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不要再打了!”兩個“韓凌守”異口同聲的在那里苦勸。
廖月仙則眉目肅殺,道:“鏡月?你為何會在這?”
“娘親,是我!我是來勸你不要再與鏡無牙勾結的…”兩個“韓凌守”又一同出聲,“不要再助紂為虐了!”
話一出口,兩個“韓凌守”又同時轉過臉看著對方,“哎呀,你不要學我說話!”
按道理母女之間互相熟悉,一出口就該能夠認出對方,可是楚梁的演技實在太強,神情、語氣幾乎和龍舞姬一模一樣,就算是廖月仙這個親媽,都不敢貿然出手。
龍舞姬氣得直跺腳,沒想到楚梁連跺腳腳這個動作都提前預判到了,做得比她還快。
屬于是抄襲快過原創了。
“唉!”龍舞姬一揮手,直接亮出一面寶鏡,反手一照,將自己身上的光影瞬間褪去,露出自己真實的容貌。
正是她從鏡無牙處盜取的留光寶鑒。
廖月仙頓時將目光看向一旁的楚梁,視線相當凌厲。
楚梁突然就成為全場唯一“韓凌守”,再沒了偽裝。他轉頭看向廖月仙,尷尬的一攤手,“前輩,就是跟您開個小小的玩笑。”
“娘親,停手吧。”龍舞姬勸道:“咱們一起離開這里!”
廖月仙沉默不語,看向楚梁的目光依舊不善,看來內心也在糾結。
“鏡月!”又有人喚了一聲,就見虎三郎疾掠過來,一把撲到近前,抱住了龍舞姬,“伱怎么來這里了?”
“三郎…”龍舞姬嚶嚀一聲。
“小子,你不許碰鏡月!”廖月仙五指一動,琴弦嗡鳴,虎三郎的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驚雷炸開,將他炸的一下向后仰倒飛出。
噗通一聲,虎三郎倒地。
龍舞姬連忙過去扶住他,又轉頭對廖月仙道:“娘親,你不許打三郎!”
虎三郎則艱難握住她的手,勸道:“鏡月,不要吼你娘親。”
他們在那里一通倫理大戲,廖月仙看著虎三郎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來偷自己西瓜的猹,驚怒交加。
楚梁在旁邊偷偷倒退幾步,發現她完全不理會自己了。
我多余了。
沒想到虎三郎還有這么大用,直接把仇恨給吸引過去了。
他倒是樂得有人牽制住廖月仙,便干脆離得遠遠的,把手籠在袖子里,安心看熱鬧。
這邊拖延時間的當口,那邊帝女鳳已經打敗了鏡無牙,接著便是晏道人一劍,將鏡無牙本就不富裕的身高又斬去半截。
她提著那半截小矮人落地時,廖月仙的注意力才被牽扯過去,面容微驚。
想不到蜀山連第八境強者都出動了,來得好快。
要知道第八境強者在任何一座仙門都是戰略性的存在,輕易不會出動。否則大能們隨意出手,人間遲早要亂套,強者本身也忙不過來。
此間的事情不過剛剛爆發,蜀山就已經把天元強者派了過來,這個反應速度實在是驚人。
這樣想要脫身,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其實也不怪她意外,在仙友圈的時代,信息傳遞與以往已經大大不同了。
從前修行者遇見事情,大多數可能像剛才薛凌雪那樣,發出一道靈光傳信,至少半天時間自家宗門才能收到。若是謹慎一些先派人調查一番,再派強者降臨,那還要耗費時間。
可現在楚梁只需心念一動,悄無聲息間已經完成幾輪信息交互,搖來大批人馬,對于這些老派修行者來說著實有些措手不及。
“晏道人、帝女鳳…”廖月仙看著二人,沉聲道:“此間事與你們蜀山有何關系,為何把手伸得這么長?”
她比二人年歲稍長,但也可勉強算作同代,彼此之間年輕時都是認識的。
只是多年未見,再會面時已是如此場景。
“若僅是扶搖國內亂,自然與蜀山沒有關聯。”楚梁上前一步,先開口道:“但前輩你假冒南音坊弟子、勾結熒惑妖人,意圖使十地宗門南音坊陷入混亂,這些事情任何一座仙門都有義務阻止。”
“哼。”廖月仙看著他,笑了下,“你就是楚梁吧?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今日一見果然有幾分奇異之處。”
“前輩謬贊。”楚梁回道。
薛凌雪上前看著廖月仙,緩緩說道:“按輩分我該叫您一聲師叔,但您當初爭奪坊主之位失敗,便流離在外勾結妖人作惡,實屬不該。就算當年爭位時您受到了什么冤屈,也該…”
“沒有冤屈。”廖月仙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這一開口,倒是讓氣氛沉默了下來。
片刻之后又是她自己道:“當年我確實是與魔門中人相戀,那不是謠言。”
說著,她目光悠遠,回憶起來:“我只是看不慣顏瓔珞,她自出生就奪走我們這一代南音坊弟子的所有,愛慕、擁躉、首席、坊主、大道…什么都是她的。”
廖月仙的五指握緊,“我這么多年,就是想要從她手里奪回屬于我的東西!哪有一切都歸她的道理!”
“娘親…”旁邊的龍舞姬看著娘親的臉,似乎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你之前不是這么跟我講的啊…”
“我只是不想你知道,你爹是個魔門中人。”廖月仙看向女兒,道:“只是現在不得不讓你知曉了。”
她猛抬起頭,朝著半空喊道:“林破云!你還不出手,要等到什么時候?”
隨著她這一聲呼喚,半空中喀喇喇烏云嘯聚,又轉瞬間開辟出一道光芒四射的裂隙,裂隙中伸出一只大手來!
這廖月仙應該是有某種類似行隨玉符的法器,關鍵時刻捏碎即可呼救。而那半空中的天元強者,也立即就來出手救她。
那位與廖月仙相戀的魔門中人,莫非就是當代的冥王宗主林破云?
作為一個資深的“冥王宗編外人員”,楚梁對這位大佬了解已經不淺,但還從未聽說過他在情感方面的軼事。
晏道人仗劍而起,霄云古劍呼嘯之間,便有浩蕩劍氣擎天而去!
那只大手落下,握住廖月仙與龍舞姬的身軀就向上收回。與此同時裂隙中又鉆出第二只手,攥著一團黑云,擋住晏道人的劍氣。
但那黑云頃刻被斬破,那只手上有兩根手指被切落,霎時間帶著淋漓的鮮血墜地。
冥王宗主或許修為比晏道人更高,但他為了護住母女二人,又是隔空降臨,難免吃了些虧。
“你們蜀山過往的賬、與這二指之仇,我會找你們來報。”
裂隙中傳來沉緩的聲音,隨著雙手收回,烏云也逐漸合攏,接著又在須臾中散去。
想不到還有這一樁事,楚梁看著那兩道消失的身影,略有些遺憾。
他倒不是一定要抓住龍舞姬母女,而是那留光寶鑒看著實在眼饞。這神秘寶物不知哪里來的,居然沒上過萬寶錄,卻有如此神奇威能。
不過這些,都可以從這鏡無牙身上知曉。
他看向被晏道人像拎著一只死雞一樣拎在手里的鏡無牙殘軀,和當初的紫金侯相同,他的肉身斷裂處不停地冒出金色光芒,想要修補軀體。可晏道人的劍氣殘留白芒始終不退卻,讓他傷勢無法愈合半分。
此獠在扶搖國經營多年,又與蓬萊、熒惑、魔門等多方勢力都有聯系,從他身上應該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活捉這樣一個人,絕對比單純斬殺價值大得多。
此刻宮墻之外已經圍攏不少人馬,俱是扶搖國的侍衛與御波府的修行者,只是此前大能交手,他們沒人敢上前。
現在聽外面叫叫嚷嚷,還有林北吆喝的聲音,好像是韓凌守已經回來了。
楚梁忽然想到了什么,趕緊說道:“晏師叔,你帶著他趕緊先回蜀山。這里的事情,我們來善后就好。”
晏紫聞言,便欲起身先行。
可未曾離開,就見一團七彩祥云自東而來,倏忽一閃便飄飄落地。
云氣散去,顯露出的是一道身著龍紋道袍的中年男子,肌膚上帶著紫青色的紋路,隱約似龍鱗。雙目豎瞳閃火,湛著靈力豐沛的光芒。
“蒼虬仙師!”遠處人群中頓時響起連片呼喊,如同敬畏上仙一般。
該來的還是來了。
楚梁內心暗嘆一聲,這蓬萊的人來的好是時候。
蒼虬道人的名字他聽說過,乃是蒼生道人的師弟,蓬萊中輩分極高的一位第八境大能。東海諸島國仙門、洞天福地,皆由他管轄,權柄極高。
蒼虬道人落地,左右環顧一圈,再看向晏道人時,神情冷淡:“蜀山的道友,為何來東海生事?”
“并非我等在此生事,而是扶搖國內有人勾結熒惑、意圖生亂,我們路見不平而已。”晏道人同樣淡淡回答。
第八境強者之間的對談,楚梁就不敢貿然插話了。還是得同等的強者,才能對上級別。
“扶搖國乃是我蓬萊近鄰,歷來供養我宗許多。這里出了事情,也該由我蓬萊上宗處理,不該勞煩諸位。”蒼虬上人的語氣相當不客氣。
“架打完了你跑這嗶嗶賴賴,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等清明再來,順便還能給你死去的野爹親娘上個晚墳。”帝女鳳邁一大步,直接開噴。
別人不敢插嘴的場合她是敢的;別人不敢罵的大能,她也是敢的。
蒼虬道人的心性倒也夠強,聽了她的口吐芬芳,不怒反笑,而后道:“與其說是我來遲了,不如說是蜀山的諸位來的太早。我得知此間亂象剛剛趕來,就已經見到諸位在此,這中間究竟有什么故事,還得細細查證一番才行。”
話里話外,倒是懷疑蜀山在扶搖國挑事了。
“沒有什么故事,只不過是晚輩來此辦事,恰逢其會罷了。”楚梁一施禮,而后道:“若無他事,我們就也先回自家仙門,不打擾蓬萊上宗與扶搖國的事情。”
“慢著。”蒼虬道人聽了他的話,慢悠悠一抬手,指向鏡無牙,“你們走可以,他留下。”
一直半死不活的鏡無牙看見蒼虬道人,眼中也迸發出光彩,好像看見了生的希望。
帝女鳳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又趕緊將目光瞥向別處,作弱小無助可憐狀。
“我們來這一趟打生打死就這么點兒收獲,你說留下就留下?”帝女鳳又看向蒼虬道人,“咋的,他也是你爹?”
“這里的事情本就不該你們插手,我可不計較你們越界之責。但此間事由必須我蓬萊查清,這始作俑者,你們自然不能帶走。”蒼虬道人的語氣冷淡且堅決,“不把他留下,你們也走不了。”
“嘿——”帝女鳳一聽這話就開始挽袖子,似乎是上來脾氣了。
“師尊、師尊…”楚梁趕忙拉著她。
他大概能猜到蒼虬道人為什么非要留下鏡無牙。
這御波將軍多年來在扶搖國內橫行霸道,與國君平起平坐,卻一直沒有被鏟除。在這個蓬萊管轄的地界,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給蓬萊上了足夠的供養。
雖然站在蓬萊的立場,肯定是希望扶搖國平靜,這樣他們才有一個穩定的資源與弟子來路。可蓬萊畢竟也是一個龐然大物,內里權力結構復雜遠勝過蜀山,不可能每個人都沒有私心。
像是這蒼虬道人,主管東海諸島國仙門,如果鏡無牙給他大量的賄賂,在保證自己同樣認蓬萊當爹的情況下,蒼虬道人自然不介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理會他的動作。
哪怕他真的篡位成功,那蓬萊對于扶搖國的控制也不會變。
而蒼虬道人自己卻多了不少實惠。
就像是蛐蛐籠里的兩只蟲兒,不管哪只贏了、哪只輸了,最后得利的都是蓬萊這個主人,他們也不在乎這些。
可如果鏡無牙落在蜀山手里,這些事情一旦被外人知曉,就有可能將蓬萊的齷齪傳出去了。
尤其是蒼虬道人自己的。
但越是這樣,楚梁就越想將這鏡無牙捏在手里。如今蜀山和蓬萊的關系僵硬幾乎已經擺到了明面上,這個時候也沒什么好退讓。
像鏡無牙這樣的人,對任何一個正道宗門來說,都是一個寶藏。從某種意義上,可能都不遜色于之前的元戮仙。
于是他挺起胸膛,大聲道:“扶搖國內亂,國君危在旦夕,乃是我恰巧出手相救。此番來宮中擒獲賊人也是蒙扶搖國君求助,方才出手。東海是蓬萊上宗的地界不假,可扶搖國終究不是你們的私地。若是我袖手旁觀,鏡無牙得勢,說不定會有多少無辜軍民身死。蒼虬前輩,我們蜀山插手是為了救這些人的性命,而不是挑釁蓬萊的威嚴。我們出手的權力也不是蓬萊給的,而是扶搖國的百姓給的!”
“你倒是伶牙俐齒。”蒼虬道人目光逼視楚梁,頓了頓,忽然喝道:“韓凌守,過來!”
一聲頓喝如雷,遠處遙遙觀望不敢近前的韓凌守猛一個激靈,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道:“蒼虬仙師!”
看他模樣,不難看出心中對于蓬萊人的恐懼極深。
這也不止是國君一人之癥,扶搖國內對于蓬萊,人人且敬且畏且向往。這是多少年來的威壓掌控之下,形成的詭異心理。
蒼虬道人看都不看韓凌守一眼,就聽他一字一句問道:“楚少俠說他曾救你性命、他出手也是得了你的求助,有此事嗎?”
“這…”韓凌守轉眼看看楚梁,又看看蒼虬道人,眼中滿是糾結與為難。
從內心情感上來說,他自然是傾向于蜀山人的。
雖說萍水相逢,但楚梁仗義出手,救他性命,又幫他鏟除了鏡無牙這個國中毒瘤,確實稱得上是他韓凌守與扶搖國的救命恩人。
但是…
韓凌守又看向外圍的扶搖國民眾。
身為這島國之君,他胸無大志未免沒有蓬萊的關系。曾幾何時,他又何嘗不是一個熱血少年?
但不行啊。
這里是扶搖國。
離天國太遠,離蓬萊太近。
可蜀山這邊還有薛凌雪的情分,若是不實話實說,會不會讓薛姑娘看不起?
韓凌守看向薛凌雪,她的目光同樣帶著期待。
他對于薛姑娘的仰慕自然發自內心,可對蓬萊的恐懼同樣深入骨髓。這對扶搖國君來說,幾乎是遺傳的病癥。
蒼虬道人問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知道他這國君也不過是蓬萊忠犬,逼他開口將蜀山人勸退罷了。
他又怎么能將事實說出口呢?
但是…
韓凌守忽然又回了下頭。
在不遠處,林北正朝他投來鼓勵的眼神。
我與林北兄弟一見如故、引為知己,方才的相處時間雖然短暫,可有如靈魂共鳴。
若是林北兄弟在此,他會如何選擇?
他豈會做那背恩負義、貪生怕死之小人!
沒錯,林北兄弟。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好兄弟,講義氣!
蒼虬道人原本對此胸有成竹,扶搖國君對蓬萊來說就像是一條牧羊犬,歷代向來無敢背逆。所以無論事實是什么,他相信韓凌守都會說出他想聽的話。
可就在韓凌守沉吟一番之后,似乎也馬上就要妥協。可他不過回了下頭,蒼虬道人就驚訝地發現,這廝的眼里突然綻放出一股子熾熱的光芒,就好像被注入了什么力量。
蒼虬道人看過去,發現那里站著的不過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蜀山弟子。
這人有什么古怪?
就見韓凌守昂首挺胸,大聲答道:“確有此事!”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