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聞言一愣,繼而露出幾分怒容道:“竟有此事,到底是誰,竟然敢阻止老國公入宮見駕,難道不知道老國公有不經通傳,隨時可入宮見駕的權利嗎,殺的好,老國公殺的好啊。”
不屑的目光從高長勝身上收回,張懋看向楊廷和,隨手將手中染血的長刀丟給身后府中私兵道:“這么說楊閣老也認為那人該殺了?”
楊廷和笑道:“自然是該殺,連老國公都敢阻攔,殺之何惜!”
張懋沖著那些私兵道:“都在這里候著。”
這些私兵一聲應諾,只將四周的京營兵卒給駭的一跳,便是楊廷和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張懋大步走進皇城之中,絲毫沒有理會高長勝的意思。
楊廷和沖著高長勝含笑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然后連忙跟上張懋的腳步笑道:“老國公不在府中納福,怎么想起進宮來了啊。”
張懋淡淡的瞥了楊廷和一眼,突然之間冷笑一聲道:“楊閣老,你們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宮中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你們竟然連老夫都瞞著,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雖然說早就知道張懋可能已經得到了消息,但是這會兒聽了張懋的質問,楊廷和還是有些驚訝。
不過對于此楊廷和顯然早有定計,聞言只是一聲輕嘆道:“老國公這是什么話,說的好像楊某等人是心懷叵測之輩似得。”
張懋沒有接話,反而是定定的看著楊廷和,眼神之中所流露出來的意思卻是不言自明。
楊廷和無奈道:“既然老國公已經知曉,那么本官也不再瞞著國公爺,陛下遇刺,至今昏迷不醒,太后急召我等幾人入宮,經由我等與太后商議,為了避免陛下遇刺的消息泄露引發不必要的亂子,特由太后允準,抽調了長寧伯手下的人馬,封鎖了宮門。”
說著楊廷和看向張懋道:“事情就是這么簡單,絕不像老國公所想的那樣,有諸多的陰謀詭計。”
張懋聽了楊廷和的一番解釋,原本陰沉著的一張臉方才算是散去了幾分,仍然是帶著不虞道:“陛下何在,本公要去見陛下。”
楊廷和聞言忙道:“陛下如今正在景藍殿養病,太后、皇后都在那里守著陛下,所以老國公大可放心便是。”
聞知朱厚照正在景藍殿,張懋當即奔著景藍殿方向而去。
景藍殿四周守衛著大量的皇城宿衛,此時這些皇城宿衛精神緊繃,提防著一切接近景藍殿的人和物。
當張懋同楊廷和出現在景藍殿前的時候,這些皇城宿衛之中一人走出,攔住去路道:“老國公、楊閣老,景藍殿重地,未經太后與首輔允許,任何人不許擅入。”
這會兒楊廷和輕咳一聲,忙向著張懋解釋道:“老國公,一切都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著想。”
說著楊廷和沖著那皇城宿衛道:“還不快去通秉太后,就說老國公來了!”
張懋的目光在這些皇城宿衛身上巡視而過,雙手合攏于身前,就那么神色平靜的看著前方的景藍殿。
很快就見一名小內侍匆匆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張懋還有楊廷和二人身上的時候,眼睛一亮忙上前沖著張懋、楊廷和施禮道:“老國公、楊閣老,太后有請!”
張懋微微頷首,大步走進了景藍殿。
一股濃郁的中藥氣味傳來,聞到這中藥氣息,張懋頓時眉頭一皺。
似乎是注意到了張懋的神色反應,楊廷和低聲道:“陛下遇刺已有數日之久,太醫院諸位太醫皆已經幫陛下看過,卻是一絲辦法也無,如今也只能靠著藥湯吊著性命,只怕…”
張懋面色登時變得陰沉了許多,大步走進內殿之中,目光直接便落在了那床榻之上。
床榻之上,少年天子正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太后張氏、皇后夏氏正坐在一旁,滿臉擔憂的看著。
聽到動靜,太后張氏轉頭向著張懋看了過來。
而張懋則是快走幾步上前,直接沖著床榻拜下,顫聲道:“陛下,老臣來了!”
只可惜面對張懋的呼喚,躺在那里的朱厚照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這會兒太后看到張懋臉上的悲色不禁沖著立于一旁的張永道:“張永,老國公年紀大了,地上涼,快將老國公扶起來!”
說著又向著小內侍道:“還不快給老國公賜座!”
張懋緩緩起身,并沒有落座,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朱厚照之后,這才向著太后道:“太后,臣對醫術也略有涉獵,可否允臣為陛下看上一看。”
張太后聞言沖著張懋點了點頭道:“老國公既然有此心,那便勞煩國公了。”
張懋沖著張太后拱了拱手,緩緩走到床榻邊上,伸手將朱厚照的一只手臂抬起,一只手搭在手腕之上,凝神診脈。
漸漸的張懋的眉頭皺起,在張懋的感應之中,朱厚照脈搏許久方才跳動一下,而且跳動無力,甚至可以說如果不仔細感應的話,都感應不到,這等脈象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深吸了一口氣,張懋又伏身上前于天子心口處聽了聽,甚至查看了天子的瞳孔,臉上的神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開口打擾張懋,等到張懋將朱厚照的手臂放回被褥之中的時候,太后張氏方才帶著幾分期盼看向張懋道:“老國公,陛下究竟如何了,可…”
張懋臉上突然露出幾分笑意,沖著太后以及皇后微微一笑道:“太后、皇后娘娘,陛下只是受創昏迷而已,并無大礙,且休養幾日,或許就清醒過來了。”
太后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帶著幾分欣喜顫聲道:“老國公說的可是真的嗎?陛下真的只需要休養一些時日便可無恙嗎?”
張懋笑道:“老臣一生從不打誑語,太后難道還信不過老臣嗎?”
張太后整個人就像是一下被注入了一股生機一般,精神振奮道:“好,好,有老國公這話,本宮也就可以安心了。”
說著張太后伸手輕撫朱厚照的面頰,帶著幾分期盼道:“皇兒,你可要快些醒來,娘親除了你可就再沒其他的親人了!”
張懋看了太后還有夏皇后一眼,緩緩起身道:“太后、皇后娘娘,老臣有話要同楊閣老說,先行告退。”
張太后聞言點頭道:“老國公隨意。”
走出了內殿,張懋的目光落在楊廷和幾人身上,眼眸之中閃爍著精芒沉聲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陛下為何會遭此重創?”
對于張懋的震怒反應,楊廷和幾人并沒有覺得奇怪。
楊廷和輕嘆一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老國公且隨楊某來。”
很快幾人便到了邊上的一處偏殿之中,在這里,張懋見到了首輔楊廷和、禮部尚書費宏、吏部右侍郎毛紀等人。
除此之外尚且還有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刑部的官員,三司齊聚。
見到張懋的時候,一眾官員忙向著張懋行禮。
張懋目光掃過一眾人,冷冷的看向李東陽道:“李東陽,陛下為何遇刺,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不要告訴我,你們這幾天什么都沒查出來吧。”
李東陽起身道:“老國公且息怒,陛下遭此劫難,我等為人臣子自然心中悲痛萬分,刺客第一時間便被拿下,如今正在由三司審理,已經有了幾分眉目。”
說著李東陽看向刑部左侍郎道:“余大人,案子進展如何,便由你來給老國公講一講吧。”
余青忙上前沖著張懋一禮道:“回老國公,陛下于七月十六日回宮,當晚召六名宮女侍寢,當夜為宮女以緞帶勒住脖頸所傷,待到侍奉陛下的大太監丘聚察覺不對的時候,行兇的兩名宮女已經自縊身亡,如今只有其余四名宮女正在被收押審訊。”
說著余青頓了頓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那兩名自縊身亡的宮女乃是數年前,由錦衣衛千戶錢寧奉大總管劉瑾之命,自江南物色的女子,由劉瑾進獻于天子,我們懷疑這是劉瑾刺殺天子…”
張懋聽著余青的話,心中冷笑不已,哪怕是這些人換個懷疑對象,他也就信了,可是要說劉瑾會派人刺殺天子,他要是信了,那他張懋豈不是成了一個傻子。
劉瑾在朝中是什么處境,他難道看不清楚嗎?沒了天子,他劉瑾便什么都不是,別說是劉瑾去刺殺天子,但凡是讓劉瑾知道有誰想對天子不利,劉瑾第一時間便會撕碎了對方。
見張懋沒有說話,余青正色道:“如今錢寧已經招供,那些女子就是劉瑾特意吩咐他遴選出來的,因為那兩名行刺陛下的女子已經自縊身亡,可是這一切證據已經足可以證明,就是他劉瑾派人行刺陛下。”
張懋沒再聽對方的話,而是看向李東陽幾人,冷冷的道:“你們要做什么本公不管,可是京師不能亂,大明天下不能亂,否則的話…”
說完張懋直接轉身離去。
看著張懋無禮離去,幾名官員不禁面露不忿之色,甚至一名刑部郎中冷笑道:“搞得自己像個忠臣似得,他一個國公,又能奈何我等?”
楊廷和聞言登時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那可是與國同休,勛貴之首的英國公,你膽敢如此無禮,眼中可還有朝廷嗎?”
看楊廷和震怒的模樣,那刑部郎中嚇了一跳,忙低頭認錯道:“下官失言,還請閣老勿怪。”
這會兒李東陽輕咳一聲看著一眾人一眼道:“行了,眼下商議一下,該如何將劉瑾拿下了。”
三司這會兒已經拿出了劉瑾行刺天子的證據,李東陽身為內閣首輔,自然是要在第一時間將劉瑾拿下,否則的話一旦太后那里問起,這就是他的失職。
聽李東陽這么一說,眾人臉上皆是露出興奮以及解氣的神色。
這幾年他們在朝廷之上,在地方上同劉瑾爭斗不休,甚至不少人都吃過劉瑾的虧,可是這一次,他們終于可以將以往所承受的一切盡數報復回去了。
費宏捋著胡須笑道:“此事易爾,他劉瑾乃是司禮監總管,我們卻是不好直接拿他,但是我們卻可以請得太后一道懿旨,只要有太后懿旨在,拿下他劉瑾,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說著幾人看向李東陽,李東陽微微沉吟道:“既如此,諸位且隨我去向太后稟明此事。”
黑夜之中的紫禁城遠遠望去就如同一頭龐然大物一般盤踞在蒼茫大地之上。
城門早已經關閉,城門處守城的士卒正打著哈欠努力的撐著,甚至有些人直接斜靠在城墻上已經是憨憨入睡了。
就在這個時候,城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戰馬哀鳴的聲音,隨即就聽得噗通一聲,似乎是什么重物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李桓狠狠的抽打著身下的戰馬,遠遠的看著遙遙在望的京師,滿是風塵的臉上不禁露出幾分輕松之色。
忽然之間,身下戰馬發出一聲哀鳴,竟然直接栽倒于地,李桓卻是沒有絲毫意外,這一路上他同王陽明幾人日夜兼程,餓了就在馬上吃,困了就在馬上睡,除了換馬的時候人沾了地,其余時間全都在馬上。
靠著這般的速度,從福建到京城,竟然只花費了不到四天的時間,考慮到這個時代的道路交通情況,這速度絕對是非常的嚇人了。
順著沖擊力,李桓身形一躍而起,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身后很快便有馬蹄聲傳來,正是王陽明、岳不群、孟輝、杜廣、曹雨、陳耀幾人。
當幾人勒住身下的戰馬停下來的時候,忽然身下的戰馬一個個的口吐白沫,轟然倒地,卻是連夜奔馳數百里,已經徹底榨干了一切。
先前還憑借著本能奔跑,這一停歇下來,自然是堅持不住了。
沒有什么心情去疼惜這些戰馬,李桓的目光則是落在了京師城墻之上。
城墻下鬧出這般的動靜,自然是引得守城的士卒緊張不已。
李桓看著那緊閉的城門,眉頭微微一皺,聽著城墻之上的呼喝與質問之聲,李桓沖著陳耀、孟輝、杜廣三人道:“你們將這些戰馬的尸體處理干凈了,莫要泄了我們的行蹤。”
陳耀三人聽了連忙應了下來。
李桓此舉自然是不想暴露他已經自福建趕回來的事情,雖然說即便不去處理這些戰馬的尸體,白日里那些守城的士卒發現了也未必會聯想到他身上來,可是到底是一個隱患不是。
從天子遇刺到他接到消息,然后又一路趕回來,這已經過去了足足有七八天的時間,這段時間,京城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是處在一種什么樣的情形,這都需要李桓去考慮。
如果說天子無恙的話,自然萬事大吉。
可是如果天子真的情況不妙,那么便意味著這會兒京師就是一處龍潭虎穴,一個不小心闖進去,就是尸骨無存的下場。
哪怕是李桓藝高人膽大,卻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同樣一身風塵仆仆模樣的王陽明目光自那高高的城墻之上收回,然后看向李桓道:“李大人,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李桓緩緩道:“自然是入城!”
正常的途徑想要在深夜經由城門處入城顯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李桓也沒打算經由城門處入城。
很快幾人便尋了一處偏僻的所在,凝神傾聽一番,李桓便已經確定這一段城墻之上巡夜的士卒可以說全都睡著了,當即身形一縱,身形便已經到了半空,隨即腳尖在城墻之上點了那么一下,借著這一股力道,身形輕飄飄的便上了城墻。
目光一掃,果然如李桓所料,幾名巡城的士卒這會兒正各自抱著手中的兵器靠在城墻處,已是入了夢鄉。
幾個起落,李桓便已經點了附近幾名士卒的昏睡穴,除非是被人喚醒,否則的話,這一覺至少要睡到大天亮。
王陽明、岳不群、曹雨幾人在李桓的招呼下同樣也上了城墻,就這么悄然的潛入城中。
錦衣衛千戶陳克在京師之中有一處宅院,宅院只有兩進的大小,相比許多官員動輒占地一兩畝大小的府邸,自然是非常的不起眼。
這一日陳克正在睡夢之中,突然之間心神示警,猛然之間翻身而起,幾乎是本能一般翻手向著面前之人拍了過去。
只是下一刻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拍出去的那一掌也被對方給死死的抓住了手腕。
“是我!”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雖然說房間之中昏暗一片,但是陳克已經聽出這是李桓的聲音,原本繃緊的身體也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強忍著內心的驚駭,陳克低聲道:“大人,您怎么才回來!”
聽陳克這么一說,李桓心中不由一緊,要知道他在接到陳克的密信之后,幾乎是第一時間便趕了回來,路上更是不敢有一絲耽擱。
現在陳克這么說,難道自己回來的遲了不成。
陳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將燭火點燃,借著火光,這才算是看清楚了李桓。
一看之下,陳克不由愣了一下,要不是確定來人就是李桓的話,他差點就認不出來。
實在是李桓這會兒一身的風塵,頭發凌亂,風沙掩面,就連身上的衣衫也都滿是塵埃,一看就知道李桓這一路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李桓皺眉看著陳克道:“快說,陛下如今到底怎么樣了,京城之中又是什么形勢?如今朝中又是誰在主政!”
陳克聞言忙道:“回大人,陛下遇刺至今已經有近十日之久,前兩日劉瑾公公以及其一干黨羽先后被太后下旨拿下,投入刑部大牢之中,而朝中則是有李東陽、楊廷和兩位閣老主政。”
李桓不禁詫異道:“劉瑾難道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嗎?怎么說被拿下就被拿下了?”
陳克一臉苦笑道:“因為刺客是劉瑾公公派去的,再加上太后一道懿旨,直接將劉公公禁足于府中,沒兩日劉公公府邸就被京營兵馬給包圍了起來,連外人都見不得,他又能如何?”
李桓不由冷笑道:“劉瑾刺殺天子,真是個笑話,滿朝文武竟然也都相信。”
陳克道:“如何不信,如今劉公公一黨被拿下,滿朝文武拍手叫好,直呼太后英明呢。”
深吸一口氣,李桓道:“陛下呢,可有陛下的消息?”
陳克搖頭道:“宮門被京營封鎖,就連皇宮宿衛統領據說都被替換了,咱們錦衣衛更是一點宮里的消息都打探不到,陛下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恐怕只有兩位閣老以及老國公知曉了。”
李桓沉吟,目光忍不住投向紫禁城方向,心中想著自己想要知道天子究竟如何,怕是要潛入皇宮打探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桓的心思,陳克面色微微一變道:“大人千萬不要想著潛入皇宮,先前劉公公就是派人潛入皇宮打探消息,結果卻是被人抓了個正著,直接被坐實了謀害天子的罪名,如今皇宮之中戒備森嚴,便是大人實力再強,怕也接近不了天子寢宮啊。”
聽陳克這么一說,李桓皺眉,這么一來,他先前向著潛入皇宮,先確定天子究竟如何的辦法是行不通了。
就算是他再怎么的自信,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強闖皇宮大內,真當皇城重地是一兩個武道好手便能夠隨便進出的啊。
看李桓陷入沉思,陳克也不敢去驚擾了李桓。
沒有多大一會兒功夫,李桓沖著陳克道:“陳克,你去將外面幾人安頓一下,然后給我召集可信的錦衣衛,隨時聽我命令。”
說著李桓直接出了陳克住處,又點了岳不群與其同行。李桓在夜色之中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后二人直奔著一個方向而去。
英國公府。
做為京師最為尊貴的勛貴,英國公府本就戒備森嚴,再加上這幾日京師之中所發生的變故,一隊隊精銳的家族私兵在英國公府巡視著,別說是一般的宵小了,就算是來上幾名江湖中人,怕也是有來無回。
而這會兒一道身影悄然翻過英國公府的高墻,無聲的落地,避開了巡視的士卒,在英國公府之中穿行。
英國公府占地極廣,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等閑之人進入其中怕是都要轉的暈頭轉向,搞不清楚身處何地。
李桓便是如此,本來他選擇潛入英國公府,就是想要悄悄的尋到英國公,想要從這位老國公口中得知一些關于天子的消息。
至于說楊廷和、李東陽幾人,說實話李桓還真的不敢太過相信對方,誰知道天子遇刺,其中有沒有這些人的影子。
至于說英國公,李桓倒是不信對方會對天子不利,甚至關鍵時刻,英國公還有可能會站在天子這邊,因此李桓選擇了來見英國公。
只是這英國公府實在是太大了,李桓別說找出張懋的住處了,他這會兒連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有些迷糊了。
再次穿過一個小花園,李桓發現眼前一片開闊,這院子之中竟然是一處小小的演武場,場地不大,卻也有畝許方圓,這讓李桓心中一動。
在這國公府當中,能有資格住在這等地方的,只怕身份不一般,即便不是英國公的住處,想來也是身份極其尊貴之人。
自己找不到英國公沒問題啊,只需要讓對方帶自己去尋不就可以了。
心中一動,李桓便是心中一喜,幾步邁出便奔著正房而去。
單手按在房門之上,手上勁力輕吐,就聽得以上細微的響聲,門栓被震斷開來,房門緩緩開啟。
走進房間之中,李桓只覺得一股淡淡的清香襲來,雙目一掃,立刻便找到了通往內室的過道。
正當李桓準備進入內室的時候,就聽得一聲劍鳴之聲乍響,隨即一道劍光襲來。
李桓顯然是沒想到會有這般的變故,不過原本就心神緊繃,雖然說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很是意外,不過李桓一個閃身便避開拉那直奔要害而來的刺擊,與此同時欺身上前。
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制住對方,否則的話,一旦對方大聲示警,必然會招來國公府的守衛。
李桓這一出手便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實力,絲毫沒有藏拙,因為李桓清楚,可能差那么一瞬,對方便已經發出了示警。
張侖一身月白的中衣,手中握著長劍,一張臉之上竟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隱隱帶著幾分興奮,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一劍,即便是不能將潛入府中的賊人給殺死,至少也能夠將對方重創。
正是因為對自己那一劍頗有信心,所以張侖才沒有在發現有人潛入自己所在院子的瞬間選擇示警。
只是讓張侖感到驚訝的卻是對方的實力遠超侖的預料,對方不單單是避開了自己一劍,甚至還瞬間加速,在他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一瞬間探手抓住了他的咽喉。
“咣當”
張侖被李桓鎖住了咽喉,手中長劍跌落于地,面色之間露出幾分詫異以及后悔之色。
“我沒有惡意,閣下若是答應我驚動他人的話,李某可以放開閣下!”
本以為自己這次可能死定了的張侖突然之間聽到李桓這話,眼中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對方潛入府中,難道不是為了刺殺他的嗎?
李桓借著月光看到張侖臉上的詫異之色,心思轉動并不掩飾自身身份道:“在下錦衣衛指揮同知李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張侖乍聽李桓之名不由的一愣,駭然的道:“你是殺人狂魔…額,你…你不是在福建嗎?為什么會出現在京師!”
對于張侖失聲稱呼自己為殺人狂魔,李桓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一些舉動,在許多人的眼中,怕就是殺人狂魔。
看李桓盯著自己,張侖倒是沒有再擔心李桓會對他不利,而是直接道:“在下張侖。”
李桓眉頭一挑,詫異的看著張侖道:“原來是小公爺,李某卻是失禮了!”
說著李桓看著張侖道:“我對小公爺并無惡意,只是迫于無奈才不得不潛入貴府,希望小公爺莫要聲張,我這便放開小公爺。”
張侖點了點頭,而李桓這會兒也松開了對張侖的掌控。
感受著鎖著自己喉嚨的有力大手離去,張侖這才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神色古怪的看著風塵仆仆的李桓。
這會兒張侖才算是將李桓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然明白,李桓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這般模樣出現在京師之地,怕是得到了天子出事的消息。
那么對方這個時候潛入自家府邸的目的也就不言而明了。
“李大人要見爺爺?”
李桓不禁看了張侖一眼,心中暗贊了一聲,果不其然,能夠被當做下一代國公培養的人,在知曉了自己身份之后,能夠猜出自己的目的,倒也正常。
微微點了點頭,李桓看著張侖道:“深夜來此,實為失禮,還請小公爺代為通傳,就說李桓有要事同老國公相商。”
張侖將李桓打量了一番,看李桓滿面塵埃,雙目卻是炯炯有神,堅毅而又執著,只是稍稍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李大人且稍后,我這便去請爺爺前來。”
李桓讓開道路道:“李某在此恭候!”
從李桓身旁經過的時候,張侖忽然之間向著李桓道:“李大人就不怕我出去之后,喊來護衛將你給拿下嗎?”
李桓笑道:“那李某便憑借著一身武力殺出英國公府,權當李某看錯了國公爺吧!”
正說話之間,李桓忽然心有所感,猛然抬頭向著外面看去。
一看之下,李桓眼睛一縮,心中一驚,就見一道窈窕身影正立足于小演武場之上,身姿挺拔,手中執劍微微垂下,一雙清冷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月光垂落,對方恍如月下仙人一般。
李桓心中生出一股警惕,這女子也不知是何身份,那一股鎖定他的氣機竟然隱隱讓他生出幾分危險。
順著李桓的目光看去,張侖同樣也看到了女子,驚訝道:“小姑姑!”
直到這會兒張槿的目光方才從李桓身上轉移開來,清冷的聲音響起道:“侖兒,可是有事嗎?”
張侖還有李桓自然是明白張槿話中的意思,只聽得張侖笑道:“沒曾想卻是驚動了小姑姑,姑姑若是無事,就先去安歇吧!”
那清冷的目光在李桓身上掃過,最后注視著張侖,似乎確定張侖說的是真話,這才微微點了點頭,身形一晃,便已然離去。
張侖這才向著李桓笑了笑道:“李大人且稍后,我這便去見爺爺。”
李桓微微點了點頭。
沒有多久,李桓就聽到腳步聲接近,抬頭看去,就見頭發花白的張懋大步而來,雖年邁,然而步伐卻是矯健有力,行走之間頗有雷厲風行之感。
李桓上前沖著張懋一禮道:“下官錦衣衛指揮同知,中軍都督府都督簽事李桓,拜見老國公。”
張懋則是仔細打量了李桓一番,眼中盡是滿意之色,微微頷首道:“你來尋本公,可是為了陛下之事。”
李桓抬頭同張懋對視道:“不知陛下如何,還請老國公告知。”
張懋看出李桓眼中的擔憂,輕嘆一聲道:“陛下的情況相當不妙,不久前老夫親自為陛下把脈,幾乎感應不到陛下的脈搏,就連心跳也極其微弱,至今不見醒轉。”
眉頭一皺,李桓盯著張懋道:“陛下當真只是昏迷,并沒有…”
張懋自然知道李桓未言之意,點了點頭道:“陛下眼下的確尚在,只是有能堅持多久,卻是誰也不敢說。”
李桓微微松了一口氣,輕聲嘆道:“陛下尚在就好,一切就還來得及。”
這話聽得張懋一愣,頗為不解的看著李桓,不過李桓忽然又道:“究竟是誰害了陛下?”
張懋看了李桓一眼,緩緩搖頭道:“老夫只能肯定,既不是劉瑾,也不是李東陽,至于究竟是何人,老夫實在不知。”
李桓沖著張懋躬身一禮拜下道:“既如此,李某多謝老國公為我解惑,就此拜別,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老國公多多見諒。”
說著李桓身形縱躍,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張懋、張侖視線之中。
就在李桓離去之后,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張懋、張侖二人身旁,不是已經離去的張槿又是何人,直到這會兒張槿手中的長劍才算是歸了鞘。
“這人心藏猛虎,很危險!”
張懋看了張槿一眼,微微頷首道:“此人乃是天子幸臣,行事肆無忌憚,堪稱膽大包天,所幸并非是蠻不講理之輩,倒也算得上一人才。”
張侖忍不住道:“爺爺,李桓日夜兼程自福建趕回京師,怕也是無用,如今大局已定,除非天子能夠醒來,否則最終或許也如劉瑾一般,難逃文官集團的清算。”
卻說李桓出了英國公府,隱藏于暗處的岳不群現身,此時天邊已經浮現出了魚肚白,隱約可見朝陽即將升騰而起。
清晨的京師一如既往,雖人流稀少,然則隨著朝陽升起,熱鬧依舊。
李桓此刻已經梳洗了一番,換上了一身飛魚服,騎在一匹戰馬之上,而在其身后則是一隊由陳克精挑細選出來的錦衣衛精銳。
雖只有百多人,然而卻都是這幾年李桓在錦衣衛之中收攏的心腹,但凡是有一絲不可信,皆被排除在外。
李桓回首向著身側的王陽明笑道:“陽明先生,可愿隨李某再瘋狂一次!”
剛剛得知李桓的打算的王陽明是真的被李桓的膽大包天以及瘋狂給鎮住了,如果不是看到李桓已經召集了這么多的錦衣衛,王陽明都要懷疑李桓是在同他說笑了。
然而李桓卻非是同他開玩笑,此時聞言,王陽明只能一臉苦笑道:“王某現在說不愿,可還來得及嗎?”
李桓哈哈大笑道:“自然是來不及了。”
說著李桓沖著身后一眾錦衣衛校尉吼道:“兄弟們,天子蒙難,我等身為天子親軍,竟連天子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還有何顏面自稱天子親軍,又如何對得起天子的信重,今日李某意欲覲見天子,諸君可愿隨我同往。”
“愿隨大人,覲見陛下!”
“愿隨大人,覲見陛下!”
李桓一甩身上的大氅,猛地一抽馬鞭喝道:“走!”
上百錦衣衛縱馬馳騁長街,雖說長街之上人流稀少,可是這般聲勢已然駭的所有人為之側目。
這幾日,京師已然處于一種戒嚴的狀態,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巡視城中,甚至還有京營兵馬于各處把守,嚴防一切變故。
尤其是隨著劉瑾、焦芳、劉宇等閹黨一系高官紛紛被捉拿下獄,京師之中可謂是暗流涌動。
在這種情況下,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就是見到有人聚集在一處便會上前暴力將之驅散,嚴防死守到了極限。
這幾日來,錦衣衛衙門顯得非常的平靜,可是即便是如此,依然有人盯著錦衣衛衙門的一舉一動。
實在是在這京師之中,除了五城兵馬司之外,也就只有錦衣衛衙門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聚集一批人馬。
當李桓一行人出現在錦衣衛衙門前的時候,可是將暗中盯著錦衣衛的人給嚇壞了,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了出去。
五城兵馬司,兵馬指揮使樊綱得到消息,直接驚的從青樓之中衣衫不整的沖出,點起身邊的人馬便沖入長街。
一邊狠狠的催促手下急趕,一邊低吼怒罵:“李桓瘋了不成,他不是在福建嗎,為什么會出現在京師,錦衣衛的人都瘋了不成,李桓到底想要干嘛,還敢沖擊皇城,他想要造反不成?”
實在是手下傳來的消息太過令人震驚了,本以為不用擔心錦衣衛什么事,可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遠在福建的李桓竟然會出現在京師,更是帶了一隊錦衣衛奔著皇城而去。
樊綱根本不敢多想,若是往深處去想的話,那也太嚇人了。
所以說樊綱這會兒滿腦子想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將李桓這瘋子給攔住,否則的話,誰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當氣喘吁吁的樊綱帶著一隊人馬出現在通往皇城的長街之上的時候,確定李桓的人還沒有過去,整個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同時吩咐手下人馬嚴陣以待。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大地微微震動,樊綱等人就見遠處長街之上,一隊身著錦衣衛袍服的人馬呼嘯而來,為首之人樊綱只看一眼便一下認出對方正是有著殺人狂魔之稱的李桓。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李桓的瞬間,樊綱心中便泛起一絲不妙的感覺。
不過來不及多想,眼看李桓等人便要沖上來樊綱當即驅馬上前大聲喝道:“來人止步,京師之中,竟敢縱馬狂奔,還不于我下馬!”
這會兒王陽明看了那攔路的五城兵馬司人馬一眼,輕嘆了一聲向著李桓道:“李桓,你確定要這么做嗎?你若是算錯了的話,只怕會死的非常慘。”
李桓眼中閃過一道精芒道:“陽明先生若是怕了的話,盡可離去便是。”
王陽明緩緩搖了搖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道:“李大人你都敢拼死以救陛下,王某又為何不能陪你瘋一次。”
李桓大笑,目光落在樊綱身上,當即喝道:“不想死的統統給我閃開!”
“天啊,那是李桓,殺人狂魔來了!”
“怎么可能,這魔頭怎么會在京師!”
別人不認識李桓倒也罷了,可是五城兵馬司的人絕對是對李桓不陌生,所以許多人一眼便認出了李桓。
不得不說李桓在京師的名頭托了某些人的光,可以說不比魔頭差多少,這一出現便讓許多兵卒心慌意亂。
雖說還有十幾丈遠,可是被李桓盯著,樊綱心中卻是充滿了危機,可是想到自己所得到的命令,當即喝道:“李桓,趕緊下馬,你想造反不成?”
李桓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直接撞了上來,與此同時手中繡春刀劃過,樊綱只感覺脖子一痛,下一刻腦袋落地,無頭身軀在馬背之上晃動了一下直接墜落于地。
“指揮使大人死了,指揮使大人死了!”
一些試圖阻止李桓一行人的士卒直接被撞飛了出去或者被錦衣衛揮刀劈殺,眨眼之間便直接沖破了阻攔,留下滿地的狼藉與慘叫,呼嘯而去。
四周躲在角落里的百姓本來還滿心的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竟然要五城兵馬司的人在這里設卡阻攔。
卻是不曾想竟然看到了這么一幕,尤其是聽到那些五城兵馬司的士卒的呼喊,關于李桓的記憶一下自心頭浮現。
看著遠去的錦衣衛的身影,再看看被殺的凄慘無比的五城兵馬司人馬,許多人心中生出一絲感慨。
“真是李桓回來了啊!”
陳耀染了一身的鮮血,卻是興奮的大笑道:“痛快,真是痛快啊,區區五城兵馬司,竟然也敢阻攔咱們錦衣衛,當我等天子親軍是假的不成?”
一旁的岳不群一身錦衣衛百戶官的官服,腦海之中回想著李桓毫不猶豫的揮刀斬了那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一幕,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異樣的神色。
李桓則是神色平靜,仿佛先前所做的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此時的李桓神情肅穆,對于他而言,拼一把或許還有活命的希望,若是不拼,等到劉瑾如歷史上一般被千刀萬剮,騰出手來的文官集團,絕對會第一時間送他上路,恐怕劉瑾所享受的千刀萬剮之刑,也要在他身上來上一遍。
“陛下啊,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心中閃過這般的念頭,李桓眼眸之中滿是堅定之色。
轟隆隆,馬蹄聲炸響,很快便沖到了宮門之前。
已經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京營指揮使高長勝這會兒正嚴陣以待,雖然說他認為樊綱傳來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李桓絕不可能出現在京師,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高長勝還是集合人馬,做好了防備,并且第一時間將消息傳給了內閣李東陽、楊廷和幾位閣老。
當李桓帶著渾身染血,煞氣沖天的錦衣衛出現在高長勝視線當中的時候,高長勝手中的雞腿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整個人直接跳了起來,哪里有一絲伯爺的氣度,驚叫道:“該死的,樊綱是干什么吃的,為什么沒有將人攔下,還有他李桓莫非是生了翅膀不成,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就從福建趕回京師的。”
可是怒吼歸怒吼,高長勝卻是在親兵的簇擁之下,攔在宮門之前沖著逼近的李桓大喝道:“李桓,你們想要干什么,這里可是皇宮禁地,爾等縱馬馳騁于此,那可是死罪。”
李桓目光平靜無波,神色淡然的看著高長勝的脖子道:“高伯爺,讓開或者死!”
被李桓的目光盯著,高長勝只感覺脖子涼颼颼的,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隨即惱羞成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今日在這皇宮之前,你還敢殺了本伯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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