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
養老院。
伴娘案即將開庭審理的消息,也被張清源、宋天成三人傳遍了整個養老院。
許多老人們都對此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婚禮現場,一死三傷!
這案子聽起來就很刺激。
據說秦牧還幫忙參與了被告的辯護工作。
“這個案子,四天后一定得去,好久沒看到過這么刺激的案子了!”
“人命大案,不知道最后會不會判刑。”
“小秦出手,應該不會,聽說五天后,還有非法拘禁案…”
“這幾天的案子也太多了,一個接著一個啊。”
“你們說小秦是不是有點倒霉體質,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眾人情緒高漲。
閑著無聊的時候,就在討論這次的伴娘案件。
伴娘案里鬧婚者的行為…
讓他們也覺得非常氣憤。
在他們所在的年代,極少出現過這種流氓。
對婦女吹個口哨都可能判刑,更別說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撕衣服、摸腿襲胸了。
可惜的是…
伴娘實施了自衛。
卻導致了嚴重后果,出現了一死三傷的局面。
這種情況讓案件性質變得非常嚴重。
如果辯護不好的話…
可能要被判處過失致人死亡罪。
同時。
也有人逐漸發現了秦牧“倒霉蛋”的本質。
簡直是行走的災星。
秦牧聽著眾老人們的討論,額頭上不由浮現了幾條黑線。
他其實也想過幸福安穩的生活。
然而…
自從得到了系統加成的幸運值之后。
他很明顯,有更大概率遇到這種事。
只要他的附近發生了某些不公、道德綁架、擦邊違法的事情,都有很大可能將他牽扯進去。
以前沒有2000點幸運值的時候…
他雖然也能遇到類似的事,但絕對少很多。
“咳咳,四天后庭審…參與的人可能比較多,旁聽席位置有限,你們估計去不了。”
隨后。
秦牧找到了意興盎然的張清源等人,給他們潑了盆冷水。
“為什么?”
張清源等人瞪大了眼睛。
“這個案子發生在村里,到時候出庭的有一死四傷受害者及其親屬、鬧婚者、當日的證人賓客、伴郎伴娘、新郎新娘、新郎新娘的父母…”
秦牧看著眾人,認真說道。
法庭的旁聽席的席位有限,只有四十個。
公開審理的案子,固然允許外人旁聽,但優先安排的是案件關系人。
和案件無關的人…
被放在了最后安排的次序。
也就是說…
這次開庭不可能像往常那樣,一次性去幾十個老人。
甚至可能沒有他們的席位。
“這樣啊…”
張清源等人聽完,有些意興闌珊。
案子的牽扯面非常大。
那些涉案人員的親屬數量非常多。
“沒事,不能去現場…也可以在養老院里看現場直播的。”
秦牧看著有些失落的眾人,突然又說道。
這個案子已經確定了是公開審理的案件。
屆時。
庭審網上將有這個案子的審理直播。
“到時候,我讓王大錘在院里給你們放直播,你們也可以在院里看。”
秦牧話音剛落。
院里的老人們再次露出了喜色。
雖然沒有現場旁聽看起來刺激,但有總比沒有好。
時間緩緩流逝。
四日后。
終于到達了伴娘案的審理日子。
晉城法院。
按照約定的時間,秦牧和張瑋以及案件當事人黃蘭在法院門口碰頭。
一起走進了第二刑事審判庭。
黃蘭,也就是當日行兇的伴娘,本次案件的被訴人。
“張律師,秦…秦叔公,我真的不會被判刑嗎?”
走進刑事審判庭之后。
黃蘭再次變得緊張了起來,忍不住看向了秦牧兩人。
因為彭松月的關系…
她現在也跟著喊秦牧喊叔公。
“放心,待會兒開庭,你需要做的就是按流程陳述,不辱罵法官、哄鬧法庭、擾亂秩序、偽證辯護,其他的交給我就好。”
張瑋點了點頭,安慰了她一句。
同時格外叮囑了注意事項。
在法庭上。
能決定罪責的,就是法官和合議庭。
他們需要做的,則是通過辯護的方法,擺法條,說法理,以此說服合議庭,做出無罪判決。
所以。
得罪法官和合議庭的事情,堅決不能做。
法官和合議庭的審判員,也都是人,也有情緒喜怒。
他之前的幾個被告…
就是血的教訓。
“張律師,應該沒有人…敢在法庭上罵法官吧?”
黃蘭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說道。
正常人…
也不敢在掌握了生殺大權的法官面前囂張啊。
張瑋聞言。
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嘆了口氣。
幽幽說道:“你還年輕,見過的人太少了。”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這真的是至理名言。
他以前也不怎么相信有這么囂張的人。
事實上真有。
秦牧站在兩人的身旁,聽著他們的聊天。
嘴角不由抽搐了幾下。
張瑋很明顯,已經被那些被告們坑怕了。
他的運氣的確有些倒霉。
遇到的許多被告…
都會整出幺蛾子。
“好了,還有半個小時開庭,我先跟你再重復一下庭審流程…”
隨后。
張瑋拉著黃蘭,進行最后的交代。
看得出來。
他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
正在此時。
從法庭外,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音。
“是這里吧?應該就是這里,剛才那個法警給我指路說是這里。”
“趕緊進去吧,今天一定要看到這個伴娘判死刑!”
“她刺傷了我兒子,醫生都診斷為重傷了,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殺人償命,她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一群婦女們左顧右看,也走進了刑事審判庭。
為首的正是劉梅。
這次接到了法院的審理通知之后,他們作為“受害人”的家屬,可以趕到現場聽審。
幾十個婦女走了進來。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被告席上的黃蘭。
各種污言穢語、詛咒、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張口閉口就是殺人犯。
把黃蘭氣得滿臉通紅,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法庭上全程錄音錄像,有這個證據在,你可以起訴他們侮辱罪,或者誹謗罪。”
一旁的秦牧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的提醒了一句。
對方的這種行為…
在公共場合,聚眾辱罵,張口閉口就是“殺人犯”,已經涉嫌了嚴重的侮辱行為,以及誹謗行為。
按照法律規定。
未經過法庭審判,任何人皆是自由人,不得以罪犯相稱。
“起訴她們?”
黃蘭聽著秦牧的分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但她刺傷了三人,還導致了一人死亡…
自覺理虧。
根本不敢按照秦牧所說的這么做。
秦牧見狀,也聳了聳肩。
沒有再多言。
侮辱罪和誹謗罪屬于自訴罪名,需要當事人起訴報警。
他無權插手。
這要是放在他身上…
這個陳家村三觀不正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他都要送進去!
而劉梅等婦女的辱罵行為,很快引起了法警的注意。
幾個維持秩序的法警上前,嚴肅警告,制止了她們的行為。
她們一群人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旁聽席。
等待開庭審理。
沒過多久。
陳子石、彭松月,以及雙方父母也趕到了法庭。
一見到秦牧。
陳子石立即呼喊了起來:“秦叔公。”
引來了周圍不少法警的注目。
秦牧老臉一紅,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們今天是證人,坐在證人席。”
嚴格來說。
伴娘的傷害案,發生在他們的婚禮上。
他們也親眼目睹了案件的發生。
將作為目擊證人,參與此次庭審。
緊接著。
從法庭之外,又走入了一群大大咧咧的年輕人。
左顧右盼。
四處張望。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我們呢?我們坐哪里?”
進來之后,他們便大聲交流著。
尋找他們的座位。
秦牧看著他們,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群人…
正是當日鬧婚的年輕人。
對伴娘們上下其手占便宜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有參與。
“你們是證人,先去候審區等待。”
一個法警上前,將這群哄鬧的年輕人帶離了法庭現場。
他們當時也親眼目睹了一死三傷的慘案。
只不過因為人數眾多…
證人席安排不下,所以他們被安排在了候審區。
等到需要證人上庭發言的時候,他們才能進入法庭。
而在九點五十分的時候。
一隊法警押解著陳導光等四人,走入了刑事審判庭。
四人一出現。
旁聽席上,頓時騷動了起來。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殺人的沒被關押,受害者家屬反倒要坐牢。”
“這叫什么事啊?搞得我們才像是被告,我們明明是原告來著。”
“就是,那個殺人兇手還能隨便走動,為什么我們男人要被警察抓過來參與開庭?”
“這老天瞎了眼啊…”
劉梅等婦女們怨聲嘆氣,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話里話外都在吐槽法庭的不公平。
認為她們男人不該被抓。
覺得法院在針對和欺負她們。
這番話…
頓時引起了法警的高度注意。
對她們進行了訓斥。
禁止她們在法庭上喧鬧。
好幾個巡查法警干脆不巡視法庭了,直接站在了她們面前。
防止她們胡言亂語,進而擾亂法庭秩序。
而被押解進來的陳導光四人…
則坐在了公訴人席位旁邊。
目光死死盯著被告席上的黃蘭,充滿了仇恨。
被關在看守所這么多天。
他們終于…
重見天日了。
這一切…
都是拜黃蘭所賜。
若不是黃蘭刺死刺傷了他們的兒子,他們也不至于被抓進了看守所。
上午十點整。
書記員清點了所有到庭人員,發現名額無誤之后。
“全體起立!”
書記員莊嚴開口。
公訴席,被告席,證人席,以及旁聽席的人…
紛紛站起身。
法庭的側方,周全民則帶著兩個審判員,四個陪審員進入了法庭。
在周全民等人就坐之后,眾人才紛紛就坐。
這屬于開庭審理的固定流程。
因為…
審判長及合議庭眾人,代表的是法律的莊嚴,必須要予以必要的尊重。
“咚——”
周全民入庭之后,第一時間掃視了一下法庭現場。
不由露出了古怪之色。
公訴席,被告席以及證人席還算正常。
旁聽席,卻坐著清一色的婦女。
和以前開庭審理案件的場景截然不同。
他記得…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旁聽席都被老人們霸占了。
除了那些案件家屬之外…
幾乎是清一色的老人。
他甚至都要懷疑莊嚴的法庭,突然成了廣場舞的聚集地了。
而這一次…
他更加有這種感覺。
一群大媽級別的婦女,端坐在旁聽席上,看起來十分違和。
而在旁聽席的一個角落…
他突然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內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又是秦牧。”
他嘴角抽了抽。
他明明記得…
上周的汽車零配件偷換案,秦牧坐的是證人席。
而這個案子,突然變到了旁聽席。
目前為止。
秦牧已經將法庭上的各個席位都坐了一遍。
就差他的位子了…
“咳咳,今日,晉城人民法院第二刑事審判庭,將公開審理黃蘭導致的一死三傷案,將由我周全民,擔任審判長。”
“依法組建合議庭,對本案進行公開審理。”
“現在宣讀法庭紀律。”
緊接著。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主持本次庭審活動。
書記員立即上前。
將法庭紀律當著眾人的面,宣讀了一遍。
“當事人、其他訴訟參與人、旁聽人員必須遵守以下法庭紀律:
1、旁聽人員必須保持肅靜,不準鼓掌、喧嘩、吵鬧,不得有其他妨礙審判活動的行為;
2、旁聽人員不得隨便走動,不得進入審判區;
3、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不得中途退庭,未經審判長同意,不得發言、提問,發言時應當起立,注意文明禮貌,不得攻擊、辱罵他人;
4、未經法庭許可…”
足足五分鐘后。
十余條法庭規則,才宣讀完畢。
周全民再次望著下方,沉聲道:“接下來,請公訴人宣讀起訴狀,陳述案件緣由。”
宣讀紀律,是為了保證庭審的順利進行。
畢竟…
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上庭。
不懂法庭上的規則。
而公訴席上。
一名公訴人立即站起身,沉聲念誦道:“本月11日,在晉城郊外的陳家村里,發生了一起惡性傷害案件。”
“新郎陳子石、新娘彭松月兩人在某農家樂舉辦婚禮期間,因為鬧婚行為過分糾紛,伴娘黃蘭掏出折疊刀,進行自衛,試圖制止婚鬧。”
“制止期間,失手導致了四名受害者遭受重大人身身體損傷,經鑒定,一人死亡,三人重傷。”
“檢察院認為,該案件事實認定清楚,證據明確,沒有疑點。”
“因此向法院發起公訴,要求判處被告人黃蘭犯過失致人死亡罪,故意傷害罪,處以有期徒刑八年,并給予受害者一定的賠償。”
話音剛落。
整個法庭,激起千層浪。
各方反應都不盡相同。
被告席上。
張瑋神色還算淡定。
可黃蘭聽著公訴人的量刑建議,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雖然她很早就接到了起訴狀副本。
但那只是一紙空文。
和此時公訴人當庭念誦,感覺完全不一樣。
也就是說…
如果敗訴,她將直接被關押八年!
“什么?才八年?”
公訴人旁邊。
陳導光聽后,頓時驚叫了起來:“她殺了我兒子,刺傷了三個人,這不是該死刑嗎?”
他死死盯著公訴人。
冷哼道:“你到底是怎么打官司的?早知道我自己找律師了,隨便換個律師,都比你靠譜!”
言語之間。
全是對公訴人的不滿。
這一幕…
直接把公訴人給整懵逼了。
這種被己方受害人噴的情況…
他從未遇到過。
而在旁聽席。
劉梅等婦女聽到了量刑建議,也都露出了憤懣不平之色。
“就是,你打的什么官司?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殺了人,還重傷了三個,才判八年怎么夠?”
“我刷視頻,看到有個案子的律師打官司,一個學生撞了農婦,然后下車捅死了對方,要求的就是判處對方死刑!”
“我們也什么賠償都不要,只要判處她死刑!”
“死刑!必須死刑!”
一時間。
整個法庭,像極了數千只鴨子哄鬧的聲音。
呼聲越來越高。
場面甚至一度失控。
“肅靜!”
法庭上。
周全民面色一沉,敲響法槌。
沉聲告誡道:“庭審期間,禁止無關人員開口說話,禁止聚眾哄鬧,你們再擾亂法庭秩序,將被驅逐出庭!”
與此同時。
為了維護司法的莊嚴,周圍的法警也紛紛上前。
對劉梅等人進行了警告。
在驅逐出庭的警告下,劉梅等人才不情不愿的閉上了嘴。
法庭重新恢復了平靜。
而秦牧坐在旁聽席的一角,全程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幕。
也是驚嘆不已。
劉梅這群人的戰斗力…
實在是太嚇人了。
她們沒有太多的規則概念,即便宣讀了法庭紀律,依舊沒有嚴格遵守的意識。
而且。
在吵架上,她們有著極高的造詣和豐富的經驗。
只要開口,注定風起云涌。
絕不簡單。
此外。
還有陳導光怒懟公訴人的一幕,也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一般來說。
刑事案件大部分交由公訴機關進行公訴,公訴人的起訴狀只會寄送給被告人。
受害者…
是不會受到通知的。
公訴機關也沒有義務告知受害人的案情相關情況,有義務告知的是公安機關。
而陳導光等人又被拘押在了看守所,因此完全不知道起訴書的判刑情況。
所以聽完八年的刑期,才會顯得這么震驚。
其實。
公訴人提出的八年有期徒刑,是非常合理的。
這個案子屬于明顯的傷害罪。
黃蘭的行為,主客觀上都構成了過失致人死亡罪以及故意傷害罪。
這個行為屬于同時做出的防衛舉動。
因此一罪被吸收,從一重罪判處。
而過失致人死亡罪,情節嚴重的,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故意傷害罪,情節嚴重的,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所以…
黃蘭的過失致人死亡罪,被故意傷害罪吸收,量刑為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再加上檢察院認定為本案系防衛過當…
在法定上,防衛過當的情形,可以減輕、免予處罰。
所以給出了判處八年有期徒刑的量刑建議。
說實話。
這種量刑判罰…
已經非常合理且兼顧公平了。
若是故意殺人導致一死三傷…
那基本上將被判處死刑。
比如說劉梅等人口中的那個大學生撞傷農婦,轉而殺死農婦的案子,就被判處了死刑。
判處原因…
即為故意殺人,且情節特別惡劣,社會影響特別巨大。
在出現交通事故的情況下。
故意殺人,防止被賴,這種性質極為惡劣。
若是這種不判處死刑,日后社會上恐有人膽敢效仿。
刑法的目的…
一是為了善惡有報,二是為了震懾社會,阻止犯罪。
而伴娘的案子…
系遭遇了非法侵害,自主防衛,試圖擺脫不法侵害,才引發的一死四傷。
并不存在情節惡劣,或者嚴重的社會影響。
八年的有期徒刑,算是比較合理的區間。
“咚——”
法庭上。
周全民在呵斥了騷動之后,接著看向了被告席。
沉聲道:“請被告人就公訴人陳述的事實,進行答辯。”
被告席上。
黃蘭咽了咽口水。
在張瑋的鼓勵目光下,站起身:“尊敬的審判長,各位審判員、陪審員,公訴人所說的行為,的確發生過。”
“但當時處于鬧婚現場,對方的行為實在是過于惡劣,不斷撕扯我們伴娘的衣服,在我們身上亂摸。”
“我數次呵斥,用語言和身體行動表示了反對。”
“但他們還變本加厲…”
“事出有因,我情急之下,才拿出了折疊刀,胡亂揮舞,最終導致了慘劇的發生。”
“我認為,我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即便超出了限度,也屬于無限防衛權的正當執行,我無需承擔刑事責任,沒有任何罪過。”
“懇請法院能依法秉公審理,還我一個公道。”
說完。
她對著周全民以及合議庭的成員,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