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最終以趙大將軍喝的酩酊大醉而結束。
作為客人的沉毅,只是四五分醉意。
天色全黑的時候,他才離開趙家,朝著自己的“欽差行轅”走去。
作為欽差,他是不適合住在趙家的,確切來說,是不適合住在地方上任何人的家里。
因為他是代天子視事,要公正無私,假如剛來第一天,不明不白的住進了趙家,那么他這個欽差干脆也就不要干了。
甚至趙家人,也不會讓他在家里住下。
不過沉毅的欽差行轅,也是趙家給提前安排好的,是鳳陽府首富的別院,一座十分精致且富麗的宅院。
沉老爺在一眾趙家家丁的護送下,住進了這座宅院之中。
院子里,原先的下人基本上統統都留了下來,差不多有四五十號人。
而這些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有一半以上都是趙閥派在沉毅身邊的耳目。
不過沉毅也不在意這些,只要這些“耳目”不變態到窺伺他的房間,對他來說就沒有太大影響,畢竟身在趙閥的勢力范圍之內,想要捂住他們的眼睛,堵住他們的耳朵,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簡單洗漱了一番之后,沉毅便推門走進了這座宅院的主屋,他沒有上床,而是坐到了桌子旁邊,點燃了一盞油燈。
借著油燈閃爍的燈光,他從懷里摸出了那個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看著這個信封,微微有些出神。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位趙大將軍,帶給了他十分強大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甚至比議事堂的那位首相陳靖,還要更強一些。
之所以沉毅會有這種感覺,并不是因為趙祿這個人,權勢真的比陳靖大了多少,而是因為這位安平侯爺,實實在在的掌握了沉毅的生死!
從當初趙家的四姑娘打了沉毅之后,沉老爺身邊的內衛就沒有斷過,尤其是沉毅在東南遇刺,差點葬身火海之后。
他身邊,常年跟著幾十上百個內衛,這些內衛雖然讓沉老爺失去了很多隱私權,但是的的確確給他帶來了不少安全感。
這一趟北上鳳陽府之前,內衛的那位指揮使陸成,曾經見過沉毅一面,他很明確的告訴沉毅,內衛的人在鳳陽府里,很難真的保護沉毅的安全。
因為內衛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貼身保護沉毅。
而趙家在這里經營了這么多年,可能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那位內衛的陸帥,親自叮囑沉毅要小心。
因此,那些暗中的內衛雖然可能依舊存在,但是多半不能完全保證沉老爺的安全了。
想到這里,沉毅把目光放在了眼前這個信封上,他拆開信封,借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看了其中一頁。
紙上的字跡俊逸,隱隱有書家風范。
內容則是一個個名字。
每一個名字身后,都寫了其人在淮河水師的職位,以及所犯的罪過。
如那位趙大將軍所說,不管是誰到鳳陽府來,拿到了這么一份“證據”之后,絕大多數人都會止步于此。
因為趙大將軍,的確很給面子。
這份名單上,不僅有百戶,還有千戶,甚至還有幾個跟趙大將軍同宗的趙家人,只要在鳳陽府吃喝玩樂一段時間,帶著這份東西回去,絕對足夠交差了。
而且十有八九會得到獎賞,會立功。
但是這份東西,無礙淮河水師的根基,甚至有可能是這位大將軍,借著朝廷的手,去清理自己內部一些不怎么聽話的勢力。
想到這里,沉老爺沒有繼續看下去,而是把信紙收回了信封里,默默揣回懷里。
他是沉毅,不是其他人。
他既然來了,便沒有被趙祿打發叫花子一樣打發走的道理。
而且...
這一次皇帝給他的權限很大,大到可以讓他與整個趙家談判的地步。
事情才剛剛開始...
想到這里,沉老爺伸了個懶腰,吹熄了桌子上的油燈,借著昏暗的月光,走向了自己的大床,他脫下身上的外衣,掀開被子,合身躺了進去。
被窩里溫熱。
雖然這會兒是夏天,但是大半夜被窩里是暖的,還是有些奇怪,沉老爺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兩條赤裸裸的胳膊,就從被窩里伸了出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脂粉香撲面而來。
“大人...”
一個粘膩的聲音傳來:“奴家伺候您休息~”
沉老爺眉頭一皺,正要站起來,大床里面,又有兩只胳膊從被窩里伸出來,摟住了他的另外半邊臂膀。
“大人,您可來了,奴二人等您很久了~”
壞了,還不止一個!
這就是大戶人家床鋪的壞處了,大戶人家的床都很深,而且鋪子里面會擺著幾床被子,被子里藏著人本就不容易看出來,更何況是現在這種烏漆麻黑的情況。
沉老爺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掙開了身上的四條胳膊,從床上站了起來,他回頭看向被子里伸出來的兩個小腦袋,低喝道:“襲擊當朝欽差,你們要命不要!”
男人可以好色。
但是有些色是絕對不能好的,這種時候一旦精蟲上腦,不僅前程會毀于一旦,可能命都會沒了!
見沉毅這么兇,兩個女子都嚇了一跳,她們兩個人紛紛從被窩里鉆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沉毅面前,給沉毅磕頭。
“大人,奴們沒有襲擊大人…”
另外一個女子帶著哭腔,擦了擦眼淚:“大人,奴是奉命來侍寢的…”
這兩個女子身上都沒有穿外衣,只穿著紅彤彤的肚兜,這會兒跪在地上,露出了大量白花花的春光,沉老爺皺眉道:“穿上衣服,離開本官的房間。”
兩個女子都用額頭碰地,但是卻不肯走,其中一個女子哭道:“大人,奴們都是清白的身子,您不要嫌棄我們,東家說了,今天要是不能留在這屋里侍寢,明天便活活打死奴家…”
另一個女子也跪在地上,低頭啜泣道:“大人,奴家今夜不能留下來的話,奴家的家里人,就要遭大難了!”
兩個女子齊刷刷的跪在地上,哀哭不止。
一個女子垂淚道:“大人,我倆雖然是清白身子,但是跟著樓里的跟學了幾年,一定能伺候好您的…”
聽到這里,沉毅已經基本明白了這兩個女子的來路。
就是窮苦人家女子,自小被賣到青樓里去,跟著青樓里的老鴇們學習如何伺候男人,但是一直沒有破身,還有所謂的“清白”身子。
這種人,命運隨波,半點由不得自己,被人安排到哪里,她們就只能乖乖的去哪里。
沉老爺瞇了瞇眼睛,看了這兩個女子一眼,然后澹澹的說道:“罷了,你們不愿意走,本官走就是。”
說罷,他沒有再理會這兩人,準備推門出去,兩個女子都暗自咬牙,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沉老爺回頭看了兩個人一眼,面無表情:“本官是當朝欽差,你們動一動我,便立刻是造反抄家的罪過!”
說罷,他推開房門,走到了院子里,然后悶聲道:“蔣勝!”
蔣勝這幾年一直跟著沉毅,聽到了沉毅的聲音之后,慌忙跑了過來,微微低著頭:“公子,您吩咐。”
“你是怎么辦事的?”
沉毅有些著惱:“這行轅不是讓你先來看過了么?我屋子里藏了兩個人,你竟渾然不覺!”
蔣勝愣住了,他伸頭看了看沉毅身后,瞪大了眼睛:“公子,您這房間我傍晚親自看過的…”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知道不能完全怪蔣勝。
畢竟這是別人的地盤,很多事情無可奈何。
蔣勝也沒有辦法。
沉老爺閉上眼睛,緩緩說道:“給我另找一個能住的房間,還有…”
“這房間里的兩個人,看住了,明天查清楚來路。”
蔣勝連忙點頭:“是…”
沉老爺抬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吐出一口濁氣。
“真是龍潭虎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