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溝,越境日軍營地之中,滿是一片壯觀的景色。
穿著明治時代黑色軍服的日軍,一個個被五花大綁的,隨意扔在營地之中。
起先還有日軍咒罵,但現在營地滿是吉省新軍第二鎮特別行動隊的上千名隊員,他們可不慣著。
罵人?
上去就是兩個耳光,再罵一句四個耳光。朱開山直屬的偵查大隊,可是有不少能聽懂日文的隊員。
安營扎寨之后的一間營房中,里面有著10個人,都穿著吉省新軍軍官服,這些人便是奉天講武堂培養出來的畢業生,單獨成班。
關玉川和林運泉可以說是奉天講武堂培養出來的優秀學員之一,有著新式學堂的畢業的經歷,在奉天,他們也不是尋常百姓家出身,這200畢業生的家底,可都殷實著呢。
也是,這年頭上新學堂雖然已經成了潮流,但能上的,都屬于有些生產資料的家境。這些人和奉天的官紳們一個個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要不,錫良這個關東總督也不會放心的將他們送到吉省新軍之中。
但是錫良哪里知道,新式學堂必不可少的伴隨著新思想的碰撞,而這些人卻是蕭廣山這個教導員早就列為改造對象的目標。
“運泉兄,聽說真殺日本人了?”關玉川看著林運泉端了一大碗的土豆燉牛肉進來,先是焦急的問道。
從奉天出來,錫良可是單獨與這些畢業學員一起吃了頓飯,要求就一點,往后聽從奉天關東總督的調令就好。
但是現在,跟著吉省新軍由朱開山直屬的偵查大隊,打了日本人不說,還殺了…這沖擊力,不比他們陪著關東總督這樣的清廷一品大員一起吃飯,這樣獨得恩寵的事情,受到的精神沖擊小。
“真殺了!”林運泉先是放下晚飯,開始挨個發放晚飯,他是這一群人的班長,特別行動隊有著專門的炊事班做飯,隨身的軍糧都帶著呢,但是這次多了些肉食。放下碗的先是林運泉看著營房門口林立的一根根打倭棍,棍子上還有些殷紅,有些出神,嘴里也在回復著好友的問訊。
打是真打了,殺也真殺了!
忒特么操性了!
“哈哈,殺的好!”關玉川一下子躍起,同營房的幾個奉天講武堂畢業生詫異的看著林運泉。“兄弟們,殺的好啊!”
關玉川此話像是解氣似的,剛剛的戰局很快就結束了,他們這些算是學生兵被寧少安稍微放后面了,雖然也是參與了揍日本人的活動,但是正經沒見有日本兵中槍倒地。朱開山編練的新軍紀律頗嚴,剛剛林運泉就是借著拿飯,去營房外面確認傷亡了。
一個個擺整齊的尸體像是殺雞儆猴一般,扔在被五花大綁的日本人身前,讓被俘虜的日本兵安靜了許多。雖說日本是恥文化,但是正經生死攸關,強大不可反抗的壓力之下,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保住性命再說。
這一點其實從后世沖繩人的順從就能看出來…
這消息,讓營房的眾人都有些沉默,關玉川卻如打了雞血一般,開始了自己的演講:“同學們,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家大多都是后來從山海關內牽過來的。
我可是正經的老奉天人,祖祖輩輩都在這奉天。甲午年間,海戰洶涌,這陸戰也是腥風血雨了一陣,那時候我小,我的父輩趕上了。要我說,日本人就不是個東西。后來毛子來了,更不是東西…
日俄戰爭你們知道我們關東平民死了多少人嗎?”說著還嘿唾了幾聲。
城頭變幻大王旗,是清末關東三省的施政方針了。這大王說的不是別人,而是洋人!甲午清廷戰敗,清政府外交方針開始切換成了“聯俄抗日”;1900年,老妖婆只身怒戰八大洋,清政府在關東的外交方針又變成了“聯英日抗俄”。
這些年,老關東人,可以說沒少受洋人欺負,日本、沙俄可謂是輪番上陣。
“多少人?”林運泉也是接口問道。
清末對于關東的開發的的確確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再不往關東填充人口,這地方可能真保不住了,尋常百姓居多,但從山海關內遷往關東的富戶也多,多在奉天。
封建王朝歷代,都是將富戶認定為國家發展的基石和謀亂的源頭。牽富戶,開國時放在統治力高的地區維持安定;國家穩定,培養成既得益群體后,向著邊疆牽引,維持地方穩定。
這是千年來,統治階級從始皇帝那里學會的東西。
“僅僅遼東大地上,就有著近5萬多的災民。黑省最嚴重,足足幾十萬!現在知道朱家為什么如此輕易在黑省闖下了諾大的產業了吧?不就是因為他們和俄國人勾結,多少的無主之地啊!”關玉川說道,對于老關東人來說,沙俄帶給的災難,的確比日本人多。
僅僅日俄戰爭打了一場,清廷就損失了近2千多萬兩白銀的各類資產。
清廷當初在戰前和戰后都是從日本、沙俄索要賠償,日本人好說歹說算是給了點兒,至少南滿地區的那些日本人發行的票據廢除了。而沙俄,尼古拉二世更是在圣彼得堡叫囂“不割一寸地,不賠一盧布。”
整個北滿地區來說,上一次三方會談中,朱傳文成了俄國扶持的代理人,可以說是清廷暗地里取得的最大勝利了。
“所以你對我們這翼長…”林運泉一臉的揶揄,明明屬關玉川最聽朱開山的話,畢竟那番在春城校場的慷慨陳詞很是提精氣神。
“不一樣,朱傳文是朱傳文,朱翼長是朱翼長!多少年了,咱大清總算是硬氣了一回!”關玉川臉一紅,將事情又拉回了現在。“不過,這肉我吃不下去!白天日本兵的所為我們看到了,都是清廷的百姓…”關玉川說著,就沒看向簡易桌子上放著的肉。
此言一出,除了林運泉,眾人都放下了筷子,因為心里總有些不暢快。
林運泉面露笑意,先是將其中最大的一塊肉吞進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炊事班的說了,后續朱家糧鋪會進駐,彌補損失…”話還沒說完,一群年輕人狼崽子一般跳了上來,開始狼吞虎咽。
“你們給我留點啊!”
一番鬧騰,總算是安靜了下來,眾人聊起往事。
“聽說殺伊藤博文的那個朝鮮刺客被絞死了?”一個年輕人提了一嘴。
“要我說這人,殺的也好!毛子不是東西,后來我們又寄希望于日本人,不過后來也變的不是東西…
因為伊藤博文這人當年在咱這里的報紙被各種吹捧,當年我父親還被一些官員喊著聯名,向著朝廷起草了一份請伊藤博文參與主持咱大清政體改革的上書,里面居然想請這日本人擔任我們大清的總理大臣…”
關玉川講著從父輩那里聽來的往事,他家算是關東滿人里混的好的了,各種消息也是層出不窮。
“讓日本人當咱們的總理大臣?”同營房的一個學員接過了關玉川的話,這年頭的人接觸到的信息還真是有限,當年鬧的沸沸揚揚的更改國體運動也是聽聞過,但是現在沒想到還遇上了親身經歷之人的后人,聽起來也是帶勁。
“恩,這老鬼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關玉川說道,顯然是瞧不上伊藤博文。
“對了,玉川兄,那個蕭教導說的,成立新軍俱樂部的事你怎么看?”林運泉突然問道。
“運泉兄,你是我們這次的班長,你先說說。”
“我覺得可以試試。畢竟是新東西,保險隊那些隊長總是“偷偷摸摸”的學習,弄的我心里也癢的很…”
“我也是,這次偵查大隊的戰斗力我想大家都是有著明顯的認知,單說這次潛入日本軍營附近,北洋軍不夠看吧!等回防春城,這事兒我們和蕭教導提一提你覺得怎么樣?”關玉川問道。
“好!”眾人都算是一致同意的說道,顯然并沒有意識到,這已經算是和日本矛盾升級,怎么處理將事關重要。
第二天,圖們江邊,朱少芳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的清廷與朝鮮的邊境線。
“縱隊長,炮兵支隊諸元校對完畢!”傳令兵匯報道。
“知道了,按計劃開展炮擊訓練!”
延邊府局勢是真難,朱少芳眉頭微微蹙起,這近一年的時間,他被朱開山已經單獨電令罵過兩次了。
一次是新兵訓練出問題,這事兒他認了,隊伍擴充太快,一下子的確沒拉住韁繩。
而這一次,朱少芳可以說是為朱家的大局背了一次鍋,為從齊魯運人爭取了一定的時間。獵人和朱少芳通著信兒呢,日本中隊渡過邊境訓練,他的保險隊一路在跟隨。
日本中隊開槍的時候,跟著的那個保險隊步兵中隊可以說迫擊炮都架好了,只是在最后收到了朱傳文的電令,沒有引發沖突而已。
但是現在朱開山這邊和日本人起了沖突。
朱少芳的縱隊再不動一動,那就真不合適,日本在朝鮮的師團已經開始動起來了,而朱少芳則是拉出了炮兵支隊,沿著邊境開始了演習。
威脅?算不上!但是示威是肯定的了。
朱少芳所為都是由著朱傳文在遠程指揮著,朱家糧鋪的巡視告一段落,朱傳文快馬加鞭的回到了濱江府保險隊指揮樓,開始了這次事件的應對。
“四叔,朱少芳的縱隊動起來沒”
“放心吧,總教導,步炮協同的開始了演習,讓吉省的新軍也算是見識見識我們縱隊。總隊長的吉省新軍第一鎮、第二鎮都已經開進了延邊府。就是總教導,也就日軍一個中隊而已,我們要做這么大的陣仗?”賀老四有些不解的問道。
“得做,老虎還得時常虎嘯山林一下。眼下是個好時機,日本和朝鮮正在合并的關鍵時間點,他們頂多做做動作,狐假虎威一把,并不會對我們產生實質性的威脅。但是態勢肯定會擺。
吉省乃至關東的各個報紙這兩天都在渲染,可以說這次整個關東都在同仇敵愾,日本人再囂張也得考慮下往后的后果。這次我們要拿出最強硬的態度,日朝一合并,往后局勢對我們會越來越不利。
我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發展,這次將會是最好的一次機會。”朱傳文緩緩說道。
朱開山、朱傳文父子倆早就通了氣兒,朝鮮那邊也在不斷有著消息傳過來,日本、朝鮮合并在大韓帝國總理李完用的主持下可以說勢在必行。
漢耀在關東的發展還需要時間,這次說什么得借著這個事情,亮一亮獠牙,最好讓日本一系,在幾年的時間里收斂收斂。
黑龍會、浪人兩方勢力在今年,也會借著朱開山新軍第一、第二鎮的剿匪,實現清剿,能從吉省趕出去最好。
“知道了,總教導。”賀老四聞言也是下定了決心,鴨山往后的開發自己得切實的盯好了,這一塊金礦的開采,未來將會保險隊軍費最大的來源。
總是依靠漢耀制造局,朱開山雖然表面上一副占了便宜的樣子,但是內心里還是并不希望用兒子的錢,現在工業發展的紅利,老朱越吃越覺得舒坦。
這幾年的變化,從人員素質上已經得到了一個顯著的提高。
“四叔,我在辦公室瞇一會兒,昨晚趕回來有些晚了,有什么事兒你直接叫醒我就好。”朱傳文說完,賀老四就從辦公室推門而出。
延吉城,局子街 毛利淳平從接完電話之后,就有些驚駭的癱坐在椅子上,天被捅破了,這是他目前的腦海里反映出唯一想法。
“領事閣下?領事閣下?”前田賢一趕緊呼喊著。
“前田君,我倆這次闖下大禍了!”
“怎么?”
“趕緊向著朝鮮總督府發電報吧,在六道溝的日軍中隊被吉省的新軍全殲,傷亡目前還不清楚。這件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范疇了,剛才是菊機關給我們傳來的消息,朱家的保險隊和吉省新軍正在圖們江畔進行著目的并不明確的軍事活動。”
“軍事活動?難道說清廷有膽量向著我大日本帝國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