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秦牧一大早起床。
習慣性觀察一下視頻的播放數據。
驚奇的發現…
才過去一晚上,視頻播放量便突破到了五百萬。
速度還在蹭蹭上漲。
登錄了學法聯盟論壇后。
發現論壇里…
和往常一樣。
偶爾出現一些段子和法外狂徒的言論。
而在學法專區。
這些網友們,也都開始圍繞老年人犯罪展開相關討論研究。
只是研究的方向…
多少有些離譜。
“有沒有大佬能幫我解個惑,我昨天在路上就遇到老人碰瓷了,我剛騎上自行車他就躺下了,我只能把身上僅剩的五塊錢給他了,我可以告他敲詐勒索罪嗎?”
“現在老年人犯罪率一直在飆升,剛才查了一下,數字太嚇人了,犯罪呈現高齡化趨勢,且初犯比例極高。”
“意思是這些老年人以前大部分都沒有犯罪記錄,都是遵紀守法的?我不信。”
“可惜這個案子里老人們沒用構成搶劫罪,我覺得人家一個小姑娘,面臨一群老人,怎么著也算是弱勢群體吧?”
“其實這個小姑娘要是懂法的話,可以直接自殘,己方殘疾,必然能算是弱勢群體,直接單獨報搶劫罪將這些老人給抓了。”
秦牧看著這些帖子,無奈搖了搖頭。
其中有不少帖子…
直接陳列了近二十年來的老年人犯罪比例的證據。
從二十年前的2.6,飆升到了近些年的5.7,且多為60歲以上的老人。
這些老人多是初犯。
在各個城市的犯罪率調查中,呈現了十分明顯的態勢化趨勢。
不過…
“晉城的老年人犯罪倒是挺少的。”
秦牧想了想,嘀咕了一句。
至少在他旁邊的老人,都十分安分守己,沒有仗著老年人的身份胡作非為。
這或許…
也和老張等人懂法之后,多了幾分敬畏有關。
老年人犯罪率飆升的原因…
多是由于普法不到位,導致這些老年人不懂法律,無知才會無畏。
就比如說趙家村。
說得好聽點,叫做民風淳樸。
說的不好聽,那就是無法無天。
完全沒有將法律放在眼里。
此外。
還和多地針對老年人的違法行為,選擇和稀泥有關。
違法多了而不受懲罰。
這些老年人愈發放縱,直接走上了犯罪的不歸路。
梓州。
趙家村。
八十二歲的趙方泉回到了家中。
望著空蕩蕩的院子。
心情有些沉悶。
他的手上拿著判決書,上面顯示他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期四年執行。
和趙德柱等人不同。
他不需要坐牢,享有一定的自由。
“唉,這個事情…咋變成這樣了呢。”
他嘆了口氣。
神情里多少有些后悔,但并不多。
前些日子。
他聽到了村里的風聲,說是有一片南瓜地。
里面的南瓜可以隨便搬。
然后…
就跟著人去了。
第一次的時候,他沒帶工具,搬了三個南瓜。
交給大兒子拿到鎮上去賣了。
賺了兩百多塊錢。
漸漸的。
村里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個事情,都去搬瓜了。
他想著南瓜地的主人種了這么大一片南瓜地,也不缺這幾個瓜。
搬了就搬了。
前后搬了七八次。
賺了一千多塊錢。
可是…
一直留在家中照顧他的大兒子,卻因為賣瓜被抓了。
緊接著。
他們也全部被起訴到法院,接受了審判。
他獲得了緩刑。
“可惜了老大,要在牢里待一年半。”
望著空蕩蕩的家。
他又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其實。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自己去坐牢。
聽說他坐牢的環境很不錯,相當于養老院,還有專人照顧,定期體檢之類的。
重要的是…
不用花一分錢。
但老大被抓進去了之后…
現在的家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二兒子、三兒子都奔赴各省,遠在天邊。
想到這里。
他拿起了老年手機,給二兒子撥通了電話。
將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二兒子。
“什么?爸?你把大哥給送進去了?”
聽完之后。
電話那頭,傳來了略顯震驚的聲音。
趙方泉板著臉,頓時不滿道:“怎么說話呢?怎么叫我送進去的?就搬幾個瓜而已,我都沒什么事,誰知道給老大判了個一年半。”
他到現在都不是很明白。
明明是他搬的瓜。
卻給大兒子判了個一年半。
“好了,不跟你說這些了,我找你是告訴伱,你們能不能派個人回老家一趟,現在老大也進去了,我一個人生活不方便。”
雙方沉默了半晌之后。
趙方泉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現在都八十二歲了。
一個人生活難免有些磕磕絆絆,到時候死在家里了都沒人知道。
只是…
電話那頭,二兒子苦笑著說道:“爸,不是我不幫你,今年正好特殊情況,我生意上遇到了點麻煩,再說了,之前說的好好的,幾兄弟每人輪流照顧半年。”
“現在正輪到大哥照顧你,四個月后才輪到我呢。”
“而且…”
頓了頓。
電話那頭又幽幽地說道:“大哥都被你送進去了,我也有點發怵啊,你說你好端端的偷人家瓜干啥呢?”
這一番話。
直接把趙方泉氣得七竅生煙,罵罵咧咧的掛斷了電話。
直罵不孝子。
隨后。
冷靜下來的他,又給三兒子撥通的電話。
結果…
也相差不大。
都是因為各自需要生活,無法抽身趕來。
幾個兒子的反應…
給他氣得不輕,但又無可奈何。
現在他出門去鎮子上買日用品、食物,都買不到。
鎮上的人知道他是趙家村的人之后,死活不肯賣給他。
再這樣下去…
他說不定真會餓死在家中。
“叮鈴鈴——”
正在此時。
老年機手機的鈴聲響起。
趙方泉愣了一下,拿起手機。
卻發現打來電話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大孫子。
也就是他大兒子的兒子。
“喂?孫子…”
他一改臉色,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和剛才的罵罵咧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是…
電話里,卻傳來了孫子十分憤怒的聲音:“爺爺,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剛報名考公,卻跟我說政審不通過,直接給我打回來了。”
趙方泉聞言。
大腦突然有些宕機。
“什…什么意思?”
“就是說直系血親里有犯罪記錄,已經在案了,我現在連名都報不了,我給我爸打電話,也一直聯系不上,到底是什么情況?”
孫子憤怒的聲音繼續傳出。
趙方泉終于慌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坐在了椅子上。
小心翼翼的說道:“你…你爸現在在牢里呢。”
考公!
在他眼里,這是一輩子的鐵飯碗。
要是能考上的話,那是可以光宗耀祖的!
孫子備考了一年時間。
現在突然告訴他…
連報名都無法通過。
“什么?”
電話另一頭。
孫子直接被嚇得不輕,一番詢問后。
才知道偷瓜的事情。
這個事情…
他從未告訴過孫子和其他人。
“完了完了,我這輩子算是完了,現在考公考研這些都要政審,我事業單位肯定也進不了了…”
電話那頭。
孫子突然絕望的喃喃自語了起來。
仿佛前途一片灰暗。
趙方泉聽著孫子的聲音,也是癱坐在椅子上。
滿臉茫然。
不知道該如何辦。
他孫子今年才大學畢業。
因為他…
直接斷絕了一輩子的前程。
以后無法參與事業單位,一些大點的私企更是要求全家族的無犯罪記錄證明。
未來某些時候…
可能會因為他家老大的賣瓜銷贓罪而影響進階的機會!
趙家村。
除了趙方泉一家之外。
其余許多家的村民…
此時并沒有感受到犯罪記錄給他們孫子輩帶來的影響。
他們最直觀的感受是…
其他村對他們村的冷言冷語。
只要他們離開村子遛彎,都會聽到別人的指指點點。
“聽說了嗎?就是這個趙家村,除了一窩子的賊,老子是賊,兒子也是賊。”
“真的假的?那孫子呢,他們里面有不少人的孫子都在咱們鎮上小學,我可得跟我家孫子交代一下,不能跟他們一起玩。”
“老子是賊,孫子還能好到哪里去?這種家庭環境,教不出什么好人的。”
“聽說他們的兒子全被抓進去了,要是沒問題,警察會抓他們?”
到處都彌漫著嘲諷和排擠。
他們只能和本村里的人交流。
遇到了外村人…
全都羞愧的無地自容。
上鎮子里采購生活必需品的時候,也被其他村的人排擠。
根本不把東西賣給他們。
在這種環境下。
不少老人都生出了無顏面見祖宗的想法。
趙家村的名聲…
隨著這次的判決,徹底敗壞了。
那些留守的兒童…
在放學回家之后。
都會向爺爺奶奶天真詢問趙家村的事。
“爺爺爺爺,同學說我們村的人全是賊,還說我也是賊,誣賴說我偷了他們文具盒,可我真的沒拿。”
“奶奶,我們村真的全部都是賊嗎?老師說賊是壞蛋,警察叔叔要抓他們的。”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爸爸怎么還沒回來?”
“爺爺,我不想去上學了…”
聽到孫子孫女們的話。
他們都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至于這些孩子的父親…
全部被抓進了看守所。
他們也不敢對孩子如實說明真相,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可孩子們卻一直在追問,愈發有厭學情緒。
顯然。
在學校里,也遭受了排擠和區別對待。
“早知如此,就不偷那幾個南瓜了。”
每個老人的心里,都不約而同的生出了這么個念頭。
那幾個南瓜…
根本值不了幾個錢。
他們完全不值得為了它,將整個家庭搞得近乎家破人亡!
他們判處了緩刑。
兒子判處了實刑。
就連孫子…
都受到了影響。
未來無法參加重要的工作。
一些年紀小的孫子們,更是在學校里受人排擠。
趙家村的名聲…
同樣爛大街了。
梓州的人提起趙家村,第一反應就是偷瓜村,賊村。
大晚上走夜路,別人都不敢進入他們村子里。
“唉,造孽啊。”
夜里。
一群老人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覷。
不斷嘆息。
滿臉的憋屈和悔恨。
“趙老栓,明天的社區報道,你去嗎?”
沉默了半晌之后。
老人們又彼此交流了起來。
他們才判處完緩刑,已經收到了通知,要求他們去矯正社區報道,進行改造。
“去,當然要去。”
眾人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再胡亂對著干了。
這一次…
無論是基層執法人員,還是法院,明顯是動真格的。
沒被抓進監獄,還能在村子里照顧孫子,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寬容了。
“說起來,如果不是要帶孫子,我還真有點想去監獄里逛逛。”
“不知道三哥有沒有被分配到老殘監區。”
“老殘監區里,據說好吃好喝招待著,沒事可以出去散步,就幫忙掃掃地,澆澆花。”
“要是沒有其他附帶的影響,監獄里還真是個好去處。”
眾人說著說著。
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坐牢的人,倒是舒服了。
可他們這些判處了緩刑的人…
親身經歷了周邊村子的嘲諷和冷眼,已經是心神俱疲了。
生活物資買不到。
被人嘲諷。
孫子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代價…
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大的多。
因此。
面對矯正社區的指令,他們根本不敢違抗。
“那…錢呢?咱們還欠了不少罰款和賠償呢。”
不久后。
又有一個老人抬起頭,看向了其他人。
這些錢…
一部分是給執法機關的。
另一部分則是給胡問凝的。
但他們都沒給。
實際上。
在判決下發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打定了主意,一分錢不給。
可現在經歷了這么多。
代價越來越大。
若是不給的話,指不定有什么后果。
現在的他們…
已經意識到他們并不懂法。
面對法律,不敢再盲目自大了。
后果…
遠非是涉及他們一人,而是全村!
三日后。
晉城。
養老院里。
秦牧如往常一般,繼續上班。
享受著快樂的摸魚時光。
而在上班期間,突然接到了一個物流快遞的電話。
快遞小哥通知他,說他有十幾個箱子的包裹,正在派送到養老院。
“怎么回事?十幾個箱子?”
掛斷電話之后。
秦牧有些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快遞送達到養老院,他當著張清源等人的面將其拆開。
才發現…
這些快遞,居然全是清一色的南瓜!
裝滿了足足十幾個大箱子,每個箱子里都有好幾個南瓜。
堆積在了院子里。
張清源等人聞訊而來,也紛紛聚集在了院子四周。
“咋這么多南瓜?小秦,你不會也去偷瓜了吧?”
“這些瓜到底是咋來的?難不成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小秦,特地給小秦送來的?”
“大家先退后點,以我種菜60年的經歷來看,這些南瓜必定有蹊蹺,說不定是偽裝成南瓜的炸彈!”
“嘶!!炸彈?咱們要不要報警?”
院子里。
眾人緊緊盯著這堆箱子,各種猜測都冒了出來。
幾乎都是陰謀論。
有的認為是有人陷害秦牧。
有的認為是秦牧的仇家寄來的。
有的認為是秦牧以前得罪了太多人,特意被報復。
甚至還有說南瓜里面空間很大,藏了幾噸的炸藥…
秦牧在旁聽著聽著,額頭上浮現出了幾條黑線。
制止了眾人的討論。
拿起快遞地址。
認真查看了一下。
發現…
這批快遞,居然是來自梓州!
他心念一動,剛想要拿起手機詢問青嵐。
恰好看到了青嵐發來的消息:“upup,你收到快遞了嗎?我閨蜜發來的,說是特地感謝你的。”
看完。
秦牧挪過視線,瞥了眼院子里堆積如小山的南瓜。
拍了個照片。
打字回復道:“如果你說的是這些南瓜,那我應該收到了。”
這些南瓜的數量…
實在是太多了。
足足幾十個。
就算是整個養老院的老人一起來吃,都要吃個把月才能吃完。
還是吃到吐的那種。
“我閨蜜說南瓜對老人的腸胃好,吃了對身體好,有豐富的維生素,煮稀飯的時候可以熬南瓜粥,這是她專門從地里挑選出來的,為了感謝你幫忙…”
青嵐又發來了一長串的消息。
秦牧看完,頗為無奈:“舉手之勞,替我謝謝你閨蜜的…南瓜。”
看著滿院子的南瓜。
秦牧嘆了口氣。
隨后看向了張清源等人,開口說道:“誰家想吃南瓜的,可以挑幾個送回去。”
他一個人…
實在是整不了這么多南瓜。
只能寄希望于張清源等人的“戰斗力”了。
可是…
張清源等人聞言,頭一下子搖成了撥浪鼓。
連連后退了幾步。
“我們又不是偷瓜的,這些瓜我們不要!”
“上一次碰這些瓜的老頭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這瓜不吉利。”
“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要!”
“這些南瓜不詳啊,小秦你確定要留下它?”
眾人瘋狂搖頭。
不斷擺手。
表示堅決不要這些瓜。
還勸說秦牧不要留下這些不祥之瓜。
理由也是很奇葩,說是這些瓜葬送了一整個村子。
指不定會葬送他們院里的老人。
秦牧:“…”
看著渾身都在拒絕的老張等人。
他最后只得讓食堂的工作人員前來,將它們搬入廚房。
好在這些南瓜儲存簡單,不易變質。
慢慢吃也不會壞。
“對了,up,還有個事,我閨蜜跟我說,趙家村現在…”
剛處理完南瓜的問題。
秦牧又收到了青嵐發來的消息。
消息里,將趙家村近期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在判決下發之后。
趙家村多人被判刑的事情…
便四處傳開,沸沸揚揚。
周邊的村子,鎮子,乃至梓州都知道了偷瓜村的名聲。
偷瓜村…
算是徹底火了。
據說現在鎮子上的人都不給偷瓜村的村民賣東西。
也沒有幾個人敢從偷瓜村的地盤上經過,生怕身上某些東西不翼而飛。
此外。
趙家村的那批參與了偷瓜的老人,也都找到了胡問凝。
居然破天荒的主動承認了錯誤。
道了個歉。
還將他們偷瓜賣到的錢,全部還給了胡問凝。
除了那幾個被關押在監獄里的趙德柱等人之外,胡問凝基本收回了本。
外加賠償,還小賺了一筆。
“這些老人…總算知道守規矩了。”
看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秦牧感慨了一句。
這些老人之所以如此…
估計是在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之下,無奈做出的決定。
趙家村的名聲本來就差,要再出點事…
他們村怕是永遠翻不了身了。
“還有個事,我閨蜜說,這幾天都沒人敢來她的南瓜地里偷瓜了,不止是趙家村,其他村也沒人敢來。”
最后。
青嵐又發來了一個消息。
此事給了周邊村民一個極大的震懾。
因為偷瓜,險些葬送了一個村子。
事情鬧的非常大。
現在她閨蜜經營南瓜地,幾乎都不用監控了,更不用擔心南瓜失竊的問題。
趙家村的案例震懾在前。
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再來光顧南瓜地了。
養老院。
往后的幾日。
生活再次回歸了平靜。
秦牧每天三點一線,上班摸魚下班回家。
看護老人的工作…
也變成了給張清源等人搭設幕布,投影庭審直播。
平時沒事的時候。
則是坐在法律顧問辦公室里,學著王大錘摸魚。
而值得一提的是…
王大錘所在的張瑋律所,經過了這次事件,居然真的順利打開了梓州市場。
聽王大錘說,律政先鋒律師事務所已經開始在梓州搶占案子了。
隱隱有朝著梓州進軍的想法。
“晉城的案子…這么少嗎?”
坐在辦公室里,秦牧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他現在雖然取得了律師執業證。
但只是個實習律師。
擔任養老院的法律顧問以來,一直沒有遇到過什么案子。
并不了解晉城律師圈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