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李桓的一番話真的是令在場的一眾官員為之震動萬分,哪怕是幾位閣老也是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
無論是李東陽還是楊廷和他們對于李桓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以李桓的性子,既然敢在這種場合之上講出這些話來,那么肯定是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說不得已經拿到了沈瑜、馬青等官員貪污受賄的證據。
要知道李桓幾次向朝中官員揮動屠刀之時,可都是拿出了充足的證據,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李桓那充足的證據面前,便是他們這些人想要替那些官員開口求情都做不到。
對視一眼,幾位閣老心中不禁暗嘆一聲,這次的事情怕是要不好收場了啊。
看李桓這架式,誰也搞不清楚李桓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只彈劾沈瑜、馬青等官員,還是要借著彈劾幾人,進一步大搞株連。
若是李桓真的是想要大搞株連的話,恐怕這正德四年又將掀起一場轟動朝堂的大案啊。
至于說到時候將會有多少的官員卷入到其中,便是李東陽、楊廷和他們都不敢保證。
能夠一步一步的走到內閣閣老的位子,李東陽、楊廷和他們自然清楚下面的那些官員都是什么品性。
要說官場之中清廉的官員有沒有,可以肯定是有的,但是絕對是鳳毛麟角,絕大多數的官員可以說是屁股下面都不干凈,不查也就罷了,但凡是認真去查,絕對都有貪污受賄種種不法之舉。
至少這會兒李東陽、楊廷和他們便已經注意到在場不少官員的面色發生了變化。
尤其是工部、戶部、兵部幾處衙門的官員這會兒皆是面色變得非常的不好。
李桓所彈劾的沈瑜、馬青等十幾名官員全都是出自于兵部、工部、戶部幾處衙門,甚至不少官員對于沈瑜、馬青他們的貪墨之舉都是一清二楚,乃至于一些人更是參與到其中。
別的不說,就說左洋、包名、楊嶺等人這會兒一個個的心中惶恐而又忐忑。
沈瑜、馬青等人敢上下其手對后勤軍械物資下手,要說沒有上層官員的支持的話,他們也不可能那么的猖狂。
而左洋、包名、楊嶺這些人恰恰就是參與到其中的官員,所以說這會兒幾人看向李桓的目光當中滿是一種驚懼以及恐慌。
也不知這會兒李桓究竟掌握了多少的證據,沈瑜、馬青等官員有沒有開口將他們給招供出去。
一旁的張侖、朱輔等勛貴則是睜大了眼睛,訝異的看著李桓,隨即臉上露出幾分興奮以及期冀之色。
朱輔更是一副滿懷憤慨的道:「陛下,前線將士拿性命與韃靼人拼殺,可悲的是竟然有一批國之蛀蟲上下其手,連軍械物資都敢動手,也就是大將軍、大都督他們洪福齊天,陛下高瞻遠矚,這才大敗韃靼,否則的話,一旦因為后勤問題而導致全軍大敗,西北之地糜爛,誰人又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朱厚照聞言冷哼一聲,目光掃過百官最后向著李桓道:「李卿家,方才朕曾在卿家那份戰報之上看到一點,軍中火器竟然因為缺少足夠的火藥而導致我方無法借助火器之力給韃靼人造成更大的傷害」
李桓點了點頭道:「回陛下,大都督王陽明集結軍中千余門大小火炮,憑借著我大明火器之利,愣是打的韃靼人無有還手之力,結果就因為后勤無法供應足夠的火藥以至于火器無法使用,否則的話,那達延未必能夠帶著數萬精銳逃脫升天。」
朱厚照聞言當即便眉頭一皺看向百官之中一名官員沉聲道:「盧靜,工部歸你管轄,你且說說看,工部可曾按照朕的旨意,調撥足夠的軍械物資供應大軍作戰之用」
此時的盧靜面色有些蒼白,不過還是能夠保持著幾分冷靜,聞言之下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顫,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如何敢有怠慢,早已經督促下屬調撥足夠的軍械物資運往前線。」
張侖冷笑一聲看著盧靜道:「既然如此,那么盧尚書且告訴本公,盧尚書所調撥的軍械物資何在為何前方會缺少火藥,難不成這些火藥也能長了翅膀飛走不成還是說工部并沒有調撥足夠的軍械物資......」
盧靜不等張侖將話說完便道:「英國公莫要血口噴人,工部有調撥物資的記錄,有各級人員的回執堪合,老夫素來清廉,兩袖清風,蒙陛下所看重,委以重任,又怎么敢在這種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上疏忽大意。」
看盧靜那一副大義凜然,忠心耿耿的模樣,一些官員不禁暗暗點頭,暗道盧靜這位老大人果然不愧是國之棟梁,一心為國。
當然最重要的是,在一些官員眼中,盧靜素日里也的確是非常的簡樸,府邸也算不得奢華,要說盧靜身為一部尚書,大搞貪墨的話,他們還真的有些不信。
說著盧靜向著李桓拱手道:「大將軍,你可信本官」
看盧靜那一副認真的模樣,這要是一般人還真的被其給迷惑了,然而李桓何許人也,如果說不是他有著十足的把握的話,他也不可能會在這大朝會之上掀起這一場大案來。
別看李桓方才并沒有開口,但是盧靜等人的反應卻是看在李桓的眼中。
尤其是盧靜方才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只看的李桓心中暗贊不已。
當真不愧是一部尚書,單單是這一份定力還有厚臉皮就不是一般人可比,至少李桓自問做不到如盧靜一樣睜眼說瞎話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桓只是淡淡的看了盧靜一眼,冷笑一聲道:「李某不信!」
不得不說李桓這斬釘截鐵的話還真的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畢竟在許多的官員看來,盧靜都已經那么說了,不管如何,李桓多少也要給盧靜這位六部堂官一份薄面不是嗎。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李桓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反駁盧靜。
一瞬間盧靜面色變得陰沉了幾分,眼眸一縮,胸膛劇烈起伏,努力的壓制內心的火氣,就那么盯著李桓,長袖一揮道:「既然如此,本官無話可說,只請陛下能夠還臣清白。」
說著盧靜向著朱厚照拜了下去,臉上滿是委屈的神色。
朱厚照看了盧靜一眼不禁向著李桓看了過來道:「李卿.....」
李桓沖著朱厚照微微一笑道:「陛下此案關系重大,牽連著甚重,盧尚書是否牽連其中,牽連有多深,臣一時之間還真的不好說。」
一些人聞言不禁皺了皺眉頭,什么叫做牽連有多深,這是在告訴他們,身為一部尚書的盧靜參與到了軍械貪墨大案當中。
如果說這個罪名當真坐實了的話,那么等著盧靜的恐怕就只有抄家滅族一途了。
畢竟誰都清楚,不久前那一場大戰直接關系著大明西北之地的國運,如果說真的因為盧靜這些官員上下其手貪墨軍械物資而導致大明戰敗的話,西北之地淪陷,那可就真的要動搖大明國本了。
所以說這絕對是一場大案、要案,必須要一查到底,嚴查嚴辦,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會有多少的人要因為這一場大案而丟官乃至于丟了項上人頭了。
就在不少官員心中閃過這般的念頭的時候,忽然之間就聽得一人開口道:「陛下,臣請調撥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精干人員嚴查此案。」
聽得此言,不少官員臉上露出幾分喜色,而開口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內閣閣臣的楊廷和。
楊廷和一臉的正色正沖著天子建議道。
按照正常的程序,似這等貪墨大案的確是要走司法程序,由三司會審嚴查,然后再由天子圣裁。
楊廷和這個時候站出來向天子建議派出三司嚴查此案絕對是合情合法之舉,但是朱厚照卻是不愿意啊。
哪怕是楊廷和的建議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朱厚照對于三司查辦的結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朱厚照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這朝堂之上的形式,文官集團官官相護,指望他們自己去查自己,只怕查到了最后,也只會推出幾個倒霉蛋,替罪羊出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來搪塞自己。
淡淡的看了楊廷和一眼,朱厚照緩緩道:「楊閣老,此案朕準備將之交給錦衣衛、東廠聯合查辦。
「陛下不可啊!」
朱厚照話音剛落下就見首輔李東陽面色為之一變上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看著李東陽道:「為何不可」
李東陽看著朱厚照嘆道:「陛下,萬不可以錦衣衛、東廠興大獄,辦冤案啊,否則青史之上,陛下怕是要留下不光彩的一筆.....」
「大膽李東陽,你好大的膽子.......「
一旁侍奉在天子身側的丘聚不禁沖著李東陽怒喝一聲。
在丘聚看來,李東陽那話就是在威脅天子,什么叫做青史之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筆,這不是在威脅天子如果說將這一樁大案交給錦衣衛、東廠辦理的話,那么他們這些掌握了話語權、筆桿子的文人便要毫不客氣的在書籍之上抹黑天子的身后名!
朱厚照擺了擺手示意丘聚退下,身形微微前傾,眼睛一瞇,一抹冷厲之色一閃而逝。
堂堂帝王自是有著幾分帝王威儀,尤其是這會兒被李東陽的一番話給刺激到,朱厚照仿佛在一瞬間化身為不可侵犯的無上皇者一般盯著李東陽道:「李卿可知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嗎」
其實李東陽一開口心中便有些后悔了,其實他本心并非是以天子身后名來威脅天子,但是那么一番話聽在旁人的耳中可不就是威脅天子的意思嗎 就算是他這會兒想要開口解釋,也是百口莫辯,只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他那話不是在威脅天子。
要知道這會兒不少官員正以一種欽佩以及認同的目光看著李東陽,顯然對于李東陽果斷的站出來,并且以天子身后名來勸諫天子的舉動無比的認同。
甚至這會兒幾名官員齊齊站了出來,向著天子躬身一禮道:「陛下三思,首輔大人也是為了陛下考慮啊。
朱厚照只是淡淡的瞥了這幾名官員一眼,目光依然是盯著李東陽,似乎是要李東陽給他一個答復。
李東陽在朱厚照目光的注視下,輕嘆了一聲,緩緩摘下頭上的官帽,然后在一眾官員愕然的目光當中向著天子拜了下去顫聲道:「老臣失言,沖撞陛下,臣有罪,辜負了先皇一番所托,臣已老邁,懇請陛下允準老臣乞骸骨。
前一刻還被李東陽請罪之言給搞得一愣的百官在見到李東陽開口請求致仕,不少人皆是眼睛一亮,忍不住為之感嘆,首輔不愧是首輔,這以退為進的一手用的可真是妙啊。
堂堂內閣首輔請求致仕可不是一件小事,縱然是天子也的慎重考慮,否則的話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導致朝堂動蕩不休。
一些人只當李東陽向天子請求致仕之舉只是在逼迫天子,卻是不知李東陽其實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想要致仕。
早早一兩年前,李東陽便想要功成身退了,只是因為天子挽留不準,這才又在內閣首輔的位子上呆了這兩年,今日李東陽也是因為在其執掌內閣期間爆發這等大案而心懷內疚,覺得辜負了天子的一番信任以及期望,再加上身為內閣首輔,絕不可能坐視天子擴大錦衣衛、東廠的權利,這兩大特務利器一旦被徹底放出來,不知道會給大明帶來什么樣的危害。
而他身為大明首輔,自然是義不容辭的要勸諫天子。
只是對于是不是能夠勸動天子,這一點便是李東陽也沒有一點的把握,甚至內心的直覺告訴他,天子絕對不會將此案的辦案大權交給三司。
種種緣由之下,李東陽在說出請辭致仕的話的時候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朱厚照皺著眉頭,只看天子的神色就知道這會兒天子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對于身為內閣首輔的李東陽,說實話天子的感官非常的復雜,要說的話,李東陽也算得上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首輔,至少對于他的許多旨意都給予支持,努力的在他這位天子以及百官之間消磨隔閡。
如果說可以的話,朱厚照自然是想要多留李東陽在內閣首輔的位子上再坐幾年,等到他與李桓徹底的理清了軍中、朝堂之上的人事,才是李東陽功成身退之時。
只是沒想到這會兒李東陽盡然會舊事重提,請求致仕,而且看其架勢,并非是一時意氣,而是真的想要致仕了 一道道的目光投向了一手扶著龍椅,皺眉沉思一臉猶豫之色的天子身上。
注意到朱厚照的神色變化,一些官員便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只看天子的神色,難道說天子心中有什么想法,真的要允許李東陽這位內閣首輔致仕嗎 天子明顯心中非常的猶豫,似乎是正在挽留李東陽以及答應李東陽之間猶豫徘徊。
就在這時,朱厚照突然之間向著李桓開口道:「李卿,關于李首輔乞骸骨之事,李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