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睜大了眼睛,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一份存檔之上,只是瞥了一眼,馬鳴不禁張大了嘴巴,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這…這是什么?”
就見那存檔之上寫著“正德元年七月四日夜,天干物燥,錦衣千戶韓凌宅院意外走水,千戶韓凌不幸遇難,家屬傷亡不計…”
一旁的陳克卻是顯得非常的平靜,一邊將被李桓一巴掌拍碎的茶幾收拾到一旁,一邊嘆了口氣道:“大人大可不必這般,對方這明顯是將手伸進了福州錦衣衛千戶所,所以欺上瞞下,將滅門大案改成意外走水并非是什么稀奇事。”
李桓看陳克那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不禁道:“子明,你似乎是一點都不奇怪,莫非像這種事情還非常多嗎?”
陳克搖頭道:“多倒是不多,畢竟敢殺官的人還是寥寥無幾的,但是大明官員眾多,每年總會有那么幾個倒霉蛋或者是被賊人所殺,又或者是被江湖義士所殺,再或者就是被政敵算計而死,這種事情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李桓這會兒稍稍冷靜了下來,仔細一想,陳克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大明那么多官員,被人害死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是后世那個年代,還不是一樣有官員死的莫名其妙嗎?
看著李桓神色,陳克道:“一般而言,這種事情不管是錦衣衛系統還是地方官員,一般來說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安排一個天災的名頭又或者是自殺的名頭報上來。
馬鳴睜大眼睛道:“那可是有品階的官員啊,說被人弄死就被人給弄死了?難道說朝堂諸公都是瞎子不成,他們就不知道其中的貓膩?”
陳克卻是冷笑一聲道:“百官又如何不知,可是就算是知道其中貓膩又如何,只要做下這等事的人關系夠硬,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一旦驚動了天子,百官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然要徹查官員死因,到時候萬一查出點什么,牽扯出更大的麻煩來,恐怕倒霉的人更多…”
李桓聽陳克這么一說也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陳克淡淡道:“說到底,只要不是太過分,又或者是有足夠的能力擺平一切,對于朝堂諸公來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李桓就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忍不住冷笑道:“真是好笑,他們也不怕哪一天自己也被自殺了嗎?””
陳克嘆道:“都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有真正的威脅到他們自身,又有誰會為了他人而去趟這種渾水呢?”
馬鳴忍不住道:“這么說韓凌一家就這么死的不明不白了?就連這錦衣衛存檔之中也是記錄著死于意外走水,尸骨無存?”
眉頭一皺,李桓看向陳克道:“經歷司到底是誰主管的,別人看不出,難道身為錦衣衛就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嗎,為什么連派人調查一下都沒有便直接蓋章存檔了?”
陳克猶豫了一下道:“回大人,如今主管經歷司的是指揮僉事陸衡,不過陸衡已經很少過問經歷司的事了,一心等著致仕養老,想來他也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處理…”
一旁的馬鳴不禁輕聲嘀咕道:“真不知道這太平盛世之下,到底有多少百姓或者官員看似正常死亡,其實內中另有隱情!”
李桓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道:“這不就是百官所要的太平盛世嗎?”
陳克深以為然的點頭道:“是啊,這就是百官所要的太平盛世,若然將所有的蓋子都揭開,天下動蕩,民不聊生,他日青史之上,他們豈不都要被重重的記上一筆!”
出了事便蓋蓋子,捂事實,掩真相,這不就是這些官員的本能嗎!
眨了眨眼,馬鳴看向李桓道:“大人,怎么辦?”
李桓眼中閃過一道厲色,看著手中的存檔,冷笑一聲道:“韓凌、程義他們不會就這么死的悄無聲息的。”
陳克雖然說早就猜到李桓會作何決斷,但是真正聽李桓這么說,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幾分激動。
他是不知道李桓同蔡文之間的仇怨,也不清楚韓凌到底是為何方身上所暗算。
但是能夠暗算一名錦衣衛千戶,并且還能夠一手遮天,欺上瞞下,將滅門大案搞成意外走水遞上來,陳克也能夠想到對方恐怕不是皇親國戚便是封疆大吏一樣的存在。
同這等人物對上,本身就是極大的麻煩,尤其是李桓同韓凌非親非故,只是為了下屬的死,這如何不讓陳克為之動容。
關于蔡文算計謀劃瑯岐嶼,更是害死其父李賢的事情,如今整個錦衣衛衙門之中,也只有帶回這個消息的陳耀還有李桓知曉,便是陳克、馬鳴他們也不清楚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畢竟先前李桓見陳耀之時,陳克、馬鳴他們便有意的避開,他們也知道李桓派了陳耀前往福建老家,料想是為了什么私事,因此都知趣的避開。
后面得知韓凌堂堂錦衣衛千戶滿門被滅的消息,也只當是陳耀此番福建之行,無意之間撞上的地方大案,卻也沒有多想。
感受到陳克那異樣的目光以及反應,李桓只是稍稍一想就知道陳克是誤會了,將自己當成那種不畏艱辛,愿意為屬下主持公道的上官。
不過李桓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正這件事無論是為了還韓凌一個公道還是為了報殺父之仇,他都會一查到底,拿下蔡文。
想著先前他從馬鳴那里拿到關于蔡文的罪證,翻看過后,其中錦衣衛所查探到的關于蔡文這些年來所犯下的種種罪行,一樁樁一件件可以說是觸目驚心。
如果說不是有親身的經歷,李桓只看那一樁樁的罪行都有些不敢相信。
勾結倭寇、蓄養死士、強占民田、強搶民女,動輒破家滅門,甚至其中還有關于兩名因為反對蔡文而被其暗中謀害的官員之事。
李桓現在想一想,卻是有些理解為什么蔡文敢支持人那么明目張膽的奪他們李氏世襲的瑯琦嶼百戶官之位了。
相比蔡文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謀奪瑯琦嶼百戶官之位,害死衛所百戶李賢,也不過是種種罪行之中的一樁罷了。
多了這一樁不多,少了這一樁也不少,于蔡文而言,多一樁,少一樁根本就沒有什么區別了。
什么叫做一手遮天,什么叫做天高皇帝遠,什么叫做無法無天,真正看了蔡文的罪狀,李桓算是有了切實的感受。
吐出一口濁氣,李桓擺了擺手道:“將關于韓凌的存檔收好,其余都送回經歷司,然后回去早些歇著吧。”
醉月樓,傍晚時分,幾名一看就不好招惹的漢子出現在醉月樓之中,為首之人臉上滿是刀疤,只看一眼便讓人下意識的避開對方那兇神惡煞一般的目光。
“掌柜的,掌柜的…”
這會兒醉月樓大堂之中用飯的食客不少,你一言我一語,氣氛正熱鬧著呢,可是看到這幾名大漢的時候,一個個的登時閉上了嘴巴,低下頭去埋頭用飯,頓時整個大堂一片寂靜,只回蕩著那疤臉漢子的喊聲。
小二連忙跑過來招呼道:“幾位爺,不知有什么吩咐。”
對于這樣的人,小二自然知道該如何應對,滿臉堆笑,躬著身子,生怕得罪了對方,被對方找到了發飆的借口。
瞥了那小二一眼,疤臉漢子道:“你們家掌柜呢,就說我疤三來了,讓他準備好酒好肉好姑娘招待老子。”
小二愣了一下,看疤臉漢子不像是在說笑,連忙道:“幾位爺且稍后,我這便去見我家掌柜。”
后院蔡長貴正陪著孫祥敘話,兩人臉上的神色很是輕松。
就聽得蔡長貴道:“先生什么時候不妨去拜訪那李桓一番,大家有著同鄉之誼,多走動走動也是好的啊。”
孫祥捋著胡須頷首道:“你說的不錯,老夫明日便去拜訪李桓,或許可以旁敲側擊,詢問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向天子舉薦了大人。”
蔡長貴當即便道:“我這里存了這一年多酒樓的利潤,差不多有五千兩銀子,先生前去拜訪李桓這等天子寵臣可是不好空手而去,得置辦一些厚禮才好。”
孫祥點頭道:“你久居京師,人脈廣,這禮物便由你操辦吧。其中一應開銷,只要賬目來往清晰,大人那里我自會幫你說話。”
蔡長貴聞言拱手笑道:“多謝先生了。”
正說話之間,小二遠遠便道:“掌柜的,外面有個叫做疤三的兇漢帶了幾人找您。”
蔡長貴微微一愣,嘴中輕聲嘀咕:“疤三?這名字聽著怎么有些熟悉?”
孫祥眉頭一皺道:“莫不是馬三兒,大人手下那殺胚…”
蔡長貴猛然一驚道:“他這殺胚怎么會跑來京師,難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孫祥知道蔡文手下蓄養著幾支海賊、死士,多少有那么點了解,但是馬三,也就是那疤臉漢子并沒有見過孫祥,所以孫祥看了蔡長貴一眼道:“你去見一見,看他何故入京,我且回房避一避。”
蔡長貴知道孫祥一介秀才,根本就瞧不上馬三這種刀口舔血的粗魯漢子,因此對于孫祥避開,不愿見馬三倒也不奇怪。
目送孫祥回房,蔡長貴這才沖著小二道:“去將人請來。”
很快一身煞氣的疤臉男子便走進了后院當中,看到孫祥一身錦衣華服坐在那里飲茶不禁咧嘴道:“蔡兄可還記得我馬三嗎?”
蔡長貴自詡也是文化人,同樣瞧不上疤臉男子那粗魯的做派,但是他做為酒樓掌柜,迎來送往的習慣了,自然不會流露出內心的想法,而是滿臉堆笑的起身熱情無比的沖著疤臉男子道:“馬兄弟真是說笑了,蔡某就算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可能忘了馬兄弟你啊。”
說著拉著馬三落座道:“來,來,今日到了我的地盤,馬兄弟你可一定要讓兄弟我一進地主之誼啊。”
看蔡長貴這般熱情,馬三咧嘴一笑道:“好,不枉咱想到了你,便廢了一番手段,摸進城來見你!”
蔡長貴吩咐人去準備酒菜,很快就見豐盛的酒菜被端了上來,而隨同馬三來的那些漢子也被安排了豐盛的酒菜。
這會兒蔡長貴陪著馬三飲酒道:“馬兄弟不是在老爺身邊聽用嗎,怎么有功夫千里迢迢的入京,莫非是大人那里有什么吩咐不成?”
馬三嘿嘿一笑,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低聲道:“本來這件事乃是機密,咱也不該告訴其他人,但是你蔡掌柜不是外人啊,和你說一說倒也無妨。”
這會兒馬三明顯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于是便將他奉命帶人截殺錦衣衛百戶程義的事給蔡長貴說了一遍。
蔡長貴只聽得面色發白,后背隱隱的有冷汗冒出,顯然是被蔡文派人千里追殺錦衣衛官員的事給嚇到了。
看到蔡長貴那一副被嚇壞的模樣,馬三不禁咧嘴,帶著幾分不屑道:“不是我說你,你這膽子也就適合在這京城替大人打聽點消息了,不就是區區一個錦衣衛百戶嗎,咱們大人可是連錦衣衛千戶滿門都說滅便滅了,還不是什么事都沒有。”
倒吸了一口涼氣,蔡長貴的手都有些忍不住的發抖了。
或許是久居京師的緣故,蔡長貴的膽子明顯不大,這會兒是真的被馬三的話給嚇到了。
好一會兒,蔡長貴才算是稍稍的緩過來一些,看著馬三道:“那馬三兄弟你們可是殺了那錦衣衛百戶?”
馬三點了點頭道:“咱們兄弟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
說著馬三卻是皺了皺眉頭道:“不過可惜的是沒能竟全功,最后走脫了一人,怕是此番回去見了大人,少不得大人一統責罰。”
似乎是想到此番沒有拿回罪證,只是殺了程義,心中有些擔憂,原本滿臉笑意的馬三這會兒臉上也多出來幾分憂慮。
“什么!”
蔡長貴頓時大驚失色道:“你們…你們…”
馬三這會兒酒入愁腸,已經是喝的暈乎乎的,看了蔡長貴一眼道:“不用擔心,那東西拿回來最好,拿不回來也是無妨,咱們大人在福建一地根深蒂固,便是皇帝老兒的話都沒大人的話好使,誰又能奈何得了大人。”
蔡長貴卻是不這么想啊,馬三不過是粗野漢子,沒有什么見識,被蔡文的手段馴服之后,幫蔡文干下了不知多少殺人滅口之事,在他淺薄的認知當中,就沒有蔡文所辦不成的事,敢和蔡文作對的,最后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雖然說馬三說的亂糟糟的,可是蔡長貴卻是隱約分析出一點,那就是蔡文那邊可能有把柄落入了錦衣衛之手,這把柄肯定不小,不然也不會讓蔡文派出馬三帶人千里追殺。
“不行,得立刻去見李桓,只要李桓能幫忙,這點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涉及到錦衣衛,那還不是李桓一句話的事情嗎?”
這會兒一直呆在房間當中卻是關注著外面的動靜的孫祥走了出來。
雖然說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可是并不意味著馬三就喪失了警惕之心,當孫祥走出來的時候,馬三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探手抓向孫祥。
蔡長貴見狀不禁喝道:“馬兄弟,快住手啊。”
倒是孫祥顯得很是平靜,沖著馬三冷喝一聲道:“馬三,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馬三身子一頓,揉了揉眼睛一看,登時面色一變道:“原來是孫先生,是馬某失禮了,還請先生見諒。”
冷哼了一聲,孫祥看了馬三一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人為何派你們入京追殺一名錦衣衛百戶。”
馬三又講述了一遍,其實同方才告訴蔡長貴的沒有什么區別,畢竟他一個打手而已,就算是有什么事情,蔡文等人也不會讓其知曉,他能知道這么多,已經是不錯了。
揉了揉眉心,孫祥一臉的愁容,蔡長貴能夠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
這會兒蔡長貴沖著孫祥道:“先生,其實這件事情并沒有那么麻煩,只需要去求李桓便可,以他在錦衣衛的權柄,想要幫老爺壓下什么,那就是一句話的事。”
孫祥眼睛一亮,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此事宜早不宜遲,我今晚便去拜訪對方。”
蔡長貴道:“我這便去置辦禮品。”
傍晚時分,馬三百無聊賴的趕著一輛馬車,一邊在旁人的指引下趕路一邊四下張望,帶著幾分失望道:“不是說京師繁華,到處都是青樓妓館嗎,走了這么久,我怎么一處沒看到…”
坐在馬車之中的孫祥差點被馬三的話給氣笑了,什么叫做京師到處都是青樓妓館啊。
輕咳一聲,孫祥看了馬三一眼道:“既然你爭著過來,那就好好的趕車,等下到了地方,須得將你那性子給我好生收斂了,否則的話若是壞了大人的事,便是將你扒皮抽筋也是不夠。”
馬三不禁道:“您都說了八百遍了,我馬三都鞥能夠背下來了,我保證不吭氣,不說話,就當一個啞巴總可以吧。”
孫祥冷哼一聲道:“此人乃是天子寵臣,錦衣衛的新貴,權柄赫赫,就連閣老都被他拉下馬,你要是招惹了他,誰都保不住你。”
馬三雖然性子粗暴,無法無天了些,可是并不意味著他就是傻子啊,真是傻子也不可能成為蔡文手下的死士頭目了。
此時聽孫祥一說,登時咧嘴道:“娘咧,連宰相都被拉下馬,這人好厲害啊。”
沒再理會馬三,孫祥閉目養神,想著等下若是見了李桓的話,他該同李桓怎么說。
畢竟涉及到了錦衣衛內部的是,李桓會是什么態度,他也不敢保證。
就這樣,馬車很快便到了李桓府門前。
看著那小小的院落,孫祥眼中便忍不住露出幾分嘲諷之色,先前還以為對方住在這小巷子里,就連院子都和普通人家沒有什么區別,是個清正廉潔的好官呢。
結果沒想到,對方收下他送上的重禮,那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來是突然之間受寵,還沒有來得及更換居住的府邸。
心中想著這些,孫祥緩緩起身下了馬車,正了正衣冠,上前叩響了門扉。
很快吱呀一聲,就見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探出頭來道:“你們是什么人,可有什么事嗎?”
孫祥拱手一禮道:“在下孫祥,乃是李桓大人的同鄉,前些時日曾來拜訪過,今日特來求見,還請代為通傳。”
說著孫祥摸出一錠銀子塞給小太監。
小太監看了孫祥一眼道:“大人尚在衙門里辦差,還沒有回來,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就在外面候著吧。”
說著嘭的一聲,小太監也不管孫祥是什么反應便一把將門給關上了,只留下孫祥一臉的愕然。
跟在孫祥身邊的馬三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忍不住看看那緊閉的大門,再看看孫祥,心中暗暗欽佩,竟然對孫先生這般無禮,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孫祥深吸一口氣,沖著神色古怪的馬三道:“隨我在此等候李桓歸來。”
馬三聞言應了一聲。
夜幕深沉,四下里黑乎乎的一片,這附近并沒有什么權貴之家,所以也就沒有幾家府門前掛著燈籠,因此顯得黑乎乎的。
好在李桓如今好歹也是錦衣衛的高官了,哪怕是住處簡陋寒酸了一些,但是在曹雨的安排下,門口處還是掛起了燈籠的。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大半夜的會不會有人前來尋李桓,到底是有官身的,遇到什么緊急的事情,別人前來通秉,總不好黑燈瞎火連個門都找不到吧。
大紅的燈籠之上寫著遒勁有力的李字,人到了巷口便能夠一眼看到,同時也將原本黑乎乎一片的巷子照亮一片。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漸行漸近,原本無聊的盯著那大紅燈籠看的馬三頓時眼睛一亮。
臉上的長長的疤痕隨之而動,再加上那大紅燈籠照耀下的紅光將馬三映襯的如同兇戾惡鬼一般。
這會兒孫祥也是聽到了動靜,抬頭向著遠處的巷口望去,就見幾道身影緩緩行來,隨著越來越近,孫祥已經認出來來人,不正是李桓嗎。
李桓自然也注意到了等在門口處的孫祥幾人,腳步微微一頓,嘴角浮現出幾分笑意,漸漸的臉上露出笑容大步上前。
行至近前,孫祥連忙向著李桓一禮道:“在下拜見大人。”
李桓看著孫祥微微一笑道:“我就說今日喜鵲枝頭叫,原來是孫先生來了啊,快請進!”
李桓相當熱情的引領孫祥走進院子當中,而這會兒帶著幾名錦衣衛校尉跟在李桓身后的陳耀目光卻是突然之間落在了立在馬車邊上,低著頭的馬三。
陳耀等人可是肩負著李桓安危的責任,所以對于出現在李桓周圍的一切人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之心。
孫祥也就罷了,一看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是馬三卻是不同,雖然說因為馬三低著頭看不清楚其相貌,可是那魁梧的身軀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尤其是身上那一股子血腥的煞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嗯!”
陳耀腳步一頓,實在是他看馬三的身影有些熟悉之感,于是不由自主的便停下來盯著馬三瞧了起來。
馬三做為武人,自然是五感敏銳,當陳耀那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當即便引起了馬三的感應。
因為巷子昏暗,馬三倒是沒有認出陳耀來,畢竟當時追殺陳耀、程義的時候,陳耀、程義二人極其狼狽,同眼下收拾整齊,一身錦衣衛百戶官服在身的陳耀比起來,就像是換了個人似得。
不過馬三感應到了陳耀的目光,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只是一眼,馬三便是一愣,心中暗道這人的身影還有眼神怎么那么熟悉啊。
但是陳耀卻是一眼便認出了對方來,對于馬三,陳耀那是記憶深刻,畢竟不久之前對方還在城門外截殺于他,再加上馬三那臉上標志性的疤痕,陳耀要是認不出馬三來,那只能說是眼瞎了。
“是你!”
幾乎是本能的陳耀一聲低呼,只聽得一聲響,繡春刀出鞘,直接便撲向了陳耀。
馬三卻是有些發懵,可是在陳耀拔刀出鞘劈向他的時候,馬三也是一下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程義的同伴嗎?
“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啊!”
馬三暗罵一聲,直接一個閃身,同時伸手從馬車之上抽出藏在其中的長刀迎向陳耀。
陳耀本以為馬三這些追殺他們的賊人肯定是不敢入城,已經遠遁才是,卻是沒想到這才沒有多久,竟然會在這里再度見到對方。
看到馬三的瞬間,陳耀所想到的就是對方竟然摸到了李桓住處,肯定是想要對李桓不利。
別人不清楚,陳耀卻是再清楚不過蔡文同李桓之間的仇怨了,那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李桓執掌錦衣衛,位高權重,蔡文為了自保,派人暗殺李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蔡文已經殺了錦衣衛千戶韓凌,那么就算是再多殺一個李桓似乎也沒什么吧。
“這賊人欲對大人不利,還愣著做什么,快給我將他拿下!”
陳耀實力同馬三相當,一時之間還真的奈何不了對方,因此沖著身后發懵的錦衣衛校尉呼喝。
頓時幾名錦衣衛校尉拔刀撲向馬三,陳耀都說了,對方想要刺殺李桓,這些錦衣衛校尉看馬三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尤其是當馬三自馬車之上抽出兇器的時候,這些錦衣衛人員就越發的坐實了馬三的身份。
剛剛同李桓走進院子當中,結果后面便是一片混亂,還沒有等到孫祥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見到馬三同幾名錦衣衛的人廝殺在了一起。
尤其是看到馬三竟然從馬車之上抽刀的那一幕的時候,孫祥便是忍不住一聲驚呼,這下真是黃泥落褲襠,怎么也說不清了。
李桓這會兒面色沉凝的看著巷子當真被圍攻的馬三,暗暗猜測馬三的身份,同時帶著幾分狐疑看向孫祥,難道說孫祥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特意帶人想要刺殺自己嗎?
孫祥注意到李桓的眼神,尤其是看到李桓懷疑的目光,孫祥差點哭出來,一臉苦澀的道:“大人,誤會,這都是誤會啊!”
李桓冷笑一聲,盯著孫祥道:“孫先生你告訴我,這人手持兇器,不是想要對本官不利,他又是想做什么?”
孫祥這會兒心中那叫一個后悔啊,他如是早知如此的話,說什么也不會帶馬三前來。
“將人給本官拿了!”
孫祥沒有絲毫反抗,任憑錦衣衛將他給拿了,但是卻滿臉擔憂的看著馬三,馬三不同于他,先前馬三還追殺錦衣衛的人呢,一旦被查出來,那可就是死定了。
而他不同,相信憑借他的口才,一定能夠解釋清楚的。所以說孫祥想的就是馬三趕緊殺出去,千萬不要被抓了。
馬三兇悍無比,哪怕是被幾名錦衣衛圍攻,依然是不落下風,甚至越戰越勇,一刀震的陳耀后退一步,而他卻是順著沖擊力飛身躍上墻頭笑道:“想留下你們家爺爺我,都還差了點…”
下一刻還沒有等到馬三將話講完,就聽得破空聲響起,下一刻馬三一聲痛呼,直接一頭栽落在地,看著那一頭扎在地上的情形,幾名錦衣衛不禁縮了縮脖子,這一下可真是夠痛的。
果不其然,馬三就那么直挺挺的從墻頭之上栽了下來,生生的摔昏了過去。
陳耀上前一看,就見馬三一只腿的膝蓋上,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正汩汩流淌著鮮血,顯然是被人以暗器的手法擊碎了膝蓋,這才導致馬三從墻上摔下來。
在場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李桓之外還真的沒有其他人了。
果不其然,向著李桓看過去的時候,李桓已經背著手走進了院子當中。
吩咐了一聲,幾人上前當即將馬三捆了起來,然后拖進院子當中,如同扔死狗一般丟在地上。
這會兒孫祥正一臉苦笑的向著李桓解釋道:“大人,誤會,都是誤會啊,這人同我根本就沒有什么關系,我只是隨便雇了個車夫而已,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介車夫竟然會暗藏兇器意圖對大人不軌。”
李桓沒有理會孫祥,而是看了陳耀一眼。
這會兒陳耀上前來在李桓耳邊低聲解釋了一番,李桓這才明白了馬三的身份。
只能說真的不瞧,這偌大的京城,按說如果不是運氣特別差的話,馬三潛入京中,被陳耀給撞見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誰曾想對方這才剛進城,竟然真的被陳耀給撞上了。
這要不是知道了馬三的身份來歷,說實話只看孫祥那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說不定還真的被孫祥給騙了過去呢。
不過李桓倒也沒有揭穿對方的意思,既然對方還不清楚他的身份,那就陪著對方演戲便是,順便也看看對方到底有什么目的,說不定到時候還能給對方一個驚喜呢。
看著李桓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孫祥暗暗松了一口氣,連忙道:“大人,在下今日真的是前來拜見大人的啊,在下還備了厚禮,此刻正在馬車上,大人若是不信,不妨派人去看一看。”
李桓眼睛一亮道:“哦,這么說是我錯怪先生了?”
看到李桓眼中一亮的模樣,孫祥心中暗罵一聲,同時也慶幸自己準備了厚禮,相信等下李桓見到了厚禮,應該不會將自己同馬三聯系到一塊了吧。
這會兒李桓沖著曹雨點了點頭道:“曹雨,你去馬車上看一看。”
然后又掃了地上五花大綁的馬三,擺了擺手道:“將這人給我押下去,好好的審一審,看看是不是同朝中的哪些官員有聯系,竟然敢刺殺本官。”
孫祥聞言忍不住眉頭一挑,暗道李桓這是準備借馬三之事向朝中某些官員發難嗎?
身為幕僚,上位者的任何一句話落到他們的耳中,他們都會本能的將其掰碎了的細細品味,看看其中是不是蘊含著什么深意。
曹雨拿著一個錦盒走了過來道:“大人,馬車上發現了這一錦盒,里面裝了一只羊脂玉雕琢而成的雙龍戲珠擺件,極為精致,價值不菲!”
李桓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笑意,沖著孫祥笑道:“孫先生卻是破費了,看來那人是真的同孫先生沒有什么關系,誤會,真是一場誤會。”
揮了揮手,原本抓著孫祥的兩名錦衣衛立刻放開了孫祥,孫祥這才恢復了自由,忙向著李桓賠禮道:“只怪在下太過疏忽,本不過是隨意租了一輛馬車,卻是不曾想竟然會被賊人給盯上,幸好大人吉人天相,否則的話,若是讓那賊人傷了大人,孫某豈不是萬事難贖。”
李桓笑著道:“孫先生也不過是無心之失罷了,既然同孫先生無關,那么此事便就此罷了。”
孫祥忙拜謝道:“大人寬宏大量,孫某感激不盡。”
招呼孫祥走進廳中,李桓笑道:“孫先生此來,不會是為了詢問你家蔡大人的官職調動情況吧。”
孫祥微微一笑道:“不是,不是,在下只是前來走動走動,并且將淘來的玉雕送給大人。”
李桓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便是,你們家大人的事,李某會無比上心的,到時候定然會給你家大人一個天大的驚喜。”
一位李桓的意思是要給自家大人高升,孫祥聞言頓時忍不住心中的歡喜,起身沖著李桓一禮拜下道:“孫某代我家大人多謝大人了。”
說著一臉激動的孫祥道:“待事成之后,我家大人定不忘大人恩情,必然會有重謝。”
李桓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
發生了這等事情,孫祥也是沒有什么心情再留下來,而且李桓也向他表態了,到時候會給他家大人一個驚喜,這已經是再明確不過的表態了。
孫祥拜別了李桓,帶著滿心的惆悵與歡喜回到醉月樓。
蔡掌柜看到孫祥一個人步行回來,不禁詫異的道:“先生,您這是…”說著氣急道:“馬三他也太沒規矩了吧,怎么能夠讓先生一個人步行歸來!”
孫祥一屁股坐了下來,這一路走回來可真是將他累的不輕,一邊揉著腿一邊道:“馬三完了!”
蔡掌柜正咒罵馬三呢,結果聽孫祥這話,只讓他嚇了一跳,滿是不解的向著孫祥看了過去。
孫祥輕嘆一聲,將馬三不知怎的被錦衣衛的人看出不對勁,雙方交手之下,失手被擒的事說了一遍。
蔡掌柜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道:“怎么會這樣?”
這會兒他算是明白為什么孫祥說馬三完了,人都落入到錦衣衛的手中了,這要是有好才怪。
突然之間蔡掌柜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之色道:“不好,馬三他落入錦衣衛的人手中,如果說吃不住錦衣衛的酷刑,將咱們還有大人給交代出來…”
孫祥眼睛一瞇,緩緩搖頭道:“放心吧,馬三他絕沒有那個膽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大人的后果。”
蔡掌柜冷靜下來之后,想到蔡文掌控手下死士的可怕手段,放下心來,微微點了點頭道:“希望是我多慮了!”
孫祥想到此番雖然說不怎么順利,甚至還莫名其妙的搭了馬三這么一個人進去,可是一想到李桓的承諾,孫祥仍然是忍不住心中歡喜。
注意到孫祥臉上的笑容,蔡掌柜不禁心生好奇,搭了個馬三進去,孫祥都還有這般的好心情,看來此番的收獲肯定是不小啊。
“先生為何這般開心?”
孫祥捋著胡須,頗為矜持的道:“李桓方才告訴我,說是要給咱們大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蔡長貴聞言頓時眼睛一亮,一臉的驚喜萬分。
孫祥含笑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看向蔡長貴道:“你說李桓會給大人一個什么樣的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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