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帶著老媽打比賽【十二】
就在這時，毫無征兆的一聲強烈的屬九和弦在直播間炸響。
云端的你：革命 沃沃沃爾夫：來了來了它來了！
02號陳雨桐奏響本輪比賽的最后一首曲目。
肖邦練習曲，作品十之十二，標題革命。
激蕩的下行音調伴著一連串的急速十六分音符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正在進行的比賽。
公屏上暫停了對琳的討論，將目光聚焦在耳邊的琴聲。
音流迅猛，顆粒情緒。
情緒高亢，氣勢逼人。
音樂中的每一幀都無不透露著02號選手扎實的功底。
而更重要的是音樂中飽滿的情緒。
音樂中有一種對勝利的渴望，有一種對曙光降臨的期盼。
就連一枚小小的附點音符在02號選手指下都變得無比尖銳，像是嘶啞的怒吼，令人無法不動容。
穆欣：“這孩子”
公屏上不知覺間再次滾動起來，并且越滾越快，比09號孫文君和05號何家明兩位選手演奏時還要快，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每個人在說什么。
就好像每個人的發言都變成了02號選手指下飛舞的音符。
海濤：“好強的現場能力。”
王小虎：“她想贏。”
老湯贊同王小虎的觀點，他感同身受，不對，不能說感同身受，應該說身受所以感同。
應該壓抑了許久了吧。
在這樣一種年齡，身處兩院附中這些天才云集的地方，天賦稍微次之的孩子日子真的不好過。
因為就算你再努力地練半天，或許也不如一些同學在琴房玩一小時。
老師的期許目光永遠不會真的落在你的身上，老師甚至會用不要和某某人去比的話來安慰你。
都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可你如何努力，甚至拼盡全力也沒有準備好。
你不敢問憑什么，也不能問為什么。
你只能壓抑自己。
都曾被捧為天才，可來到這里為什么一切都變了？
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里之前，誰沒有幻想過這樣的畫面？
少年得志，聲名遠揚。
而現實是從琴房到舞臺的路，每一步都走得顫顫巍巍。
甘心嗎？
不甘心。
少年老湯也不甘心。
如今的老湯得感謝少年的自己，如果不是將少年時壓抑在內心的不甘作當時的動力，恐怕他連現在的成就都不會有。
盡管他現在也沒什么成就。
普通人的藝術之路就是如此。
少年時憧憬藝術，過了年少便不再講藝術。
可沒有人永遠可以做少年，卻永遠有人正在度過少年時光。
年少老湯在午后琴房中狠狠砸下的一枚屬九和弦，此刻如同回旋鏢一樣從漫天音符中又飛了回來，正中他的心房。
代入不了孫文君，此刻演奏革命的02號選手就如同少年老湯。
老湯承認自己被02號選手的革命徹底打動了。
截至此刻，陳雨桐是所有出場選手里最打動老湯的一位。
老湯甚至私心陳雨桐也能拿到一張門票。
這孩子隱隱已經要突破了，是他始終都沒有見過的那一方天地。
王小虎：她想贏。
小虎哥又在心里默默說了一遍，他從02號選手身上看到了一種他極其熟悉的東西。
就是他不顧一切都要贏一次的感覺！
前面可以隨便輸，但這次我真的想贏，我真的必須贏啊！
家長觀賽區。
李安一邊輕拍著釘子的后背，一邊默默地看著大屏幕。
看著演奏中的陳雨桐，他說不感慨是騙王小虎的。
到底是華院嚴選出來的，是真的嚴格真的強啊。
這樣的選手竟然還有一位？后面還會有嗎？李安暫時也不知道。
在孫文君出場之后，李安以為孫文君肯定就是這屆華院附中派出的最強選手了。
結果又殺出來了一個陳雨桐。
因為陪釘子去了一趟衛生間，他錯過了陳雨桐的快板樂章后半部分。
不過出去抽煙之前，他也聽了陳雨桐的莫扎特快板開頭，只能說不錯，但還達不到驚艷。
想把莫扎特的開頭彈出驚艷感，包括孫文君和何家明在內，這幫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還不具備這個能力。
但是回來之后，他馬上就被陳雨桐的肖邦作品吸引了。
吸引他的是琴聲里就好像是攢著一股情緒。
攢著情緒這本身就是一種情緒，音樂一旦有情緒，它就活了啊。
李安就被這活靈活現的音樂一直往前帶往前帶，都把即將登場的小車暫時拋之腦后。
直到這首革命響起，那股一直被攢著的情緒一下就爆發了。
是開篇就爆發。
非常符合革命這首作品的特點。
再加上自身扎實的觸鍵和弦大跳技術，這首曲子就有了。
音樂有了，情緒也到了，還是最后一首作品。
一切都顯得那么恰到好處。
此刻就連革命這個標題都讓人感到多了幾分意味。
如果讓李安從客觀來評判，綜合來講，陳雨桐的水平是遜色于孫文君的，大概與何家明打個平手。
但從出場順序以及作品帶來的現場效果，這種差距在李安的主觀意識中被抹平了。
換句話說，如果李安是評委，他給前面的孫文君打了9.7分，那他此刻也應該給陳雨桐也打9.7分。
可又有一個問題，如果李安是評委，他絕對做不到給兩個孩子打相同的分。
這涉及他的評分標準。
如果他更傾向于孫文君那種沉穩的、一絲不茍的演奏風格，那陳雨桐演奏的所有肖邦作品都達不到這一點。
如果他更傾向于陳雨桐這種情緒為主導的演奏風格，那孫文君就顯得太過保守了。
所以打一樣的分，對于兩個孩子都沒有做到公正，盡管他對兩個孩子都十分欣賞。
“噹！！”
“嘩————”
隨著陳雨桐在特強力度下奏出最后主和弦，周圍響起掌聲。
李安有注意到身后左邊一位女家長激動地站了起來，看起來像是陳雨桐的母親。
而令李安感到驚異的是——昨天孩子們抽簽，他們大人在后面聊天，說高抬指沒用的便是這位女家長。
“我女兒從不練高抬指。”這句話李安記憶猶新。
如果說這位真的是陳雨桐的媽媽，那也就是說陳雨桐從小都沒有系統地練過高抬指。
李安收回余光，看向鞠躬的02號選手目光中又多了一分贊賞。
從小沒有練過高抬指，這個年齡還能有這般觸鍵水平，那不是有真良師相助，就是老天爺追著賞飯吃了。
李安給了陳雨桐9.75分，如果陳雨桐的演奏的瑪祖卡再多一點有效率的變化，他會給到9.8。
盡管如此，這也是李安今天目前為止給出的最高分了。
加油吧琳琳。
盡興就好。
李安此刻也只能這么說了。
今天C組的巔峰大亂斗已成定局。
評委席。
諾瓦克終于聽到了一點能激發出他斯拉夫屬性的音符。
于是爽朗地給出了他今天目前為止的最高分。
年輕的毛哥在陳雨桐演奏完全部曲目，第一時間給出了三個帶點阿拉伯數字：9.85
陸續地，一個個評委也都放下了筆。
也可能是比賽已經進入中段，評委們都松弛了下來。
也可能是02號選手的發揮讓一些鄰座的評委彼此間產生了共鳴。
陣陣的小聲討論也出現了。
每一名選手完成演奏，評委們會有三分鐘的時間對完成演奏的選分。
三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于毛哥很長，對于趙韋林來說就有點短了。
此時趙韋林神色并不復雜，只是遲遲還沒有拿起筆。
因為他確實沒有想到孫文君和陳雨桐這兩個孩子的發揮都是這么完美。
尤其是陳雨桐，甚至完全可以說超常發揮了。
昨天晚上他還專門讓自己的學生邵嘉業，也是這次陳雨桐和孫文君的指導老師，給陳雨桐媽媽打了個電話。
提前安慰了一下陳雨桐。
雖然兩個孩子的指導老師沒有填他的名字，但兩個孩子都是他一點一點培養到現在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片刻。
他拿起了筆。
而隔著他五個身位的諾瓦克已經悠閑地拿起01號選手的曲目單。
貝多芬第一f小調奏鳴曲第一樂章？
小狗圓舞曲？
夜曲作品55第一首？
指定瑪祖卡就不說了。
最后竟然是巴赫的三部創意曲，還是第十四首，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孩子彈？
面對這樣一份比賽曲目清單，年輕的毛哥到底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了。
再看一眼01號選手的指導老師，諾瓦克麻了一下。
盡管從照片上看，這位男老師與他同樣帥氣無比，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那位久居流氓院子里的華國導演。
再看一眼這位年輕老師的照片，他一時間像是回憶起什么片段，他似乎見過這張臉。
在哪呢？
想不起來了，毛哥覺得如果能給每一位指導老師再加一段個人簡介就更好了。
說起這個諾瓦克就對組委會有點不高興，多加幾個字能怎么能？
你們華國評委之間又不是不知道誰是誰的學生，真當我們老外什么都不知道？
還特么玩這出！
干脆連指導老師一欄的名字照片也去掉算了。
要不你就整得完整點，這么搞不是純純歧視加逗傻子？
上帝都看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來掙錢的。
毛哥也就是發點小牢騷，他也不是想真對趙韋林，
主要是他這幾天被各種流程制度搞得有點小憔悴。
明明一句話的事情，還得讓組委會把大家從酒店床上弄起來開個會。
目光再次落在眼前這對年輕師生的臉上，他相信這一對肯定是真正的師生關系。
因為就他的個人經驗，周圍這群大叔大媽是絕對選不出這樣一套——嗯——怎么形容呢？
這樣一套充滿戲劇性的曲目。
不愧是有大導演名號的鋼琴老師，他都想狠狠認識一下這位帥逼老師。
到底怎么想的？
這套曲目撒旦點的頭？
尤其是最后一首！
諾瓦克還記得自己正當少年時，想要在一場國際比賽的第二輪演奏一首巴赫。
結果被他榮獲過肖邦大賽第七名的老師怒懟，說他瘋了。
當時第七名老師看他的眼神讓他有一種自己是癩蛤蟆的感覺。
諾瓦克對此也只能撓撓頭，可他心里還是對著老師說了一句：老師，天鵝是真好吃。
如今的諾瓦克認為自己依舊沒有長大，心里還住著一個想吃天鵝的少年，生理年齡對他那都不叫事。
但是在回憶老師當時的話，他已經有了一些深刻的體會。
“除非你不想進下一輪，那就去演奏巴赫吧。”
這是第七名老師的原話。
多年國際賽場征戰，如今已經小有名氣的諾瓦克偶爾也會嚴肅地回味一些老師曾經對他說的那些他認為是廢話的話。
“大賽選巴赫，除非你是沖著去拿金獎。”
諾瓦克已經對這句話深有體會。
但他還是想補充一句，當年那場比賽他沒選巴赫，結果還是沒進第三輪。
就是被一群類似今天09號選手這樣的華國選手做掉的。
很好。
第十四號。
很好。
別讓我失望孩子，如果你的巴赫彈得夠意思，帥哥我也會選擇稍微夠意思一點的。
毛哥已經開始期待了，他期待自己能奮不顧身一次。
因為三天比賽以來，在這場享有肖邦二字的國際鋼琴比賽中，他作為一名特邀來到評委，竟還沒有沖動過一次！
實在是.他真的.
剛才的02號選手讓他只差一點，但最后動筆那一刻他還是忍住了。
時間回到兩分鐘前，陳雨桐鞠躬謝幕回到后臺。
孫文君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不遠處的小車也不知道兩個人在小聲說什么，但是兩人之間的感覺讓她想到了小北。
按照時間來算，小北此刻應該已經守在比賽屏幕前了吧。
嘿嘿！小車可是有這種自信的哦。
就在這時，一名工作人員前來與小車最后確認選手身份信息，隨后詢問小車是否做好最后登臺準備。
小車頭點得可愛。
工作人員：“加油。”
小車嬉笑：“嗯吶，謝謝王老師。”
工作人員一愣，隨即看到了自己掛在胸前的工作牌，送上笑容再次鼓勵道：“加油車琳同學。”
三天了。
這位專門負責選手登場的工作人員第一次被選手注意到自己掛在胸前的工作牌。
不是一聲王老師，他都快忘了自己胸前還掛著一張工作牌。
一時間還讓人挺溫暖的。
“你幾歲了？”
“十三歲半。”
“那你在這組年齡最小啊，厲害厲害。”
“沒有沒有！”
轉眼一分鐘就過去。
“還有一分鐘，你再調整一下吧。”
“嗯！”
“車琳！”
就在這時何家明突突突地跑了過來，剛才他想陪測車琳一起過來，被車琳說不用。
想了想他覺得自己還是得過來目送車琳上場才行，畢竟他也和李老師上過課，畢竟李老師是方伯的好朋友。
所以他覺得自己在這種場合下應該像個哥哥一樣。
直播間。
公屏上一眾人都快等瘋了。
三分鐘感覺像是過去了十分鐘一樣。
四號鋼琴教室的所有小伙伴都已聚齊，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就連四組的傅宇和二組的豆豆都出現了！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