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中。
未知之地...
無邊黑暗,無有方向。
白山抓著一個骨灰匣子。
他沒有地圖,而那冒牌貨小梅有地圖。
他無法肯定冒牌貨小梅在不在他身邊。
此處雖可運用氣,但無法動用領域,視線和感覺都無法離開所立之地...
白山略作思索,從懷里又抓出一把符紙人,如撒豆子一般撒了出去。
符紙人落地,往四處跑,白山視線也隨之延伸。
可符紙人的視線極為有限,就和他一樣,只能跑到哪兒算哪兒。
符紙人才跑了沒多久,白山就發現往身后的符紙人不過跑了百余米就沒了,至于是什么東西把它弄沒的,他也沒看清,但應該不是冒牌貨。
很快,其他幾個方向也出來了。
白山發現安全區域其實還行,往后百余米,往前三百余米,左右都是兩百米的樣子,看來安全區域比個足球場都大了。
但是深淵是貼著宇宙的,就算比足球場大,在這里也算是小的可憐。
白山并沒有立刻動用骨灰,而是返回了桃花源。
其實,那個冒牌貨說的沒錯。
他只是被困住了。
如果他愿意的話,他可以在桃花源里繼續修煉,而桃花源里的靈石幾乎是管夠的,應該是足夠讓他修煉到半步融神境的。
雖說成了半步融神也逃不出去,但卻可以無止無休地在這里待下去了。
而桃花源里也并非只有他一人,那位玉真公主也還在,雖說養不出娃,但兩個長生不老的男女在一個怪異的花園里,也不算過于寂寞了。
但白山不是回來自暴自棄的,他在測試一個東西。
一天之后,白山再度回到了原地,再度釋放了符紙人...
這一次,安全區域的范圍變化了,往后只有三十多米,往前有兩百余米,左右則擴展成了三百米的樣子。
“深淵果然是一直在變化的...”
白山再返回桃花源,隔了一天接著外出測試。
這一次測試,安全區域范圍又雙叕變化了,往后只有五十多米,往前三十余米,左是五百多米,右是六十米的樣子。
如此這般...
白山一連測試了七天。
他發現,以他為中心,三十米為半徑畫個圓,這個區域是絕對安全區域。
只要他不離開,危險就不可能過來。
“這就是給我安排好的囚籠嗎?”
白山冷笑一聲,他沉默片刻,取出骨灰盒子,謹慎打開,取出一小捏骨灰,吹了口氣。
骨灰往前逸散。
頓時間,白山的雙眼奇跡般地看清了周圍的情景,甚至比抓著地圖時看的更清楚,這是一條如同籠罩在灰霧里的雨后泥濘鄉間小道。
而骨灰并沒有落下,它在半空飄了會兒,好似在尋找方向,繼而往一個方向飄了過去。
白山氣流破體,控制著骨灰,骨灰頓時又停了下來,只是在他周身撐開一個外人不可見的熒光照明球。
白山觀測著周圍,并沒有看到冒牌貨...想來后者可能真的離開了。
稍稍想下,其實很正常,他都已經被困在這里了,哪里還需要人再監視?
沒有人覺得他能夠逃出去。
而事實也是如此。
即便他有了照明骨灰,又能做什么呢?
之前他在黃泉溝壑還能一個裂縫一個裂縫的嘗試。
可在深淵,這連裂縫都沒有。
白山想了想,放開對骨灰的控制,無論骨灰去哪兒,他都只能跟著,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一切恢復了平靜...
骨灰在前彎彎繞繞地飄著,它似乎在刻意地避開什么,而這顯然就是個“尋找出口、躲避危險”的寶貝,白山在后邊走邊思索。
“祂渴求著回家,而木海閻羅是第五殿的閻羅,那么...我所去的方向應該就是第五深淵。”
第五深淵,路途漫長...
白山所能做的,只是跟隨著骨灰。
一個月后。
深淵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生著青色雙翅,足爪卻是根莖的怪異女子從天而降,落在一處和周邊沒什么區別的黑色地面。
若從高處俯瞰,當能看到深淵里的一切黑色都如不規則的潮水般起起伏伏,方才還裸露在外的地面不一會兒就被黑潮淹沒了,可唯獨這一處地面卻是安然無恙。
怪異帶翅女子正是小靈芝。
而這地面,則是深淵里極少數不會變化的安全區域,而這些深淵里的怪物會稱呼此處為————島嶼。
小姐是讓小靈芝把白山帶到島嶼上囚禁起來的,這倒不是小姐對白山抱有仁慈,而是她總覺得白山既然已經成了天道的棋子,那必然會好運連連,若是觸發了必死的局面,保不準會發生什么天大的意外。
所以,囚禁,而不是殺死,才是最好的策略。
而在這島嶼上的白山只要有些正常的判斷,就不會選擇離開。
小靈芝飛舞了一圈,沒在島嶼上看到白山,愣了愣,她降落到島上,驟然之間,她開啟小世界。
若是白山也開著小世界,那么小靈芝的世界就會擠入白山的小世界里。
然而,并沒有。
片刻后,小靈芝退回了原地,站在島嶼上,看著周邊黑潮,“不會吧...他居然敢離開這里?不行,得將此事告知小姐。”
轉瞬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這兩個月的時間,小姐直接確認了白山沒有回到人間。
她有些默然。
因為這不是她所想的結局。
第四深淵世界的大斷層前,小姐緩緩走出,來到梅兒身邊。
梅兒正被囚禁此處,雙手雙足皆上了特殊鐐銬,小屁股蹲坐在古老而冰冷的石階上。
梅兒聽到動靜,側頭道:“小姐。”
小姐道:“我想囚禁他,可他自己離開了安全地帶。”
梅兒愣了下,焦急地問:“那...那有下落嗎?”
小姐搖搖頭:“他不見了。”
頓時間,梅兒臉色慘白,在深淵里離開安全區域、又沒有地圖,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死,就算不是,那也只能利用小世界茍活在某處,而連大門都出不了。因為...門會被深淵黑暗里的怪異存在們被堵住,這和死也沒什么區別了。
小姐道:“忘了他吧。”
梅兒搖頭道:“不會的...他是劫主,怎么會這么容易死?”
小姐道:“那就再等一段時間吧,若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小梅,你該回來了。
你應該明白,即便他沒有死,等他再出世,怕也要到幾千幾萬年后了,這還是他運氣好的情況。
深淵里一旦迷了路,那就再也找不到歸路了。”
梅兒垂著腦袋,眼里閃過凄苦之色,都是她的冒失害了姑爺,都怪她...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會這樣?
姑爺...
她伏首于雙膝之間,淚水潤了艷紅的裙擺。
小姐輕輕走近,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你所依賴他的無非是他的陽氣,但他陽氣所依賴的不過是火篇、火章...
而酆月帝君乃是火主,更勝他百倍。
之后,你去酆月帝君處,與他歡好,也可日日攫取陽氣。
你就莫要再生姐姐的氣了。”
梅兒愣了下,默然抬頭,道:“不,沒了他,我誰都不想要!我不會跟著酆月帝君的...”
小姐撫摸著她的頭發,笑道:“陽氣多了,補了殘缺,就越來越像人了。但你若沒有補充,這陽氣總歸會用盡,到時候你就不會生出這種抗拒了。”
梅兒倔強道:“我會等著他回來。”
小姐嘆息道:“你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已經回不來了...
也罷,我這次真要出去一段時間,希望回來時,你已將一切都想明白了吧。”
三個月的時間,白山一直在走。
骨灰還在飄,白山追著骨灰。
又過了大半個月,他終于停下了。
在一個巨大的虛空斷層前頓住了身形。
而就在這時,他儲藏在桃花源里剩余的骨灰皆是蠢蠢欲動。
白山看著眼前的大斷層,知道這斷層外的黑暗是虛無...是什么都沒有的地方,而他若是投身其中,也會瞬間死亡。
“為什么會在這邊停下?”
“難不成,這第五殿已經沒了?可第五殿不是化作了深淵么?”
白山略作思索,從桃花源里將骨灰匣子一個個取出,揚起。
骨灰照耀的周邊越發明亮,宛如大日于東方地平線下緩緩躍起,將匍匐在陰影里的一切物都照的清晰了起來。
隨著匣子的增多,那諸多的骨灰竟是在緩緩凝形,化作一個負手而立的身影,那身影裹大紅披袍,戴珠簾冕冠,神色不怒自威,正遙遙地看著面前的大斷層。
紅袍身影屹立良久。
白山對于這種突發現象也是見怪不怪了,心底也有了隱隱猜測。
“這應該就是木海閻羅吧?”
“那么,難道這里真曾是第五閻羅殿?而如今已經化作了虛無?”
“這是好不容易回了家,卻發現家沒了吧?”
白山陪著骨灰走了三個多月的路,也算是有點共情了。
不過,他依然維持著警惕,這等存在誰知道祂心思如何?
紅袍身影并沒有說話,而是默然地站著。
他站著,白山也就站著。
這么一直過了大半天...
忽地,白山感到身后傳來許多怪異的腳步聲,微一側頭,卻見不少幽魂漂浮而來,這些幽魂并不是靈魂的狀態,而是一種不可描述、且不可知的狀態...有些像“觀察者”,因為某種執念殘留著,但卻無法再做任何事,卻也無法再被任何事影響。
這些幽魂圍聚到了紅袍身影周邊。
白山猜測,這可能是木海閻羅從前的手下。
這位圍聚的幽魂越來越多,多到漫天遍野都是,密密麻麻地圍聚此處。
忽然,周圍空間幻變...
白山只覺自己精神世界的紫府里,一縷念頭下意識地跑了出去,他眼前依然是巨大的虛空斷層,和漫天的幽魂,可他的念頭卻已經在一個村莊里。
村子中,荒蕪無比。
桑田成焦土,中間還插著燃燒的稻草人,遠處傳來哀嚎哭泣之聲。
白山循聲走去,卻見到一輛輛牛車上正載滿了人,可更多人卻擠在外面,想著上牛車。
這些人面黃肌瘦,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顯然是難民...
可是,他們想上牛車,卻被牛車前執刀的衙役給攔截了下來。
牛車前站著個頭戴烏紗帽,穿著官服的官人。
那官人道:“想上車,一個人得三兩銀子,沒銀子,你們還想重新開始?”
一名靠前的老者道:“大人,這賦稅重,再加上連連災禍,我們這銀子早就花光了啊...等到了新地方,我們有了銀子,一定第一時間給你。”
官人擺擺手,不理他,又問:“還有誰要上車?”
眾人鴉雀無聲,忽地一個布衣壯漢質問道:“我聽聞朝廷賑災,撥下不少銀子,現在我們不見銀子,你這狗官怎反倒是向我們要銀子了?”
官人搖搖頭,厲聲道:“泥腿子也想妄議國政?”
下一幕卻見那壯漢驟然沖出,搶過一把衙役的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刀架在了官人脖子上,冷聲道:“狗官,你貪了我們的錢,現在還要草菅人命,再謊報朝廷么?”
那官人顯然沒想到這壯漢有此等本事,駭的連連求饒,又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這錢也不是我一個拿的啊...而且牛車就這么幾輛,能帶走的百姓就那么多,你殺了我也沒用啊...”
壯漢道:“去令人多調些牛車來,再配上食物,這里所有百姓,都必須離開!”
那官人無奈,只能讓人前去。
可壯漢等來的卻不是牛車,而是一支配備著強弩的騎兵。
上百的騎兵扣動扳機,強弩連射,直接對壯漢還有那些百姓發起了攻擊。
壯漢雖是本領高強,但卻無法匹敵這許多人,很快倒在血泊里...臨死前,他只聽到“上報說亂民造反便是了,此事或還能成為功績”之類的話。
壯漢咬著牙,想要再奮起,卻被一根箭矢貫穿了腦袋,雙目圓睜,腦漿流淌,死在地上...
隨著壯漢的死去,畫面頓時模糊了。
白山默默看著,他心里也對這一幕相當反感,若是他能出手,直接就把那些狗官給屠了。
可他已發現,這些只是畫面,而他不過是局外人,只能如同看電影般地看著這些場景,卻無法做什么。
轉瞬間,
新的場景又出現了。
白山繼續看著。
這次場景說的是一個俠客的故事,這俠客對貪官污吏恨之入骨,之后做了一系列諸如開倉放糧、斬殺糧商、斬殺貪官的事,然而結局卻是被朝廷逮捕,之后在菜市場斬首。
隨著這俠客的死去,場景繼續切換。
白山就一直默默看著...
如此這般,他看了數近千場“電影”,看著“電影”的主角從壯漢到俠客,到清官,甚至還有仙人,林林種種不一而類,但唯一相同的是,這些“電影”里的主角對貪官恨之入骨。
看到這里,白山自然就懂了。
這些電影的主角怕不就是這位木海閻羅本人了。
木海閻羅掌管的第五殿對貪官算是“專業對口”了,而刑罰也是很直接,簡單來說,就是你生前貪了多少錢,死后就得把那些錢換成銅板,一個一個吞到肚子里去。
生前,貪官每多貪一枚銅板就會感到開心,恨不得再多一點,而死后,他們吞著銅板卻是痛不欲生,只想著能再少一點。
白山很理解木海閻羅。
他也算是看著這位大能歷經上千世,才從塵埃里奮起,成就了閻羅王。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難道天道還真管善惡?
若非如此,為何這閻羅殿會賞善罰惡呢?
俗話說“天若有情天亦老”,又有道祖曾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些都說明了天道根本不會有感情,不存在善惡之分。
既然如此,為何木海閻羅這般嫉惡如仇的存在會執掌閻羅殿,并收納貪官惡魂,進行審判和懲罰呢?
此時...
場景還在繼續,但卻是一幕幕木海閻羅審判犯人的場景,“電影類型”也從“俠客篇”變成了“神話篇”。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么?”白山問,看了這許多,他也對木海閻羅這老兄有一定認知了,這真就是個好人。
他站在石階上,看著這曾經的閻羅殿。
殿堂上,那紅袍帝冕的木海閻羅竟如聽到了他的話,緩緩抬頭看向他。
忽地,木海閻羅起身,往旁邊挪了挪,然后又看向白山。
白山愣道:“老哥,你的意思是,讓我坐過來?”
木海閻羅只是看著他。
白山當仁不讓,起身上前,坐到了木海閻羅原本的位置。
他緩緩坐下,一種難言的力量頓時覆籠在他身上。
終于,他坐定了。
木海閻羅抬手,召來下個惡魂,但卻是改由白山來審判了。
白山看木海閻羅審判了這么多次,早也會了,再加上他對這些謀財害命的東西也是深惡痛絕,便也是毫不猶豫地一一判決。
只不過,他終究不是木海閻羅,在審判時會按著貪財的程度來,而不會一棍子打死。
他越判越是熟練,一時間竟是全身投入了。
木海閻羅靜靜地看著他。
而白山就如個判案機器般,不停地判著。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木海閻羅忽地露出了笑容,他的身形消散,化作灰燼,沉浸入了白山的身體里。
整個第五殿也全部消失了。
汲取了木海閻羅的白山一念又返回了紫府。
一股頭疼欲裂的感覺傳來。
白山盤膝而坐,良久才緩緩睜眼,消化了一切。
新的信息于腦海里浮現:
壽元:68/∞
天賦:“等價”交換體質:五行體 境界:混沌第一境;整體增強9,真氣布體5,法術掌控5,元神增強5,兵道之魂1
功法1:復蘇——木海閻羅身 功法2:開天魔經(殘)
功法3:人間道.第一篇(白山)(武道功法),大圓滿,第二篇,辟地(殘)
“算是久違的提升了...”
“元神增強從1變成了5,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恐怖飛躍。
元神增強1,2,3,4應該分別對應顯神境,真神境的初期和后期。
元神增強5應該就是融神境了。
因此壽元也直接變成了無窮大,意味著我能夠永生。”
“所以,連修行神魂的地形夜叉法典都不見了,因為木海閻羅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而境界,我原本是顯神境初期,現在卻變成混沌第一境了。想來這應該就是天外觀所說的六境中的第一境吧?
若我能獲得定界之器,那就可以入第二境了。”
白山稍稍感知了下復蘇——木海閻羅身。
似乎,他可以直接以念頭在虛空里凝聚出木海閻羅,當然...他的念頭需要足夠強大,才能支撐木海閻羅的發揮。
白山一念聚出了木海閻羅,大紅皮袍的帝冕閻王頓時浮現在他背后,而他的雙目也被賦予了特殊的力量,能夠看清深淵地形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斷層,就好像人間的懸崖。
第五殿就那么憑空的消失了。
白山順著懸崖走動,一路上,不少怪異的窸窸窣窣聲從四面傳來,但似乎是畏懼白山身后的木海閻羅,又紛紛跑開了。
白山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總之就是順著斷層走。
此時他是維持著災虎的形態。
因為災虎在深淵里行走,會舒服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
忽地,一頭血紅眼瞳的骷髏狼跑了出來,發出怪異的深淵吼叫,還表現出很激動的樣子。
可惜...白山聽不懂它在說什么。
沒一會兒,一群身上血肉披掛、流淌著血色哈喇子的巨鬼鬣狗也跑了過來,發出“嗚嗚嗚”的怪異叫聲。
緊接著,佝僂身子的白骨鬼,又瘦又高拎著人頭的摘頭魔,還有各種奇怪的物種都來了。
這些深淵物種圍繞在白山身側,似乎又開心又興奮。
忽然...
有個矮小的深淵物種似乎看到了白山后腿之間的那活兒,頓時驚住了。
然后,所有的深淵物種也都驚住了。
白山實在不明白這群東西在想什么,不過看起來沒有惡意的樣子。
而很快...
血眼骷髏狼,巨鬼鬣狗,摘頭魔,白骨鬼這些漸漸落后了,一些新的物種紛紛飄了過來,有穿著灰白破爛衣裳的女幽靈,有抓著鏡子正在梳妝打扮的美女人頭,總之,就是各種陽剛類怪物換成了陰柔類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