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厚照的目光,楊廷和身形越發的卑微了幾分。
朱厚照緩緩上前將楊廷和扶起道:“朕猶記得父皇曾與朕言,楊卿家有宰輔之才,朕相信父皇的目光,所以特意準了楊卿入閣,這幾年朝中虧得有兩位老成持重的卿家坐鎮,朕對兩位卿家一直深信不疑。”
聽到朱厚照的話,楊廷和眼中流出眼淚,顫聲道:“是臣有負陛下,辜負了陛下的皇恩,就如首輔所言,朝堂之上出了費宏、劉忠、梁儲等心懷叵測之輩,皆是我等閣臣失察之過。”
說著深深一禮拜下,臉上滿是堅持之色道:“臣每思及此,深感有愧先皇,有愧陛下,懇請陛下允準老臣請辭。”
看得出楊廷和是執意要請辭,而朱厚照又想要留楊廷和、李東陽一段時間,以穩定朝局,度過眼前這一時局動蕩的時期。
一時之間一個想留人,一個堅持要請辭。
顯然相比李東陽老好人的性子,楊廷和明顯性格要堅毅的多,擺明了是不愿再拖延下去。
百官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朱厚照以及楊廷和二人的身上。
許多官員眼中露出幾分不舍的神色。
自正德天子繼位以來,幾任閣老之中,李東陽那是公認的老好人,除了李東陽之外,就屬楊廷和最受百官認同。
可以說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李東陽之后,楊廷和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內閣首輔。
如今楊廷和竟然要請辭,這讓百官心中為之一慌,不知什么時候,楊廷和似乎已經成了百官的核心,平日里有李東陽在,到還沒有覺得有什么。
然而此時楊廷和這一請辭,離開讓不少官員感覺像是少了依靠一般。
甚至一些本就同楊廷和走的極近的官員看向楊廷和的時候,眼中露出幾分焦急之色。
禮部右侍郎熊文廣眼看天子與楊廷和竟然僵持在那里,不禁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沖著天子一禮,然后又沖著楊廷和拱手道:“楊閣老,您難道忘了當初曾與我等所言,我輩讀書人讀圣人書,行圣人事,當輔佐天子,教化萬民,名垂青史,為萬世稱頌,閣老何忍棄陛下而去,下官斗膽,請閣老以陛下為重,以大明江山社稷為重,留下吧!”
“請閣老以陛下為重,以大明江山社稷為重,留下吧!”
頓時數十名官員齊齊向著楊廷和拱手一禮。
一旁的李桓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楊廷和,目光掃過那些官員,嘴角露出幾分笑意。
朱厚照仿佛是沒有察覺到這些一般,只是一臉殷切的看著楊廷和。
此時李東陽向著楊廷和道:“介夫,陛下皇恩浩蕩,如今時局艱難,你我便再輔佐陛下一程吧。”
楊廷和看看李東陽,又看了看百官,最后方才一聲長嘆,沖著天子拜了拜道:“陛下恩重,老臣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報陛下!”
朱厚照扶住楊廷和,微微點了點頭道:“朝廷大事,還需兩位閣老主持,朕方才能夠安心。”
說著朱厚照話音一轉道:“如今政務繁多,內閣卻只余下兩位閣老,朕欲再召賢能之臣入閣,不知兩位閣老以為如何?”
李東陽神色平靜,楊廷和眼眸深處閃過一道異色,不過皆是沖著朱厚照躬身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目光投向百官緩緩道:“卿等以為如何?”
就連李東陽、楊廷和都沒有什么意見,早就被方才錦衣衛抓人的那一幕給嚇壞了的百官這會兒雖然看著朱厚照臉上的笑容,卻是心中發毛,哪里敢有異議。
神色一凝,朱厚照沖著百官行列之中一道身影道:“王陽明,有經國理事之大才,忠貞有加,特加封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輔政兼領兵部尚書。”
昨夜動亂之際,王陽明沉著應對,更是為了天子而率軍斷后,可以說表現的有勇有謀,可圈可點,更重要的是朱厚照看到了王陽明的忠心,雖然當時朱厚照便說過要加封王陽明為吏部左侍郎、文淵閣大學士。
只不過當時也就是一說,根本就沒有來得及明昭天下,所以此刻王陽明身上的官職仍然是都察院監察御史,最多就是一個欽差副使的差事還沒有卸,論及品階與資歷,在場的百官之中,比之王陽明更深者多了去了。
所以說任是誰都沒有想到,天子竟然會簡拔王陽明這么一個無論資歷還是名望都明顯差了許多的一個監察御史進入內閣。
這已經不是官升三級這么簡單了,在一眾文武看來,這就是一步登天,直接達到了文官的巔峰。
哪怕是正站在文官行列當中的王陽明陡然之間聽了朱厚照對他的封賞,也是愣了一下。
說實話,王陽明雖然也明白,以自己同李桓救駕的情分在,除非是自己作死,否則的話,未來入閣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是說到底他資歷差了不少,只需要在吏部左侍郎的位子上熬上幾年,然后升任一部主官,資歷夠了,又簡在帝心,入閣自是理所當然。
所以所在王陽明的看來,再有個三五年時間,他就可以考慮入閣的事了,只是怎么都沒有想到天子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推他入閣。
一名同王陽明交好的官員,這會兒看著有些愣神的王陽明不禁用一種羨慕的語氣低聲道:“陽明兄,陛下點了你的名,你還不快上前謝恩。”
王陽明回神過來,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沖著朱厚照拜下道:“臣能力有限,理政經驗不足,恐有負皇恩,還請陛下三思!”
朱厚照看著王陽明那一副不驕不躁的模樣,心中越發的滿意,微微一笑道:“無妨,經驗不足可以去學,朕看重的就是王卿家的一顆赤膽忠心!”
說著朱厚照目光瞥了李桓一眼,嘴角微微一翹道:“況且希望王卿家入閣,本就是李卿向朕力薦,李卿家說卿家你有治國安邦之大才,若只任一監察御史,實在是浪費了一身才學。”
王陽明不禁向著李桓看了過去,李桓也是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朱厚照竟然還將此事扯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確是向天子舉薦過王陽明不假,可是也不像天子所說的那樣夸張啊。
不過李桓多少也明白天子的用意,這很明顯是想要替他賣王陽明這位未來閣老一份人情。
所以說李桓沖著王陽明微微一笑。
王陽明不見感激的看了李桓一眼,不管能不能入閣,李桓竟然對他這般的看重與推崇,甚至不惜向天子舉薦。
其他不提,單單是這一份看重就足夠讓王陽明感念于心了。
朱厚照將王陽明的反應看在眼中,心中頗有些小得意。
在朱厚照看來,王陽明年不過四旬,不出意外的話,按照那些閣老的年紀,王陽明入閣之后,只要不犯什么錯,至少還可以干上二十年。
有王陽明這么一個同李桓交好的閣老在內閣當中,將來同李桓配合起來,一定是非常的融洽。
目光掃過百官,朱厚照眼中流露出幾分帝王威儀緩緩道:“眾卿以為如何?王卿家可有資格入閣否?”
那可是一任閣老啊,文官最高的追求,也是仕途的巔峰,滿打滿算也就那么四五個名額而已。
天下官員千千萬,朝中官員數百上千,無數人都盯著內閣那幾個位子,平日里為了爭取入閣的名額,百官明爭暗斗,幾乎爭掉頭。
這要是換做以往的話,天子一句話就想將一名大臣簡拔進入內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眾望所歸,否則的話,單單是百官的彈劾便足以將天子給淹沒了。
權力之爭,權力之爭,有權就有利,看看劉健、謝遷這些閣老吧,入閣之后,哪一家不是吃的盆滿缽滿的,家族利益瘋狂膨脹。
這會兒朱厚照提出讓王陽明入閣,可以說是最好的時機了,借著方才錦衣衛拿人,震懾百官心神,可以說是最容易通過的一次,錯過了,可就再沒這么好的機會了。
利益動人心,都說為了利益有些商人連死都不怕,這句話其實放在官員身上也沒有什么區別。
想當年開國之初,太祖朱元璋為了整治貪腐,嚴令貪污者剝皮實草,可是那些官員依然是為了眼前的利益而不顧朱元璋那隨時都有可能會落下的屠刀。
能做官的可都是聰明人,聰明人難道就不會趨吉避兇嗎?為什么一個個的就忍不住心中的貪欲,最后被發現,拿去剝皮實草。
雖然說方才錦衣衛拿人的確是鎮住了不少人,也讓不少官員心中惶恐,但是當朱厚照拋出了內閣閣臣的高位,百官之中不少人直接眼珠子都紅了。
心中的惶恐剎那之間煙消云散,眼中就剩下了那閣老的位子。
爭,必須要爭啊。
成了那就是家族崛起,余蔭萬代,他王陽明要資歷沒資歷,要經驗沒經驗,憑什么可以入閣。
天子簡直昏聵啊,自己這般的大才放著不用,竟然去相信李桓這樣的奸佞小人。
能夠同李桓這般的奸佞小人走在一起的,不是奸臣那又是什么,絕對不能夠讓王陽明入閣。
不少人心中直接閃過這般的念頭,有人的確是嚇怕了,可是有人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認為方才那一波波大清洗已經過去,接下來就是正正經經的議事了。
就見大理寺卿崔隆面色潮紅,眼中隱隱有狂熱之意露出,上前一步,沖著天子施以大禮,就在王陽明身旁拜下,沉聲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崔隆陡然之間開口,自然是引得不少人的矚目,不少官員一臉愕然的看著走出去的崔隆,顯然是被崔隆的大膽給驚到了。
難道崔隆就不怕天子震怒嗎?
方才天子可說了,王陽明那可是李桓舉薦的,誰都知道王陽明同李桓同為欽差,走了一趟福建,兩人的關系顯然是非同一般。
要說李桓力挺王陽明入閣,眾人絲毫不覺得驚訝。
方才一些官員就是想到了這點,所以哪怕是非常想要站出來反對,卻又因為忌憚李桓,所以沒有動彈。
現在崔隆卻是主動站了出來表示反對,這就讓不少官員看到了希望。
萬事開頭難,只要有了第一個,那么他們接下來自然就不怕了。
畢竟這種事情,只要開了頭,就算是天子不滿,李桓記恨,那也只會去記恨打頭的第一人不是嗎?
一時之間眾人盯著崔隆,崔隆仿佛是沒有注意到一眾人的目光一般。
做為宦海沉浮多年的存在,崔隆的經歷可是相當的豐富的,六部衙門,他至少都呆過一遍了,單單是看經歷的話,這資歷、閱歷乃至經驗絕對是夠了。
可是卻差了一點運氣以及人脈關系,想要進入內閣,不單單是要看能力,人脈以及運氣還是相當重要的。
許多官員明明有著進入內閣的能力,卻是被阻攔在內閣的門檻之外,說到底就是在朝中沒有人緣,底層缺少官員支持,想要進入內閣,其難度可想而知。
就像焦芳、劉宇他們,能夠被劉瑾依為心腹,能力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可是為什么這么多年卻是看不到進入內閣的希望呢。
說到底就是焦芳、劉宇他們自身性格多少都有些問題,在朝中的人緣并不好,幾乎是注定一輩子都進不了內閣。
所以焦芳、劉宇在劉瑾許以重利的情況下,為了進入內閣,毫不猶豫的選擇投向了劉瑾。
閹黨又如何,若是能夠幫助他們進入內閣,一飛沖天,完成他們身為文臣夢寐以求的夢想,便是落得一個閹黨的罵名也是無所謂啊。
這些潛在的規則,許多官員都是看的分明。
就像崔隆,也是一般,他難道看不到第一個出頭極有可能會被李桓記恨嗎,但是他還是選擇站了出來。
要知道有時候想要有所得,必須要有所付出的,不拼一下,一輩子就這樣了。或許拼一下,就能夠改變人生,改變命運。
再說了,第一個出頭有壞處不假,同樣也有好處啊,至少能夠給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嗎?
萬一得了天子的青睞呢?
就算是不能,他也要惡心王陽明這個后輩一把,憑什么自己拼了一輩子就進不了內閣,而他王陽明就因為抱上了李桓的大腿便得了天子的看重,想要簡拔其進入內閣呢。
朱厚照看著崔隆不禁皺了皺眉頭,本來以為可以順利的推王陽明入閣,沒想到竟然還會發生這般的變故。
淡淡的瞥了崔隆一眼,朱厚照緩緩道:“崔愛卿,既然你反對王愛卿入閣,那么你且說說看,你為何反對?”
崔隆見到天子沒有直接斥責于他,一顆心不禁放了下來,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向著天子一禮道:“回陛下,臣觀王陽明之履歷,地方上為官經驗不足也就罷了,在朝中六部也沒有什么歷練的經歷,這已經不是經驗不足這么簡單了,而是完全沒有經驗,閣老肩負國之重擔,又豈能將之交給一個沒有絲毫治政經驗的人,要知道一個決策錯誤的話,極有可能就會給國家,給百姓帶來莫大的危害。”
崔隆言辭鑿鑿,有理有據,四周不少官員聽了皆是連連點頭。
朱厚照看了看崔隆微微一笑道:“王愛卿在福建高層官員缺失的情況下卻是能夠將偌大的福建民政處理的井井有條,這不是能力又是什么,至于什么經驗,朕方才也說過,沒有經驗可以慢慢積累,內閣之中不是還有楊閣老、李首輔把關嗎?”
崔隆搖頭道:“陛下此言差矣,反正王陽明無論是資歷還是經驗都不足以令百官信服,陛下若令其入閣,臣首先不服。”
眉頭一皺,朱厚照看著崔隆道:“那依你之見,誰又有資格進入內閣呢?”
崔隆眼睛一亮,正了正神色,看著朱厚照道:“臣為官三十余年,無論是地方縣令還是知府,又或者是六部官員,臣皆做過,無論經驗還是資歷都足夠入閣,所以臣毛遂自薦,愿為陛下效勞。”
許多人在崔隆開口的時候就知道崔隆打的什么主意,可是當真的聽到崔隆如此大言不慚的自賣自夸,甚至還向天子毛遂自薦,頓時讓不少人露出嘲諷以及不屑的神色。
就是朱厚照也被崔隆的毛遂自薦給搞得一愣,這位還真的是不嫌臉大啊,還真是什么都敢說。
不過不等天子開口,就聽得邊上一名官員帶著幾分譏諷笑道:“若是照崔大人這么說的話,那么本官豈不是比你更加的有資歷,有經驗嗎?”
這人一開口,登時不少人都看向對方。
開口之人赫然是六部尚書之一的工部尚書袁開泰,能夠做到一任尚書的人,哪一個不是熬了許多年,履歷豐富啊。
正如袁開泰所言,他比之崔隆更加的適合,畢竟崔隆乃是大理寺卿,而他袁開泰卻是工部尚書,相比六部,大理寺在世人的認知當中多少要低六部一籌的。
同樣都是一部主官,袁開泰說話的底氣比之崔隆那可是足了許多。
而袁開泰這一開口,頓時百官之中就有不少官員開口支持,這就是人脈的凸顯。
崔隆聽了袁開泰的話不由的面色微微一變,冷笑著道:“袁尚書此言差矣…”
眼看著崔隆就要同袁開泰二人爭執開來,面色不善的朱厚照突然冷哼一聲道:“到底你們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朕只是詢問你們的意見,而不是讓你們教朕如何做的?”
說著朱厚照冷冷的掃過一眾官員道:“自今日起,王陽明加封文淵閣大學士,入閣領兵部尚書…”
眼看著天子就要乾綱獨斷,崔隆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忍不住道:“陛下若是執意如此,臣不服,百官不服。”
朱厚照冰冷的目光落在崔隆身上,就見崔隆深吸一口氣,雙手緩緩摘下自己的官帽,恭敬的向著朱厚照道:“若是陛下非要獨斷專行,不聽臣言的話,臣愿請辭!”
看著崔隆將官帽摘下,一臉的不服氣,甚至還想拿辭官來威脅自己的模樣,朱厚照不禁氣急而笑。
自己是不是太過好脾氣了,以至于這些官員動不動就要玩逼宮的把戲。
被朱厚照那冰冷的目光給盯著,崔隆心中忐忑不已,要說他心中不緊張那才是怪事呢。
他本就是官欲心極重的人,想要他辭官而去,還不如殺了他。可是他好歹也是堂堂大理寺卿,朝中重臣。
他就不信天子敢當著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逼他辭官。
一直都冷眼旁觀的李桓這個時候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李桓這一笑卻是讓不少人都面露愕然與不解的看向李桓。
就連天子也是一臉不解的向著李桓看過來。
李桓沖著朱厚照一禮道:“請陛下恕罪,臣方才觀崔隆崔大人的言辭舉動,實在是太過好笑,臣一時失態,是在是忍不住了啊。”
朱厚照看著李桓,而李桓則是看向崔隆道:“崔大人不覺得自己的舉動太過好笑嗎?你反對陛下簡拔王陽明入閣,真實目的不就是想要自己入閣嗎?怎么,現在陛下不同意,你就要拿辭官來逼迫陛下了嗎?”
不少官員看著崔隆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一些人的確是看穿了崔隆的心思和目的,但是也有一些官員下意識的以為崔隆是真的在反駁天子。
崔隆聽了李桓的話,再感受到一眾官員看他的眼神,心中那叫一個羞怒啊。
要不是對李桓心懷畏懼的話,他肯定已經跳起來指著李桓破口大罵了。
朱厚照猛地一揮衣袖,沖著崔隆冷哼一聲道:“既然崔愛卿你想要辭官,那么朕也不好拂了你的意思,那么朕便準你所請。”
崔隆聞言不由呆住了,他不就是擺出辭官的姿態,逼迫天子一下嗎,正常來說,天子不是該相他賠不是,然后主動認錯,將他這位重臣給留下來嗎?如此便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可是為什么天子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呢,怎么就準他辭官啊。
他真的沒想過要真的辭官啊,大理寺卿雖不如閣老,但也是九卿級別的重臣啊,坐在這等高位之上,好處還是很多的。
可是一旦沒了官位在身,那他一下就變成了庶民一般無足輕重的人物,那他該怎么辦,受他庇護的家族又該怎么辦?
一時之間崔隆整個人都傻眼了,渾渾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將崔隆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的李桓嘴角露出幾分不屑的冷笑,沖著崔隆道:“崔大人,哦,不對,從現在起,你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了,常聽人說無官一身輕,不知道崔大人如愿以償的辭去大理寺卿的官位,是不是渾身非常的輕松呢?”
話是如此說,可是李桓話語之中的嘲諷之意卻是再清楚不過,崔隆回神過來,聽了李桓的嘲諷,登時面容之上入宮開了顏料坊一般,各種復雜的情緒閃過。
哇的一聲,就見崔隆忍不住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竟然生生的氣的昏了過去,就是不知道是被自己給氣昏過去的還是被李桓的嘲諷給氣昏過去的。
四周看到這一幕的官員,見到崔隆從一個堂堂的大理寺卿,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普通庶民,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一種暢快之感,同時看向李桓的時候,眼中也流露出更多的忌憚之色。
李桓輕松推了王陽明入閣,一句話便說動了天子,讓天子準了崔隆辭官。
雖然說方才那情形,大家都能夠看出,崔隆逼迫天子,天子只怕是多半也會準了崔隆辭官,但是絕對不會那么的干脆。
正是因為李桓的一番話,方才幫朱厚照下定了決心,干凈利落的便發落了崔隆。
這般的影響力,放眼朝堂之上,恐怕就是昔日那位一手遮天,號稱立皇帝的大太監劉瑾都未必能夠與之相比啊。
李桓淡淡的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崔隆,沖著遠處幾名錦衣衛招了招手,頓時就見那幾名錦衣衛跑了過來。
只聽得李桓道:“將此人帶走,順便讓人查一查,看看他這些年為官究竟如何,是不是清廉,有沒有貪贓枉法,草菅人命。”
幾名錦衣衛將昏死過去的崔隆抬了起來,聞言當即便道:“謹遵指揮使大人令。咱們一定將他的老底都給掏出來。”
一眾官員聽著李桓的話,看著被驚的目瞪口呆。怎么都沒有想到李桓竟然還會有這般的操作。
先前一直都在流傳著李桓心眼小,睚眥必報,甚至報仇不隔夜的說法。
一些人聽了自是不放在心上,甚至是嗤之以鼻。
但是這會兒看了李桓如何對待崔隆,一些官員感覺傳言真的是不虛啊。他李桓還真的是心眼小,愛記仇,報仇不隔夜呢。
本來以為崔隆丟了官,被氣的昏死過去已經是相當的凄慘了,可是現在看來,得罪了李桓,似乎不只是丟官這么簡單了,搞不好連名聲、家財、性命都要不保。
誰都清楚,大明的官員,沒有哪個官員敢拍著胸膛說自己清清白白,清廉如水一般。
尤其是如崔隆這般為官幾十年,一路爬到大理寺卿級別的重臣,就算是他自己干干凈凈,可是他能保證自己的家族族人就干干凈凈嗎?
這根本是經不住查的,幾乎可以說一查就是一個準,到時候崔隆說不得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就是朱厚照也忍不住用一種古怪的神色看了李桓一眼。
只能說崔隆招惹了李桓,真的是倒了血霉了。
李桓沖著朱厚照拜了拜道:“陛下,臣僭越了,請陛下恕罪。”
朱厚照反而是笑了笑道:“李卿做的對,似崔隆這般的官員就該查一查,若是沒有什么過錯倒也罷了,當真有什么過錯,定要從嚴處置。”
李桓拱手道:“臣謹遵陛下圣諭!”
說著李桓目光投向了一旁出聲的工部尚書袁開泰,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袁開泰道:“不知袁大人以為陛下的決斷如何?”
雖然說心中暗暗的不恥崔隆的為人,但是見到崔隆以辭官逼迫天子的時候,袁開泰忍不住為崔隆暗暗稱贊不已。
甚至袁開泰也想看看,天子面對崔隆的逼迫到底會做何反應,如果說天子真的退讓或者安撫崔隆的話,那么袁開泰決定,等下也要學崔隆一般。
只是讓袁開泰沒有想到的是,李桓竟然從中插了一腳,一開口便讓天子下定決心罷免了崔隆。
甚至李桓還在崔隆被罷了官職之后,冷嘲熱諷的將對方給氣的昏過去,這還不解恨,更是下令徹查崔隆。
這會兒袁開泰心中那叫一個后怕啊,幸好自己沒有急著出頭,做那第一個出頭之人。
果不其然,崔隆這帶頭之人倒了霉了。
就在袁開泰暗暗慶幸的時候,陡然之間聽到了李桓開頭同他說話,下意識的抬頭向著李桓看了過去。
當看到李桓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時候,袁開泰心中不由的咯噔一聲,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
聽清楚了李桓的問話,袁開泰當即便沖著天子道:“陛下圣明之君,所決之事自然無差,王陽明入閣,臣袁開泰,無有異議!”
方才袁開泰開口反駁崔隆,其目的眾人皆知,為的就是爭那閣老的名額,這會兒卻是立馬改口,一副對天子的決斷無比的支持的模樣,傻子都看得出,袁開泰這是被崔隆的遭遇給嚇到了。
他袁開泰同樣也怕啊,萬一再不表態,被李桓這睚眥必報之人給記住了,他都懷疑,今天他還能不能離開這紫禁城。
朱厚照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沖著袁開泰微微點了點頭,然后目光投向其他的官員道:“諸位愛卿呢?是不是也如袁愛卿一般認為朕所決無差?”
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頂不住天子的目光,齊齊向著朱厚照恭敬拜道:“臣等無有異議。”
朱厚照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面前的王陽明道:“王卿家,你呢?”
王陽明深吸一口氣,沖著朱厚照大禮參拜道:“臣王陽明,謹遵陛下圣諭,叩謝皇恩!”
受了王陽明大禮參拜,朱厚照笑道:“希望卿家入閣之后,能夠以國事為重,為天下百姓謀福祉,也不枉李卿舉薦愛卿一場。”
王陽明恭敬道:“臣定不負陛下厚望。”
自始至終,李東陽、王陽明都沒有開口,天子簡拔王陽明進入內閣的目的很簡單,一方面是制衡他們,另外一方面何嘗不是為了接替他們。
天子對他們的不滿他們自然是能夠感受到,若是有人能夠在短時間內穩住朝堂的話,他們敢說,甚至都不用他們請辭,天子都會直接罷免了他們閣臣之職。
真當天子是真心留他們啊,無非就是天子手中無人可用,與其用其他人,倒不如用他們這些老臣,至少能夠保證朝廷正常運轉。
但是天子肯定不會縱容他們,而提拔王陽明入閣,就是天子的第一步。
至于說他天子接下來還會做什么,說實話,李東陽倒還有些期待,他并沒有太多的私心雜念,天子能夠有這般的手段和想法,李東陽心緒很是復雜,既有對天子正在逐漸的變得成熟的欣慰,又有一股失落之感。
朱厚照緩緩走上御階,坐在那龍椅之上,居高臨下道:“卿等可還有事奏上?”
一眾官員先是被錦衣衛拿人給嚇得不輕,又因為崔隆的遭遇而心有余悸,此時哪里還有心思議事啊。
四下皆是無言。
不過這會兒,剛剛被天子簡拔為內閣閣臣的王陽明突然之間上前一步,沖著天子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厚照訝異的看了王陽明一眼道:“哦,不知王卿家有何事?”
王陽明正色道:“陛下,昨日長興侯馮海引京營兵馬入城,差點釀成大禍,臣懇請陛下遣一得力之心腹之臣,重整京營,以消后患!”
朱厚照聞言面色一正,這一天可以說是千頭萬緒,事情紛沓而來,一個人的精力實在是有限,放在一個國家層面上行,就算是再有為的明君也有疏漏之處。
就好比現在,朱厚照就沒有想到要重整京營的事情來。
李桓曾言王陽明頗有謀略,見識廣博,朱厚照眼下便深有感觸,王陽明一言便抓住了當下的要緊之事。
所以朱厚照對王陽明更加的滿意和欣賞了。
嘴角露出幾分笑意,看著王陽明,朱厚照笑道:“愛卿所言甚是,京營之弊,朕自是知曉,只是朕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本該是護衛京師的京營,竟然敢行起兵叛亂之事,若是不加以提督整頓的話,只怕昨夜之事不知何時就會再度上演。”
朱厚照看向李東陽、楊廷和二人道:“兩位卿家,不知你們以為王卿家的提議如何?”
李東陽捋著胡須點頭道:“老臣以為王大人所言甚是,京營必須要重整,否則危害甚重。”
楊廷和言簡意賅道:“臣,無異議!”
朱厚照又向著王陽明道:“既然是王卿家提出,那么依卿家之見,朝中文武大臣,朕當選派何人提督京營,重整京營之弊端?”
一時之間,許多人下意識的向著勛貴集團所站的方向看了過來。
京營歷來都是勛貴集團的自留地,勛貴集團僅剩的那點影響力也就在京營之中了。雖然說在兵部的打壓之下,京營早已經被文官集團滲透的像個篩子似得,但是再怎么說,那也是勛貴最后的話語權所在。
這數十年以來提督京營之人都是身為勛貴之手的英國公張懋。
雖然說一些官員不知道為什么今日來參加大朝會的不是英國公,而是成了張侖,但是這會兒天子與閣臣商議重整京營之事,眾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勛貴集團之中,有何人適合。
一名不知張懋依然身死的官員開口道:“陛下,一直以來都是英國公張懋提督京營,京營發生這么大的事,英國公難逃罪責,臣懇請陛下治英國公張懋,治軍不嚴之罪!”
這可是打擊英國公,打擊勛貴集團的大好機會,一直以式微的勛貴集團只能靠著抱團來取暖。
而其核心就是英國公張懋,別看勛貴集團在朝堂之上似乎是對什么都不聞不問,但是文官集團從來都沒有放松過對勛貴集團的警惕以及打壓。
但凡是有機會,總會給勛貴集團上一上眼藥,顯然這名官員就是打著這般的主意。
只是他明顯是不知底細,若是他知道英國公已經身死的消息的話,恐怕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跳起來攻訐英國公張懋了。
張侖滿臉怒色的盯著那名官員,雖然說對方說的沒錯,但是自己爺爺已經死了,關鍵是這官員分明就是邀名之輩,試圖以攻訐彈劾英國公張懋來增加自己的資歷,這才是讓張侖生氣的地方。
張侖不好開口,可是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不好開口了。
就聽得成國公朱輔上前一步,冷哼一聲道:“大膽,英國公昨夜為了平定叛軍,以七十歲之高齡,親自披甲上陣殺敵,不幸為國捐軀,可謂是忠烈無上,又豈容爾等玷污其身后之名。”
朱輔這話一出,登時令一眾文武百官為之驚駭。
畢竟知曉張懋死訊的終究只是極少數,所以說太多的官員在聽到張懋這位勛貴集團的核心人物,大明朝歷經數代帝王,宛如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竟然就這么無聲無息的倒在了一場叛亂當中。
而且聽成國公朱輔的意思,似乎張懋還是在平叛的時候受創而亡,如此一來,縱然英國公有失察之罪,可是人家都以身戰死了,再拿英國公張懋失職去攻訐,那就是將英國公一脈往死里得罪了。
只看張侖恨恨的盯著方才那名官員的眼神就知道,那名官員怕是以后真的要完了,縱然不被英國公府發動人脈關系坑死,他這一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縱然是一位閣老,也不會冒著得罪英國公府這么一個與國同休的勛貴第一家去幫一個小小的官員說話。
那官員顯然也不是傻子,本想攻訐英國公張懋一把,給自己混點資歷,結果沒想到英國公竟然已經死了,整個人聽到朱輔的話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再看百官看傻子一般看著他,那官員心中絕望了。
平日里也就罷了,可是英國公已死,便是朱厚照也對那官員生出幾分不喜。
輕嘆了一聲,朱厚照看了群臣一眼,沉聲道:“英國公的事,本來朕是想放到大朝會結束的時候說的,不過既然成國公已經說了,那么朕便告訴大家,英國公昨夜為了平叛,身先士卒,拼殺在前,不幸被叛軍箭矢射中,重傷不治而亡。”
此時張侖已經是泣不成聲。
朱厚照看了張侖一眼道:“英國公死后,英國公之爵位由張侖承繼,追封英國公為寧陽王,著禮部調派官員輔助英國公府治喪,以王爵之禮厚葬!”
雖然說昨夜朱厚照便已經說過要追封英國公為王,但是沒有經過朝堂公議這一程序,終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就好像天子就算是想要簡拔某一位大臣入閣,也要說服百官,只有如此,那位入閣的大臣方才有大義名分,否則的話,就算是真的入了閣,也會被人在背后非議,視作幸進之臣。
張侖上前沖著天子拜下,重重叩首謝恩道:“臣張侖,拜謝陛下。”
朱厚照看著張侖,微微嘆道:“愛卿平身吧。”
因為那名官員的打斷,提督京營的人選沒有被定下來,在張侖退回到勛貴集團當中的時候,朱厚照的目光投向了王陽明道:“王愛卿,你接著說,你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王陽明點了點頭道:“本來故老國公張懋乃是最佳人選,奈何天不假年,老國公薨逝,勛貴之中,無人有此能力,臣思來想去,特向陛下舉薦一人!”
朱厚照聞言不禁好奇的看著王陽明道:“哦,不知愛卿舉薦何人?”
王陽明笑道:“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陛下封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的李桓,李都督!”
一旁的李桓方才還順著王陽明的話,想著這滿朝文武當中究竟有哪位重臣有這般的資歷與能力可以坐鎮京營。
結果沒想到的是王陽明竟然開口便舉薦他。
要知道王陽明可是從來都沒有同他提過這點,所以說就連李桓都不知道王陽明會舉薦他來提督京營,重新整頓京營十幾萬大軍。
這個差事可是非同一般,若非是天子信任的重臣的話,根本就別想插手這件事,畢竟涉及兵馬大權。
哪怕只是重整京營,這也是極其了不得的大事了,重整的過程當中,隨隨便便就能夠將親近自己的人安插在緊要的位置。
就算是最后的名單要經過天子審核,多了不敢說,安插幾個自己人肯定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為什么勛貴一系在京營仍然有著極強的影響力,說到底就是勛貴子弟大多在京營任職,幾代人的經歷下來,關系網早就密密麻麻,便是文官集團軟刀子切肉一點點的滲透,也不可能一下子將京營徹底的掌控在手中。
張懋為什么能夠成為勛貴集團的核心人物,一方面是英國公府最受天家看重,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張懋提督京營多年,能夠將勛貴集團的后輩子弟安插進京營。
可想而知,李桓若是能夠提督京營,掌重整京營之事,別的不說,至少勛貴、武官一系必然會有許多的人投靠李桓。
王陽明話音落下,一直耷拉著眼皮的楊廷和不禁抬頭看了王陽明一眼,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驚嘆以及忌憚之色。
李東陽則是微微一愣,看了看李桓,微微皺了皺眉頭。
朱厚照聞言卻是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幾分驚喜之色,內心的滿意以及驚喜溢于言表道:“好,好,王愛卿所言甚是,朕也覺得,由李卿來提督京營,督辦京營之事再適合不過了。”
李東陽輕嘆一聲道:“陛下,京營十幾萬兵馬,若是重整京營,必然事務繁雜,李大人又要提督錦衣衛衙門,督辦謀逆一案,這么重的擔子一下子全都壓在李大人一個人的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好。”
朱厚照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笑了笑道:“那依愛卿之見,這滿朝文武之中,又有誰適合做這件事?若是愛卿能夠為朕也舉薦一人,能夠令朕滿意的話,那么朕便將此重任,委以對方便是。”
李東陽一時語滯,朝中能文能武的官員本就稀少,倒也不是沒有,譬如三邊總督楊一清幾人,可是這些人能力是有,但是要說能夠得天子信任,將京營十幾萬大軍交給對方提督整頓,說實話,就算是他這位內閣首輔都不敢說。
所以說李東陽愣了半天,在朱厚照的注視下,最后只能無奈的搖頭道:“回陛下,臣無有合適之人選。”
提督京營的人選本就難以選擇,只有得到皇家徹底信任之人方才有此殊榮,以往是英國公張懋,可是隨著張懋故去,就算是承繼了英國公之位的張侖也沒有這樣的資格。
朱厚照淡淡的看了李東陽一眼道:“既然閣老也沒有人選,那么朕以為王愛卿舉薦李卿便甚為合適。”
說著朱厚照臉上帶著笑意看向李桓道:“李卿,朕欲命你提督京營,為朕整頓,執掌京營兵馬,不知李卿可愿為朕分憂否?”
李桓深吸一口氣,在一眾文武既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目光當中,沖著天子拜下道:“臣領旨,愿為陛下分憂。”
朱厚照大步上前,一把將李桓扶起,拉著李桓的手道:“好,好,朕就知道李卿不會讓朕失望的。”
說著朱厚照拉著李桓的手,當著一眾文武的面道:“朕特封李桓為五軍都督府中軍都督,加太傅一銜,提督京營事務。”
中軍都督府都督,提督京營,這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軍方第一人了。這等官職出現在李桓這么一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身上,不敢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吧,至少也是罕有人能及。
哪怕是一眾官員再怎么的對李桓得天子這般恩寵,也是只有羨慕嫉妒的份。
誰讓李桓幾度救駕,對天子忠心不二,這份殊榮,李桓可謂是實至名歸。
李桓自然沒有猶豫,直接便向著天子拜下道:“臣謝過陛下。”
將京營交給李桓,朱厚照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看著李桓那一張尚顯稚嫩的面容,不禁有些愧疚道:“卻是要愛卿費神,辛苦愛卿了。”
李桓忙道:“陛下客氣了,此不過是臣之本份罷了,又何來辛苦之說。”
時間一晃而過,這大朝會對于一眾官員來說絕對是相當難忘的一次了,先是見證了數十名官員被錦衣衛以謀逆之罪拿下,又有首輔李東陽、閣老楊廷和請辭被天子挽留,天子簡拔王陽明入閣,甚至還有英國公張懋身死的消息,最后再加上李桓被封為太傅、中軍都督府都督提督京營,這一樁樁一件件,一下子聚集在一起,帶給重臣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平日里大朝會能夠遇上一件這樣的大事,怕是都要爭執、議論半天都未必能夠出一個結果,可是今日大朝會卻是不到半天的時間便對這么多的事情做出了決斷,效率幾乎是前所未有的高。
不過對于一眾官員來說,感覺卻是頗有些不好,實在是天子與李桓這一對君臣,相互配合,嚴重削弱了他們的權利,整個大朝會的過程當中,他們幾乎都沒有什么話語權。
可以說回頭想一想,今日的大朝會他們這些朝臣幾乎就是被天子一手牽著走,這是以往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如今再看天子與李桓,不知為何,心頭卻是沉甸甸的。
朱厚照瞥了谷大用一眼,谷大用深吸一口氣,尖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百官沉默拜過天子,目送天子鑾駕在兵馬士卒的護衛之下遠去。
至此大朝會結束,許多官員長出一口氣,與身旁的同僚對視一眼,頗有一種再世為人之感。
三三兩兩的官員帶著滿心的感慨緩緩出了紫禁城,各自離去。
不過一些官員卻是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向著李桓、王陽明等人走了過來。
李東陽、楊廷和二人沖著李桓點了點頭,就聽得李東陽道:“李大人,希望你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一番信重。”
李桓正色拱手道:“首輔大人說笑了,李某心中有數。”
至于楊廷和則是沖著李桓笑著點了點頭。
目送幾人離去,李桓的目光落在了王陽明身上。
李桓笑著向王陽明拱了拱手道:“李某卻是謝過王閣老舉薦了。”
王陽明一臉笑意,李桓向天子舉薦他入閣,他便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舉薦李桓提督京營。
此刻聞言搖頭道:“李大人卻是客氣了,這提督京營之事,舍大人之外,可有人能夠勝任乎!”
說著王陽明道:“我等同殿為臣,不過是為陛下分憂罷了。”
李桓笑道:“說的好,愿你我同心協力,為陛下分憂。”
正當李桓同王陽明說話的時候,勛貴集團一眾人以張侖為首走了過來。
英國公張侖、成國公朱輔、定國公徐光柞向著李桓拱手道:“恭喜李大人,賀喜李大人,得陛下厚愛,提督京營,真是羨煞旁人啊。”
李桓笑道:“幾位國公卻是說笑了,諸位與國同休,才是陛下真正倚重之人,李某不過是邀天之幸,僥幸得了陛下厚愛罷了,與諸位世襲罔替之家相比,如何能夠相提并論。”
花花轎子人抬人,李桓既然奉命提督京營,那么接下來必然是要同京營將士打交道的,而對京營最為了解的當屬這些底蘊深厚,在京營扎根上百年的勛貴之家。
想要整頓京營,必然少不得同這些勛貴打交道,既然朱輔、張侖動人這般識趣,主動的湊上來同他交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桓在得罪了文官集團的情況下,雖不怕得罪這些勛貴,但是也不想真成了滿朝皆是敵人。
再怎么說,他想要做事的話,怎么也得有人搖旗吶喊,幫忙做事打個下手不是嗎?
李桓釋放出來的善意,朱輔等人自然是能夠感受到,對李桓的觀感自然是大好。
一直以來同李桓有矛盾的都是文官集團,而他們身為勛貴集團,也是被文官集團打壓的對象。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從這方面來說的話,李桓應該算是他們的朋友才是。
一方是刻意交好,一方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很快雙方便有說有笑,關系極為融洽。
過了一會兒,朱輔看了看時間,目光掃過張侖,向著李桓輕嘆一聲道:“若非是要安排老國公的身后事的話,今日定要同李桓兄弟去往天香樓暢飲一番。”
朱輔這么一說,幾位勛貴神色皆是一暗,張懋身死對他們勛貴集團的打擊可以說相當之大。
沒了張懋,他們勛貴集團不單單是少了一個主心骨這么擔心,在朝堂之上就更加的沒有存在感了。
否則的話像這次天子意欲重整軍營,若是張懋沒有故去,可以說放眼滿朝文武,再沒有一個人比張懋更有資格領這個重任,哪怕是被天子信重的李桓也絕對爭不過張懋。
甚至許多時候,他們勛貴集團內部的矛盾紛爭,又或者是來自于文官集團的打壓,但凡是有張懋出面,往往都能夠順利解決。
如今張懋逝去,勛貴集團的沒落幾乎成了必然,只要不是傻子,肯定會想著給自家在朝中找一個強援。
文官集團那里他們幾乎是不去想了,就算是他們巴巴的靠上去,人家也未必會真的相信他們。
而李桓深得天子寵信,未來數十年必然是權柄在握,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選。
李桓聞言,神色一正向著張侖拱手道:“老國公薨逝,實乃我大明一大損失,英國公節哀才是。”
張侖深吸一口氣向著李桓拱手道:“前番多謝李大人為爺爺續命,待辦完了爺爺身后事,張侖再行邀請李大人,親自道謝。”
目送一眾勛貴簇擁著張侖離去,王陽明捋著胡須輕嘆道:“大明勛貴之中罕有杰出人物,此番老國公張懋薨逝,勛貴集團未來的日子只怕會更加的難過。”
說著王陽明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李桓身上,將李桓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王陽明一眼,李桓一邊向外邊走去一邊道:“陽明先生何以這般看著李某?”
王陽明輕笑道:“王某的意思,李大人應該心知肚明啊!”
兩人經過福建這一遭,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相處起來說話自然是沒有什么忌諱。
聽了王陽明的話,李桓神色一正,目光向著四周看了看,這才道:“陽明先生也說了,勛貴集團并無杰出人物,李某便是接納他們,怕也沒有什么助益,反而平添了累贅,甚至還要幫他們擦屁股。”
王陽明似笑非笑的道:“若是果真如此的話,李大人你方才面對那些勛貴所釋放出來的善意就不會全然接納了。”
李桓聞言,深深的看了王陽明一眼,哈哈大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
說話之間,二人已經行至紫禁城宮門之前,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呼喚聲。
“李兄弟留步,李兄弟留步啊!”
就見丘聚一溜小跑的在后面猛追,遠遠的便喊著李桓的名字。
李桓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丘聚,而這會兒王陽明向著李桓笑了笑道:“看來是陛下有事尋李大人,既然如此王某便先行一步。”
李桓聞言沖著王陽明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丘聚快步走了過來,稍稍的有些氣喘,看著李桓道:“還好李兄弟沒有出宮,否則的話,咱家就得出宮去尋李兄弟了。”
李桓待到丘聚平復了氣息這才開口道:“丘老哥何故尋我,莫不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不成?”
丘聚微微一笑道:“你猜的不錯,陛下有事找你,你快隨我去見陛下!”
李桓聞言不禁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一邊跟著丘聚返回一邊看著丘聚道:“不知陛下尋我有何事?”
丘聚聞言苦笑搖頭道:“咱家要是知道的話肯定不會瞞著李兄弟你,只是咱也不知道啊。”
說著丘聚忽然眉頭一挑道:“對了,陛下剛剛在大朝會結束之后,回到后宮,似乎盤膝修行了一會兒,突然就面色凝重的讓我來尋李兄弟你了。”
李桓眉頭一挑,一時之間他還真猜不出天子突然召他有何事,不過倒也不急,見了天子,一切自然知曉。
二人有說有笑的奔著后宮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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