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洪德七年沈毅中進士以來,一直到今天,四年多的時間里,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他都是一直在為北伐做準備。鐋 但是不管沈毅做了多少準備,他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決定歷史進程的。
至少現在不行。
因此,北伐…遲遲沒有進度。
而現在!
皇帝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
洪德朝北伐,終于向前邁出了堅實的一步,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沈毅低著頭,臉上露出笑容:“是,臣明天一早,就動身回淮安。”鐋 他頓了頓,開口道:“陛下,如果北齊增兵淮河,淮安沿線的壓力可能會驟增,到時候沿海都司守兩年淮安的打賭,是不是要暫不作數了?”
“這個自然。”
皇帝笑著說道:“他淮河水師,也頂不住幾乎倍增的齊軍,也要朝廷支援,既然他們也要朝廷支援,那么淮安自然不可能獨立支撐。”
“朕會適時派禁軍過去,歸你調遣的。”
沈毅松了口氣,微微低頭道:“如此,臣就放心了。”
他對著皇帝拱手道:“有陛下這句話,臣可以保證淮安防線,固若金湯。”
說完,他就要拱手告辭離開。鐋 皇帝出言挽留。
“不忙著走,還有很多事情要商量。”
他笑著說道:“今天中午,沈卿就不要離開了,在宮里跟朕一起吃頓飯,到下午再離開。”
說完這句話,他對著高明招了招手,高太監立刻會意,把大皇子李望,交到了皇帝手里,皇帝抱著李望,走到了沈毅面前,伸手摸了摸這孩子的臉蛋,笑著說道:“皇兒,這是你沈叔叔。”
這個餅,有點大…
沈毅沒有宗室身份,也沒有勛貴身份,他跟皇帝是非常單純的君臣關系,這一聲叔叔無論如何也不應當,沈老爺被嚇了一跳,連忙后退兩步,拱手道:“陛下,朝廷自有綱常,無論如何…”
他是想說,無論如何,這一聲叔叔都不應當。鐋 皇帝微笑搖頭,開口道:“不一定非要從朕這里論。”
“沈卿莫忘了,朕與惠妃的緣分,還是沈卿你幫忙續上的,你與這孩子…”
皇帝笑著說道:“大有緣分。”
“稱你一聲叔叔,是應當的。”
沈毅垂手而立,不說話了。
他跟這孩子,的確有些淵源,因為當年,他為了跟皇帝搞好關系,的確幫著皇帝辦了點“私事”。
正是因為這個私事,才有了這位大皇子李望。鐋 雖然有這一層關系,但是老實講,沈毅并不想把這一層關系給擺在明面上,甚至不想跟惠妃母子再有什么牽連。
畢竟這只是一個庶出的皇子。
后宮爭斗,也是非常麻煩的事情。
他沈子恒,兩榜進士出身,如今年紀輕輕,就官居四品,前程早已經無量,實在是沒有必要跟這娘倆有什么牽連。
不過皇帝陛下,似乎很想讓自己的這個皇長子,跟沈毅牽連上一些關系。
李望本就聰明,這會兒已經會說很多話了,被皇帝引導了一會兒,就奶生生的喊了聲不怎么標準的“蘇蘇”出來。
這是這位洪德朝皇長子的第一句叔叔。鐋 哪怕是他的親叔叔越王譽,也沒有能聽到這一聲叔叔。
沈毅垂手,默默往后退了兩步,沒有說話。
皇帝微微一笑,抱著孩子玩了一會兒,才把孩子遞給了高明,開口道:“去,送回惠妃娘娘那里去罷,朕要跟沈卿談正事了。”
高太監恭恭敬敬的接了過來,退了下去。
這天,沈毅在宮里,一直待到了下午時分,跟皇帝聊了很多關于前線的細節,這才告辭,離開了甘露殿。
皇帝陛下親自送了他兩步,開口道:“這一次北齊增兵,前面幾波攻勢,一定會非常猛烈,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守住淮安。”
“今年主要是防御為主。”鐋 皇帝陛下叮囑道:“到明年,再相機而動。”
說到這里,他看向沈毅,沉聲道:“這兩年,你在淮安把仗打好,兩年之后,哪怕中書五個老家伙統統撞死在德慶殿的金柱上,朕也給你一個兵部侍郎!”
兩個人年紀相仿,今年也就二十一二歲,兩年之后,沈毅算虛歲,也不過二十四歲而已。
二十四歲的兵部侍郎,可以說是亙古罕見了!
面對老板的大餅飛來,沈毅慌忙低頭,開口道:“陛下,切不可因為臣,與中書的相公們起沖突…”
“放心。”
皇帝微笑道:“起不了什么沖突,淮安之后,你沈子恒的戰功,會滿朝皆知,那些老家伙即便心里不舒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鐋 沈毅低頭謝恩,君臣兩個人,在甘露殿門口分別。
送走了沈毅之后,皇帝回到了甘露殿里,批閱因為接見沈毅,而沒有來得及批閱的奏書,在甘露殿里忙活了大半個時辰之后,一個一身宮裝的少婦,端著一碗湯羹走了進來,她把湯羹小心翼翼的放在皇帝面前,輕聲開口。
“陛下,天熱了,這是臣妾給您熬制的冰鎮蓮子羹,你喝幾口解解暑。”
皇帝放下手里的朱筆,抬頭看了看這女子,揉了揉太陽穴:“且放著罷,朕忙完手上的事情再喝。”
“還是快喝罷。”
這女子坐了下來,一邊幫著皇帝盛羹,一邊開口道:“高公公他們都查驗過了,這才讓臣妾端起來的,今年天氣熱,這冰沒一會兒就化了,陛下趁著涼快喝了,等等便不好喝了。”
皇帝聞言,只能放下朱筆,端起女子遞過來的湯羹喝了兩口。鐋 “愛妃手藝,真是不錯。”
這位后妃,自然就是惠妃娘娘了。
事實上,現今后宮嬪妃之中,也就只有她這個受寵的妃子,敢在皇帝辦公的時候,來甘露殿打擾。
見皇帝低頭喝湯,惠妃娘娘眼睛眨了眨,問道:“陛下,今天皇兒在您這里練字,練的怎么樣?”
皇帝放下蓮子羹,看了一眼惠妃娘娘,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道:“愛妃恐怕不是想問他練字的事,而是想問沈七對他的態度如何,是不是?”
惠妃娘娘微微低著頭,低聲道:“陛下,您知道的,妾身出身寒微,在建康城里,除了陛下之外,無有半點倚靠,每日里在后宮戰戰兢兢。”
“妾身不想皇兒將來,也像妾身這樣。”鐋 惠妃娘娘眼睛微紅,她輕輕低頭道:“臣妾不求別的,只想讓沈大人能收下皇兒這個學生…”
“沈大人要是不愿意,臣妾哪天親自去他家里,給他磕頭…!”
惠妃娘娘輕咬嘴唇,啜泣道:“求也要求他應下!”
“皇子歷來,都是五六歲才蒙學拜師。”
皇帝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道:“哪有不到兩歲,就找老師的?”
“況且,沈七他現在,身負重任,朕不想讓他因為朕的家事而分心。”
見惠妃娘娘哭的傷心,皇帝陛下無奈之下,只能輕拍惠妃娘娘的后背,開口道:“愛妃放心,等過幾年,沈七他手頭的事情忙完了,皇兒再長大一些…”鐋 “朕親自跟他提這件事。”
惠妃娘娘這才喜笑顏開,擦了擦眼淚,對著皇帝低著頭。
“臣妾多謝陛下!”
皇帝捏了捏她的臉蛋,寵溺一笑:“就你鬼心眼多。”
此時此刻,小夫妻兩個人,看起來親密無間,感情極好。
但是,他們也各自有各自的謀算。
惠妃娘娘,固然是正在拼命提升母子二人的政治資本。鐋 而笑瞇瞇的皇帝陛下…
未嘗就沒有借著這母子二人,來對抗后族的想法。
畢竟此時,連出兩代皇后的后族孫氏,已經龐大無比了!
做皇帝,不僅要平衡朝局,更要會平衡后宮!
夫妻倆說了會話之后,惠妃娘娘把冰鎮的蓮子羹端走,然后對著皇帝陛下福了一福,開口道:“陛下,臣妾便不打擾您處理國事了。”
她輕咬嘴唇,面露媚態。
“陛下今天,到臣妾宮里來,臣妾再給您燉別的羹湯…”鐋 皇帝會意一笑。
“好,稍晚一些,朕就去尋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