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神像,暫避天威。
這本是陸沉的權宜之計。
但他沒有想到,這具泥胎似乎和自身極為契合,附身之后,竟這么快就融為了一體。
如魚歸大海,虎回山林。
再想出竅,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他甚至有種荒謬的錯覺:這神像之軀,似乎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身軀一樣。
“這下,倒是有些麻煩了。”
陸沉皺起眉頭。
入駐神像之后,他明顯感覺到神魂安穩了許多。
精神念頭也不再潰散流逝。
這算是個好消息,最起碼有了軀殼,暫時脫離了游魂野鬼的境地。
但問題是,泥塑之軀無法動彈,也不能移動離開。
他現在等于是被困在了這破廟中。
如果是在人煙聚集之地,或還可劫奪一縷愿力香火,以此修行,從而泥胎化血肉,來去自在。
可這鳥不拉屎的深山大澤,人跡罕至。
誰又會跑到這里,祭祀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未知神靈?
這種情況下,大概率會被“餓”死吧?
不過好在。
陸沉還有玉符護身,此物能夠自動吸收天地靈氣,轉化成為靈光,滋養他的魂魄。
雖然這個量很小。
但至少短時間內,他不用太擔心魂飛魄散。
只是想要脫離困境,走出廟宇和這片大山,還得另想辦法。
“我已和這具泥胎神像合二為一,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嘗試將它煉化掌控。我不懂煉氣吞靈之法,只能借助玉符,一點點水滴石穿,或許還有可能泥胎化血肉。”
抱著這個想法。
陸沉試著調用了一縷玉符靈光,先從指尖開始,緩慢浸染泥胎。
沒想到還真有效。
大約半個時辰后,陸沉將這一縷靈光完全融入指尖,一點殷紅之光,浮現出來。
終于是煉出了第一滴微弱精血。
這么一點血珠,對于整個身體而言,幾乎忽略不計。
但陸沉卻是極為振奮,至少看到了希望。
隨后他又大概算了一個賬。
玉符每天能夠吸收的靈氣是有限的,大概能夠煉化一到兩滴精血,如果后續要煉化皮肉、骨骼、臟腑之類的,消耗可能會更大。
按照目前的進度來說,要想完全煉化全身,行動自如,起碼也要五百年以上的時間!
五百年!
一想到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修煉五百年,才能變成一個正常的人類。
陸沉就忍不住罵娘。
你說要是閉關修煉五百年直接羽化飛仙,天下無敵,我也就忍了。
五百年才能煉化出血肉之軀,鬧呢?
正郁悶間。
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妖?獸?還是人?
陸沉心中警惕,目光順著破開的窗戶往外望去。
此時雖然雷霆已歇,但依舊還在下著小雨。
只見泥濘山道間,雨幕中,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由遠及近。
他看上去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身材消瘦,頭戴方巾,背著行囊書簍,像是個進京趕考的儒生。
為了避免將書籍打濕,書生將行囊抱在身前,油紙傘遮住風雨,自己身上卻是已經濕透了。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來,遠遠看到破廟,眼中流露出喜悅之色。
當即朝著這邊奔了過來。
“是人類!”
陸沉先是一喜。
畢竟,他穿越過來幾個月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同類,難免會有一點激動。
但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
“一個凡俗書生,怎敢獨自跑到這太行深山中來?膽子未免太大了,莫不是什么妖魔變幻?”
陸沉眉頭微皺。
連忙收斂氣息,眼眸微閉,不敢出聲。
“這鬼天氣,入山的時候還艷陽高照,誰知剛入山中,就電閃雷鳴,又是瓢潑大雨,差點沒要了我的命。早知會這樣,還是寧愿走官道,多繞三日路程,只是那樣盤纏怕又不夠了…”
書生來到廟前,一邊擰著濕漉漉的袖子,一邊抱怨。
此時眼看天色已然灰暗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夜間會更難行走。
只能在這破廟中過夜。
“古人言,夜不宿荒廟,我又豈能不知?但我如今已經受涼,倘若再趕路,怕是感染風寒。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心中儻蕩,倒也無懼所謂山精野怪。”
那書生自語著。
隨即大大方方地來到門前,看了殿內神像一眼。
眉頭微皺,似是也不知道這尊神靈是何方神圣。
但也不敢太過放肆,還是躬身,開口道:“學生淮陰學子李開陽,前往太原府參加春闈科考,途徑貴寶地,暫宿一夜,還請神明海涵,護佑周全!”
說完,接連三拜。
倒是禮數周到。
隨后這才抱著行李,退開搖搖欲墜的門板,入了殿中。
陸沉這時候也在暗中打量著他。
這書生,相貌堂堂,身正影直,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書香氣,顯然是有才學之人,倒不像是什么精怪妖魔變化所成。
而方才聽他言語,似是因為盤纏不夠,這才冒險橫穿太行,想走近路去太原府。
如果平日里,風平浪靜,這太行山倒也不是什么禁地絕地,偶爾也會有商隊或是采藥人進山路過。只是書生運氣不好,恰好遇到了大妖渡劫,這才被迫停滯于此。
“如果只是個書生,那倒無妨,至少對我來說沒什么危險。這荒山野嶺,能遇到個人也是不容易呢…”
陸沉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和這書生交流。
他現在雖然無法動彈,但眼耳口鼻還是能動的。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他其實很想跟對方交流,至少對這個世界有所了解,又或者能夠通過對方,找到盡快獲得自由的辦法。
但這個念頭,只是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人心隔肚皮。
現在的他,不能動彈,也沒有什么強橫的法力,最多卷起一縷陰風嚇唬人。
如果貿然和此人交流,萬一對方心生什么歹念,要摧毀自己這泥胎法身,可是輕而易舉。
“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想到這里,陸沉繼續收斂氣息,眼眸微閉,盡量不引起對方注意。
好在。
書生李開陽也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
他進入到破廟中,環顧四周,卻是眉頭大皺。
“這地方,雖然破了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住。只是,太臟了…”
說著,便放下了行囊,擼起袖子,竟是開始收拾起來。
別看這小子白白凈凈,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干起家務來,倒是一把好手,也有力氣。
周圍的碎石都被他一點點清理搬開,順勢堵住旁邊透風的墻壁,然后又將雜草和木塊堆積起來,等下可以點燃篝火取暖。
很快。
原本雜亂的破廟,總算變得規整了許多。
雖然依舊還是很破。
“累死我了。”
李開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附身點燃篝火,剛坐下,卻又忽然將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神像,只看到上面堆積了不少灰塵,還有蛛網,剛剛舒展的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
“屋子是干凈了一些,但這神像蒙塵,是真看不下去。我既在這里借宿,也算緣分,便還你老人家一個清爽,權當報答。”
說著,他站起身來,朝著神像拜了一下。
然后便擼起袖子,撿起旁邊的干爽草葉,朝著陸沉的臉上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