,涂山君不會在大黑山久留。
涂山君從蒲團上起身。
回頭看向那座封鎖幡奴肉身的神像,與尋常并沒有什么區別。
魂幡也與幡奴一同封在里面。
現在在外面行走的這具肉身反而能得到壓制,不會出現太大的異變,也就是對七情六欲的影響更大而已,涂山君需要時常自斬。
以折情術斬落肉身對他陰神的影響。
但是不得不感慨,這具身軀確實強大,他煉丹的時候使用這具身軀可以事半功倍。
對于術式的操控也比原先更精細。
以前有些不理解的地方,反而常常可以靈光乍現,真正的任用起來。
然而,唯有影響心緒這一點就足以將所有的好處否定。
涂山君不希望犧牲自己的七情六欲換得強大的力量,如果他想的話,以前就可以做到,何必等到今日。
“等到計劃完成,就毀了他吧。”涂山君不由得想到。
腦后的污穢神光就像是水面上漂浮的七彩油污,
看起來好像顏色艷麗,實際上認真探尋就會感到油膩、惡心。在涂山君心緒流轉的時候,污穢神光化作蓮花盤旋在涂山君的頭頂。
只見涂山君一把將其撕扯下來,張開血盆大口將之吞下。
鋸齒般的牙齒將這朵蓮花碾成碎渣。
與此同時,胸中五臟鬼開始折騰起來,啃噬的劇痛遍及整個身軀,嵴柱的涼意更是直沖后腦。
原本消失的污穢光芒再次浮現出來。
涂山君更感覺皮膚奇癢無比,紫黑色的橢圓形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伴隨著黑紅色的鮮血流淌出,寸許長的鋒銳羽毛刺開血肉,鉆出皮膚。
涂山君的雙眼迸發金光,惡狠狠的說道:“想造反,你們也配?!”
識海中的袈裟老猿站起身,如此,身軀的躁動才得以平復。
現如今,驚鴻十四歲,練氣后期。說不得能在十六歲的時候修至大圓滿,也就可以籌備筑基的事宜。
涂山君早早就為娃兒煉制了筑基丹。
以他丹道大師的水平,極品筑基丹都不在話下。
而且涂山君發現個有意思的事情。
他最先知道的筑基丹叫紫陽筑基丹,主材料是千年紫陽花,但是修士省略了前綴將之稱作筑基丹。
實際上還有其他主材料的筑基丹。
不同材料的筑基丹效用也不一樣,成功率也有所不同。
但是它們統稱為筑基丹。
等到娃兒修成筑基,他就得趕赴陽城,完成那個煉制丹藥的承諾。
沒有見過丹方和靈材,涂山君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有幾成把握。
而且,現在他的丹道修為已經進無可進,除非丹道也成就入道真意。
然而真意又怎是那么好成的。
枯坐十余年,才在娃兒問拳的時候閃過靈光。連斗法的真意都還是埋在土壤里的種子,何況是修行百藝的真意。
所以,等到驚鴻修成筑基,涂山君趕赴陽城煉丹,之后就該尋找合適的幡主來完成自己的道。
盤算時間的話,最多十年。
到時候,大黑山如何發展也就只能交給大黑山的修士了。
擁有這么多金丹修士,已經足以在這樣的世道自保。
涂山君對他們的要求其實不高,不要吃人,繼續修行的同時堅守本心,這便足夠了。
又三年。
今天是個大日子,練氣大圓滿的涂山驚鴻就要在今日完成筑基。
大黑山少主筑基這樣的重要時刻,不管是妖王還是鬼將全都趕赴大黑山參加宴會,今年也是繼上次大朝議的最全一次。
這幾年過去,大黑山又多了一位金丹修士,是原先巨庭湖投誠的假丹修士。
因他起了表率作用,嘉獎他丹藥和成就金丹的機緣。
大黑山現在財大氣粗,靈田五百萬畝,靈石礦又多了兩條,南冥嶺靈石礦又是個品質極好的,所以根本不在意數十萬靈石的消耗。
用一份結丹靈物換得一位筑基巔峰修士的效力。
也讓巨庭湖的修士生出盼頭和歸屬感。
涂山君總覺得不安。
也不知道這份忐忑到底來自哪里。
這感覺比上回凝練雷種,幫助驚鴻踏入道途更為嚴重。那時候更多的是緊張,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危機感,但是今次好像不太一樣。
詭異身軀更像是在催促涂山君做些什么。
涂山君掐指,使用術數盤算起來。
只覺得天機晦暗,心中思緒萬千更不得要領。
“為何會這樣?”
“罷了,也不必深究。”涂山君放下手,傳音給聶權九:“吩咐下去,升起守山大陣。”
聶權九雖有些意外,也沒有多問。
肯定是大王看重少主所以才會升起大陣。
他們同樣看重少主,覺得此舉雖過于浩大,卻也沒有什么不妥的。當即吩咐給幾位金丹修士,以及糾結起來的筑基修士,讓他們去鎮守大陣節點。
“開啟大陣!”
六極地煞封山陣起。
暗紅色的波紋將整個大黑山籠罩。
宛如天幕遮蓋。
升起大陣之后涂山君心中的不安也沒有減少多少,如今也不是多想的時候,鬼王殿道場前,已經練氣大圓滿的涂山驚鴻已經開始筑基。
洶涌的靈氣化作氣旋盤旋在道場上空。
涂山驚鴻服下雷種筑基丹,周身紫色雷霆瞬間化作一里的疆域。
經脈內的法力洶涌奔騰,從小就以天材地寶洗經伐髓,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