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一直喝到深夜,到了很晚的時候,張簡才起身告辭,沈毅因為也喝的七七八八了,只能讓三哥沈陵,替他將縣尊送回縣衙去。
次日,沈毅一直睡到太陽高高升起,才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昨晚上喝的有點多,他起床洗了把臉之后,呆坐了許久,才清醒了過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沈家這個不大不小的家里,已經擠滿了人了。
他洗漱之后,沈章就把他帶到了家里的正堂,只見沈家的正堂里,已經坐滿了人,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三四個。
沈章拉著沈毅,向沈毅一一介紹。
這些人,大半是姓沈的,也就是沈毅的本家族人。
也有一部分是沈毅母族的人,也就是他母親那邊的親戚。
沈家的嫡系是大伯沈徽一家,因此平日里是沒有什么沈家人來搭理他們這四房分枝的,而現在,卻已經爭相登門了。
至于沈毅的母族…
母親早故,外祖以及外祖母也早早的不在了,只剩下兩個舅舅,再加上母族并不是江都的城里人,因此沈毅七八歲之后,就跟母族那邊沒有什么聯系了。
畢竟沈章不在江都,母族那邊也沒有指望沈毅沈恒兩兄弟逢年過節能送什么東西過去。
但是現在,母族的人卻也來上門祝賀了。
倒不是說他們有什么壞心眼,也不是說這些人趨炎附勢,畢竟人家登門祝賀,說不定也是出于好心。
這些親戚族人,沈毅已經大半不認得了。
不過沈章卻是認得的,他拉著沈毅,一個一個給沈毅介紹。
沈毅也很給面子,一個個點頭微笑示意。
等一圈人介紹了一遍,沈章拉著沈毅,在一個灰發老人面前坐了下來。
這人是沈章的三叔沈修,也就是沈毅的三叔公,三叔公今年已經六十歲出頭了,不過精神還算矍鑠,拉著沈毅的手,不住夸贊沈毅。
“自你大伯之后,咱們沈家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出過舉人了。”
三叔公笑呵呵的說道:“總算先祖保佑,沈家又出了一個舉人,算是斯文未絕”
老人家笑呵呵的說道:“聽你爹說,你回江都之后已經去祠堂上過香了,不過中舉是大事情,等過年的時候一定要隆重祭祖才是。”
去祠堂祭祖這件事,沈章回來之后就帶沈毅去了,不過看老人家的意思,過一兩個月還要大辦一次。
沈毅對這些事情沒有意見,畢竟敬天法祖是諸夏子孫的傳統思想,他笑著點頭答應。
三叔公又看向沈毅,笑著說道:“聽老四說,七郎明年還要考春闈?”
沈毅很謙虛的點頭微笑:“是要去考,不過我年紀小,因此只是去試一試,不一定能中。”
三叔公滿臉都是笑容:“我家七郎年紀輕輕就中了亞元,當了老爺,乃是文曲星臨凡了,即便明年春闈不中,下一屆春闈也是必中的。”
說到這里,三叔公左右看了看沈家的正堂,然后微微嘆了口氣:“當年你們家分家之后,大半家產都分給了老大那邊,這些年老四沒有在江都,老夫這個長輩也沒有來你們家看過。”
“不曾想,老四竟然過的這樣艱難。”
一旁坐著的沈章,微微低頭,面帶羞愧之色。
這是他的親叔叔,怎么說他他都得聽著。
而這個時候,沈毅已經聽出了一些端倪,他看了一眼這個老頭,然后笑著說道:“叔公,我們家這些年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過得也還算不錯,父親也沒有虧待了我們兄弟,我在讀書不說,小弟也在讀書,并不是十分艱難。”
沈家,或者說沈章一家,在江都城里的確不能算是窮人,而是正兒八經的中產,畢竟能夠供養兩個讀書人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說“艱難”二字。
聽到沈毅這句話,三叔公長嘆了一口氣。
“你們這些晚輩,沒有經歷過咱們沈家當年的繁榮,也就不覺得現在的日子苦。”
他頗為唏噓的說道:“你曾祖當年,乃是朝中的員外郎,咱們家在江都,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老夫年少的時候…”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搖頭道:“罷了,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沈老頭看著沈毅,笑瞇瞇的說道:“好在祖宗保佑,沈家又出了個讀書種子,他日七郎你中了進士,沈家就又興旺起來了。”
說到這里,三叔公面色嚴肅了起來,他緩緩說道:“咱們家在江都立足開枝一百多年,向來是耕讀傳家,最重讀書人,如今七郎你既然中了舉人,那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就不能再對你們家的處境坐視不理。”
老頭看了看一旁的沈章,又看了看沈毅,笑著說道:“昨天臨來之前,叔公跟你的一些長輩商量過了,我們的意思是,從咱們家的地里,分出二百畝良田,劃歸到七郎你的名下。”
“這樣有了這二百畝地,你們父子三個人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畢竟七郎你將來還要去考春闈,小九也要在書院讀書,都是需要用錢的地方。”
三叔公輕聲道:“方才七郎睡覺的時候,我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只等你點頭,我們地契都帶著呢,下午就可以跟你去縣衙,把這些地劃到你的名下。”
聽完三叔公這番話,沈毅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環顧自己的這些族人親戚,見這些人都在看著自己,沒有人開口說話。
很顯然,這件事情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只等著自己睡醒,再來通知自己而已。
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宴席,更沒有飛來橫財這種事情!
按照江都府現在的田價,一畝良田的價格,應該在二十兩左右的樣子,一些特別好的地能賣到三十兩銀以上,按照十五兩銀子的最低價格來算,兩百畝地之前也能賣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在這個時代甚至已經足夠走通省里的門路,已經算是一筆巨款了!
而沒有人會平白無故,把三千兩銀子送到沈毅手里。
這種送田的行為,在這個時代有一種特有的名詞。
詭寄!
所謂詭寄,意思是將自己的田地偽報在他人名下,借以逃避賦役。
因為沈毅中舉人了,從此就有了免賦稅的特權,按照陳國此時的標準,一個舉人可以免稅的額度,剛好是二百畝田,不多不少。
沈毅的大伯沈徽,也是舉人,他名下也有不少田,沈陵夫妻倆能在江都安生過日子,這些田就起了不少作用。
而另一個世界的明朝末年,朝廷收不上來賦稅,一部分原因就是田產大規模流入特權人群名下,導致朝廷失去了大量稅收。
想到這里,沈毅默默站了起來,他先是看了自己的老爹一眼,又看了看三叔公,然后緩緩開口。
“諸位長輩,我頭有些痛,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