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忙,晚上我再找你。”
李安倒也不急。
電話里林幽幽聽李安的口氣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解釋了一下,“我處理完手頭的工作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她繼續整理起資料,昨天下午從燕京回來之后她就一直在沒閑著,她準備過兩天找魏老師一趟,她的下一步計劃是通過魏老師直接找藍天的大校長談合作問題。
燕京時間下午三點半,星海杯高校組的半決賽正式打響。
如果青年公開組是各大院師哥師姐們的角逐,那高校組就是師弟師妹們的較量。
整個下午李安就在電腦前和陳璇一起看比賽實況,邊看邊為陳璇解說曲目,不時的還發發彈幕參與一下討論。
“這你師弟?”
視頻里馬昱在掌聲中登場,一身黑色禮服,意氣風發,屏幕左下角的選手介紹中寫著蓉城音樂學院推選。
“嗯,也是魏家班的。”
馬昱為半決賽準備的曲目是貝多芬熱情奏鳴曲,三個樂章聽下來再對比前面幾名選手,實話實說,連陳璇都聽得出其中的差距。
李安幾乎可以肯定馬昱應該進不了決賽,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跟在馬昱后面出場的華國院選手,劉晨。
“他彈得真不錯。”
劉晨和他半決賽演奏的曲目相同,也選了告別奏鳴曲。
無論從結構處理還是聲音表現出的質感,都不輸大部分進入公開組的半決賽選手。
李安有些搞不懂這名選手怎么不報公開組。
“你知道他嗎?”他問陳璇。
陳璇:“他其實和我們是一屆的,本科那會他和梁春雨玩的很好,我陪小雨和他們吃過一次飯。”
原來和梁春雨是一屆的,看來也是趙韋林的學生。
李安忽然想到姜笙,打趣道:“你們學校的老師是不是對你們參加一些比賽活動有什么特別限制?”
陳璇:“也不算限制吧。”
陳璇的記憶里,從大一開始肖老師就讓他們把心思先放在練樂器上,不要老想著參加活動比賽,說讓他們先把技術練到家再說別的。
總結一下就是,盡可能避免一切會讓練琴分心的事。
那時陳璇還小,再加上對國院老師有一種天生的敬畏和膜拜,所以這話她就印在她腦海里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18年夏天她想參加法倫貝爾大賽被肖老師拒絕后,也沒什么抱怨的原因。”
“老師自然有老師的道理。”
“我們學校大部分老師都非常嚴格的。”
“你的水平沒有達標,老師是不會讓你參加一些比賽活動的。”
以上陳璇的言論在李安聽來多少有些不合理,學生想參加比賽活動是自己的意愿,水平不夠就拿不了獎唄,但這并不妨礙參加比賽去聆聽學習長見識啊。
還是說在華院老師的眼里,自己的學生出手就必須要拿獎?
拿不了獎就不讓參加?
李安覺得自己這套說法似乎也行得通。
畢竟他多少也能理解,作為國院的老師,必定是要維護國院在國內音樂教育大環境下的統治地位。
一個第一名永遠比三個第二名更具說服力。
“那你本科階段除了你們學校內部的比賽,還參加過別的比賽嗎?”
陳璇搖了搖頭,接著岔開話題,“晚上我們吃什么?”
李安:“你想吃什么?”
陳璇呲牙:“餛飩。”
那就整。
李安先從冰箱里拿出一份餡兒,接著下樓買了四十張餛飩皮。
一個半小時后,兩碗熱騰騰的餛飩終于端上桌。
個大皮薄的餛飩配以蘿卜絲炸的咸湯,一口餛飩一口熱湯,吃的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股舒坦。
其實包餛飩很快,時間都耽誤在化餡上,不過等待期間李安接到了林幽幽電話。
吃飽喝足,李安重新回到電腦前。
“你忙吧,我去臥室和我媽打會視頻。”
“嘶,我怎么這么緊張呢。”
盡管陳璇說她已經和她媽媽默認了兩個人現在同居這件事,她媽媽最后也沒說什么,可李安還是有點緊張。
陳璇一樂,也沒搭理李安的話,拿著手機直接走進臥室,反手將門輕輕關了起來。
這門一關,李安就覺得沒那么緊張了。
打開播放器,兩秒后音箱傳出了暴風雨第一樂章。
真不錯。
他的意思是陳璇截取的真不錯,這個音頻,就是他在二輪舞臺演奏的那個版本。
和林幽幽一通電話之后他對于這場音樂會曲目的設計又有了新思路。
對于如何籌備一場鋼琴獨奏會這件事,林幽幽到底是出國見過大世面的人,一開口就給了他一個不同的視角。
首先是定位。
也就是說在確定音樂會曲目單之前先要明確這場音樂會的性質。
匯報表演音樂會,純商業音樂會,學術專題音樂會,音樂節專場音樂會。
針對不同性質的音樂會,曲目單構建的角度也不同。
匯報表演音樂會,基本沒有曲目限制,要求的是演奏者對于曲目的完成度,至于觀眾聽起來累不累,那不是演奏者應該關心的事情。
匯報表演的重點是匯報,演奏者只需證明自己的實力。
林幽幽說她維也納的一個碩士同學的畢業音樂會上下半場各彈了半側巴赫平均律。
所以什么樣的奇葩組合都可以出現在匯報表演音樂會上。
商業音樂會的重點是觀賞性,曲目要多樣化,曲目之間的對比要明顯,同時對于演奏者的對于多種音樂風格的駕馭能力非常高。
林幽幽給李安說,“你的那套曲目就很商業,設計的很棒,是一套純熟的商業音樂會曲目。”
當時李安聽到的時候還挺開心,可對方接下來的話就很不客氣了,“不過你駕馭不了,給你兩個月還差不多,十五天太短了。”
盡管李安心里對于這點也清楚,不然他也不會把告別作為那套曲目的VIP作品,可林幽幽就不能委婉一點嗎。
他只是不能盡善盡美的把那套曲目演奏出來,又不是彈不下來。
學術專題音樂會,林幽幽糾正了李安一個錯誤觀點。
李安原本認為學術性音樂會作為商業音樂會的一個分支,應該是大師們的專屬。
比如某大師是遠近聞名的肖邦作品演奏大師,要開一場以肖邦為主題的音樂會,那這場音樂會肯定叫座。
如果讓他開一場肖邦專題的音樂會,那得賠死。
而林幽幽告訴她在維也納幾乎每周都能聽到幾場學術性音樂會,演奏者多半都是不知名的演奏者。
倒是音樂節里的鋼琴獨奏會才是真正的大師專場,每年全球各地都會舉辦各式各樣的音樂節,大師們盛裝登場,演奏的曲目基本圍繞著音樂節主題。
比如薩爾茨堡音樂節,薩爾茨堡作為莫扎特的故鄉,每年薩爾茨堡音樂節里的鋼琴音樂會上基本只能聽到莫扎特作品。
所以如何定義本場音樂會的性質。
要排除的是這絕不是一場商演,也不是什么音樂節音樂會。
那么就剩匯報表演和學術探究。
林幽幽說的對,你一分錢不掏,大院出錢出力給你辦一場上下專場的個人獨奏會,憑什么呀。
想想也確實要把學校的訴求放到第一位。
魏老師的態度就代表著學院方面的態度,昨天魏老師其實已經把話和他說明了。
學校期望看到的是一場圍繞著貝多芬和莫扎特作品構建的音樂會。
而他的個人訴求呢,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開好人生中的第一場個人音樂會。
結合雙方的訴求,那么這場音樂會就是一場以他代表學院面向社會舉辦的匯報音樂會,展現出蓉城音樂學院鋼琴系的教學成果的同時,也要展現出他的個人風采。
既然是以個人代表學校匯報,就要拿出他完成度最高的作品。
那么跑不了三首曲目就是告別暴風雨和月光。
李安提筆在草紙上寫出了三首作品的作品號。
貝多芬奏鳴曲就是這場音樂會的基調。
既然都三首了,那索性就來一場貝多芬專場吧。
李安思考一番之后又寫下了悲愴。
四首作品上下半場各兩首。
返場就無所謂了,按照之前的思路就行。
就這樣吧。
四首曲目一列,看著四首曲目李安頓時還有點期待起來。
這么一看,還有點學術性音樂會的感覺。
‘李安貝多芬鋼琴作品音樂會’
再次寫下一行字,李安打定主意就是這套了。
從學院的角度,這套曲目同時兼備了教學成果展示和研討性。
從觀眾的角度,這套曲目都是耳熟能詳、傳唱度頗高的貝多芬經典曲目。
從他個人的角度,人生的第一場音樂會上一口氣連續演奏四套貝多芬奏鳴曲。
感覺很奇妙。
過去幾個月,他沒少在貝多芬作品上下功夫。
或許這樣一套曲目,也是對他過去一段時間對于貝多芬奏鳴曲的研習總結。
雙手一拍。
李安抓起一旁的八萬起身就差做出一個投籃動作。
這時臥室里傳來陳璇的嬌笑聲。
接著隱約傳來:“干嘛啊,你要過來看啊?”
李安一愣,八萬借機從他懷里跳走。
耷拉著尾巴,壓低身體遠遠跑到廚房才回頭望了望。
目光充滿疑惑。
一人一貓隔空對視,李安的喉嚨不自覺的上下涌動了一番。
睡覺前。
“阿姨要來?”
“你聽見我們說話了?”
“嗯,那會正好我剛忙完,所以...”
“哈哈,別怕,她來不了,年前她們很忙的。”
“額,那還挺遺憾的。”
“我爸年前倒是不忙。”
“嗯?”
“嘖嘖,瞧把你嚇得,他們都來不了,叔叔阿姨他們不來嗎?”
“我再想想,睡覺睡覺。”
這個問題李安不是沒有想過,他就是覺得有點折騰。
再者,哎,說到底還是有層東西隔著似的,這要是他親爹親媽,再折騰他也的想法把老兩口請到現場。
次日李安一早就坐車來找魏三碗,正巧,魏三碗正在給李慕妍上課。
李安就坐在一旁聽,要說李慕妍彈得還不錯,可魏老師一個勁的挑刺兒。
接著下課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下課后魏三碗對李慕妍說:“十七號你師哥開音樂會,到時候你來好好聽聽,別整天出去瞎玩,再讓我聽到你到處亂跑你就別考了。”
李慕妍點頭收拾東西,離開前分別和魏三碗和李安說了聲再見。
“老師再見。”
“師哥再見。”
李慕妍走后魏三碗氣的直跺腳。
“現在這孩子你都沒法說,早晨她房東給我打電話,說她昨天晚上兩點多才回去,你說說,這一早還有專業課,她膽子得多大,一個女孩子大半夜了還不回家,像什么話?”
“您消消氣,還小呢,正是愛玩的時候,估計馬上要藝考了壓力也大,晚上睡不著出去和同學看看電影轉一轉的也能理解,這不也是元旦放假嘛。”
李安不知道李慕妍昨晚去干什么了,但是他也經歷過這么一段。
藝考前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和幾個藝考生一起。
這李慕妍兩點多能回來還算不錯了,他之前那兩個隔壁,距離藝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還不時的相著去網吧打游戲,一打就是一宿啊。
白天還能練大半天琴,他那會是真覺得這兩兒哥們是戰神。
魏三碗連嘆三聲,“還是你們那會省心,也可能是我老了,跟不上現在這些孩子的想法了。”
李安:“這和您沒關系,李慕妍也是個別情況,多數孩子還是明白事的,季洋元旦還是照常八小時,昨天晚上還給我發信息交作業。”
聽到季洋,魏三碗的臉色好看許多:“季洋這孩子是真不錯,沒多少時間了,你再多用心抓一抓,上次來上課我聽著有那么個模樣了。”
李安心里一喜,沒再多說,只嗯了一聲。
“老師,您看看,這是我的新方桉。”
從包里取出一份手寫的擬定曲目單,李安交到魏三碗手里。
魏三碗邊看邊聽李安講解,最后露出了滿意笑容,“想法不錯。”
李安:“那?”
魏三碗:“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全力準備吧。”
李安:“明白,老師我想問問到時候會有大院領導來看嗎?”
魏三碗笑了笑,“這些事你就別管了。”
一晃五天過去,這五天時間李安大部分時間都扎在四號教室。
眾人熟悉的樓道鋼琴聲又回來了。
同時回歸的還有火熱的寒假班。
這個寒假依然有考級。
樂理考級。
樂理。
王小虎眼中的淚。
劉豐瑞胸口的疼。
車琳一聽到樂理兩個字就想睡覺。
連乖巧的小北都不喜歡背那些條條框框。
可沒有辦法,在期末考試結束的第一天,四個孩子就不得不面對這個嚴峻的問題。
樂理考級,這個魔鬼又來臨了。
“樂理都不懂,你還彈個毛啊。”
2022年1月8日早8點55。
王小虎覺得他受到了出生以來最大的侮辱。
“怎么的,看你這表情還挺不服?”
李安翹著二郎腿坐在窗邊捧著茶杯,笑瞇瞇的看著鋼琴前的王小虎。
王小虎抬著倔強的下巴:“劉豐瑞為什么不考?”
李安:??
“他憑什么?”
王小虎:“他說他不用考。”
片刻,李安看向緊閉的教室門。
“進來!”
正躲在教室門口偷聽的小劉嚇得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