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一些官員的目光不禁向著一旁的幾位閣老看過去,似乎是想要看幾位閣老到底有何反應。
準確的說這些官員都在等待著幾位閣老的暗示,如果說幾位閣老給出暗示,讓他們出列彈劾李桓的話,那么他們之中便會有官員立刻現身攻李桓。
只是讓一些官員感到失望的是哪怕是他們的目光之中充斥著一股期冀,可是以李東陽、楊廷和幾人為首的內閣閣臣卻是一個個的低眉垂目,既沒有站出來有所表態,同樣也沒有給他們任何的指示。
就在這些官員心中閃過種種念頭的時候,李桓長身而立,沖著天子恭敬的道:「陛下,此一戰,我大明共計征調大軍計有二十五萬八千四百余人,征調勞役十五萬眾,歷時七個月時間,終于大敗韃靼,殲滅韃靼五萬余,俘虜約七萬眾......」
聽到李桓提及準確的戰果,尤其是聞知這一戰竟然殲滅韃靶五萬余,俘虜七萬之多,哪怕是一直以來對李桓恨得咬牙切齒的一眾官員們也都心中為之震撼,下意識的生出李桓一定是殺良冒功,謊報軍功。
畢竟這戰果實在是太過令人難以置信了,這么多的韃靼人被殺被俘,這種戰果便是開國之初也是極為罕見的大捷了。
這樣的大捷,做為統帥大軍的主將,至少可以一戰封侯。
至于說放在如今,大明數十年對外武士不興,就越發的襯托的這一戰大勝所取得的戰果的輝煌了。
倒是一眾武勛,大半的人都是兩眼放光的看著李桓,心中生出幾分后悔來,如果說當初他們肯站出來向天子請命隨同大軍迎戰韃靼的話,那么這潑天大功未嘗就沒有他們的功勞啊。
只可惜他們錯過了這么一場饕餮盛宴,可以預見,這一場大戰下來,將不知幾人封侯,幾人加官進爵。
不過心中雖然后悔惋惜不已,但是相比文官集團來,武勛集團依然是無比的興奮和開心。
不提他們之中一些人派出了府中子弟隨同李桓一起出征,并且還在這一戰當中立下了功勛,到時候加官進爵,光耀門楣絕對不成問題。
再說了,這一戰將會有至少十幾人會得到天子封賞爵位,而軍功而晉爵位著,那么天然也就是他們勛貴集團的一員。
只要對方愿意融入他們勛貴集團的話,那么無形之中便大大的壯大了勛貴集團的力量以及影響力。
先前從他們所收到的消息當中便知曉了這一戰的大致情形以及經過,可是并沒有李桓開口所講的那么的詳細,現在只聽李桓講述,張侖、朱輔等人便忍不住想要開口向著天子替李桓請賞。
只不過這會兒李桓尚且還在繼續向著天子講述這一戰的具體詳情。
「......陛下,此一戰能夠得勝,首先多虧了陛下慧眼識珠,明鑒萬里委以王陽明為三軍主帥,其次便是要感謝將士用命,如此方才有了這一戰的勝利。」
只不過李桓話語到了這里卻是話音陡然為之一轉,神色之間隱隱帶著幾分猙獰以及悲憤道:「韃靼兇殘,面對我大明將士的圍攻不懼死戰,以至于我軍將士死傷慘重,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原本因為聽著李桓講述著那戰場經過的朱厚照一張臉上正洋溢著幾分欣喜以及振奮之色。
身為一個喜好武事的天子,朱厚照自然是對于大明將士能夠一戰而生韃靼人,可以說是發自于內心的歡喜以及振奮。
想他即位以來,因為寵信劉瑾、李桓的原故而引得百官進言,大明邊鎮之地面對大大人的入侵素來只有消極應對,從來就沒有取得過什么樣戰果。
而如今李桓、王陽明一戰取得那么大的戰果,朱厚照自是欣喜萬一,然而下一刻李桓提及前方將士為此付出的慘痛的代價,朱厚照登時面色為之一變,面容之上露出了沉重之色看著李桓沉聲道:「李卿,我大明將士死傷如何,快為朕道來。」
做為一位圣明天子,自然不會只關注軍功,同樣也會體恤軍中將士,而朱厚照如今或許無法用明君來形容,可是以朱厚照的性情,陡然之間聞知軍中死傷慘重,幾乎是本能的便流露出了一尊圣明天子對于底層將士的憐憫以及關切。
李桓正色,眉宇之間流露出了幾分悲色顫聲向著朱厚照拜下道:「臣無能,以至于我大明死傷近五萬余眾,甚至還走了敵酋達延汗,臣有負陛下所托,還請陛下治臣之罪。」
一些官員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欣喜之色,下意識的向著朱厚照看了過去。
畢竟大軍死傷如此之多,那么李桓與王陽明必然要負責任,但凡是天子對于李桓露出那么一絲的不滿以及責怪之色,那么他們這些人便會察言觀色,第一時間跳將出來聯合起來彈劾李桓。
而在不少滿懷期待之色的官員的目光注視下,李桓臉上滿是悲色的拜倒于地,顯然是因為那些死傷的將士而悲傷。
至于說朱厚照這位天子的反應卻是令一眾官員更加的失望不已。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看著李桓緩緩開口道:「都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更何況沙場之上,刀槍無眼,將士死傷乃是人之常情,縱然是韓信復生、衛霍在世,怕也沒人敢保證兩軍交鋒,可以保證自家士卒沒有死傷。」
說到這里,朱厚照豁然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李桓道:「更何況李卿以及王卿家調集兵馬,指揮若定,一戰大敗韃靼,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朱厚照這話大有給李桓、王陽明這一戰的結果蓋棺定論的意思。
一旦朱厚照這話傳揚開來,那么其余的官員就是再怎么的想要彈劾李桓,他們也無法拿這件事情當做攻擊李桓的借口。
畢竟一戰死傷如此之多的將士,就算是李桓、王陽明他們取得了大勝,也一樣會招來一些官員的彈劾。
可以說如果天子不給這一戰的死傷定性的話,可以想象要不了多久,朝中官員便將會一次彈劾李桓。
然而在天子金口玉言之下,別人縱然是要彈劾李桓,也只能另尋李桓其他的錯處。
有反應夠快的官員幾乎是在天子話音落下的瞬間便體會到了朱厚照話語里的用意,同樣也有一些官員不解朱厚照話中的意思,甚至覺得天子說的很有道理,暗暗的點頭不已。
不過在邊上的官員低聲解釋一番,意識到天子這是在主動為李桓開拓責任意圖庇護李桓的時候,這些官員看向李桓的眼神登時就變了。
李桓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感動之色,向著朱厚照道:「臣代三軍將士多謝陛下。」
朱厚照看著手中李桓所呈上的戰報相請,面色漸漸的露出幾分鄭重之色看向群臣道:「眾卿家以為朕當如何封賞此番有功之將士」
聽得天子此言,一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對于封賞李桓,增強勛貴集團的力量,百官絕對是不想看到這般的局面發生。
只是就算是想要阻止,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來啊。
就在這會兒,兵部員外郎陳芮上前一步,正色道:「陛下,大軍立下如此大功,朝廷理當封賞。
朱厚照聞言不禁眼睛一亮,滿意的看著陳芮,顯然是沒有想到陳芮竟然會為李桓開口說話。
只是馬上朱厚照便是免得為之一變,因為陳芮接下來的話隨之一轉便道:「封賞之事干系重大,雖然說李大將軍呈上奏報,可是我等也須得按照朝廷程序來,臣懇請陛下允準兵部、都察院聯合派出官員進入軍中統計軍功以確保三軍將士立功之將士能夠得到其應有的封賞,以免軍中出現貪墨軍功,謊報軍情之事,若如此,陛下豈不是要軍心大失「
陳芮話音落下,登時便引來四周許多官員的欽佩的目光。
陳芮這話雖然說沒有直接點名道姓的說李桓有貪墨軍中將士軍功,謊報軍情,可是誰也不是傻子,難道還聽不出陳芮話里話外的意思嗎 迎著四周不少同僚那欽佩的目光,陳芮毫不畏懼的看向李桓,眼中滿是慨然之色。
陳芮看著李桓,心中充滿了期待,若是李桓反駁與他的話,不管如何,反正他今日揚名之舉已經成功。
可以說當著這么官員的面,陳芮開口暗指李桓貪墨軍中將士之功便已經是在一眾官員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官位到了陳芮這種層次,在官場之中想要更進一步便愈發的艱難,若是沒有朝堂眾臣的青睞和提攜的話,想要跨過這道門檻卻是千難萬難。
陳芮的目標是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一部侍郎乃至成為一部部堂,只是正常情況下來說,這種機會幾乎沒有。
為了那心中的野望,哪怕是拼著得罪李桓的風險,他也要站出來,當著朝中百官的面暗諷李桓。
就如陳芮所料一般,百官一時之間為李桓的威勢所懾,所以并沒有幾個官員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彈劾李桓。
可是陳芮卻是敢,就如陳芮所期待的那般,幾乎是瞬間,陳芮便如其所愿進入到了在場諸位重臣的視線。
一些重臣看向陳芮的目光當中充斥著訝異以及欣賞之色。
一些官員則是暗暗的看向李桓,心道陳芮這般暗指李桓貪墨將士功勞,也不知李桓會是什么樣的反應,會不會直接借著錦衣衛將陳芮給拿下。
然而還沒有等到李桓開口,就見站在李桓身側的徐英當即沖著陳芮冷哼一聲道:「好個沽名釣譽,賣直邀名的無恥之輩,大將軍率領軍中將士深入大草原,臨敵之時從來都是一馬當先、沖殺在前,撤退在后,三軍將士對大將軍素來是尊崇有加,你陳芮竟然敢污蔑大將軍,你就不怕軍中將士饒不得你嗎」
雖然說陳芮的舉動事實上就是賣直邀名,可是如果不被徐英點名,道破其真實面目,那么陳芮便是不畏奸佞之暴虐,敢于與之對抗的忠貞之士。
此時陳芮被徐英點破,自然是羞怒交加,盯著徐英忍不住大聲喝道:「此乃大朝會重地,袞袞諸公在此議政,而你又是何人,又有什么資格敢在此大放厥詞」
徐英是李桓的下屬,不用說自然是跟隨李桓進入宮中,不過陳芮卻是不提這些,一開口便質問徐英的身份,有沒有資格在大朝會之上開口。
若是可以治徐英一個大不敬之罪的話,豈不是可以折了李桓的面子,嚴重打擊李桓的威望嗎 想到這點,陳芮心中便充滿了激動以及期待。
一時之間彈劾李桓似乎是有些困難,畢竟天子寵信李桓,正是李桓盡得天子寵信之時,這個時候尋李桓的麻煩,搞不好就要將自己給搭進去。
但是如果說這個時候不去針對李桓,反而是將目標鎖定在李桓身邊的親信手下身上來,他倒是要看看,李桓身邊手下親信一個個的被彈劾,李桓又能如何。
想著這些,陳芮臉上的笑容幾乎是遮掩不住,以至于不少官員看到陳芮臉上的笑容都忍不住暗暗的犯嘀咕。
這陳芮不會是被李桓給嚇傻了吧,不然的話為何在得罪李桓的情況下還這般的歡喜。
誰也想不到在這么短的時間當中,陳芮的心思便轉動了那么多。
與此同時徐英微微一愣神,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向著陳芮冷笑一聲道:「吾乃是京營效勇營指揮副使徐英,追隨威武大將軍征戰沙場,也曾斬殺韃靼部落頭人,更曾與大將軍馬踏數十處韃靼大小部落,不敢說軍功累累,可是這身上無數的傷疤便是徐某的證明。」
嘩啦一下,就見徐英瞬間將胸膛處的甲胄扯開,登時就見其胸膛露出大半,胸膛之上一眼望去,竟然有不下數處箭痕、以及被利器劃過所留下的疤痕。
就聽得徐英沖著陳芮怒斥道:「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徐某無論是官階品級還是功勞都不是你區區一個員外郎可比,你又有何資格指責于本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