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堂令
當蘇陌和楊小云返回無生堂的時候，東方已近破曉。
不過無生堂內卻并不平靜，人頭攢動，處處都有奔波身影。
這一晚上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個不眠之夜。
白日里本就發生了大事。
從刺客行刺蘇陌所帶來的那個丁無功開始，一直到大殿之內公審刺客，再到后山對質。
以至于‘萬玉堂’負傷，被‘暗殿’之人搶走。
本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卻沒想到，晚上的事情竟然更大。
暗殿之人忽然現身無生堂內大開殺戒，四位殿主，再加上紫陽鏢局的同道幫忙對暗殿進行圍剿。
最后無生堂的地下竟然藏著一個無盡獄。
從無盡獄里，又跳出來了一個萬玉堂。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尋常的無生堂弟子腦袋瓜子都快給繞蒙圈了。
更是聽說，這位真正的萬玉堂，他們的大堂主，自從二十年前就被關在了無盡獄里。
怪不得這么多年來，無生堂混亂不休，結黨營私之事極重，但是大堂主卻偏偏在后山閉關，對此不聞不問。
如今算是有了一個解釋了。
坐在那無生堂大位之上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萬玉堂。
他自然是不會去理會無生堂內的亂子。
不過現如今，真正的萬玉堂回來了。
更是說明，無盡獄下萬夫人，文殿主，秦殿主以及榮殿主幾人，為了救真正的萬玉堂，盡數死在了那幕后黑手的手里。
若不是蘇總鏢頭相救的話，真正的大堂主仍舊無法逃出生天呢。
這一夜的后半夜，無生堂大堂之內的燈火一直在燃燒。
真正的大堂主出來之后，就在跟各位殿主細說從頭，另外一方面也在整個無生堂范圍之內尋找暗殿蹤跡。
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停歇。
蘇陌和楊小云隨便找了個弟子，便從此人的口中知道了如上消息。
一時之間也是面面相覷。
萬玉堂終究是給萬夫人，以及那三位殿主留下了顏面。
沒有將事情的真相全都說出來。
不得不說，這樣的處置其實是恰如其分的。
從大局出發，這無生堂內部的事情，本就不足為外人道。
雖然說，不管是無生堂還是落鳳盟，兩者之間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可無生堂混亂至此，難免會給人一種有可趁之機的感覺。
如今萬玉堂金口玉言，說萬夫人這些年來，苦心孤詣，就是為了救他。
倒是將復雜的事態簡單化了。
如今只要將余下的這些殿主收攏，重新整合無生堂大局，哪怕只剩下了四位殿主，這無生堂于西南一地，仍舊可以屹立不倒。
兩個人一琢磨，覺得萬玉堂這邊大概還得一點時間來處理這些事情。
就打算先回房間里稍微等待。
沒想到他們回來的事情，已經有人通知了萬玉堂。
不等他們回到自己暫歇的小院，萬藏心就已經過來了：
“蘇總鏢頭。”
“萬兄。”
蘇陌抱拳一笑，又將楊小云給他引薦。
“萬兄尚未見過我家小云姐，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也是我紫陽鏢局的副總鏢頭，楊小云。”
萬藏心一愣，下意識的抱拳說道：
“見過嫂夫人。”
楊小云臉色一紅，白了蘇陌一眼之后，這才說道：
“萬兄弟哪里話，你比我家小陌年長，嫂夫人三字可萬萬擔當不起。”
“啊…”
萬藏心愣了一下，這才苦笑了一聲說道：
“蘇總鏢頭為人行事深不可測，總是讓人忽略他的年齡。
“得罪了得罪了。”
蘇陌擺了擺手：“你不在大殿之內議事，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萬藏心聞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我對無生堂的事情也不了解，站在…他的身后，全然充當背景。
“聽到蘇總鏢頭回來了，爹讓我來請，我這才急急忙忙出來，總算是能稍微松口氣了。”
“原來如此。”
蘇陌笑了笑：“說起來，從今日開始，你就是這無生堂的大公子了。
“萬兄前半生頗為艱苦，如今父子相認，得享天倫。
“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恭喜恭喜。”
“如果不是蘇總鏢頭相助，哪里有我的今日。”
萬藏心嘆了口氣：“我這一生，多為奸人所苦，二十多年到頭來，只遇到了兩件好事。
“第一件是認識了倚蘭。
“第二件便是結識了蘇總鏢頭。
“實則是上蒼垂憐…”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看向了蘇陌：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需得提前稟明蘇總鏢頭。”
“你我之間也算是幾經生死，萬兄有什么事情盡管直說就是。”
“嗯，當日天衢城內，萬某本想以死以謝天下，當時是蘇總鏢頭施展神通手段，萬某這才僥幸能活。
“如今和父親相認，卻是不想以原本的名字示人了。
“此事暫時之間甚至不能于無生堂內明說。
“否則，蘇總鏢頭當日于天下人面前做戲的事情，難免會被有心人拿來作梗。
“雖然蘇總鏢頭如今已經是東荒第一人。
“可是這種事情終究于名聲無益，如今站在這里的，只是萬玉堂的兒子…
“等大殿之內的事情結束之后，我會請家父重新給我起一個名字。
“萬藏心這三個字…便讓其就此埋葬于天衢城就是了。”
蘇陌看了萬藏心一眼：
“幾位殿主對此可有了解？”
“…家父已經如實相告。”
萬藏心點了點頭。
“嗯。”
蘇陌笑了笑：“如此也好，走吧，莫要讓萬堂主等急了。”
他說到這里，又微微一頓：“你的那位心上人可還安好？”
“已經歇下了。”
萬藏心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卻又嘆了口氣：
“萬夫人于她面前離世，那君洛又被蘇總鏢頭帶走。
“她從原本的集萬千榮寵于一身的無生堂大小姐，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
“心中難免會有落差。
“此后我定會加倍疼惜她，絕不叫她受到半點委屈。”
“好。”
楊小云聽到這話之后，不禁點了點頭：
“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之所為。”
萬藏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嫂夫人過獎了。”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三人做一道，很快就已經到了無生堂大堂。
無生堂大堂正門緊閉，顯然是關起門來議事的意思，萬藏心也沒有帶著蘇陌他們從后門進。
蘇陌的身份地位放在這里，哪里有從后門進來的道理？
站在門前，萬藏心吐氣開聲：
“紫陽鏢局，蘇總鏢頭到！”
嘎吱一聲響，大門頃刻打開。
蘇陌帶著楊小云跨步入內，萬藏心跟在兩個人的身后。
當即從萬玉堂，到幾位殿主都紛紛站起身來。
只是萬玉堂身受重傷，此時此刻尚且滿身勾爪，就算是想要站起來，也頗為艱難。
萬藏心趕緊上前一步，將其攙扶。
蘇陌則連忙說道：
“萬堂主安坐就是，諸位也不必多禮。”
萬玉堂卻搖了搖頭：
“蘇總鏢頭救命之恩，本就無以為報。未曾親自去請，已經是多有失禮，如何能夠安坐？
“還請蘇總鏢頭上座。”
“不敢。”
蘇陌擺了擺手：“大堂主盡管坐下，蘇某來者是客，豈能反客為主？”
“蘇總鏢頭，這邊坐吧。”
李忠銘順勢讓開自己的位置，余下的幾位殿主則順勢往下移了移個位次。
蘇陌想了一下：“那就多謝李殿主了。”
“哪里哪里。”
李忠銘趕緊請蘇陌和楊小云就坐。
又稍微客氣了一番之后，眾人這才坐下。
萬玉堂看了萬藏心一眼，萬藏心當即點了點頭，轉身去后堂，片刻之后，拿過來了一個盒子。
雙手遞交給了蘇陌。
蘇陌一愣，看了萬藏心一眼：
“這是？”
“蘇總鏢頭還請收下。”
萬玉堂輕聲說道：
“無盡獄中，蘇總鏢頭說過，君洛從大玄遺址之中帶出來的東西，對您都有用處。
“這盒子里，便是那把斷劍…”
“哦？”
蘇陌站起身來，打開了盒子，里面果然放著那半截殘劍。
他伸手取出，看了兩眼，問道：
“萬堂主可知道這把劍的來歷？”
“這把劍…”
萬玉堂輕輕搖頭：“我只知道，此劍名為道，君洛對此曾有言道，天道有缺，故此劍殘。
“這話是真是假尚在兩可之間…不過這把劍確實是鋒芒極盛，絕非凡品。”
蘇陌點了點頭，伸手將這把劍放回了盒子里，蓋上了蓋子，笑著說道：
“萬堂主，我需要的東西已經取走了，這把劍請恕蘇某不能接受。
“貴公子本也是劍法大家，這把殘劍雖然自身有缺，卻也不失為神兵利器。
“正合該萬兄所得。”
“這…”
萬藏心愣了一下：“蘇總鏢頭…”
“不必多言。”
蘇陌笑了笑：“我隨身已經有了龍吟，尚且時常寂寞。神兵入手，便是蒙塵。萬兄一身天泉洗心劍，有此劍相助，必然更上層樓。”
萬藏心還想推拒，萬玉堂則嘆了口氣說道：
“蘇總鏢頭果然非同常人，讓人佩服。
“既如此，心兒，你就將這把劍收下吧。”
萬藏心詫異的看了一眼萬玉堂，蘇陌也是啞然一笑。
環顧了一下在場眾人的表情，不禁感慨萬玉堂為了自己的兒子，也是操碎了心。
如今倒也明白了，他為什么會趁著這個當口將自己請來了。
萬藏心的心機到底是差了一點，顯然是沒看明白這里面的門道。
萬玉堂當眾贈劍的目的有兩個…
第一個，是交代無盡獄中的君洛所獲得的好處去了何處。
這件事情，萬玉堂得給各位殿主一個交代。
口說無憑，唯有當著眾人的面，將這件事情交代清楚，又有蘇陌的親口回應，這才算是了結。
眾人聽完之后，不僅僅是口中得認下，心中也得認下。
這位東荒第一人要的，你們誰敢不給？
第二個目的就是這把劍了。
無盡獄中的種種好處，都已經被蘇陌取走，在場眾人無人對此敢有意見。
那僅存的這一把劍，又該落入誰的手中？
萬玉堂盡管是可以直接將這把劍拿給萬藏心，但是眾人哪怕是口中服氣，心中也難免會有些許芥蒂。
所以萬玉堂索性就將這把劍送給蘇陌。
如果這位東荒第一人收下了，眾人偃旗息鼓，誰也別惦記。
而蘇陌跟萬藏心是幾經生死的好友，如果他金口玉言將這把劍送給萬藏心，又有誰還敢心生覬覦？
自然也是無人敢的。
那這把劍的歸屬，也就算是實至名歸了。
如此一來，蘇陌和萬藏心之間的關系，更是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將來萬藏心繼承大位，又有這位東荒第一人作為至交好友，也就會更加順利。
僅此一節，便可以看出這位昔年的無生堂大堂主，絕非凡俗之輩。
手腕心機一樣不缺。
唯一遺憾的是，他誤信了奸人。
最終被人坑害在了無盡獄中，以至于落得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
而聽蘇陌和萬玉堂都讓萬藏心將這把劍收下，其余幾位殿主也紛紛開口，萬藏心只好將這把劍收下。
萬玉堂此時又開口：
“蘇總鏢頭于我，于無生堂有天大恩德。
“今日在此，另有一件事情，也想要征求諸位的意見。”
幾位殿主對視了一眼，李忠銘笑著說道：
“大堂主哪里話，您是無生堂大堂主，無論是有什么決定，咱們自當遵從。”
萬玉堂嘆了口氣：
“我昔年登臨無生堂大堂主之位，尚未有所建樹，便已經中了奸人算計。
“如今脫出大難，遇事豈敢擅專？
“自然是要與諸位多做商量…
“而我如今要說的事情，卻是該如何回報蘇總鏢頭。
“蘇總鏢頭于此役之中，著實是為我無生堂鏟除毒瘤。
“本想將道劍相贈，以報萬一，蘇總鏢頭卻高風亮節不愿意接受。
“那…我想將大堂令贈與蘇總鏢頭，不知道諸位以為如何啊？”
“大堂令？”
眾人一愣，卻又是齊齊點頭：“合該如此。”
所謂的大堂令，便是大堂主諭令的簡稱。
持此令如見大堂主。
而自從無生堂創立至今，大堂令唯有在堂內辦事的時候，方才有過使用。
用過之后，也得盡快歸還大堂主。
贈與外人，這還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次。
不過贈送給蘇陌的話，眾人倒是心服。
且不說蘇陌這東荒第一高手的名頭，可以借著這大堂令讓他跟無生堂處于之中比較好的狀態之中。
單就蘇陌救出了萬玉堂，并且鏟除了無生堂內一顆發展了二十年的毒瘤這兩件事情來說。
贈送大堂令都是順理成章。
蘇陌卻是聽的心中一個勁的齜牙咧嘴。
這好端端的，又要來一塊牌子了嗎？
以后自己闖蕩江湖的名號，干脆也別叫什么東荒第一高手，或者是紫陽鏢局總鏢頭之類的了。
干脆就叫牌子收集者算了。
當下不免口中謙遜：
“這使不得的…使不得。”
萬玉堂卻哈哈大笑：
“蘇總鏢頭就切莫推辭了。”
當即又讓萬藏心往后堂走了一下，片刻之后，拿出了一塊牌子。
這塊牌子卻不知道是什么金屬打造，看上去當真頗為沉重。
萬藏心雙手擎牌，遞到了蘇陌的跟前。
蘇陌嘆了口氣，牌子一入手，就感覺這玩意果然是超過了其他所有的牌子的重量。
當即只好說道：
“這可如何使得？”
“蘇總鏢頭有所不知。”
萬玉堂說道：“自我無生堂創立以來，這大堂令便只有兩塊。
“一塊供奉于祖宗祠堂，另外一塊則在大堂主的手中世代傳承。
“蘇總鏢頭于我無生堂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
“如今將這大堂令贈予蘇總鏢頭，也不過是聊表心意而已。
“持此令，只要是在我無生堂地界之內，但有所命，無生堂任何殿主都絕不違背。
“請蘇總鏢頭，千萬收下。”
說完之后，勉強起身，躬身一禮。
各位殿主眼見于此，也紛紛站起來：
“請蘇總鏢頭收下。”
“諸位切莫如此…”
蘇陌連忙擺手：“罷了罷了，既如此，蘇某便厚顏收下此令，多謝萬堂主美意。”
他將這牌子收入懷中，心中已經開始琢磨，回頭是不是應該再換一個小包袱來裝這些令牌了？
而且，這東西放在身上著實是頗為沉重，走到哪里帶著，都感覺頗為負累。
莫不是以后自己行走江湖，身邊還得跟著專門背令牌的？
聽說過老道士有什么持劍童子…
自己將來難道得搞出一個持令童子？
行走在某一地，先看看有沒有這地界的牌子？
蘇陌一時之間心思飄遠，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開口說道：
“說來蘇某也有一件事情，需要跟諸位通稟一聲。”
眾人聞言當即看向了蘇陌。
蘇陌便將胡三刀當年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眾人聽完之后，都是臉色大變。
當中肖楓更是臉色蒼白：
“蘇總鏢頭…您說的，那個…莫不是…莫不是我爹？”
蘇陌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其實本來就應該跟肖殿主提及的，只是當時無盡獄中所關押之人到底是誰，在下尚未明確。
“實在是不敢胡言亂語。
“如今大堂主脫出大難，那…此人的身份，便已經不言而喻了。
“多有隱瞞之處，還請肖殿主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