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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卿若有罪,皆在朕身

  豹房大門之前,幾名小內侍心驚膽戰的看著面前的十幾名重臣。

  本來一開始的時候只有內閣幾位閣老在這里等候天子召見,可是么有多大一會兒功夫,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六科給事中便全來了,看去十幾人一個個氣勢洶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有了先前小內侍被百官給群毆致死的先例,這些守門的小內侍看這些文武官員,心中那叫一個膽戰心驚,生怕對方看自己一個不順眼,上來就將自己給弄死了。

  事后那些官員會有什么下場不知道,但是他們肯定是死定了。

  因此這些小內侍努力的縮著身子,降低自身的存在該,仿佛是這樣就能夠避免被這些盛怒的文武重臣給盯上一般。

  左都御史宋靖生的清瘦無比,一頭華發,看上去卻是精神矍鑠,絲毫不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按說這個年歲,在這個年代已然屬于高壽,再加上又貴為左都御史,數朝老臣,在朝中威望極高,便是天子見了,都要給其幾分薄面。

  宋靖是年前才子南京調入京師的,李東陽、楊廷和他們將宋靖這位門生故吏遍布朝堂的老御史自南京養老之地調回京師,其用意自然是不必說。

  本來李桓一場大鬧,直接讓都察院顏面掃地,就算是許多的御史一時之間也士氣暴跌,可是隨著左都御史宋靖履任,登時便讓都察院一改先前被李桓打壓的頹廢至極的氣象。

  不久前都察院聯合六科給事中,那可是在朝堂之上狠狠的給了劉瑾一個教訓,愣是讓氣焰囂張如劉瑾都吃了虧,卻是拿宋靖沒有什么辦法。

  如今福建那邊發生那么大的事情,楊廷和首先想到的就是將宋靖等人給請來,一者可以壯一壯聲勢,二者這等大事,六部主官、都察院、六科給事中都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的。

  只是楊廷和沒想到得到了消息之后,這些人竟然來的如此之快,這才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他們也剛剛抵達豹房沒多大一會兒,結果左右都御史并六科給事中全都趕了過來。

  見到精神矍鑠的宋靖,楊廷和上前拱手笑道:“廷和見過清平公,此番卻是勞煩清平公了。”

  宋靖號清平先生,所以楊廷和便稱呼其為清平公。

  宋靖捋著花白的胡須,沖著楊廷和拱了拱手眼眸之中閃過一道精芒道:“事關重大,老夫等職責所在,定要向陛下討一個說法不可。”

  說著宋靖看著那緊閉的豹房大門道:“老夫倒是要問一問陛下,他李桓何德何能,竟然敢不經三司審理便屠殺我大明數十名高官,夷人三族,數百士子又有何罪,竟被其屠殺于府衙之前,此等狂悖弒殺之奸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何以安百官之心。”

  六科給事中也來了近十人,雖然說六科官員官階最高也就是正七品,可是權柄卻是極重,朝中無人敢小覷了這只有數十人的六科給事中。

  要知道六科給事中不單有監察六科的職權,更有監察百官、諫言天子的職權,甚至就連廷推這等只有六部九卿這等級別的官員才能夠參與的大事,也少不了六科給事中的參與。

  說起影響力的話,六科給事中甚至遠超具有監察大權的都察院。

  此時幾名六科給事中正一臉的憤慨之色,他們也是剛接到內閣傳來的消息,得知李桓在福建竟然干下了那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原本在六科給事中衙門值守的幾人立刻便趕了過來。

  正在這時,豹房那關閉的大門緩緩開啟,就見丘聚的身影出現在一眾人的視線當中。

  本來還以為只有內閣幾位閣老的丘聚一開門便看到了圍在門前的一眾官員,當時就嚇了一跳。

  不過丘聚好歹也是見多了風雨,當初百官叩宮他也是經歷過的,雖然說眼前十幾名官員一個個的怒憤填鷹的看著他,丘聚卻也不慌。

  李東陽身為內閣首輔,見到丘聚的時候,上前拱手道:“丘大監,可是陛下要召見我等?”

  丘聚看了李東陽一眼,微微拱手,目光掃過其余一眾官員,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道:“陛下說了召見你們,但是陛下先前以為只有閣老幾位啊。”

  這會兒宋靖當即上前,吹胡子瞪眼的沖著丘聚怒道:“怎么,你莫非也想阻止本官去見陛下不成?信不信老夫也參你一本…”

  丘聚看到站出來的宋靖不由皺了皺眉頭,對于宋靖這威望極重、影響力非常大的言官,丘聚自然是本著能躲就躲,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想法。

  沒見就連劉瑾都被對方帶著都察院、六科給事中給搞得狼狽不已嗎?

  丘聚連忙賠笑道:“宋老大人說笑了,您是幾朝老臣,老奴又怎么敢阻止送老大人覲見陛下呢,只是…”

  冷哼一聲,宋靖長袖一拂道:“不用這個那個的,老夫自會去見陛下,其他的自然有老夫來承擔。”

  說著宋靖沖著李東陽道:“首輔,咱們去見陛下!”

  幾名守門的小內侍下意識的向著丘聚看了過去,丘聚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打算阻止這些人。

  丘聚也清楚,就算是他這會兒阻止了宋靖等人,可是等下天子還是會見這些人的,既然如此,放這些人全部進去倒也沒什么。

  很快一眾人便緊隨著丘聚走進豹房之中。

  豹房不單單只是一處游樂場所,其中有朱厚照專門修建的演武場、議政廳等等,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縮小版的小皇宮了。

  只不過在這豹房當中,朱厚照不用擔心會受到來自于內閣以及太后那里的束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自從搬來豹房之后,朱厚照幾個月都未必會回皇宮一次,算是徹底的在豹房扎根了。

  除了李東陽、楊廷和幾人來過幾次豹房之外,宋靖等人還是第一次進入豹房,所以說一進豹房便四下打量著。

  畢竟在外界傳言當中,豹房就是朱厚照這位天子,不務正業,貪圖享受所建造的一處供其花天酒地的樂園,可比那紂王的鹿臺、酒池肉林。

  甚至在市井傳言當中,在這豹房內,朱厚照放養了許多虎豹猛獸,更是搜刮了無數的美女。

  只是這一路走來,宋靖等人發現這里雖然說美女的確多了一些,但是也都是相貌出眾的宮女,并非是傳言之中所言那么不堪。

  至于說虎豹之物,他們甚至都沒有看到,反倒是亭臺樓閣不少,甚至還見到了一條微型的街道,猛然之間還以為自己出現在了京中某一條街坊之中呢。

  看到那一條微型的街道,宋靖不由皺了皺眉頭,不過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暗暗記下。

  很快眼前一亮,前方猛地變得敞亮了許多,赫然是一處占地數十畝方圓的大校場,這校場相當大,估摸著都占了整個豹房四分之一的面積了。

  在那校場之上,可以看到各種各樣陳列的兵器,甚至還見到英武的侍衛親軍精神矍鑠的立足四周守衛。

  遠遠的李東陽、楊廷和、宋靖等人便看到了天子朱厚照的身影。

  幾日不見,朱厚照似乎越發的精神了些,身上那一股英武昂揚之氣只看的李東陽、楊廷和、宋靖等人都為之一愣。

  尤其是這會兒朱厚照正騎在一匹馬上,一身的勁裝,手中拿著一張彎弓,縱馬在演武場馳騁,乍一看仿佛看到了一名少年英武的將領。

  宋靖看到這般情形直接是面色大變,連連搖頭道:“荒唐,真是荒唐,堂堂天子至尊,不思如何治國安民,竟將時間浪費在這等操弄兵馬弓箭上來!如此喜好武事,又如何能夠做一代明君!”

  說著宋靖便沖著李東陽、楊廷和、焦芳、劉宇等人吹胡子瞪眼睛的道:“老夫這幾年在南京養老,你們就是這么輔佐陛下的,難道你們都忘了先帝對陛下的殷切期盼了嗎?”

  李東陽幾位閣老被宋靖這么一說,皆是暗暗苦笑,至于說焦芳、劉宇則是目露不屑之色,淡淡的瞥了宋靖一眼。

  在丘聚的引領之下,十幾人緩緩行來,突然之間,朱厚照口中一聲大笑,身形一縱,竟然直接在奔馳如飛的戰馬之上立起身來,然后彎弓搭箭,咻的一聲,箭矢破空激射而出。

  箭矢竟然直接奔著李東陽、宋靖等人飛來,看著那在眼中放大的箭矢,不少官員直接嚇了一跳,甚至及驚呼出聲。

  嘭的一聲響,宋靖等人下意識的向著身后望去,就見他們身后數丈之外,一支箭靶子竟然生生的被那箭矢給射爆了。

  可是這會兒宋靖以及六科給事中的幾位官員,皆是后背冷汗直冒,看向朱厚照的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

  射出那一箭的朱厚照身形靈活的落于馬上,驅馬奔著李東陽一行人而來,眼看著就要撞在這些人身上,就見朱厚照猛地一扯韁繩,口中發出一聲呼嘯,戰馬猛地揚起馬蹄,發出一聲嘶鳴的同時,生生的止住了身形。

  啪嗒一聲,馬蹄落地,就那么停在了李東陽等人身前一丈外,一身勁裝的朱厚照就那么居高臨下的看著李東陽等人。

  丘聚將李東陽等人的神色反應看在眼中,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輕咳一聲道:“諸位,陛下當面,還不快快見禮!”

  連番驚嚇之下,所有人都被所見到的朱厚照給鎮住了,一時失神之下,連見禮都忘了。

  李東陽等人待到丘聚開口提醒方才回神過來,連忙躬身下拜沖著戰馬之上的朱厚照拜下。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這會兒高鳳帶著幾名小內侍跑了過來,連忙上前幫朱厚照將戰馬牽住,而朱厚照則是目光沉凝的掃過李東陽幾人,突然笑著翻身下馬,伸手一扶將李東陽扶起道:“諸位愛卿快快免禮起身!”

  高鳳將韁繩交給一名小內侍,將戰馬牽了下去,忙不迭的侍奉著朱厚照洗手,擦汗。

  宋靖幾人看著這一幕,心中那叫一個憋屈啊,這還是他們心目當中堪稱歷朝歷代天子楷模的孝宗皇帝的繼承人嗎?

  當今天子身為孝宗嫡子,難道不該是如孝宗皇帝一般,溫文儒雅,寬厚仁慈,垂拱而治嗎?

  朱厚照可是自小受過良好皇家教育的,帝王之學也是耳濡目染,當他看到跟隨丘聚進來見他的不單單是李東陽幾人,而且還多了宋靖等一干言官的時候便多少猜測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所以說無論是方才那一箭以及放在縱馬而來,在一眾人身前駐馬,皆是朱厚照的一種手段,先從氣勢上壓一壓這些人再說。

  顯然效果還是有的,否則的話,宋靖、李東陽等人見到他之后怕就不會這么沉默了。

  將手中的馬鞭丟給高鳳,擦了擦手,朱厚照向著李東陽笑道:“李閣老,你看朕方才馬術、箭法如何,可有太祖、太宗兩位先祖的遺風否?”

  朱厚照此言一出,在場一眾官員盡皆為之色變。

  太祖洪武大帝朱元璋,驅逐蒙元,再造華夏,一掃中原胡虜之氣,定華夏之正朔,武功之盛,何人可以媲美。

  太宗文皇帝朱棣五征漠北,北定韃靼,耀兵于烏梁海以西,西辟烏斯藏,定安南,武功何其盛也!

  朱厚照不拿仁宗、孝宗皇帝做比,卻是拿太祖、太宗兩位先祖做比,只聽得李東陽、楊廷和、宋靖乃至一眾六科給事中面容大變。

  就在這個時候,宋靖忽然之間噗通一聲跪倒在朱厚照身前,涕淚大哭道:“陛下啊,我大明天下承平,邊關少有戰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陛下為一國之君,當效仿先皇,以仁孝治天下,重文學,興教化,如斯方可定天下,安萬民,保我大明江山萬世永固。”

  說著宋靖叩首再拜道:“陛下萬不可大興兵事,起刀兵,興戰事,隋二世而亡,前車之鑒,殷鑒不遠,臣懇請陛下以史為鑒…”

  幾名六科給事中也是齊齊拜下高呼:“懇請陛下以史為鑒!”

  朱厚照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怒道:“好,好,朕只是問你們朕是否有先祖之遺風,爾等便言朕乃亡國之君,欺朕不讀史書嗎!”

  “啊!”

  宋靖、六科給事中幾名官員聽著朱厚照的咆哮聲不由呆了呆,他們什么時候說天子乃是亡國之君了,他們只是勸諫天子以史為鑒,遠離武事,興教化啊。

  反應過來,宋靖等人一臉委屈的道:“陛下,臣等絕無此心啊。”

  李東陽、楊廷和看到這般情形不禁相視苦笑,宋靖幾人跪在地上被搞懵了自是看不到,可是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沒有看到朱厚照怒吼之時,嘴角隱隱露出的笑意,天子這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可是這又是為什么呢?

  要知道朱厚照性情素來寬宏,頗有孝宗之遺風,也從來沒有因言而罪人之舉,偏偏這次一上來就給宋靖、六科官員扣上這么大一頂帽子。

  這完全不像天子素日里的性情啊。

  “為了李桓!”

  忽然之間李東陽心中生出這般的念頭來,同時向著楊廷和看了過去。

  李東陽能夠想到這點,楊廷和顯然也能夠想到,所以當看到李東陽向他看過來的時候,二人對視一眼,眼神之中所流露出來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深吸了一口氣,李東陽這會兒向著朱厚照開口道:“陛下,宋大人一心為我大明考慮,一時心急口快了些,但是老臣可以保證,宋大人絕對沒有誹謗君上之意啊!還請陛下寬宏大量,饒過宋大人這一遭!”

  說著李東陽向著朱厚照躬身一禮。

  而楊廷和也是隨著李東陽向著朱厚照拜下。

  本來朱厚照也就是想要借機打壓一下宋靖等人的氣勢罷了,借機稍稍敲打一下對方。

  誰讓宋靖自從南京歸來之后,便鬧出偌大的動靜來,在朝堂之上連連否決了劉瑾的多項建議,因為其威望高,資格老,在朝中頗有人望,可以說得上是一呼百應,因此此番見到宋靖前來,朱厚照便打定了主意要敲打對方一番。

  此時楊廷和、李東陽二人開口為宋靖幾人求情,朱厚照自然是借著臺階下坡,臉上仍然是掛著不虞之色,沖著宋靖幾人道:“朕并非是那種因言罪人的昏君,今日有閣老為你們求情,便暫且饒了你等,須記得為人臣者,當謹言慎行,忠君為國才是。”

  朱厚照這話語當中的敲打之意那是再明顯不過,這會兒其實就是宋靖也反應了過來。

  想他一輩子宦海沉浮,什么樣的情形沒見過啊,只是一時之間太過激動了罷了,這才被朱厚照抓住了痛腳。

  只是雖然明白過來天子這是在敲打他,可是他也不得不聽著,總不能跳起來同天子對著干吧。

  深吸一口氣,宋靖恭敬的沖著朱厚照拜了拜道:“老臣謹遵陛下教誨。”

  揮了揮手,朱厚照道:“行了,宋大人一把年紀了,還為國事操勞,朕看了都有些不忍心,快快起身吧!”

  宋靖感激萬分的道:“老臣多謝陛下關愛。必誓死以報陛下!”

  起身之后,宋靖瞥了李東陽、楊廷和二人一眼,見二人并沒有什么舉動,于是目光落在了右都御史喬平的身上。

  喬平年歲比起宋靖來要小上十幾歲,但是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身子骨看上去似乎比之宋靖還要不如。

  但是這位別看身子骨瘦弱不堪,怎么看都像是一陣風吹來便能夠將其給吹走的架勢,可是這位的戰斗力卻是沒有幾個人敢小覷了。

  身為右都御史,單單是被其一手彈劾下來的封疆大吏就有數人之多,當初李桓在京中打臉都察院的時候,身為右都御史的喬平正在巡視地方,根本不在京中。

  等到喬平回到京師的時候,大局已定,就連謝遷、劉健這兩位閣老都收拾了一番各自回老家去了。

  可是這并不意味著喬平便忘了當初李桓讓都察院顏面掃地的事情啊,只是一直以來沒有什么合適的機會再彈劾李桓罷了。

  因為都察院彈劾過李桓一次,結果非但是沒有將李桓給怎么樣,反倒是他們自己搭進去了幾個人。

  喬平早就一直在盯著李桓,如同暗中隱藏的毒蛇一般,隨時準備抓住李桓的把柄致李桓于萬劫不復之地。

  只是李桓自那次的事情之后竟然一改常態的安靜了下來,這讓喬平愣是抓不到什么把柄。

  就是前番李桓在開封府禁毀嵩陽書院之事,喬平本想拿來做些文章,可是思慮了一番才發現李桓的一番操作根本就沒有違規,完全是在國家法理范圍之中,這就讓喬平更加的不甘了。

  這一次終于讓他找到了機會,無論是私自擅殺地方數十名大員,還是屠殺上百身負功名的士子,李桓的這些舉動在喬平看來,一樁樁一件件都足可以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喬平進入豹房之后,雖然說心中同樣驚訝于朱厚照的好武之風,可是他并沒有像宋靖那樣反應激烈,倒是沒有被天子借機敲打。

  這會兒注意到宋靖向他投來的目光,喬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兩位閣老不愿開口,身為都察院一把手的宋靖又被天子敲打了一番,那么這會兒就該他這位右都御史一展身手,彈劾李桓,為民請命了。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喬平當即上前一步,沖著天子一禮道:“陛下,臣彈劾錦衣衛指揮同知、中軍都督府指揮僉事李桓,擅殺朝廷大員,屠戮我大明士子,目無王法,懇請陛下傳旨下獄,將其交由三司會審,以正綱紀。”

  喬平這一開口,李東陽、楊廷和、宋靖等人皆是向著朱厚照看了過去。

  本以為朱厚照會雷霆震怒,畢竟朱厚照寵信李桓,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不管怎么樣,想要彈劾李桓,必然會激怒天子,這點大家其實都有了心理準備的。

  只是不曾想天子的震怒并沒有出現,反而見天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一眾人。

  就在眾人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天子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時候,朱厚照目光掃過一眾人淡淡道:“這么說來,諸位卿家聯袂而來,就是為了李卿的事嗎?”

  這會兒宋靖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李桓之舉,有違國法,那可是數十名四品以上的官員啊,未經三司審理,未經內閣審查,未經陛下批示,他何德何能,又有何權利敢將這么多官員斬首示眾。他眼中可還有朝廷,可還有陛下這位君父!”

  朱厚照看向李東陽、楊廷和、焦芳等人道:“你們可有什么話說?”

  對視了一眼,李東陽身為內閣首輔,此時沖著朱厚照道:“陛下,宋大人、喬大人言之有理,內閣一致認為,李桓所行非法,尤以屠殺士子、官員為甚,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說著李東陽長身拜下道:“懇請陛下傳旨,緝拿李桓入京,聽候發落!”

  “懇請陛下傳旨,見李桓入京,聽候發落!”

  宋靖、喬平、六科官員齊齊向著朱厚照拜下。

  朱厚照神色漸漸變得冷漠起來,冷笑一聲道:“既然你們這么說,那么想來也知曉福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那么朕且問你們,刺殺欽差,火燒欽差行轅,圍攻府衙圖謀不軌,這又都是什么罪行,又該如何處置才是?”

  雖然猜測朱厚照可能先他們一步知曉福建發生的事情,但是現在聽朱厚照說的這么詳細,李東陽等人心中明白,肯定是李桓先一步派人將消息稟明天子了,所以天子才會顯得這么的平靜。

  不過喬平聞言當即昂首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縱然那些人犯下十惡不赦之罪,也當先由三司會審,他們有沒有罪,不是李桓說了算,而是由大明律法,朝堂袞袞諸公說了才算。”

  朱厚照頓時笑了起來,看著喬平道“喬大人的意思是說,李桓卿家無權給他們定罪?”

  喬平正色道:“對!”

  朱厚照當即冷哼一聲道:“那你可知李卿身為天子欽差,有朕之特許,準其便宜行事,又如何斬不得那些貪官污吏,不法奸佞。”

  喬平搖頭道:“李桓身為欽差不假,可便宜行事不假,可是那么多的高官,有罪無罪,卻非是他說了算的。”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焦芳當即上前沖著喬平冷哼一聲道:“大膽喬平,你好大的膽子,難道李桓還會誣陷他們不成?”

  不屑的瞥了焦芳一眼,喬平淡淡的道:“焦大人,你相信福建官場那么多人謀逆造反嗎,這話說出去誰信,他李桓就算是想要殺人,也請他換一個合適的理由,哪怕是他身為錦衣衛,構陷朝廷忠良的時候,也請他不要將天下蕓蕓眾生都當做傻子一般看待。”

  焦芳登時被懟的啞口無言。

  別說是他,就算是朱厚照其實也不信那些被殺的官員都有謀逆之心。

  喬平冷笑一聲,沖著朱厚照道:“李桓年少氣盛,以年少之身執掌生殺大權,一朝得勢便猖狂,古來奸佞權臣皆是如此,此非陛下之罪,皆怪那李桓有負陛下信任,辜負浩蕩皇恩,還請陛下殺李桓,以安百官,安天下萬民之心。”

  好家伙,老家伙就是老家伙,一開口就是不一樣,將一切的罪責全都推到李桓身上,更是隱隱暗示天子,若是這罪名李桓不擔著的話,那么到時候他這位任命李桓為欽差大臣的皇帝就要受到李桓的牽連了。

  這要是換做一般的帝王,或許就有些慌了,還真的有可能做出棄車保帥的事情來。

  六科官員見狀皆是眼睛一亮當即勸諫道:“定是那李桓蒙蔽了陛下,一切罪在李桓,請陛下殺李桓,明正典刑,以安民心。”

  朱厚照冷笑一聲道:“這欽差是朕親自選定的,李桓卿家的所作所為也是朕所特許的,李卿若有錯,朕必也有錯。一切罪責,皆在朕身。”

  說著掃視一眾人,不屑的道:“李卿不過是殺一群無法無天目無王法之徒罷了,諸位竟這般容不下李卿這般忠正敢為之臣嗎?”

  說話之間,朱厚照冷笑一聲道:“丘大伴,送諸位大人出去,朕騎馬練箭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宋靖、喬平等人不禁面色一變,向著轉身離去的朱厚照高呼:“陛下糊涂啊,陛下…”

  然而朱厚照卻是絲毫沒有回頭理會這些人的意思。

  丘聚看著一眾人不禁一甩手中拂塵,眸光之中閃過一絲不屑道:“諸位大人,陛下要歇息了,諸位就不要在這里打擾陛下歇息了。”

  宋靖猛然抬頭,盯著丘聚怒罵道:“閹賊,都是爾等教壞了陛下,陛下放著圣人治國安邦之經世之學不學,學什么弓馬齊射,此舉與莽夫何異。”

  丘聚面色大變,冷冷的盯著宋靖道:“宋大人,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在污蔑君上嗎?”

  宋靖哈哈大笑道:“先皇在時,老夫數次冒犯君顏,先皇也沒有說過老夫之舉是污蔑君上,你丘聚小小一宦官,也敢言老夫污蔑君上!”

  丘聚沒想到宋靖竟然倚老賣老,甚至還搬出先皇在位之時的往事來壓他,登時氣的火冒三丈。

  可是對方乃是左都御史,門生故吏滿天下,清貴至極,連劉瑾都不愿招惹,他還真的奈何不了對方。

  當即壓下內心之中的火氣,打定了主意等下一定要在天子面前好好的告上一狀,縱然奈何不得對方,也要惡心對方一把。

  沒有理會宋靖,丘聚沖著李東陽、楊廷和幾人道:“諸位,咱家不過是一介奴婢罷了,陛下有旨,請諸位離去,還請李閣老、楊閣老莫要讓咱家為難,否則的話,咱家也只能請侍衛親軍動手請諸位離去了!”

  說到請字的時候,丘聚明顯加重了音調。

  “好個閹賊,蠱惑天子,威脅朝廷重臣,你與劉瑾何異!”

  宋靖當即指著丘聚破口大罵。

  看到這一幕,李東陽輕嘆一聲,沖著宋靖拱了拱手道:“老大人,既然陛下疲了,那么我等便先回了吧,等來日再見陛下。”

  人生七十古來稀,到了宋靖這般年紀,歷經數朝,門生故舊之多,不知凡幾,又貴為左都御史,還真的是百無禁忌,沒人敢招惹。

  宋靖看了李東陽、楊廷和幾人一眼,猛地一甩衣袖道:“陛下若不殺李桓,老夫絕不罷休。我都察院上上下下也絕不會坐視李桓這等奸賊蒙蔽君上。”

  丘聚送走了李東陽一行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而這會兒幾道身影走了過來,為首的不是權傾朝野的劉瑾又是何人。

  見到劉瑾的時候,丘聚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道:“劉總管這是得了信了嗎?”

  劉瑾輕笑道:“是啊,咱家方才可是躲在一旁,看了一場好戲呢。”

  只聽劉瑾這話就知道,劉瑾顯然早已經來了,只不過是沒有現身罷了,丘聚聞言眉頭一挑道:“劉總管就不怕陛下扛不住這些人的壓力!”

  劉瑾咯咯笑道:“別的事我還真擔心,可是此事涉及李桓,陛下又豈會退讓!”

  說著劉瑾笑著道:“走吧,陪咱家去見陛下,這事可還沒完呢!”

  就如劉瑾所說的那般,傻子都知道,這件事情肯定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果不其然,隨著宋靖、喬平、六科官員覲見天子彈劾李桓無功而返,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六部、五寺、諸司、五軍都督府、二十四監乃至各個衙門。

  都察院、大理寺、六科給事中的反應尤為激烈。

  這些本就是大明的監察、司法機構,本身又掌握著大明的言道,可以說是文官之中最為頭鐵,最為難纏的一部分人。

  李桓在福建殺的人頭滾滾,如果只是殺平民百姓的話,他們反應絕對不會這么激烈,可是數十名高官,上百學子死于李桓刀下,這就一下子觸碰到了他們的逆鱗了。

  如果說先前李桓在京師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捉拿羅文祥等人只是讓他們感到惱火的話,那么如今李桓在福建的做為,可是讓這些言官恨不得將李桓給生吞活剝了。

  一時之間群情洶洶,數十上百的官員開始互相游走商議起來,其中最為活躍的便是都察院、六科給事中的言官。

錦衣衛衙門  如今的錦衣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石文義差不多就相當于是一個擺設,什么時候李桓需要上位了,那么石文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以在錦衣衛之中,但凡是有點心思的都在想方設法的去抱李桓的大腿,以至于石文義這邊明顯門庭冷落了不少。

  對于衙門里的這些事,石文義倒也想得開,渾然不放在心上,再說了,他就算是生氣也沒用啊,總不能因為別人去巴結李桓,他就要給對方顏色看吧,那不是明擺著得罪李桓,給自己找麻煩嗎。

  這一日,手下的心腹百戶官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見了石文義便道:“大人,壞事了,壞事了啊。”

  石文義瞥了對方一眼道:“好好說話。”

  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這錦衣衛衙門有李桓呢,便是出了事,也找不到他頭上不是。

  那百戶官氣喘吁吁道:“大人,六科、都察院的那些人都瘋了,他們聚集了一群官員,去堵豹房的大門了。”

  正悠閑的喝茶的石文義聞言噗的一下直接將一口茶水給噴了出來,臉上滿是愕然之色,傻傻的看著那百戶官道:“那他們肯定是瘋了,前兩年叩宮大案,那么多人掉了帽子乃至送了性命,這才多久啊,他們又玩這一出,真是不怕死啊。”

  說著石文義猛然之間坐了起來,盯著那百戶官道:“不對,他們閑著沒事得了失心瘋啊,為什么要去堵豹房的大門?”

  說著石文義自己嘀咕道:“難道說是因為陛下流連豹房,久不回宮,他們這是想要請陛下移駕回宮?”

  見自家大人在那里胡亂猜測,百戶忙道:“因為李桓大人啊,聽說李大人在福州城,殺了數十名高官,數百身負功名的士子,抄家滅族,只殺的人頭滾滾…”

  “咕嚕!”

  石文義聞言不禁咽了口水臉上滿是駭然之色,顯然也是被這消息給嚇壞了。

  一次殺數十官員,連讀書人都殺了那么多,這意味著什么,石文義又如何不知,這下事情可是捅破了天了啊。

  悚然而驚,石文義直接跳了起來道:“快,背馬,本官要去求見陛下。”

  錦衣衛的消息還是非常的及時的,等到石文義縱馬帶著一隊錦衣衛出現在豹房之外的時候,六科、都察院的言官們還沒有出現。

  不過石文義卻是遇到了聞訊帶著東廠的人趕過來的馬永成。

  馬永成見到石文義先是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道:“石大人這是得到了消息趕來護駕?”

  石文義微微一笑道:“六科、都察院的那些人都瘋了,咱們身為臣子,總不能讓他們驚擾了陛下不是!”

  馬永成笑了笑道:“要不要同咱家一起去見陛下。”

  石文義忙笑道:“如此有勞廠公了。”

  當朱厚照見到石文義還有馬永成二人的時候不禁眉頭一挑道:“咦,你們二人怎么一起來見朕,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讓東廠與錦衣衛的一把手齊齊趕來,顯然是發生了大事。

  馬永成笑了笑道:“還是讓石大人說吧。”

  石文義沖著馬永成點了點頭,然后向著朱厚照道:“回陛下,錦衣衛的人發現都察院、六科給事中官員正在到處串聯,他們要求見陛下,懇請陛下嚴懲李桓李大人。”

  說著石文義偷偷的觀察著朱厚照的神色反應。

  朱厚照聞言嘴角微微一翹,冷哼一聲道:“他們這是想要故技重施,意圖逼宮啊,只可惜朕不吃他們這一套!”

  一旁的劉瑾聞言則是笑道:“陛下,這些言官可都厲害著呢,老奴幾次推行新政都被他們聯合朝中百官瘋狂彈劾,以至于難以實施。”

  言官的瘋狂劉瑾那是感受最深,甚至在朝會之上,都有言官敢指著他這位司禮監總管破口大罵。

  哪怕是劉瑾事后想方設法的弄死對方,可是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就算是被罵個狗血淋頭,他劉瑾也只能忍著。

  劉瑾一黨的許多政策一出,首先跳出來反對的就是這些言官,因為這些言官而不得施行的政策不知有多少。

  可以說言官就是文官集團的一柄鋒利的長劍,在對抗宦官集團,針對天子,限制皇權上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朱厚照身為天子,自然清楚言官對于一個王朝的重要性,沒有這些頭鐵的言官監察朝堂內外,這些文武官員那還不像是脫了韁繩的野馬一般肆意妄為啊。

  所以說哪怕是歷朝歷代的天子都對言官不喜,卻也沒人敢不設置言官,甚至給予對方足夠的監察權乃至言論自由,為的就是讓百官有所畏懼。

  本來置設言官是為了監督、約束百官的,只是隨著言官的影響力越來越強,就連天子都要受言官監察約束,稍有不對便會招來言官的瘋狂勸諫。

  做為一個受到良好的皇家教育的天子,朱厚照自然不會因噎廢食,言官彈劾就讓他們彈劾,勸諫就讓他們勸諫,大不了自己就當聽不到,看不到,躲在這豹房之中,自成一統。

  看了劉瑾一眼,朱厚照輕笑道:“劉大伴這幾年彈劾你的奏章怕是幾間屋子都裝不下,聽說你在朝堂之上被這些人給罵慘了。”

  劉瑾尷尬一笑道:“那是老奴心胸開闊,不同他們一般見識。”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他們來就讓他們來,朕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劉瑾笑道:“可是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怕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到時候陛下只怕是…”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道:“那就看看他們到底能怎么樣。”

  黑壓壓的一片,都察院、六科給事中加起來大大小小官員足有上百人之多,此刻正奔著豹房而來。

  不少人見狀看一愣一愣,上次見到這一幕的時候,那還是幾年前,當時那是為了彈劾李桓,百官叩宮,就是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不過很快,眾人便得到了消息,這次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依然還是因為李桓。

  只是當眾人得知李桓在福建殺人殺的人頭滾滾的時候,也是一個個的傻眼了,這位在京城殺人殺了那么多,本以為安生了兩年,變了性呢,誰曾想這一離京,竟然直接將天都給捅破了。

  許多人頓時吃瓜之魂熊熊燃燒,遠遠的跟著六科、都察院等官員來到了豹房之前。

  豹房前的小內侍差點哭出來,他們實在是太難了,這么多的官員看上去一個個兇神惡煞一般,難道他們也要被打死不成?

  好在錦衣衛、東廠番子守在豹房周圍,將大門給護住。

  為首的正是左右都御史,宋靖、喬平以及六科給事中,陳炎、司徒空等。

  一名錦衣衛小旗官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不禁面色有些慘白,上前喝道:“爾等意欲何為,此乃天子圣駕之所,敢上前者…”

  宋靖一手握著拐杖,當即喝道:“好大的狗膽,看清楚老夫是誰,我乃左都御史宋靖是也,你敢攔我?”

  錦衣衛小旗官氣勢一下被壓了下去,他不過是一個小小旗官而已,可是對方那可是九卿之一,朝廷重臣,便是面見天子,也敢當面唾罵的主。

  宋靖見那小旗官的氣勢被壓了下去,冷喝一聲道:“閃開,我等要在此求見陛下,懇請陛下旨緝拿李桓,嚴懲不待,若是不然,我等便長跪不起!”

  說著宋靖等官員齊齊跪倒在那里,一個個面容冷肅。

  “好!”

  遠處瞧熱鬧的人群當中有人見到這般熱血的情景不禁忍不住大聲叫好。

  其余人見狀也是跟著叫好不已。

  怎么看這些官員都是仗義執言,為民請命的好官啊,不是好官的話,又怎么敢在這里逼迫天子,嚴懲天子身邊的奸佞小人呢。

  四周看熱鬧的人群的叫好聲給了這些官員以無盡的底氣,讓他們越發的堅定心中想法。

  他們這是為民請命,看看這些百姓對他們是何等的支持,這不是為民請命又是什么。

  料想未來史書之上必然會對他們今日之舉,大書特書,而他們也將在史書之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豹房之中  朱厚照看著匆匆而來的小內侍道:“怎么樣,那些人在干什么?”

  小內侍慌慌張張道:“回陛下,以左右都御史,六科都給事中宋靖、喬平、司徒空、陳炎等人為首,上百言官齊齊跪在豹房之外,誓言若是陛下不嚴懲李桓大人,他們便要長跪不起。”

  朱厚照這會兒正臨摹著一份字帖,聞言手中筆尖微微一頓,登時一滴墨汁滴落,沾染了那上好的宣紙。

  皺了皺眉頭,朱厚照冷冷的道:“那就讓他們跪著,朕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夠跪到幾時。”

  劉瑾在一旁侍奉著,見到那一張宣紙被墨汁染上,連忙幫朱厚照換了一張新的宣紙從旁道:“陛下,這些言官心思何其毒也,老奴方才聽人說,這會兒外面圍了許多的京師百姓,似乎都在為他們叫好呢。”

  朱厚照輕笑道:“百姓無知,受了他們蒙蔽罷了,不用理會就是。”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時至中午,烈日照耀下,就算是知了也受不了這炙熱,鳴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更何況是在這豹房前的小廣場之前。

  這些跪在地上的官員一個個忍受著炙烤,許多官員只覺得渾身酸痛,炙熱難忍,看著那些躲在蔭涼處為他們叫好鼓勁的百姓,頓感精神一震。

  宋靖手握拐杖,努力的穩住身形,看著那關閉的大門大聲道:“陛下啊,臣等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先皇啊,您睜開眼看一看吧,陛下寵信佞臣,臣等有負先皇所托…”

  這話也只有這位老御史才敢說了,換做旁人,還真的沒有那個資格,沒那個膽量。

  負責監督這些官員的馬永成聞言不由面色一變,冷冷的看了宋靖等人一眼,轉身而去。

  馬永成的舉動自然是瞞不過宋靖等人。宋靖看著馬永成離去,輕哼一聲。

  豹房之中,朱厚照吃著冰鎮的西瓜,看了馬永成一眼道:“馬大伴此來,莫非是告訴朕他們退去了不成?”

  馬永成搖了搖頭道:“陛下,那宋靖口出狂言,意指陛下。”

  朱厚照聞言饒有興趣的道:“哦,宋靖啊,那可是連父皇見了都頭痛不已的老頑固了,說來聽聽,他不會是罵了朕吧。”

  馬永成當即將宋靖的一番話告知朱厚照,朱厚照聞言眉頭一皺,只覺得手中的冰鎮西瓜也不甜了,當即冷哼一聲道:“他這是說朕乃是昏君了!”

  一旁的劉瑾尖聲道:“陛下,依老奴之間,陛下對他們就是太過仁慈了,以為陛下好欺,不若陛下下旨,命他們各自散去,若是不然,處以仗刑!”

  朱厚照聞言看了劉瑾一眼道:“那就按劉大伴所說的去辦,不奉旨離去者,皆處以仗刑,杖三十,以儆效尤!”

  劉瑾聞言忙道:“老奴領旨!”

  低下頭去的時候,劉瑾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嘴角隱隱的露出幾分冷笑。

  吱呀一聲,大門開啟,跪在那里的一眾官員聞聲望去,本以為是天子憐惜他們,前來見他們。

  不曾想走出來的竟然是劉瑾。

  看到劉瑾的時候,宋靖登時怒目圓睜沖著劉瑾怒罵道:“劉瑾,你這閹賊,陛下何在,請陛下來見我等!”

  劉瑾打量著宋靖等人,嘴角露出幾分冷笑,沖著豹房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有旨,命爾等速速離去,若然有違背陛下圣意者,處以杖責,杖三十!”

  一眾官員聞知皆是為之色變,不過很快便神色堅毅的看向劉瑾,喬平更是哈哈大笑道:“好,好,既然如此,今日我等便讓陛下知曉我等之忠貞,不就是杖責嗎,來吧!”

  “哈哈哈,來吧!”

  “成名只在今日!”

  “久歷官場無人識,一朝杖責天下知,哈哈哈,何其幸哉!”

  劉瑾面色極為難看的盯著宋靖等人道:“爾等還不退去嗎,陛下仁慈,給爾等機會,否則的話…”

  宋靖盯著劉瑾道:“閹賊,有膽量你就將老夫打死在這里!”

  被宋靖給盯著的劉瑾不禁面色微微一變,目光掃過四周一副慷慨激昂模樣的言官,這些官員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小丑一般。

  登時劉瑾氣急敗壞的尖聲道:“來人,施刑,杖責,給咱家杖責!”

  四周的錦衣衛、東廠番子聞言立刻上前來,很快杖責所需的東西便齊備了,一個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校尉、東廠番子上前將一名名的官員拖上條凳。

  劉瑾目光陰冷的看著宋靖以及罵他最狠的幾名言官,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沖著身邊一名東廠番子低語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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