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道身影落座于廳堂之內,你一言我一語,笑語晏晏,怎么看都是氣氛無比的融洽與輕松。
為首的徐文長、趙安民更是相對而坐,臉上的笑容更是遮掩不住。
此時一人忽然之間起身舉杯向著徐文長道:“徐兄,在下敬你一杯,此番我們四通會館能夠搭上威武大將軍這位天子面前的紅人,徐兄可以說是居功至偉啊。”
眾人聞言皆是反應過來,臉上滿是認同之色,同時齊齊向著徐文長舉杯。
徐文長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向著一眾人舉杯道:“諸位真是客氣了,此本就是徐某應該做的,又何來功勞之說。”
方才那人笑著道:“徐兄卻是過謙了,前番若非是徐兄的提議并且親自登門前去拜見那位大將軍的話,我等也不會這么順利的搭上這位大將軍啊,所以說這次我們四通會館能夠搭上這位大將軍,徐兄絕對是功不可沒。”
徐文長含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道:“諸位,以后咱們有李太傅這位天子面前的紅人照拂,自是可以高枕無憂矣!說不得托這位的福,我們兩淮鹽商還能夠殺進川蜀之地,與川蜀之地的那些人爭上一爭。”
兩淮鹽商雖然說壟斷了大明幾乎大半的鹽業市場,可是同樣有著競爭的對手存在,其中尤以盤踞于川蜀之地的川蜀鹽商為主。
川蜀之地有井鹽之利,上千年下來,早已經開發成熟,自是有著自家的一套規則,外來的勢力想要在川蜀之地與之相爭,自然是沒有那么簡單。
而川蜀之地的鹽商自然也就是兩淮鹽商最大的競爭對手,雖然說兩淮鹽商勢力最大,可是也奈何不得川蜀之地的那些鹽梟們。
如今兩淮鹽商自感搭上了李桓,首先想的自然是如何借著李桓的威勢來擴張自家的勢力。
就在這會兒,人群之中,有人輕咳一聲道:“諸位,在下以為咱們四通會館的會首也該換一換了。”
這人話語落下,頓時整個廳堂之中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看向開口那人。
韓正一臉鄭重之色,在眾人的注視下顯得非常的平靜。
似乎是注意到眾人看向自己,韓正緩緩道:“諸位,陳家卷進了謀逆大桉,可以說是自身難保,自然也就沒有資格再做為我們四通商會的回首,帶領大家,所以說我們必須要另外選出一位回首來帶領我們四通商會。”
四通商會其實就是兩淮鹽商所組建的一個商會組織,內部分配兩淮鹽業的暴利,先前陳氏因為陳文良的存在,所以在四通商會之中話語權最終,陳家之人也是四通商會的會首。
但是正如那韓正所言,陳家已經被扣上了謀逆的帽子,自然也就被兩淮鹽商摒棄,可是沒了陳家,他們卻是需要選出一家來做為整個兩淮鹽商的掌舵之人。
一道道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徐文長以及趙安民二人。
原本兩淮鹽商內部,陳氏聲勢最盛,徐氏、趙氏實力底蘊僅次于陳氏,甚至可以說是三家三足鼎立。
如今陳氏注定要完蛋,那么這兩淮鹽商的掌舵之人自然而然的也就要從徐氏、趙氏兩家所出。
所以說當韓正話音落下,在場一眾人就將目光投向了徐文長、趙安民。
兩人正是徐氏、趙氏的話事人,兩人的態度也就代表了兩大鹽商之家的意見。
徐文長看了韓正一眼,目光則是落在了趙安民身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安民兄,韓正所言,不知你以為如何?”
趙安民輕笑一聲道:“韓正所言,亦是我趙氏之意。”
徐文長微微點了點頭道:“那不知安民兄以為,你我兩家,哪一家來做這會首更好?”
一時之間,廳中寂靜一片,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人身上。
趙安民哈哈一笑,神色一正看著徐文長,緩緩起身,然后沖著徐文長拱手一禮道:“我趙家愿奉徐氏為四通會館之會首。”
趙安民此言一出,在場一眾人不少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本來以為徐氏、趙氏兩家肯定會為了這會首之位爆發一場爭執,畢竟誰都清楚,兩家不管是哪一家能夠執掌四通會館,成為兩淮鹽商集團名義上的掌舵之人,那么自身家族勢力將為之暴漲,海量的利益將隨之而來。
可以說這其中所涉及到的利益將以千萬兩金銀計,如此海量的利益,正常情況下,兩家相爭,怕是要打掉了腦袋。
可是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卻是趙家竟然主動放棄,絲毫沒有相爭的意思。
趙氏的態度不單單是眾人感到吃驚,就是徐文長也是露出幾分訝異之色。
微微愣神過后,徐文長正色看著趙安民緩緩道:“安民兄所言當真代表了趙氏一族的意思嗎?”
這種事情關系重大,由不得徐文長不重視,所以才會這么一問。
趙安民含笑道:“事關重大,此乃我趙氏族老會的決議,我趙氏愿奉徐氏為四通會館之會首。”
徐文長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欣喜之色忍不住蕩漾開來,哈哈大笑道:“既如此,我徐氏便當仁不讓了,自此之后,我徐氏定然會履行會首之責,竭盡全力帶領大家謀求更多的利益。”
豹房,大校場 一身勁裝的天子正騎在一匹駿馬之上在大校場之中縱馬馳騁,只看的遠處侍奉著的丘聚、高鳳等大太監一個個的面露憂色。
哪怕是他們都知道天子一身武力不差,便是那騎術較之一般的騎兵也強出許多,可是誰讓朱厚照貴為天子至尊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但凡是天子在縱馬馳騁的過程當中出現那么一絲的意外的話,他們都承擔不了這般的責任。
相比高鳳、丘聚等人的擔憂,但是李桓看著校場之中馳騁的天子,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同李桓站在一處的高鳳見到李桓那一副輕松的模樣不禁向著李桓苦笑道:“李兄弟,你怎么就不勸一勸陛下,這要是出點什么岔子,咱們可是擔待不起啊!”
丘聚同樣也是一臉幽怨的看著李桓。
李桓將幾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搖頭道:“你們也太小瞧了陛下了吧,其他不提,單單是陛下一身武力,就算是真的墜馬,也傷不到陛下分毫。”
說話之間,就見遠處縱馬馳騁的天子陡然之間人立于馬上,同時彎弓搭箭,流暢無比的射出箭失。
似這般高難度的動作只將丘聚、高鳳等人給嚇了一跳,一個個的面色大變,下意識的想要沖上前去。
只是一個翻身再度落在馬上的天子發出爽朗的大笑聲,驅馬向著他們疾馳而來。
行至近前,朱厚照勐地勒住韁繩,頓時身下的戰馬發出嘶鳴,穩穩的停在了李桓幾人近前一丈處。
一個翻身下馬,朱厚照隨手將韁繩丟給了小跑上前的丘聚,一臉笑意的向著李桓道:“李卿,你觀朕之騎術如何?可能上陣殺敵否?”
李桓笑道:“陛下騎術之精,縱是放之軍中,也是罕有人可及,若然上陣殺敵,必是斬將奪旗,所向披靡!”
聽得李桓這么說,朱厚照臉上的笑意更盛,當即便沖著一旁的丘聚、高鳳等人大笑道:“你們都聽到沒有,李卿都贊朕騎術精湛。”
一臉幽怨的高鳳、丘聚幾人只能連連附和,但是看向李桓的目光卻是越發的幽怨起來。
他們本是想讓李桓規勸一下天子的,結果可倒好,李桓非但是沒有規勸之意,反倒是有鼓動天子的架勢。
從小內侍手中接過毛巾擦了一把汗,朱厚照看向李桓道:“今日招李卿前來,卻是為了李卿前幾日所呈奏章。”
說著朱厚照神色一肅看著李桓道:“兩淮鹽商與朝堂之上許多重臣聯系密切,在兩淮之地更是盤根錯節,有著極大的影響力,李卿覺得是時候對兩淮鹽商動手了嗎?”
做為一國之君,朱厚照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兩淮鹽商集團的存在,以往是不清楚鹽業之利,畢竟大明歷年來從鹽業上面所收取的稅收微乎其微,身為天子日理萬機,自是不可能注意到鹽稅的問題。
但是在不久之前,李桓一道奏章呈于天子御桉之前,直接給天子揭開了那鹽商集團所攫取的龐大的利益。
區區一個鹽商集團,每年單單是在鹽業上面的利益便以千萬計,可是朝廷每年所得鹽稅竟然連鹽業之利的九牛一毛都沒有,這如何不讓朱厚照這位一國之主為之震動。
可以說朱厚照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派人滅了鹽商集團,將如此龐大的利益徹底的掌控在朝廷手中。
但是朱厚照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實在是鹽商集團盤根錯節,不說與朝堂之上諸多官員牽扯不清,單單是在地方上,涉及的人員就不下數十萬之眾。
受鹽商集團所掌控的從事鹽業的百姓之眾,其他不提,就說那些熬制食鹽的鹽戶就不下數十萬戶。
這要是鬧出什么亂子來,搞不好就是一場大動亂。
按照朱厚照的想法,針對鹽稅之利,應當從長計議,緩緩圖之,可是就在前兩日,李桓卻是一道奏章呈上,建議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鹽稅之利掌控于朝廷之手。
不得不說李桓的一道奏章直接便打動了朱厚照的心,按照朱厚照本心,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將鹽稅之利掌握在朝廷手中。
畢竟按照李桓所言,若是朝廷能夠徹底的掌控鹽稅之利的話,那么朝廷的稅收至少可以翻上一兩倍,到時候有了足夠的稅銀在手,他這位天子想要做什么也有足夠的底氣。
只是朱厚照也清楚想要對鹽商集團動手絕非那么容易之事,所以才會特意召李桓前來豹房所在詢問。
此時在朱厚照的示意下,四周侍奉的內侍皆已經退下,只有高鳳、丘聚在旁侍奉著。
李桓神色肅然道:“臣同兩淮鹽商虛與委蛇,暫時迷惑對方,同時派出錦衣衛南下,借鎖拿陳氏一族之機打探兩淮鹽商的底細,待得徹底掌控兩淮鹽商的底細之后,再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之覆滅,將鹽稅之利收歸朝廷。”
說著李桓看著朱厚照笑道:“臣知其中利害,自是不會輕舉妄動,至少在王陽明大都督率領京營兵馬回京之前不會對兩淮鹽商下手。”
朱厚照聞言微微點了點頭,他還以為李桓要立刻對鹽商集團動手呢,現在聽李桓這么一說,原來李桓只是奏明于他,先行派出錦衣衛做一些前期的準備。
雖然說心中稍稍有些失望,不過朱厚照卻也松了一口氣,清楚李桓此舉才是真正的穩妥之策。
就如李桓所言,只要等到王陽明率領十萬精銳之師回京,有著十幾萬精銳大軍在手,再行對鹽商集團動手,不管鹽商集團如何反抗,便是地方上鬧出什么亂子,朝廷也可以從容應對。
朱厚照將一杯茶水端起,品了一口,含笑道:“李卿行事,朕自是放心,若是錦衣衛人手不足的話,朕會讓馬永成抽調東廠精銳協助。”
李桓笑道:“臣已經命錦衣衛抽調精干力量南下,有陳文良一桉做大旗,倒也不用擔心引起那些人的懷疑,東廠之人若是南下,卻是太過扎眼,反倒可能會壞事。”
朱厚照點了點頭道:“那些鹽梟盡是亡命之徒,愛卿所選派之人須得小心謹慎,若然驚動了那些人,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李桓神色一正道:“陛下仁厚,錦衣衛上下若知陛下愛護之情,必感念于心,誓死以報!”
朱厚照笑道:“若是此番能夠解決了兩淮鹽商的問題,事后朕自是不吝封賞。”
李桓忙道:“臣代錦衣衛上下,拜謝陛下!”
君臣敘話之間,一道身影向著馬永成而去,將一封密函呈給馬永成。
馬永成提督東廠,為東廠廠公,不用說那人所傳遞的消息應當是東廠收集來的。
馬永成打開密函一看,不由的眉頭一挑,深吸一口氣,帶著那密函快步向著天子還有李桓二人走了過來。
大老們,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