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那只是一種廉價的快餐食品。和千變萬化的中餐完全不同!”
介紹著沿途的風景,卡特笑著講起笑話,意圖拉近與面試官的關系:
“我們的快餐食品,講究的是標準化。每一種配料的添加量都要精確到克,是煎、是烤、還是炸?每一道烹飪程序都要嚴格控制油溫以及時間。廚師,不如叫工人更加合適。”
“但中餐就不同了,你絕對想象不到我試圖讓我媽媽學習做中餐時發生了什么?她看到大廚寫給她的菜譜上的標注,‘鹽少許、糖少許、油適量’...”
“她看著菜譜沉默了好久,然后一把將菜譜甩到了我的頭上,并大吼‘給老娘滾出去!沒事做了嗎?居然拿你老娘逗樂子!’”
“哈哈哈,的確,別說你們美國人看到中餐菜譜頭大了。就是我們中國的廚師學徒,如果沒有師傅親自帶、手把手地教導,只看菜譜他也很難做出一道美味。”
熟悉的語言,直接將故鄉那親切的畫面拉到柳先生的眼前。充滿感懷地同時,柳先生也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
“這或許是我們中國文化的一種體現。在藝術作品上,我們就很強調意境,或者說是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朦朧感。或許是古代歷史上,師傅為了防止被徒弟輕松學去了吃飯的手藝,而故意對關鍵數據做了隱蔽處理;也或許是他們認為自己的作品還不夠完善,不希望用嚴苛地條框限制后來人的創造性...”
“總之這么一來啊,導致我們有很多的技藝都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里。當知曉關鍵數據指標的那個老師傅逝去,這些信息如果沒有及時地傳遞給下一代接班人,基本就等于這項成果消失了。這是我們的損失,也是我們某些傳統觀念落后于時代的一個表現。”
“我認為凡事都有兩面性,中國人的創造性比我們高得多。就拿廚師來說,中餐里出現大廚的概率要比我們西餐高得多!”
卡特點點頭,對對方的話很認同。
如果中國歷史上的發明創造能夠有效地傳承以及大面積應用推廣的話,別的不說,機械工程這一塊絕對不會弱。但真要究其根本,追根朔源,刨根問底地去弄明白這里面的具體成因,對卡特來說并不合算。
“我一向認為,無論是哪種環境,都必然會有一些思維跳脫的人,沖破原有的枷鎖。在一個基礎上,對產品、對某項技術進行改良,改進。但具有這種主觀能動性的人,并且敢想敢干的人終究是少數。”
“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隨波逐流者。所以我們需要用制度來引導和激勵他們,主動地去思考,去創造。比如研發出某個新品,新技術后,應該給予的獎勵,或者叫回報一定要給!”
“比如專利保護法,比如獎金,比如榮譽稱號、勛章類獎勵等等。這是一個引導方向,我是覺得中國的這種特點,有點是在逼迫學徒們主動去思考。畢竟他們如果不加思考,只會照貓畫虎,他們根本就做不出一道合格的菜肴,想著想著,擴撒性,創造性也就很強了。”
“就像中餐一樣,我從未見過這世界上有哪個國家的菜系、菜品能夠比中餐更加豐富了。我認為中餐之所以會出現今天的局面,和你們傳統文化中的這個特點應當有脫不了的聯系。”
“你認為中餐菜系五花八門,品類繁多,是因為我們的大廚往往不會將配料添加量寫得精細的緣故?”
柳先生一邊發問,一邊掏出包里的一個筆記本,提筆在上面寫著什么。不用說,面試從兩人見面的第一刻起,便開始了...
“嗯...準確地說,是充分但不必要條件吧!就像我剛剛說,在各種精細化制作烹飪標準的西餐里,同樣會誕生一些頗具創造性,創新精神的大廚一樣,這不是一個必然的條件。但我認為它在中餐菜品的豐富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它,促進了這一結果出現,加速與效果增大!”
“你總結得很不錯,聽說你還是個商人?”
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中文對答流利、嫻熟;中國文化了解不少;具有思考性三個標簽備注后,柳先生轉移起話題。
“聽我導師傳達的,由耶魯招生辦提供的關于你的信息。據他們說,你在大學申請書里,寫過想去中國投資的內容?我們兩國的直接通航,直到今年一月才正式開通,我的一位同事恰巧是首航的乘客,乘坐了這趟班機回國。”
“在這之前,78年我們來美國時,都得先飛到歐洲,再過大西洋,輾轉20多個小時才能抵達。在那之前,你應該是沒有去過中國的吧?也就是說,你現在對于中國的了解應該還停留在紙面上以及你口中的那位華人朋友身上。”
“我很好奇,你是為何會想到去中國投資的?對商人來說,你們應該不會隨便選擇一個陌生的領域、環境投資的吧?”
“沒錯,我們的確不會貿然選擇一個陌生的環境。因為當地的法律法規、稅收政策、人文環境、甚至市場需求都不了解的情況下,貿然投資只會導致血本無歸的下場。”
“那既然這樣,你為何會那么寫?還是說,你只是寫寫而已,最多就是一個停留在紙面上的可能性?那只是一個為了引起招生官注意到你特殊的噱頭?”
卡特扭過頭看了一眼對方,只見對方也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這位理工男似乎和自己印象里接觸過的家伙們都不一樣...
“哈哈,柳先生,你可太壞了!剛剛你還說自己不會面試,也不太懂文科的東西。但我看,你比我接觸過的那些面試官,有水平得多了!”
“這可能和我經歷有關吧,我在來美國之前也當了近二十年的老師。雖然我們兩國之間的教育理念不同,但教育上的共同之處還是有的。”
柳先生呵呵一笑,含蓄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等到卡特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這才繼續追問道:
“那么,現在布來克先生,方便解答我的疑惑嗎?”
“當然方便,不過你叫我卡特就好了!你叫我布來克先生,我感覺怪怪的...”
“我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