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人間

　　陳昌言眼前又是一黑。

　　再一睜眼，他已經回到了“那個世界”。

　　椅子發出了半聲很不愉快的抗議…是之前穿越回去的時候，他靠在椅子上發出的聲音——半聲在時針和分針交疊之前，而半聲在那之后，也就是現在，他重新回到了自己房間的時刻。

　　書桌，電腦，詞典…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擺在眼前，清風隨意地翻動著桌上的稿紙，就好像他并沒有離開一整天的時間，而只是卡頓了一秒鐘而已。

　　咔噠。

　　暫停的手表又開始走動，他的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拿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的水杯，去接藥液。

　　但是，這一次裝藥液的瓶子，也跟著背包一起過來了，靈樞給他做的藥液，并沒有從半空中如無根之水一樣灑出來。

　　他皺了皺眉，又去抓起背包。

　　他的臉上，并沒有把東西成功帶過來了的欣喜，卻是微微一沉。因為，指尖傳來的是非常普通、粗糙的，甚至有些廉價的布料摩擦感…那種特殊的力量波動，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

　　“一次性的穿越者，帶東西確實不被限制。但是，他們的背包同樣很垃圾，經不起反復的穿來穿去…”陳昌言牙根緊繃，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幾本言情小說和藥瓶。

　　雖說，這是他預想中的數種可能性的其中一種…

　　但絕對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種。

　　陳昌言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這兩樣東西，他帶過來了卻無法帶回去，又處理不掉的話…不被盯上還好，一旦他被盯上了，那就妥妥地屬于是爆狼行為。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好歹還算是一個中上宗門的宗子，只要不發生太大的變故，比如方季或者桃子反水，否則，想拿到他的一血，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這個工業文明的世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老師…很普通，最多也就能扛個一梭子的子彈吧。

　　移山平海那種，是真的超綱了，他做不到。

　　兩個世界身份地位上的巨大落差，讓他其實一直都處于沒有什么安全感的狀態。

　　他所就職的博學中學是百年名校，還是省重點，但這對他來說，似乎也并不會形成什么保護效果。

　　叮咚。

　　他的手機又亮起來了。

　　一連好幾條消息，還是之前那個給他發微信的女生。

　　“陳老師，大事大事，薩爾瓦多又宣布逮捕了三個穿越者，只是，過了兩分鐘，消息就被撤了。推特暫時還能看得到…你趕緊看，一會兒肯定也得被刪。”女生這個沒法給他發鏈接，只能發幾張截圖了。

　　“…”陳昌言花了一年的時間，才適應了腦子里的簡體中文，英文水平還比不上一些海淀小學生。

　　他想了想，一條消息給女生回了過去。

　　“既然說了還不愿意睡覺，那咱們就做做題吧。來，把這幾張截圖，逐字逐句翻譯一遍給我看看。”他抱著手臂仰在椅子上。

　　那邊有一會兒沒有消息，陳昌言以為已經嚇退了對方…畢竟，哪個小孩愿意半夜躲在被子里刷手機的時候，爬起來做作業？

　　但是，事實證明，他低估了腦殘粉的程度。

　　零點零四分，他的手機又亮起來了。

　　高中小女生一個嘟嘴的小表情：“哎呀，大半夜的，不要吧。陳老師你又不是教英語的…”

　　陳昌言笑了笑，從工具書里翻出了字典：“哦，不愿意就算了。睡覺吧。”

　　“我愿意！Yes，I do！！”女生的消息飛快地回了過來。

　　尤其是這個“Yes，I do”。

　　她用各種字體，重復了三遍！

　　陳昌言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詞讓她這么興奮。

　　“睡覺也do。”女生又補了一句。

　　“…”陳昌言發了一個“再嗶嗶就拉黑”的熊貓表情包。

　　兩個世界有很多的不同，那邊有那邊的危險，這邊有這邊的危險，但有一個危險，兩邊是完全一致的——總是有人想對他的臉和身體，有不可名狀的想法。

　　男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尤其是他的這個遠門，出的還不是一般的遠。

　　很快，工具女生幫他把截圖的文字，都翻譯出來了。

　　陳昌言看了一下。

　　三個穿越者都是在薩爾瓦多的阿卡拉烏河，以及倫帕河流附近的山谷齊瓦坦被發現的。

　　陳昌言對照這個信息，打開地圖開始查。

　　那個地方，是古瑪雅文明的考古地點之一，歷史上就發生過很多的奇異事件，不過，大多數后來被證實，是為了拉動當地旅游經濟，而胡編濫造出來的。

　　至于這一次的…

　　陳昌言仔細閱讀了一下，發現明顯也不對——那幾個穿越者一穿越過來，就打電話叫了記者，各種收費合影、自拍，還知道錄小視頻發Tiktok。然后，能力方面，也就是什么能隔著信封讀信件啊，自稱能看到古城里的亡靈啊…

　　“同學。”陳盲生把幾張截圖里明顯的華點，都給小女生標注了出來。

　　“…”小女生回了一串省略號。

　　“腦子是個好東西。”陳昌言說。

　　“哈，別罵了別罵了，我這不就是想跟陳老師多聊幾句嗎？嘻，看不出來，老師其實對穿越者，還挺感興趣的嘛。”小女生發出了一個笑瞇瞇的表情…腦子確實是個好東西，她挺有的。

　　“快點給我睡覺。”陳昌言嚴令道。

　　“好好好。只是，陳老師，那個給字，要是改成GEN字該多好呀…”女生說。

　　“…”陳昌言的漢語拼音，其實也不是融合的很好。

　　他也不是很確定。

　　剛才，他是不是被一個十六歲的小孩給調戲了？

　　那個生追他的小女生睡了，沒有了手機一直閃一直閃，周圍似乎突然一下變得孤寂起來，陳昌言干脆關了網頁，也關了電腦。

　　窗戶還大開著，同事都說，江城市的風…什么PM2.5超標，但是，他覺得其實還行，雖然沒有靈力的味道，但勝在溫度濕度很適宜。

　　“也是，不要多心，哪來的那么多穿越者？”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著薩爾瓦多的花樣蹭熱點的行為，還挺有意思的。

　　時間已經零點過二十分鐘了。

　　他已經有了一絲困意，但是，他還是打起精神，先去燒掉了那個背包、沒來得及看的言情小說，并將藥瓶里的藥轉移到一個空的念慈菴的瓶子里，又將青花瓷的藥瓶收好，明天再想辦法處理。

　　家里別的東西不多，就念慈菴多得很，一部分是學校發的，一部分是自己買的。畢竟是老師，這種清嗓藥屬于是常備品，出現在他身邊任何一處都不突兀。

　　做好了這一切，他正準備去洗澡睡覺，突然就聽到客廳的大門，哐地很大聲地一開一關。

　　隨后，他的房間門被快速敲響。

　　“陳老師，陳老師！快開門！！”是與他合租的，那個晝伏夜出的Cosplay女孩急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