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契書,也就是所謂的房契以及地契上,出賣的時候是不寫受買人的,只寫出讓人,見證人,以及一個買賣的中間人。
因此理論上來說,地契房契這種東西,是可以成為一種“流通財富”的,因為上面沒有寫受買人,因此如果地契房契被人撿了去,別人就很有可能以此為準憑證去要地要房,而且大概率能打贏官司。
不過這種寫了出讓人,中間人,以及見證人的名字,按上了手印的契書,被人稱為“白契”,因為上面沒有蓋衙門的印。
沒有蓋印,意思是衙門沒有見證過,用這東西去打官司,可能會出現一些問題。
因此現在,一般房屋或者田產買賣,雙方簽了契書之后,都會去縣衙以及府衙蓋印,只有蓋了印的契書,才會被稱為“紅契”,代表著這樁交易已經做死了,被官府承認了。
當然了,這種蓋印也不能白蓋,衙門會從中收受一筆交易稅,也算是給衙門增收了。
不過這個時代的不動產交易,并沒有后世那么頻繁,因此這部分收入在衙門眼里也不是特別巨大。
沉毅接過契書之后,認真看了一遍,然后把契書還了回去,笑著說道:“是田老八介紹的人罷?”
“是。”
許復低頭道:“公子介紹給我們的這個田大哥很是熱情,前前后后都是他帶著我們在跑,這個宅子也是因為他,少花了不少錢。”
“中間人和見證人,都是他介紹的。”
沉毅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少年人,開口道:“他當然要上心,他的兒子要跟你去建康做事了,可不得好好巴結巴結你這個東家?”
許復順著沉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表情有些怯懦的少年人,正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的樹下,低著頭不敢看人。
年紀與許復差不多大。
許復低頭笑了笑:“公子放心,我會好好帶他做事的。”
“帶不帶他,要看他品性如何,實在不行,也沒有非要帶著他的道理。”
沉毅看了看許復,又問道:“這宅子有多大,你身上的錢還夠用么?”
“宅子不是很大,除了廚房正堂之外,只有六七間房子,還有一個小院子。”
許復對著沉毅笑了笑:“勉強可以住下我們六個人,不過對于咱們來說,已經很好了。”
他低眉道:“公子放心,這宅子花的錢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多,我們幾個人的錢是夠用的…”
“嗯。”
沉毅面色平靜:“那就沒有什么別的事情了,馬車已經給你們備好了,且上車罷,再磨蹭一會兒,便要吃午飯了。”
許復應了一聲,帶著他的四個小伙伴,擠進了其中一輛馬車里。
沉毅與沉陵,還有兩個小丫鬟坐進了一輛馬車,而另外輛馬車,則是裝著他們一行人的行李。
各自上馬車之后,馬隊便從沉家門口緩緩出發,一路來到了江都城的西門。
到了西門之后,沉毅一個人跳下馬車,讓馬隊在門口等他一會兒,他一個人下了馬車之后,又重新進了城,在城門附近找了會之后,終于找到了那顆大柳樹,兩個年輕的女子,正在柳樹下等著他。
沉毅一路小跑跑了過去,對著陸姑娘拱手抱拳,叫了一聲“師妹”,又看向陸姑娘身后的蓮兒,微笑道:“蓮兒妹妹也來了。”
聽到“蓮兒妹妹”這個稱呼,蓮兒的臉色微紅,她看了沉毅一眼,開口道:“意思是我不該來…”
“沒有沒有。”
沉毅對著她擺了擺手,然后看向陸姑娘,臉上露出笑容:“師妹,今天在家里耽擱了一會兒,你沒有等久罷?”
“沒有。”
陸師妹微笑搖頭。
她從蓮兒手里接過一個木盒子,遞在了沉毅手上,開口道:“師兄,這是爹爹給你準備的文房四寶,他老人家不方便來送你,讓我轉告師兄,祝愿師兄春闈順利,金榜題名。”
沉毅雙手接過這個木盒子,然后看向陸師妹,開口笑道:“師妹便不祝我春闈順利么?”
陸姑娘抬頭看了看沉毅,然后又低下了頭。
她的語氣有些復雜:“我自然也是希望你中的。”
陸小姐這句話,說的有些言不由衷。
因為她并不希望沉毅中進士,或者說不希望他這么早中進士。
沉毅太年輕了,又沒有婚約,更不曾婚配,今年中了進士之后,且不說那些“榜下捉婿”之人,說不定皇帝也會一時興起給他賜婚。
皇帝都已經給他賜了兩個宮女了,真賜了婚也不奇怪。
畢竟她現在與沉毅,只能算是“曖昧期”,還沒有形成任何實質性的關系。
但是這種小女兒心思,只能是埋在心底,不能與任何人說的。
沉毅見陸姑娘情緒有些低落,以為她是因為即將離別,心里有些不舍,于是沉七郎對著她揮了揮手,笑著說道:“師妹,春闈不是二月就是三月,最遲四月份,我便能回江都來了,到時候接你與陸師一起,回建康看一看。”
“嗯。”
陸姑娘抬頭看著沉毅,笑了笑:“祝師兄此去建康,平步青云。”
兩個人在大柳樹下揮手作別。
沉毅抱著木盒子走出十幾步之后,站在陸姑娘身旁的蓮兒,終于看不下去了,她撇下自家小姐,一路小跑跑到了沉毅面前,一把捉住了沉毅的衣袖。
“沉老爺!”
蓮兒這句話的內容雖然客氣,但是語氣卻是氣勢洶洶,顯得十分厲害。
沉毅被嚇得一愣,然后他先是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陸姑娘,又看向蓮兒,有些詫異:“蓮兒妹妹你有什么事么?”
蓮兒看著沉毅手里的木盒子,開口道:“這里面,老爺只送了你筆墨還有硯臺,紙張是小姐給你準備的半刀熟宣…”
她眼神兇悍:“還有小姐給你求的兩道平安符,就夾在熟宣里!”
蓮兒盯著沉毅,輕輕咬牙:“你要是中了進士,可不要辜負了我家小姐!”
沉毅被她說的一愣,然后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急匆匆走來的陸姑娘。
沉七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師妹的心思,我都記下了。”
蓮兒直接伸出手來:“小姐送了你物事,你也要留下一件物件才行!”
這是要定情信物?
沉毅沒有說話,而是盯著蓮兒看了看,默默嘆了口氣:“蓮兒妹妹,這種事情,你做得主么?”
這種事情,蓮兒當然做不得住。
不止她做不得住,就連陸師妹本人也做不得主,只有陸夫子才能做主!
畢竟沉毅總不能跟她私奔。
沉七微微低眉道:“等從建康回來,我會與陸師提這件事的。”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陸師妹已經急匆匆趕了過來,她怒視了一眼蓮兒,開口道:“蓮兒,你干什么!”
蓮兒縮了縮頭,連忙站回了自家小姐身后,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沉毅對著陸姑娘微笑低頭:“師妹,多謝你了。”
陸姑娘這會兒臉色通紅,她低著頭,有些手足無措:“師哥,蓮兒她不懂事的,你不要當真…”
沉毅微微點頭,笑著說道:“我明白的。”
沉七對著陸師妹低頭道:“師妹放心,我不會以無禮待你。”
陸姑娘這才松了口氣,她站在原地,紅著臉,對著沉毅開口道。
“師兄,我叫…”
“陸若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