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余音回響
回到十秒前，當李安結束最后演奏，用揚起手的慣性順勢搶在方永波之前將樂隊結束，給整個大廳造成了強烈的視聽沖擊。
那一刻李安仿佛成了現場的指揮。
也是整場節目唯一的一個劇本。
只要有一個樂手出錯，誰來承擔后果。
但觀眾們并不知道的是，這一幕和前面的“斗琴”“肢體挑釁”不同，這一幕是真的有排練過。
“沒勁！”孫雨曼掃興至極！
就在這時。
掌聲持續著。
觀眾席中排區域，孫雨曼撐著扶手起身，一邊鼓著掌一邊用肩膀撞了下陳璇，“趕緊上去送花啊。”
“不合適。”陳璇拍著手，眼波流轉間，柔光再次回到了李安身上。
平日里不喜形于色的林清風此刻也顯得格外亢奮，他大聲祝賀李安道：“演出成功！”
李安彎腰雙手合十謙虛回應：“仰仗各位老師。”
中提琴首席反而在這一刻顯得矜持許多，“彈得太好了，恭喜恭喜。”
李安依舊彎腰雙手合十謙虛回應：“謝謝，謝謝。”
方永波側身面向觀眾，用一個請的手勢再次為舞臺上的這一幕邀請掌聲。
現場的掌聲在這一刻來到了最高潮。
臺下每一個認識李安，或是剛認識李安的人，都把最后的目光投給了李安，包括菲利普。
演奏者在表演結束時已經筋疲力盡，喝彩聲總是他們想聽到的。
那是一種能讓整個人產生無比快感的動靜，尤其是在一場自我滿意的演出過后。
但是李安沒有被現場氣氛沖昏頭腦。
與兩位樂手互動過后，他并沒有再耽誤時間向臺下的觀眾為方永波和樂手們邀請掌聲。
因為他心里始終清楚一點，他只是一名有幸受邀參加演出的小人物。
換句話說，方永波可以在演出開始前的一分鐘把他換掉，也不會影響這臺音樂會的整體質量。
做人必須得拎得清自己所站的位置，這是蓉城音樂廳的主廳，蓉愛是這兒的駐廳樂團，方永波才是這里的唯一合法戶主。
以他的名望和社會地位，他如何也沒資格為方永波和樂隊邀請掌聲，盡管真的希望臺下的觀眾把更多的掌聲送給方永波和樂團。
但是如果他做了，那就是錯了，哪怕方永波說那是對的，那也是錯的。
最后再次向臺下深鞠一躬，我們的李老師像上臺前那般，步伐從容穩健，在觀眾的目光和掌聲中消失在舞臺。
秦勇望著這最后一幕，點了點頭。
就在李安與樂手互動時，他還真有點擔心李安舍不得下臺。
就像剛才的郭一澤，多少有點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主動和首席摟肩這個動作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評價，哪怕兩人私下關系再好。
李安這樣剛剛好，少一個動作會顯得底氣不足，但再多一個動作，就是完全多余。
不過在看到李安直接下臺后，他覺得自己的擔心也是有點多余。
“謝謝。”
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熱水和毛巾，回到后臺，李安腦海里蹦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明早陳璇的飛機，接著是幾個孩子的笑臉。
方永波隨他之后也回到后臺。
看得出兩人的情緒都很高，攀談片刻，方永波拍拍李安肩膀：“回來再說，先好好休息一下。”
接下來方永波還有一首大作要揮，莫扎特G大調第三小提琴協奏曲。
“方指您快忙。”李安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接過方永波手里的水杯。
目送方永波和小提琴獨奏顧躍入場，待到前場再次響起掌聲，李安收回目光松了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這場演出，他可以在八月份的日程表上可以畫上一個大大的對勾了。
收工。（×）
開心。（√）
等待音樂會結束期間，李安簡單地規劃了一下接下來的日程安排。
本來按照他的原計劃明天要繼續給孩子們排練，現在來看必要也不大，昨天孩子們已經提前完成任務了。
嗯——孩子們的個人曲目的話——明后天看情況吧，馬上該出去玩了，估計家長得帶孩子們買買東西，準備準備出發事項。
幾個小孩的課隨緣吧，反正孩子們也剛錄完音，個人曲目都沒什么問題，季洋——季洋還得再上一堂課。
藝考生的課后天上午再集體上一次，老家上網課的三個孩子可以隨時上課。
上課的事情就這么著了。
至于出行準備，好像除了夏令營的課題還沒有確定之外，他還真沒什么別的需要準備的事情。
19號走之前，八萬有孫雨曼照顧一次，然后他們22號當天就回來了，所以貓沒有什么問題。
那就沒有問題了。
頂多再修剪下頭發，把禮服燙一下，冰箱里的菜清空一下。
這回真沒了。
很顯然，此刻李老師的情緒還處于一種興奮當中。
可以理解，畢竟剛剛收獲了一個大成功的舞臺。
后面的時間里，后臺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當李安再次出現在郭一澤柳涵面前時，兩人對李安的態度各有說法。
郭一澤雖不能說對李安的態度來了個180度的轉彎，因為之前他對李安就挺客氣，排練偶遇還主動向李安索要聯系方式，但是當李安從舞臺上下來之后，郭一澤話語間明顯殷勤許多。
而柳涵之前對李安的態度只流于見面時的表面微笑，但當李安從舞臺下來之后，劉涵變得熱切許多。
也主動向李安索要了微信號，加上之后還說李安的id有趣。
哎，李安只能說這些人太現實了，郭一澤還好，柳涵是真 他心說要是沒有方永波在舞臺上抬他一手，哪里會有這一幕。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李安也不確切自己是不是真走運了，按說方永波手下肯定不缺能彈琴的。
等吧，看看后續有沒有說法，看看方永波說的年底音樂會有沒有戲。
“李老師。”李安正盤算著美事，身后柳涵的聲音又傳來了。
音樂會馬上結束，一會所有演出人員要上臺一起謝幕，柳涵特意過來問問李安需不需去她的休息室補個妝。
“謝謝，不麻煩了。”李安知道柳涵今天帶了個化妝師，不過這等美意他可消受不起。
柳涵見狀也沒再說什么，微微一笑，“不客氣，李老師一會兒見。”
柳涵大概是回去補妝了，李安心里猜測著，低頭一看，自己襯衣領口開著，禮服外套的袖子也被擼到了胳膊肘，確實不太雅觀，便回自己的休息室捯飭了一下。
隨著現場最后一次掌聲響起，李安一眾參演人員返臺謝幕合影，C位肯定是要留給方永波的。
鞠躬。
蓉城之夏音樂節第七日演出到此結束。
惦記著孩子們，李安想著趕緊和方永波林清風打聲招呼就走，奈何方永波被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正思考著怎么上前打這個招呼，方永波看到他便朝他走來，人群自動散開。
李安：“方指。”
方永波：“趕緊忙去吧，明天上午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怕我忘了。”
眾人一聽，這話讓人回味無窮啊，柳涵眼睛都亮了，心道李安和方永波果然關系不淺啊。
李安：“好的方指，那您忙，我先走了。”
隨后李安在樂手休息間找到林清風，正巧就幾個人在，地主中提琴也在。
林清風正在擦琴，見李安拿著手機過來放下琴和李安打招呼。
“林哥，每次排練都從匆匆忙忙的，一直沒和您留個聯系方式。”
林清風以為是什么事呢，笑著拿出手機，“等活動結束了咱們喝兩口。”
李安連忙賠不是：“實在抱歉林哥，我馬上要去燕京，回來我立馬找地方安排。”
林清風一聽李安過兩天有事：“別那么客氣，以后機會有的是，保持聯系。”
李安點點頭，接著和地主中提琴加了個微信，對著眾人一鞠，“這一段辛苦各位老師了。”
眾人紛紛客氣地和李安說太客氣了，地主首席還開玩笑說下次還要和李安繼續在舞臺上飚琴。
“有機會一定！”李安爽朗笑應，“各位老師再見。”
說罷轉身快速離去。
李安走后，林清風繼續擦琴，地主中提琴湊過來，“我看這哥們行。”
林清風：“人確實不錯。”
地主中提琴：“我看波哥挺也挺喜歡，我估計啊.”
不待中提琴首席說我那，林清風打斷道：“操心好你自己。”
說著林清風將琴裝好轉身道，“晚上都別去浪了，明天早晨九點排練廳集合。”
眾人點頭。
這邊李安從后臺回到前廳，穿過散場人群一眼便瞅到了他龐大的親友團。
正欲上前，忽然被一對小情侶擋住，男生禮貌道：“不好意思李老師，能幫我們簽個名嗎？”
我去，李安差點臉紅了，已經有粉絲問他要簽名了嗎？
第一次被人索要簽名，李安心里說不上來的感覺，但他可是李老師啊，能把表情寫在臉上嘛。
微笑著接過男孩手里的筆，李安溫和笑道：“簽在哪里？”
男生立馬送上節目單，正翻開在李安的介紹一頁，抬手耍耍兩筆。
李安的字還不錯，反正他自己覺得還不錯，只是男生拿到簽名沒有走，李安詫異。
接著女生開口：“李老師，您能和我們合張影嗎？”
小事小事。
李安笑呵呵地滿足了兩個小孩的要求，站在兩人中間對著女生高舉起的手機鏡頭露出微笑，看著屏幕，他心里在想幸好沒開美顏。
不然豈不是浪費了他的絕色。
“謝謝李老師。”
“謝謝李老師。”
兩個小孩心滿意足地離去。
人群這邊，孫雨曼要被笑死。
一旁小北也傻樂，“琳琳，老師好像明星。”
孫雨曼連忙糾正：“什么叫像，你老師就是明星。”
見李安向這邊走來，孫雨曼又生出個點子，看向王小虎：“喂，一會你老師過來的時候你們就鼓掌，用力。”
王小虎：“啊？”
王小虎心說他早不干這種事了。
孫雨曼：“還有你們幾個，那個金毛小伙，鼓掌啊。”
閔振：“啊？”
孫雨曼：“1，2，3，鼓掌！”
眾人來不反應，接著跟上節奏。
李安剛走到跟前，迎面就是一頓掌聲。
場面確實有點尷尬，幸好有幾個孩子點綴，秦勇和老湯則是早就知趣地退到一邊。
“好好，我謝謝你們，都別鼓了，鼓了一晚上手都不疼嗎。”
李安笑過季洋遞過來的花，“謝謝謝謝。”
季洋甜甜一笑：“祝賀老師，這是我們六個人的花。”
李安高興：“這花大地，謝謝謝謝你們。”
五小支都不好意思的跟著笑了起來。
楊雙羽接著也上前遞來一大束花：“祝賀老師，這是我們六個的。”
李安：“謝謝謝謝，回來請你們吃飯。”
羅霄然實誠孩子：“謝謝老師！什么時候呀！有點迫不及待了！”
李安哈哈一笑：“你們定，不過得秦大校長要是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啊。”
秦勇樂呵呵地走了過來：“你就成天拿我當擋箭牌吧，估計你也沒手拿了，就沒給你準備花，改天請你吃飯。”
李安：“哎喲哎喲，你們幾個聽見了嗎，秦校長不但同意了還要請你們，都記住了嗎。”
羅霄然：“記住了！”
眾人笑，秦勇也是搖頭一笑：“行，這客我請了，好吧。”
接著李安目光轉向兩手空空的老湯，打趣道：“我發現你們海院的師哥師弟都實誠，都愿意請客。”
“那必須的，”老湯上來和李安擁抱一下，“祝賀祝賀，彈得太好了。”
李安：“謝謝謝謝。”
這時孫雨曼湊到跟前，嬉笑道：“大明星，簽名的感覺怎么樣。”
“還不錯還不錯，”李安接過孫雨曼的花，“謝謝謝謝，謝謝小雨同志。”
接著許宏信馬濤二人上前送花，和李安抱了抱，“安哥。”
許宏信解釋道：“包菜實在走不開”
李安拍肩打斷：“咱們還說這個。”
馬濤：“安哥祝賀。”
李安上下一打量：“舍得減肥了？”
馬濤苦笑：“沒辦法啊，必須得減了。”
三人正說著，只見眾人讓開一條路，李安一瞅，接著把手里的花讓幾個孩子幫忙拿著，連忙上前，“老師您沒走啊，我真沒看見您。”
“師爺爺好”“師爺爺好”“師爺爺好”“師爺爺好”“師爺爺好”“師爺爺好”
老魏咧嘴擺手，和孩子們又打了聲招呼，接著迎上李安，“知道你忙不過來，我都打算走了。”
不待李安說什么，賈明玉先送上手里的四束花，“老師的，幽幽的，仕祁的，還有海濤的，我實在拿不下了，就免了哈。”
李安連忙接過：“謝謝師姐，謝謝老師。”
賈明玉：“仕祁家里有事，海濤表姐結婚。”
李安：“我知道我知道，兩人提前都給我說了。”
賈明玉：“好多師弟師妹暑假都不在這，也想給你準備花，人太多不方便，我就沒讓他們弄。”
李安：“明白明白，都給我發信息了。”
賈明玉：“恭喜啦。”
李安：“嘿嘿，謝謝師姐。”
一頓，“對了老師，果果怎么樣了。”
老魏：“嗐，出水痘不都是那個樣，行了不耽誤你時間了。”
最后陳璇上前，所有人都騰開地方。
“祝賀李老師。”陳璇笑吟吟地遞上兩束鮮花。
李安樂，心想著是不是陳璇媽媽送的，正打算道謝，陳璇卻說：“我和方正的。”
“.”李安秒懂，接過，“我就說他人呢，謝謝陳老師。”
陳璇示意李安別讓大家都等著了，李安點點頭，轉身：“來來來，感謝各位捧場，咱們合張影吧。”
李安留下了老魏和陳璇的花，“來小虎，你把這束最大的給你師爺。”
接著把幾束小一點的花分發到劉五小支手里，“你們就站中間。”說著他把魏老師和秦勇請到第二排中間，“老湯你來啊。”
老湯擺手：“我就免了，我給你們拍。”
季洋馬上站出來：“湯老師您來照相我來拍。”
馬濤：“我來我來。”
孫雨曼：“誰也別搶，我來拍。”
就在這時，方正和齊國娟風風火火趕來，“安哥！”
李安招手：“快快快，你倆。”
最后由樂團的一名大提琴幫忙，為眾人拍下了一張彌足珍貴的合影。
“咔。”
照片中，每一個人都在笑，有哈哈大笑，有輕輕笑。
笑聲余音回響。
(本章完)
方永波這時走到他的身邊，伸手一揮，身后的樂隊也站了起來。
兩人牽手，再次彎腰謝幕。
音樂在方永波的完美錯愕中結束，臺下響起掌聲。
那一刻，李安只覺得整個舞臺都在顫抖，與決賽現場和紅樓音樂會結束時的掌聲完全不同，他真的感受到舞臺在震動。
起身甩到步伐，他又搶在方永波下指揮臺前，雙手接過對方伸來手，連續頷首三次。
又一波更劇烈的掌聲向舞臺襲來。
接下來的幾秒鐘內，在觀眾們的熱忱掌聲中，李安先后和首席林清風、中提琴首席地主哥擁抱并握手。
接著抬手轉身一圈，最后向著觀眾席鞠下深深一躬。
柔和的聚光燈下，他面帶微笑，目光依舊自信、虔誠。
但冷靜下來回顧，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個舞臺怎么可能出現兩個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