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后的冰城火車站顯得異常的熱鬧,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一群人從冰城車站出去了,又有一群人從冰城車站上車,奔赴更遠的齊齊城。
這倒也在朱傳文的意料之中,冰城漢耀銀行門口,兩個來自奉天的富戶攀談了起來。
“老哥兒,你說同樣是關東三省的地界,這相差怎么就這么大呢?你們家遠房那口子?”
“嘿,別提了,可把我老馮家害慘了。張作霖這廝當上了奉天城鳥什子防務長官,年前那段日子可沒少殺頭,只要看見剃了辮子的,抓住就殺。娘的,現在我看著這孫子不也把頭剃了,變的還真是快!”
趙爾巽、張錫鑾、張作霖等人密謀在奉天在殺了張榕之后,可算是制造了一段時間的白色恐怖,如今雖然感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但是這白色恐怖的余韻卻是縈繞在了這些富戶的心頭。
這年頭,進步人士家底還真都是殷實的,每個人身后都是猶如朱家糧鋪農戶家種植的土豆一般,一連串,大的小的連帶著不少,奉天如今他們是都有些怕了,選來選去有些人就琢磨著朝黑省舉家搬遷,至少黑、吉兩省,也就黑省真的一點兒血都沒流,都是以協商的方式解決的。
“是啊,變的真快。”這人也是一陣唏噓,“對了,漢耀銀行的最新冰城落戶政策看了嗎,只要在漢耀銀行存款1000銀元,就能獲得冰城居民的資格,未來可以在冰城新區購置房產。”
富戶遷移的事兒也是反饋到了朱傳文這里,和濱江府同知商議了一下,冰城到濱江府中間僅僅剩余5公里左右的距離,正在被漢耀的規劃部門在圖紙上一個個畫成小方塊,并用石灰在這片土地上劃上了白線。
喬洪國手下留在冰城的施工隊伍,正計劃著在土地解凍之后,利用推土機平整。冰城新區這個名字,逐漸的出現了在了冰城的報紙上。
“看了,我這不剛辦完嗎?不過,我就打算未來在冰城買個小房子,我們家在奉天的地也打算賣了,打算再從漢耀銀行貸款5成,在黑省找個小縣城去辦個廠子。”
“老哥兒,我也是這么想的,祖上留下的地這次算是讓我賣了個干凈,奉天這地方,就是八抬大轎請我去,我都不去了!咱兩家還做鄰居?”
“行,我打算跑遠點,去綏化府,哪里離鴨山倒也是近,我覺得辦個面粉廠還是有前景的。”
“我打算辦個酒廠,聽說鴨山的工人們工錢可是不低,應該也有著市場。”
“那走,同去…”
如此的場景不斷在漢耀銀行的門口上演著,有著銀行,朱傳文開始逐漸發揮著作用,引導著奉天來的富戶,黑省當地的富戶朝著工業化的道路前進著。至于未來的銷路,漢耀商行將完全把控,利潤肯定有,漢耀商行也玩起了渠道為王與資本參與的一套。
不過,再說一點,冰城新區的居民還是施行著嚴格的戶籍審核制度,雖然在漢耀銀行有著超過一千元的存款單子,就能取得冰城居民的資格,面向整個關東,乃至山海關內。但還是要依照冰城的規矩來,祖宗三代的查,條件就是中華民國的原住民。
就在冰城賁發著商業繁榮生機的時候,冰城火車站,一主一仆兩個身著男人裝扮,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兒身的女子,邁著男人似的豪邁步伐,下了車。
前面的主家走的清爽,身后的身為仆人的小姑娘肩頭上背著兩個鼓囊囊的包裹,奮力的追趕著。
“楠兒,我拿著吧。”主家向前走了幾步,好似反應過來了,回頭朝著身后的仆人說道。
“格…”小姑娘話還沒出口,主家一個眼神就瞪了過來,趕忙改口,“少爺,你可是貴人,這點兒活兒還是我來吧!”
“大清都沒了,還什么貴人不貴人的!拿來吧!”
名叫楠兒的仆人正猶豫著,身上一個略重的包裹就被搶奪了過去,兩個人一人一個包裹,朝著冰城火車站外走去。
并排而行,小丫頭忍不住問道:“少爺,老爺讓我們來冰城找舅老爺,但是你看著冰城這么大,這么熱鬧,我們去哪里找舅老爺啊?”
“急什么,這一路上都沒事兒,我們先在冰城住著唄,總能找到。”被稱作少爺的姑娘面容俏麗,穿著一身男人的裝扮,但是終究掩飾不住她這女兒像。
小丫頭聽見這話彷佛安心了許多,沒再說話,只是當出了車站,看到冰城火車站外的貨運區停著一排漂亮的汽車,忍不住贊嘆出了聲。終究是年紀小,一些新奇的事物總能引起她的關注,忘記自身的處境:“少爺,少爺,你看,汽車誒!京城都沒這么多的汽車!”小丫頭一瞬間被冰城火車站門口的汽車吸引。
冰城汽車廠是在1912年1月之后正式投產的,比起鴨山的規模,冰城汽車廠的規模略微遜色一些,而且主要生產小轎車,因為一些配件的緣故,暫時每年大概有著300多輛的規模。
但不同的是,冰城漢耀汽車廠走的卻是豪華路線,甚至已經開始具備很小程度的防彈特性。
年前,先期制造了36輛,朱傳文留下了12輛,按照自己,朱春山、夏元章、谷庵升等一眾的理事排名,分了下去,算是公務自用。剩下的24輛都在冰城火車站的貨運區,將運輸到京城,算是朱傳文送給京城一個個新貴們的禮物。
這廣告不打可就白瞎了,朱傳文就不信了,有著京城新貴們乘坐,他這價格不菲,被命名為漢耀·起航系列的小汽車賣不動?
當然,如果真賣不動,朱傳文也有著考量,或許往后以艾隆公司汽車品牌貼牌生產,也是個辦法,算是先試試水吧,好在產量不高,可以從容應對。
所以這剛下火車的主仆二人,正巧看到了汽車將要裝上火車的一幕。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想當年,我可是在紫禁城坐過汽車的…”主人家說著,聲音就低沉了下來,好似在懷念什么。
“知道,那時候少爺你才三歲!”楠兒顯然是早就聽過這段故事,接口說道。
“是啊,三歲!”主家稍稍整理了下心情,就又立馬說道:“走,先去馬迭爾酒店,我們住下再說。”
正要走,兩個人被兩個穿著尋常衣服的男人攔了下來。
“你們要干什么?”楠兒一下子擋在主家身前,言語之間卻是沒客氣,音調還有些高,企圖鬧出什么動靜,讓周圍人注意一下。
這片刻,維持火車站周邊的工人糾察隊員也是注意到了,最近冰城火車站可是朱春山麾下工人糾察隊維持秩序的重點區域。工人糾察隊立馬上前,但是在攔下主仆二人的其中一人出言解釋一句之后,就深深的看了一眼主仆二人,快步離開。
“哎,你回來啊!”楠兒有些著急的叫道。
完了!主仆二人對視了一眼,眼睛開始躲閃著,不斷的朝著空擋瞅,想找機會離開。心里更是有些想不明白,這一路上都沒出什么事兒,怎么到了冰城,就遇到兩個來著不善的人?不是說冰城的治安好嗎?明明整個關東都這么說啊!
攔下二人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趕忙說道:“兩位“先生”別誤會,我想兩位來冰城是尋親的吧。”一個男子趕緊說話,言語間還退卻了半步,顯得彬彬有禮起來。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楠兒倒是牙尖嘴利。
“不知,二位要尋的親人是否姓藍?”
“藍?不是!你們認錯人了!”說完,做主的姑娘拉著硬挺在前面的小姑娘就要走,但卻又被攔下。
兩個人沒轍,只能喊出名字,他們可是接到山海關內的獵人發電了,這可是事關副總隊長藍義山的親戚,而且通過藍義山,兩個獵人也是收到了目標的照片,他們確定沒有認錯:“那文小姐,是藍先生托我帶您去見他的,他應該是您的舅舅吧!”男子趕忙說話。
而此時,藍義山正在漢耀總部朱傳文的辦公室,朝著朱傳文匯報庫倫方面最新上報的消息。
“總教導,目前喀爾喀草原,俄國人已經全面開始了駐軍,去年的11月,俄、蒙軍隊包圍了前清駐庫倫的庫倫辦事大臣衙門,解除清軍武裝,并將庫倫辦事大臣三多及其隨從人員押送出境。目前,三多正在綏遠城,聯系京城方面,希望出面主持。”
“潘國喜最近在干嘛?”朱傳文問道,沙俄的遠東高層這一次太過強勢了,好似喀爾喀草原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一般。
朱傳文幾次和安德烈通電,希望西伯利亞高層避免這件事情,不要讓新成立的中國民國與沙俄有著沖突,這可能會影響北滿地區對西伯利亞的地區的物資供應,但是都被言辭拒絕,并提醒著朱傳文的身份。
這導致目前的朱傳文,只能讓庫倫草原上的潘國喜頂著蒙古人的名頭活動,現在得罪俄國人,就是意味著得罪錢啊,歐洲那邊明顯已經劍拔弩張了。
“總教導,潘國喜那支喀爾喀草原獵人行動隊目前已經與白音提布這一支力量合并活動,避免成為孤軍。”藍義山說道。
白音提布這一支力量,是朱傳文讓獵人扶持起來的,但是本質上,白音提布這一支隊伍卻是只想在喀爾喀草原上尋找一處落腳點,休養生息而已。
藍義山接著說道:“潘國喜是在3天前給我發電的,說是遇上了草原上一股強勁的力量,正在與白音提布所部激戰,目前戰況未知!”
“有危險嗎?”
“目前還沒有接到紅色救援的電文,應該是沒有,我想潘國喜可能也是正在找機會破局!”
“隨時注意,給剛到任的林老八下令,讓他的騎兵朝著喀爾喀草原方向運動,隨時準備救援!對了,讓他們隱秘行蹤,換上草原馬匪的衣服,一支中隊策應,足夠了吧?”朱傳文朝著藍義山問道。
“足夠了,大部隊朝著喀爾喀,太過于明顯。”藍義山也是認同這樣的力量遠距離奔襲。
“隨時上報潘國喜動向,這是一場持久戰,得保存有生力量。”
“是,總理事!”藍義山得令之后,就朝著外面走去。剛剛發完電,一個手下就湊近朝著他耳邊上說了幾句。
“人到了啊!真不知道倆姑娘怎么有驚無險的來到了冰城。”藍義山都囔一聲,隨即又朝著手下說道:“潘國喜來電之后,迅速給我反饋,著令情報分析部,拿出個喀爾喀草原的解決方桉,不能總教導再說一步,我們動一步了。”
說完,就朝著自己的代步馬車走去,冰城尚未普及小汽車,作為獵人在關東的首腦,有著一輛汽車太過顯眼了,獵人的汽車配備,只能在鴨山通用型小汽車投產,銷售之后,才會配備。
馬車走的不快,但是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抵達了藍義山居住的小洋房。
剛打開門,藍義山就聽見了里面的吵鬧聲。
“我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可是非比尋常,我不知道你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我與舅舅的關系,但是,我勸你們還是趁早放了我倆,要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一個怒氣沖沖的女聲從里面傳出。
藍義山緊忙三步并作兩步,小跑著沖到了客廳。
客廳里,有著兩個被自己手下攔著的兩個想要往外沖的姑娘,待看清面容,這才輕聲呼喊了一聲。
“那文!”
這聲呼喊,頓時讓客廳中的吵鬧聲停止,女子怔怔的看著藍義山,兩個大眼睛頓時充滿了淚水,呼喊道:“舅舅!真是你的人啊?”
藍義山看著一下子撲進自己懷中的外甥女,也是輕輕的撫著她的頭,嘴里卻是說著:“怎么還起了沖突…”
“舅舅,我以為,我以為…”那文沒說下去,但是話鋒一轉,卻是說道:“我爹,我爹他…”
藍義山重重的嘆息一聲,“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旗人,姐姐嫁到了京城的一個王爺家,成了福晉,在幾年前因病死了。不過那文的爹倒也專情,這么幾年也沒說再娶一個,不過一個閑散王爺,卻是堅定的保皇派,如今明明大局已定,卻是還走著良弼的老路,要阻止著南北議和。
京城刺殺之風更是盛行,連慶王都跑到了津門,躲進了租界當起了寓公,也不知道那文爹腦子里想什么,成了如今京城的絆腳石,不知是袁世凱縱容,還是如何,反正是死了。
臨死前,倒是干了一件明白事兒,拿出了藍義山早就發回京城的信件,讓這個僅有的女兒來冰城找他。
說來也是,前腳先把女兒送上了前往冰城的火車,后腳才拿著聯系方式找到了藍義山早就寫好的聯系方式,聯系到了京城的獵人。
一路上,可把山海關內的獵人累了個夠嗆,倒是最后讓冰城的獵人截胡了。
“對了,你們一路上還算平安?”藍義山問道。
“平安,舅舅,你看我不是囫圇個來冰城了嗎?”那文說著還在藍義山面前轉了半圈,不過整個人就又是低落了下去,不知道說什么。
藍義山以為這孩子想自己爹了,但是還得解釋一下:“那文,舅舅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也別怪舅舅說話直,去年的時候我就給你爹發電了,讓他撇了這閑散王爺的虛名,來關東找我,但是你爹就是不聽啊。”
“我知道的,舅舅,爹臨走之前給我說了。我不怪你,我也是在奉天的時候,才從報紙上看到爹遇刺的消息,而且國賊袁世凱還給我爹安排了個罪名,還在通緝我,我…”那文說著也是說明了自己目前的處境,為什么喬裝打扮,就是因為有人要斬草除根。
也不知道,一個女兒家家的,能有什么被通緝的能力。
“只要來關東了,舅舅就能保住你。”藍義山說的很干脆,他就剩這么一個親人了。
那文一聽,也是放下心來。
“那文,你先在舅舅家住著,不過有個事情,我要給你說,過幾個月,舅舅就要去南洋了,你是跟著我去南洋,還是?”
那文一聽,這自己身邊剛團聚的最后親人都要走了,也還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想想自己,卻是有些堅定說道:“舅舅,我想留在關東。”
“也好,南洋那地方忒熱,就是我也得適應一段時間,舅舅的房子就是你的,你先住下來。”
“舅舅,你在冰城是干什么的?”
“做些山貨生意,前些年我們還向京城上供了一頭關東虎呢!”藍義山說道。
王家山貨鋪,那文心里一下子閃過這個詞兒,往后更是想到了一個詞兒,漢耀!
“舅舅,你認識漢耀的人嗎?”那文問道。
藍義山面色未變,但是卻一下子警惕起來,語氣隨意的說道:“認識啊,在關東做生意,怎么會不認識漢耀的人呢?”
“那舅舅,你能把我安排進漢耀嗎,最好是漢耀總部,我聽說冰城的女人也能掙工錢,我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了。”那文眼睛頓時一亮。
“哈哈,想進漢耀總部?”藍義山問道。
“嗯嗯。”那文頻率極快的點著頭。
“我也想進呢!但是沒門路,不過我幫你問問。”藍義山并沒有把話說死,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下屬,正在瘋狂的朝他眨眼睛。
“你先去休息一下,這一路火車累壞了吧?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還能吃窮你舅舅不成,不著急掙錢,一個格格剛來冰城就想著掙錢,難道連日常的花銷都沒了?”
那文吐了吐舌頭,并沒回答。
看著古靈精怪的外甥女,藍義山揉了揉她的腦袋,說著自己還有生意上的事兒,安頓好兩人后就朝著外面走去。
剛出門,藍義山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事兒得查查,倆姑娘怎么就這么平安的到了冰城!蹊蹺!”
“副總隊長,獵人上報說直到那文小姐進家門,幾個看著像是護衛的力量才算是撤離。”
“給王可仁總隊長發電,幫我查查那文的爹!還有那文!這都是走上什么邪路了!”藍義山一臉的不忿,稍稍呼吸了幾口氣,將心中的郁結散開,這才接過剛才擠眉弄眼的手下帝國來的電報。
潘國喜于喀爾喀草原東部發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