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三言兩語的童話
喬芝芝點頭承認她不贊同李老師的觀點。
接著道出自己的想法，“李老師，我認為星星在這里不適合象征夢想，因為它對我們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遙不可及的存在。”李安有些意外于喬芝芝的想法。
喬芝芝：“是的，女孩永遠也追不到星星的。”
一時間李安感到有些棘手，他本以為喬芝芝會提出一個更有利于完善舞臺的想法。
可現在他感到一絲棘手，他不能否定喬芝芝的說法，甚至說喬芝芝想法給了他一些啟發，可如果按照喬芝芝的說法來做這臺節目，舞臺就會徹底復雜起來。
這已經不是一個學生團隊能駕馭的舞臺了。
其實喬芝芝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是一根繩子上的兩頭，他想通過這臺節目傳達的就是夢想不是遙不可及的。
還有什么是在結尾處讓女孩成功追到星星更讓人動容的呢？
可再反過來想一想，李安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種價值觀在今天的大環境里究竟值不值得宣揚。
作為一個舞臺編導者，李安第一次從一個更高的視角一臺節目。
如他所說，這臺節目不只要在學校里演，還將走出校門。
思考片刻，李安有了一個新方案。
“那我們做一下調整，讓星星代表星空，代表一種精神寄托，代表一種指引，你覺得這樣如何？”
喬芝芝聞言眼前一亮，腦海里立馬出現一幅畫面：“好誒！”
李安：“但是這樣我們面臨一個新的問題，星星既然不作為夢想的載體，那么在舞臺上，我們怎么體現出追逐理想的主題。”
“換句話說，追星星的女孩最后追到了什么，她又得到了什么，我們需要用一種直觀的表演讓臺下的觀眾看到。”
“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芝芝：“李老師我明白。”
李安：“你有什么想法，作為舞臺上的唯一動態演員，節目的每一個節奏點都需要你通過表演向臺下傳遞，我們現在需要幾個新的舞臺節奏點。”
喬芝芝想了許久，“李老師，我能在臺上拉琴嗎？”
小提琴？李安心里一動，馬上一連串的想法從腦海中涌現而出。
有了。
李安沒有回答喬芝芝問題，而是快速起身走到一臺鋼琴前坐下，接著掀開琴蓋彈了一段頗為炫技的段落。
這一段是他改變過的k.265最后一個變奏。
彈完他看向喬芝芝，“能拉嗎？”
喬芝芝：“能！”
一個全新的舞臺思路被打開，李安不僅再一次完善了舞臺文本，并且管弦樂團的“弦”也終于補上了！
現在就差一個將舞臺全面激活的點子。
就在這時，樓道里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次的腳步聲就要沉得多了。
李安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和喬芝芝同時聽見樓道里響起一聲詫異的：“媽？！”
隔壁徐麗聽動靜就覺得不對，出來就看見王小虎往這跑。
樓道里徐麗見兒子手里拿著譜子，便猜到兒子是來干什么，她沒說什么轉身回了鋼琴B教室。
王小虎剛才在樓下就看見鋼琴A教室的燈是亮著點，再加上老媽還沒走，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此刻老師肯定就在鋼琴A教室。
結果一進門他傻眼了，怎么喬芝芝也在。
“你怎么跑來了？”李安當然看得見王小虎手里的譜子，但他不支持王小虎利用晚自習時間來練琴。
王小虎解釋：“老師我作業已經寫完了，所以想來練會琴。”
李安：“你和老師請假了嗎？”
王小虎：“請了老師！我一說是為了排節目，梁老師直接就讓我來了。”
一頓，“老師你們？”
李安心想既然來了就來了吧，“正好我們在商量節目，你也一起來吧。”
李安簡單地和王小虎說了說節目的改動，王小虎聽完雙手一拍。
“這還不簡單！”
李安和喬芝芝二人一愣，接著就聽王小虎激動道：“老師，我那天就想和你說讓喬芝芝上臺拉一段，這不就有弦樂了。”
“就這？”李安還以為王小虎想出什么點子了。
王小虎撇嘴：“您聽我把話說完啊。”
李安樂：“來，坐下慢慢說。”
師生三人回到鋼琴前，各自找了張琴凳坐了下來。
“老師，我們是音樂素養班吧？”王小虎神秘兮兮問道。
李安：“當然。”
王小虎再次神秘兮兮問：“我們要在舞臺上體現追逐夢想吧？”
李安：“是。”
王小虎雙手一攤，“這不就完了，我們直接在舞臺上把他們融合了不就行了嗎？”
喬芝芝：“追逐音樂夢想。”
王小虎：“對啊！”
喬芝芝：“可是怎么體現出來呢，我們有拍手的環節，有各種樂器表演的環節，我要怎么做呢？我不能跳著跳著變出一把琴，然后加入音樂，這太突兀了。”
喬芝芝問的這個問題李安已經有了解決辦法。
王小虎比劃起手勢：“我們一共有六種樂器，鋼琴、薩克斯、長笛、小號、單簧管、小提琴。”
“這是我們的配樂組成部分，也是我們要展示的樂器種類。”
“首先出來的是鋼琴，這是我們確定的。”
王小虎說著看向李安，李安：“只管說。”
王小虎重新看向喬芝芝：“還記得咱們昨天商量的，鋼琴主題一出來，你就出場，就按你說的，和鋼琴先做一個互動，你說這個互動的目的是介紹鋼琴這項樂器。”
李安露出贊許目光，心說這姑娘還能想到這一層，他都沒有從宣傳的角度考慮過，真是個好想法。
王小虎忽然揚起音調：“現在我們改了，在這個互動中，你要表現出不喜歡鋼琴，為什么呢？”
“假設第二個出現的樂器是單簧管，你就要把握好節奏，在單簧管要響起的時候，你從鋼琴旁邊離開，然后發現了單簧管。”
“剩下的就一個挨著一個唄，主打一個都不喜歡，最后你發現了角落里的小提琴，你找到了你喜歡的樂器，從發現，到喜歡，你可以這樣，哎喲我去！”
說著王小虎直接興奮了，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舞臺天才。
“你聽我說！”
喬芝芝苦笑：“我在認真聽啊。”
王小虎看向李安：“老師，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喬芝芝發現小提琴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做出這樣一個效果。”
“我們全場安靜，所有音樂都停下，就一束光給到喬芝芝身上，她好奇地走近小提琴，然后撿起地上的小提琴。”
“為什么要全場安靜？”
“因為你必須得先告訴臺下的觀眾你不會拉小提琴，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拿到小提琴的畫面嗎？”
李安眼前一亮，他的構想徹底完善了，同時他看著王小虎心里感慨道，或許這兔崽子天生就是干這塊的料。
喬芝芝：“記得。”
王小虎：“你就把你第一次拿起琴的樣子表演出來，可能你都不知道怎么拿琴弓，反正就是弄出一些刺耳的聲音，告訴大家你不會。”
“接著你一點點摸索，拉出幾個音，關鍵的點來了，小星星是最簡單的音樂，你在舞臺上聽了那么半天，你已經給能拉幾個音了，你就在琴上嘗試著把小星星摸出來，這不就是主題再現嗎！”
說著王小虎又看向李安：“老師我們能不能在這個空白結束前讓鋼琴再來一次開頭的主題，不要拍手，就要鋼琴和小提琴吱吱呀呀的合奏，給觀眾一點期待感，最后直接接到最后一個變奏，小提琴演奏一段高難度表演，剩下的人也回到正常的表演，該拍手就拍手，該干嘛就干嘛，大家最后一起結束。”
“從不喜歡別的樂器，到發現小提琴，再到喜歡上小提琴，從演奏最簡單的小星星，到演奏復雜的小星星變奏，這不就是一個從到圓夢的過程。”
“啪手的小星星們，不就是這一過程的見證者和指引者嗎。”
“喬芝芝你的表演，不就把舞臺上的所有內容都連接到一起了嗎？”
“老師，這不就是我們的社團嗎？”
“就拿我說，我一開始試過許多樂器，可我都不喜歡，直到發現鋼琴，我才體會到音樂的樂趣。”
得說王小虎最后的話確實是畫龍點睛，徹底把這個舞臺激活了。
李安感嘆，不僅如此，王小虎的舞臺設計非常有節奏點，尤其是最后一個變奏前安排一幕空白，真的非常有想法。
“非常優秀的舞臺創意。”李安給予王小虎高度肯定，“你的想法要比我的想法好得多。”
忽地被老師這么一表揚，王小虎頓時羞澀起來，他當然開心老師這么說，但他根本不信自己的想法比老師的想法好，老師肯定是為了鼓勵他才這么說。
“芝芝，你覺得王小虎的創意怎么樣。”
“特別好，”喬芝芝剛才都聽入迷了，她一邊聽王小虎描述，腦海里一邊在推演舞臺，她發現聽完王小虎的想法，她像是已經演了一遍。
“我很喜歡。”喬芝芝如實說，“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可以再改一改。”
王小虎：“哪里？”
喬芝芝：“我記得我小時候選樂器的時候，一開始選的是雙簧管，結果學了兩節課就放棄了，我放棄的原因不是因為我不喜歡，是因為我老吹不響。”
王小虎：“！”
“你的意思是把不喜歡的表演改成你學不會，就比如單簧管，到時候就在林子洋腳底下放一把單簧管，你拿起來假裝吹一吹，吹不響，然后換下一個樂器。”
喬芝芝：“大概是這個意思，怎么表演我得回去設計一下。”
王小虎：“這個好，你不能表現出不喜歡，你首先得被他的聲音吸引，所以才會靠近嘛。”
喬芝芝：“對對。”
“那你怎么出場呢？”王小虎忽然想到了這個關鍵問題，“背景是在夜晚，夜空下，鋼琴聲響起，然后你聽到了，出場？你是學生嗎？你到時候穿什么服裝？”
喬芝芝皺眉：“是個問題，還有其他幾個演奏樂器的同學。”
王小虎再次陷入思考：“大家要在怎樣一個場景里演奏才合理呢，其他同學半夜的是夜空，這個是不能再改變的。”
喬芝芝喃喃著夜空，忽然，“夜空下的森林怎么樣？是不是很符合舞臺意境。”
王小虎心說牛牛牛，喬芝芝再次激發出他的想象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扮演一個動物啊！夜空下的小動物們在人類世界寧靜之后，拿出它們的樂器奏一首交響！”
我真是太厲害了！王小虎又聯想到了，他立馬看向老師，“老師！你還記得咱們招生的時候！”
李安心笑你們終于意識到這還有個人？不過他也刻意沒有出聲打斷。
聽著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把節目的紋理逐漸清晰勾勒，他想或許這個舞臺本就該交給孩子們自己去設計。
就如眼前，兩個孩子所展現出的想象力讓他感到慚愧。
他當然明白王小虎要說什么，他們招生的時候為了讓孩子們更親切地感受到每一種樂器的特色，他有為每個樂器舉例，比如長笛的音色像百靈鳥，小號的聲音像吼猴。
“這個無所謂，沒有必要刻意往這里靠，你們繼續。”
說完李安不再吭聲。
接著夜空下的森林，二人再次展開了討論。
二十分鐘后，二人甚至已經把舞臺上的每一個細節怎么安排都設計出來了，唯獨喬芝芝的角色二人定不下來。
王小虎最后的想法是讓喬芝芝扮演一只深夜出來覓食的小白兔。
喬芝芝由于想不出更好的，只能接受這個設定。
樓道里響起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聲，李安得讓兩個孩子回去了。
“這樣，我們今天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你倆接下來可以利用課余時間可以繼續去完善這個舞臺，但不能影響功課。”
“今天我們就到這吧，芝芝你辛苦一點，設計一下動作，明后天吧，我把小提琴的譜子給你送過來，你周末練一練，下周我聽聽。”
喬芝芝：“嗯！”
王小虎插嘴：“老師，她想和您學鋼琴，上小課那種。”
李安：“哦？”
喬芝芝絲毫不膽怯，點頭承認道：“李老師您還收學生嗎，我已經和我媽媽說了，她特別支持我。”
李安：“你周末還有時間嗎？”
喬芝芝：“有！”
李安：“周五你回去讓你媽媽和我聯系一下，我的電話群里就有，你媽媽能看到。”
喬芝芝激動地嗯了一聲！
李安又看向王小虎：“沒有琴也能練，我教過你，沒必要非得往著跑，明白？”
王小虎點頭：“嗯！”
李安：“行了，你不用去找你媽了，我替你解釋，你倆趕緊回去吧。”
王小虎嘿嘿一笑：“謝謝老師。”
喬芝芝：“李老師再見！”
二人開心離去，剛出教室門就竊竊私語起來，李安也不知道兩個人在笑什么。
不過挺好，他喜歡這種青春洋溢的感覺。
打開潛在生源列表翻了翻，李安看到了喬芝芝的師生指數，已經來到了45。
隨后他又看了眼唐小星，這才周三，唐小星這周已經練了二十個小時的琴了。
開始上社團課的時候，李安就把系統提示關了。
不然這課沒法上，孩子們太熱情。
回家的路上，李安對著徐麗一頓夸，夸王小虎。
徐麗也聽到了，她一直都在樓道里聽。
“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在這方面有點天賦。”徐麗問。
李安答：“可能不是一點，哎徐姐，你覺得讓喬芝芝扮演個什么角色好。”
徐麗：“我當時也在想以前讀過的童話故事，可實在想不出來，反正小白兔差點意思。”
李安：“是吧，我也是這種感覺，這個角色如果還是動物就重復了。”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半，李安進門就聽見鋼琴聲停下來。
“你練你的。”
利用小車練琴的時間，李安聯系炮妹做了一份小提琴聲部的譜子。
十點整，小車從書房出來，她感覺自己一整天都沒見老師了。
“中午咱們不是一起吃飯了。”
小車：“嘿嘿，老師你下課之后一直都在書人嗎？”
李安：“是，來坐，問你點事。”
小車：“嗯。”
李安把今天在書人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給小車講了一遍，最后他問小車，“你覺得喬芝芝應該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如果你是這臺節目的導演。”
小車想了想：“她不用扮演誰，她就是喬芝芝，她做了個夢，夢見了一場星空下的森林交響樂。”
李安：“！！！”
這些孩子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隨便一開口就是個金點子。
如果這是一場夢，天亮之后夢自然會醒，舞臺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舞臺燈光打亮，這時舞臺的背景就變成了書人的女生宿舍。
喬芝芝背起身旁的小提琴離開宿舍畫面，屬于每一個書人孩子的嶄新一天，就此開始。
“老師？”
李安回過神，眼神都熱切了起來，“好小車，你再想一想，你現在不要想那天晚上我說了什么，你就自己想，你想想喬芝芝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什么，她不能在夢里還是喬芝芝。”
小車又想了想，“一顆小星星吧。”
說著她腦海里也出現了一個畫面，滿天繁星，幽靜的星光下，大森林里正在進行一場森林音樂會。
一顆小星星被小星星的鋼琴旋律所吸引，忍不住從天上掉了下來想一探究竟。
小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老師的忙，見老師又不吭聲，她呲牙一笑：“老師我瞎說的。”
李安凝視小車片刻，然后重重將手拍在了小車的肩膀上。
接著一字一句道：“周末老師請你吃大餐！”
孩子們三言兩語便是一個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