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朱開山帶著身邊的衛兵從吉城巡撫府走了出來,幾個從冰城帶來的大夫,早就回到了吉城漢耀商行,那里有著住的地方。
朱開山也是一樣,朝著商行的駐地奔去,不過心里明顯裝著事情。
在幾年前,也就是漢耀向著日本出售味精的時候,谷庵升曾經給安田商會的掌門人安田善次郎給過一份《渠道為王,商會直營發展規劃》的報告。
其實這也僅僅是簡化版,朱傳文更是在商行成立之初,做了完整的直營規劃。漢耀商行正、副手,谷庵升與毛光廷一直可是以這個方針打造著漢耀商會。
到了現在,整個漢耀商行在這片土地上的建設基本已經接近于尾聲。
以每個省交通便利城市為中心,像本省輻射,按照消費能力層層推進漢耀的產品。比如春城的漢耀商行,就會銷售漢耀鐵器二廠出產的一系列機器、自行車、自行車改裝的動力車、唱片機及唱片、乃至一系列吃穿用品,好似一個大型超市。
但是在更小的城鎮,漢耀特級面粉,就是最貴的商品,都不同,都有著一套消費能力所延伸的制度。
當然,這與此時的朱開山住的小院子沒有任何關系,這是漢耀商行自有,為行走的送貨的商隊準備的。
“老東家,您之前吩咐了,這都是伙計們日常吃的晚飯。”吉城漢耀商行的掌柜兩只手一會兒緊緊的攥著,一會兒又松開,來回摩擦,很是局促。
介紹桌子上黃橙橙的窩頭,只覺得這汗似乎止不住的往下冒,要是讓總理事知道給這位老東家吃這個,會不會被送去草原行商?還真是個苦差事啊。
朱開山似乎看出了這個商行掌柜的局促,拿起一窩頭個,端詳了一會兒,就在掌柜的正要說換菜的時候,老朱開口了:“不錯,沒蒙我,你們商行的規律我早就摸清了,每個月逢三、六、九有白面,逢五、逢十有肉菜。
其他時間的主食,就是窩頭。我就想著陳昭常不會留我吃晚飯,早想著吃這一口。”
朱開山拿起窩頭,美美的咬了一口:“不錯,這機器面,就是特娘的細!”
掌柜的聞言松了一大口氣,趕緊上前倒著水:“老東家,已經很不錯了。這年頭,也就我們漢耀管飯,還管飽,伙計們在商行有口吃的,這工錢就算是完整的拿回家,媳婦、老娘、孩子可都就有指望了。”
“我就喜歡你們商行這一點,挺好!對了,你這還差點!”朱開山頓了頓,“要是來碗棒子面粥…”
“有有有,我這就給您盛去…”掌柜的就要朝著外面走。
“不急,那些大夫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不過有個郎中,說是要見您!”
“那剛好,順帶著,把我的粥盛進來。還有,讓那個郎中來,都是咱漢耀大學堂的教員,可得尊敬著。”對于人才,老朱可很是尊敬,至少這些不管是洋人、還是關東人,現在可都在自己兒子手下教書育人,每多一個大夫,這關東人可就有著保障,他朱開山未來的軍醫隊伍就有著可以建設沃土。
“是!老東家。”
半晌,一個戴著瓜皮帽,留著披肩花白短發,還留著點胡子的老郎中走了進來,就要朝著朱開山打千兒。
“嘛呢?這規矩不是都廢了嗎?”朱開山一聲呵斥。
“大人,您是前清的翼長,我還以為…”
“行了,咱朱家不興這一套,坐吧,吃了沒?”朱開山手里拿著窩頭,朝著身邊的椅子指了一下,示意這老郎中坐下。
老郎中坐的規規矩矩,更是抬眼看了一眼朱開山身后的漢耀商行吉城掌柜,掌柜的也是人精,放下手中的粥,趕忙說道:“老東家,我給喜郎中也盛一碗,讓手下送進來,我先下去,有事兒您叫我。”
“去吧!”
等掌柜的走了,這郎中才是緩緩回了朱開山的話:“大人,我還沒吃呢。”
“窩頭!棒子面粥!”朱開山指著剛給這位郎中端上來的粥說道,“比你們大學堂的伙食差點,將湊著吃吧。”朱開山似乎是餓了,也或許漢耀商行這制式的棒子面窩頭確實不錯,大口的就這醬蘿卜,大蔥和醬,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郎中也沒客氣,深深的看了老朱一眼,看這樣子不似作偽。心里念叨一聲,真不一樣。也是抓起了窩頭吃了起來,當桌子上滿滿當當的一碟子窩頭下肚,朱開山這才朝著郎中問道:“吃飽沒?要不再給你倆?”
“飽了,大人,早吃好,中吃飽,晚吃少,方是養生之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話,卑下喜來樂,目前在漢耀大學醫學院中醫科,擔任教員。”喜來樂回話道。
“你就是喜來樂?”朱開山沒成想,自己遇見的這個好似前清頑固的教員,居然是那個名滿京城的喜來樂,這人,對,寧古塔,他心里有了聯想。
“正是卑下。”喜來樂的回答也是不卑不亢,他到冰城,可還是被漢耀大學堂醫學院院長針對了一番的,關東鼠疫的時候,喜來樂作為在寧古塔被流放的人員,也是因為之前的名聲,被伍連德抽調了上來,中西醫共同抗擊鼠疫,倒也很有成效。
鼠疫過后,伍連德向著關東總督錫良的嘉獎令上也就有著喜來樂的名字,不過確是被錫良抹除了,這份原版名單到了朱傳文手上,朱傳文下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把這人弄到冰城。
隨著漢耀大學堂醫學院的建立,朱傳文更是借著給自家人看病的幾個借口,把這人弄進了漢耀大學堂中醫科,起初,喜來樂是不樂意將自己的家傳教給這些學生的,在他看來,中醫就是要講究個師承,師傅帶徒弟,一個用心教,一個用心學,才能放心。
畢竟中醫的藥,放合適了救人,但是放多了,或者診斷錯了,可就說不準了。
這不就被漢耀大學堂醫學院院長針對了。不過,在朱傳文的斡旋之下,隨著漢耀大學堂去年獨有的拜師儀式的舉行,這些中醫科、乃至漢耀大學堂所有科的教員都驚呆了,朱傳文領銜,執弟子禮朝他們深深的鞠躬,并且定下了9月10日這個隆重的節日,讓一眾漢耀大學堂國學、中醫教員們深深的震撼。
畢竟當,師者,傳道受業解惑這篇響徹千年的古文響徹之時,他們都聽著仿佛朝陽的聲音朝著他們說:教我吧!一個個都是心潮澎湃。
有教無類,這些年變的事兒還少嗎?變一變先人的規矩那有怎樣,反正喜來樂在去年的9月10號,這樣想過。隨后的日子里,隨著漢耀醫院中醫科解決了幾個疑難雜癥,喜來樂,也被順理成章的拔擢為漢耀大學堂醫學院中醫科教習長,統管中醫科的教學,同時也是冰城漢耀醫院,中醫科主任。
“怎么不提前和我說?”朱開山好似錯過了什么一樣埋怨一句,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傳文真要救陳昭常?
“大人,我今天晚上來拜見您,是因為陳大人的病。”
朱開山示意喜來樂繼續…
“這個陳大人的病,我也束手無策,這是多年積勞成疾,加之最近怒火攻心,如果是去年,我還有辦法,但是現在,天人難救!”喜來樂緩緩說出,一臉的惋惜,說起來他也是想救陳昭常的,畢竟這幾年他在寧古塔,也在吉省范圍內,可以說也是聽過這人任巡撫時的所作所為,說一句好官,不為過。
“那依照你的醫術,陳昭常還能活多久?”
“三個月!”
三個月,來不及啊。朱開山搖搖頭,太快了。
“全力施救呢?”
“頂多一年有余,這也是我全力維持的唯一辦法了。”喜來樂還以為面前這位不想救陳昭常呢,他來其實就是說服朱開山救陳昭常的。
“全力施救吧!”朱開山說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喜來樂準備好的滿腹勸說詞一下子好似沒了用處,起身朝著朱開山鞠躬說道:“大人,您和總理事一樣,都是好官,有你們,是黑、吉二省之幸。”
“行了,喜郎中,當年你都在京城給那些紫禁城的人看過病,也是見過世面,不過還是希望你往后能將自己的醫術傳承下去,造福更多的百姓。”
“我會的,我會把徒弟留在吉城,照顧陳大人,隨后我會立刻返回冰城,那邊的學生我也放心不下。”喜來樂說道。
“辛苦了!”朱開山拱拱手,心里卻是稱贊著面前這位,但是更多的則是服氣自己的兒子,這樣的怪人都被乖乖驅使,這本事還真是見漲了。“對了,別暴露你的身份,漢耀醫院醫生的身份應該就有著分量了,當然,也讓你徒弟三緘其口,別到處說陳昭常命不久矣,這對吉省的安定,很不好。”臨走,朱開山還是囑咐了一句。
“知道了,朱大人。我看您面色紅潤,身體健康的很,適當的食用窩頭等粗糧,對您的身體有好處。”喜來樂也是說了一句。
朱家一家人的身體好的很,喜來樂幾次診斷之后,也就提了這樣的建議。
朱開山從吉城回到春城,待了幾天之后,又帶著媳婦,朝著冰城走去。
專列火車上,傳文娘納悶的朝著朱開山問道:“當家的,你這老虎怎么愿意挪窩了?”
“有著廣孝,我還有啥不放心的,之前不離開春城,那是我不放心,如今我這心心念念的大將回來了,再不讓他歷練歷練,我怕他差單樹信幾人越來越遠了,對了,廣孝的相親如何了?”
“說起這事兒,我就來氣,看不上!一個都沒看上!”傳文娘有些報怨。
“要求這么高?”朱開山納悶的問道。
“高,你這兄弟古怪的很,說是官小姐啊,他一個都不要,非要自己去找個農家姑娘!”傳文娘瞥了一眼朱開山。
“那好啊!”朱開山卻是驚訝的說道,“回頭這事兒我讓曹德忠辦了,400多個朱家糧鋪,我就不信找不出個合適的。”
“當家的,你當給你兄弟選妃呢!”傳文娘不樂意了,農戶怎么了?就得從百萬人里挑?這么興師動眾?自己那個大兒朱傳文不跟這個當爹的急嗎?人家也是娘生爹養的。
“對對對,就選幾個適齡沒有婚配的,讓他自己去相。”朱開山拍著手,有要求就好,還是挺低的要求,這事兒一下子變的簡單起來。
“對了,當家的,有個事兒我一直納悶,你這幾個兄弟,到底是怎么排的啊。你陳老三,陳老三的叫著,但是廣孝明明年紀最小,反而林老八年紀最大。”
“這事兒啊,就說來話長了,起先他們是沒先后的,不過后來為了混淆清兵的視聽,進了關東之后,一個個弄起了代號,陳廣孝這小子賊啊,給林老八弄了末尾,自己排在了最前面。不過倒也算他有心,把兩個陣亡的兄弟放在前面,喊著喊著,也成習慣了。不過這倒不妨礙廣孝最小,見了林老八,乖乖的也得叫聲“八哥”。”朱開山這才說起這樁趣事兒。
“倒是有心眼。”傳文娘給了評價。
“都是兄弟們之間的鬧騰。”
朱開山公母倆下車,朱傳文早就在火車站候著了。
“爹,娘!”
朱開山答應一聲,倒是身邊的傳文娘,一下子撲了上去:“我的大兒!”
遠的香,近的臭,果然沒錯,以前一起在瓷房子住著的時候,可沒這么熱情,傳文娘更是對大兒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走吧,爹,娘,也去看看咱家的莊園。”朱傳文將倆人接上車,一連三輛的車隊就朝著朱家莊園使去,三輛車一模一樣,朱傳文現在出門,可是隨即乘坐,時前時后。
“嚯,這么大!”傳文娘帶進了莊園大門,就不由自主的稱贊一聲,但是房子再好,隨著鮮兒和宮若梅帶著倆孩子出現,傳文娘的眼睛里可就沒什么房子了,倆孫子就長在了眼里,拔也拔不出來…
“傳文,房子不錯,你書房呢,走,我有事兒和你說。”朱開山在被兩個兒媳婦問過話之后,直接拉著朱傳文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