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臉上掛滿了笑容,依舊天真的兒子。
他默默取出了自己腰間的皮帶。
以一種近乎冰冷的語氣說道:“你給我過來。”
章林林嚇得連忙躲在了白水蓉的身后。
白水蓉見狀,面色微變。
連忙呵斥道:“章河,你要干什么?!”
章河深吸了一口氣,滿臉怒容:“干什么?都是因為他,這個家才遭遇了這場滅頂之災,我今天必須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說著。
就要把章林林往身前拖。
可惜…
白水蓉始終擋在他的面前,不給他機會。
甚至大喊大叫了起來。
“他是你兒子,更是我的孫子!”
“你有什么氣,就沖著我來,沖一個小孩發火算什么本事?”
“讓你賠錢的是秦牧他們,是法院,你這么有本事,開庭的時候怎么變孬種了?”
“今天有我在,你休想碰我孫子一根汗毛!”
白水蓉瞪大了眼睛,將章林林護在了身后。
同時對章河譴責了起來。
章河被這么一說,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無比憋屈。
以前好幾次,他想要教育兒子的時候,他媽也是這么攔著。
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關鍵是…
為人子,他也不敢對他媽強勢動手。
只能任由長輩護著。
如今想來。
若是早一點打,他兒子也不敢闖下這么大的禍事。
九輛車,說劃就劃,完全不帶猶豫的。
他有再多的錢,也扛不住這么造啊。
更何況…
他們就是個普通家庭。
將賠償給完,整個家底都沒了。
半晌之后。
白水蓉也知道自己的話有點過分,接著說道:“章河,我都說了,我下午就去找律師,問問他們情況,我們還可以爭取上訴,不會輸的!”
“聽媽的話,打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不管怎么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還是個孩子,跟他好好說說就行了。”
“我們現在應該想辦法上訴…”
章河聞言,面無表情。
一言不發。
在他看來,這個官司幾乎沒有贏的希望了。
只有白水蓉還在堅持。
他兒子是什么貨色,他很清楚。
只要劃車是事實,這個賠償就免不了。
下午。
吃完中飯之后,白水蓉便出門了。
出門之前,再三叮囑。
讓他章河保持情緒穩定,不要亂發脾氣。
更不要打罵她的孫子。
章河則始終低著頭,默不作聲。
直到…
下午兩點,妻子也出門去買菜了。
而他,則拿出了手機,在業主群里發了個消息。
“28樓上下的鄰居們,因為我兒子,以前給大家在生活上造成了不便,實在是對不住。”
“等下我準備教育一下兒子,可能動靜會有點大,請大家見諒一下。”
消息剛發出。
10棟的業主群里,不少業主都開始冒泡湊熱鬧。
“真的假的?你們終于舍得教育兒子了?”
“什么時候打?我兒子考試又考了個59,我越想越氣,也打算打一頓。”
“我17樓的,昨天我兒子跑網吧去玩了,一晚上沒回,等下一起打。”
“我兒子好像挺乖的,什么錯都沒犯,不過還是打一頓吧,好久沒打了。”
“兩點準時打嗎?大家一起打,就不存在擾民的問題了。”
看了眼業主群的內容。
章河默默放下了手機,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麻繩,走進了臥室。
喊醒了午睡的正香的兒子。
將其從睡夢中驚醒。
“爸,怎么了?”
六歲的孩子完全沒意識到危險的來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然后…
兩只腳就被綁了起來。
整個人被拖出了臥室,倒掛在了墻上。
離地半米。
“爸,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稚嫩的聲音帶著驚恐和慌亂。
試圖掙扎。
但才六歲的他,根本反抗不了。
“干什么?”
章河緊咬著牙這,冷冷看著眼前的兒子。
眼眶之中,儼然有水霧在蔓延。
“養不教,父之過。”
他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六個字。
“我以前對你疏于管教,讓你覺得可以無法無天,才六歲,你就敢去劃別人的車了。”
“等你十六歲,你豈不是敢殺人了?”
“以前你奶奶護著你,你媽護著你,今天沒人護著你!”
“老子今天讓你看看,當年老子犯了錯,你爺爺怎么抽我的!”
說完。
拿起皮帶,狠狠的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聲音,抽打胳膊和大腿上。
疼的章林林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眼淚洶涌流淌。
“你知道錯了沒有?!”
抽完一頓,章河扯著嗓子吼道。
幾十年前。
他爸也是這么打他的,每次抽完都是一句“知道錯了沒”。
直到此刻。
他才知道,這種教育方法看似是發泄,實則是無奈之舉。
如果好好說能聽的話,那絕對沒有父母會用這種方法。
每抽打一下,他想用全力,又不舍得用全力。
抽在兒子身上…
真的疼在他心里。
“你爸我沒什么本事,也每指望你成才,但你也不能敗家啊!”
“你現在就這樣,以后長大了,出社會了,豈不是要去坐牢?”
“你真當沒人能治的了你嗎?”
“在家里,你奶奶和你媽護著你,但在外面,沒有人會讓著你!”
紅著眼眶。
他一遍遍的揮舞著七匹狼。
慘叫聲越來越大,無比凄慘。
“知道錯了沒有?!”
“知道錯了沒有?!”
“知道錯了沒有?!”
每抽打一下,他就問一遍。
被倒吊起來的章林林,眼淚嘩啦落下,一直在求饒。
一時間。
孩子的慘叫、哭喊聲,在28樓附近不斷回蕩著。
讓章河比較驚訝的是…
除了自家兒子的慘叫聲,樓上樓下也有慘叫聲傳來。
似乎…
他們真的也開打了。
只不過…
他兒子的聲音,尤其凄慘,冠絕整棟樓。
與此同時。
晉城。
某律師事務所。
齊兆宇聽完了白水蓉對于案情的描述,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白水蓉的描述里…
她孫子是被冤枉的,九個車主和物業聯合起來,構陷他們。
甚至還三番五次的敲詐勒索。
在一審判決里…
法院受到了蒙蔽,判處了他們賠償114萬。
“齊律師,你是晉城有名的律師,一定要想辦法幫幫我們啊…”
白水蓉見齊兆宇不說話,又接著說道:“我孫子才六歲,哪有這么大的本事去劃車?”
“對方張口就要114萬,和敲詐勒索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官司…如果你來打的話,應該有把握贏吧?”
齊兆宇嘴角抽了抽,并沒有妄下決定。
而是開口問道:“有判決書嗎?”
白水蓉愣了一下。
搖頭道:“我…我忘記帶了。”
在宣判的同時,判決書就給到了他們手中。
她這次是真的忘記帶了。
“沒事,裁判文書網上可以搜到。”
齊兆宇笑了笑,然后打開了電腦。
進入了一個網頁,開始搜索。
沒多久。
本次劃車案的判決文書,就被他搜了出來。
上面清楚記載了事件經過,原告和被告之間的糾紛,以及庭審當中出示的所有證據。
最終認定,事實清楚,沒有疑點,要求章河一方進行賠償。
看完之后。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神情復雜的看了眼白水蓉。
好家伙。
法院的判決,和白水蓉所說的,完全是兩個版本!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法院錯判了。
二是白水蓉扭曲了事實,直接說了另一個版本。
“齊律師,怎么樣?這案子你能打贏嗎?”
白水蓉見他又不說話了,連忙追問。
齊兆宇嘴角抽搐了幾下。
幽幽說道:“法院的判決文書里,說對方提供了你孫子劃車的全程證據,物業也提供了地下車庫的監控…”
白水蓉聞言。
頓時變得憤懣不平,無比委屈:“我不說了嘛,物業和他們沆瀣一氣,就是想讓我們多賠錢,要我說,我最多賠一萬!”
說著說著。
她嘆了口氣,退而求其次的說道:“齊律師,這次找你,也不指望能把對方送進去了,只要能把賠償壓低到1萬就行。”
齊兆宇:“…”
對方索賠114萬,讓他給壓低到1萬。
這簡直比打贏官司還難!
從裁判文書里,他清楚的看到,案情十分清晰,事實認定極為簡單。
半個小時就審完了。
想要反敗為勝的話…
除非有關鍵性的新證據出現。
“證據?”
白水蓉眼神一亮,又想起了庭審時沒有派上用場的視頻。
然后…
將視頻展示給了齊兆宇看。
齊兆宇看完,不由露出了疑惑之色。
忍不住問道:“有這么逆轉性的證據,你們為什么庭審時不拿出來?”
這個視頻可以提供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也就是說…
劃車和白水蓉的孫子無關。
只要這個視頻的真實性沒問題的話,那案子幾乎是必勝的!
對方不可能將責任歸在她孫子身上。
“這還不是怪那個律師,我之前瞎了眼,覺得這個律師很厲害,誰知道中看不中用。”
提起這個。
白水蓉頓時一肚子氣,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齊兆宇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說道:“張瑋的水平…其實很高的。”
在裁判文書網里。
他看到了本案被告方的代理律師,正是張瑋!
他們打過很多次交道。
對彼此的實力心知肚明。
對方沒敢將這個視頻拿出來…
只能說明,這個視頻有問題了。
再聯合白水蓉剛才口述的另一個“版本”,他略微思考后。
拒絕了這個案子的代理。
“不好意思,這個案子我接不了,請你另請高明吧。”
直覺告訴他…
這個案子非常危險。
從事律師行業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當事人搞幺蛾子。
謊話滿篇的當事人,他實在是帶不動。
一個整不好…
自己都有可能要倒霉。
晉城。
凌河律師事務所。
從齊兆宇那里離開后,白水蓉又找了一個有名的律所。
鍥而不舍。
始終堅持上訴。
然而…
凌河在看完了一審判決之后,同樣陷入了深思。
因為白水蓉說的版本,和法院判決認定的事實,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看白水蓉信誓旦旦,憤懣不平的樣子…
他甚至懷疑是法院這邊出現了冤假錯案。
“你這個案子…估計有點難辦。”
隨后。
他沉聲說道。
白水蓉皺了皺眉頭,頗有些不悅:“怎么你們這些律師都喜歡這么說,好辦的話我會找你嗎?”
“你就說吧,打贏官司,或者將賠償降低到1萬,要給多少律師費?”
凌河聽后,不由苦笑了一聲。
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上訴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上的。”
“一般來說,一審判決下來之后,十五個工作日內可以上訴。”
“但上訴的時候,要提交新的證據、訴訟請求,不然大概率被中院駁回,不予受理。”
庭審制度規定了二審終審。
但不代表所有案件都有資格二審。
有些案情明確,無需再審的案子…
上級法院在核定了資料和案宗之后,是不會予以受理的。
將直接駁回。
在沒有新證據的情況下,除非是一審判決極其不合理,二審才有可能啟動。
而從現有的判決書來看…
這個案子的案情認定簡單,事實明確。
不存在什么不合理的情況。
“什么?不受理?”
白水蓉聽到這個消息,滿臉驚訝。
凌河點了點頭:“是的,因此最好你們能找到新的證據,證明你們責任較少,或者對方的索賠不合理。”
白水蓉咽了咽口水,臉色忽然難看起來。
判決書下來之后。
她本來以為重新找個牛逼點的律師,再打一次官司就行了。
可現在看來…
下個官司的機會都沒了。
“那豈不是…我們必須要賠償這114萬?”
白水蓉盯著凌河,又確認了一遍。
凌河點頭道:“法院判決具有強制效力,身為公民,必須遵守,如果不遵守的話…”
隨后。
他將不遵守法院判決的后果,詳細解說了一遍。
拒執罪,失信人…
在聽說有可能坐牢之后,白水蓉徹底慌亂了起來。
終于意識到了劃車后果的嚴重性。
“這個案子,我接不了,你還是去問問別的律所吧。”
最后。
凌河也拒絕了這個案子。
白水蓉心情陰郁的走出了律所,步履同樣有些沉重。
但依舊不肯死心。
“不行!這只他一面之詞,說不定是騙我的!”
“晉城那么多律所,我一定可以找到愿意接這個案子的律師!”
緊接著。
她馬不停蹄,不斷尋找律師事務所。
說明了她的上訴請求。
只是…
情況和齊兆宇以及凌河的反應差不多。
在她提出了訴訟要求之后,所有律師都拒絕了。
倒是有幾個年輕的實習律師,表示可以幫她想辦法打贏這個官司。
剛開始她還有些激動。
后來一查。
發現這幾個實習律師以前根本沒代理過案子。
頓時放棄了。
她雖然想贏官司,但也不至于找這種不靠譜的律師。
晉城。
養老院。
下午的時候,張清源等人陸續返回了養老院。
和秦牧猜的差不多。
老張等人,果然走錯了審判庭。
旁聽了另一起刑事案件。
在庭審開始之后,他們才發現自己走錯了審判庭。
庭審已經開始了。
他們幾十個老人霸占了整個旁聽席,又不好意思一走了之。
因此硬著頭皮,聽完了審判。
中期因為案件太過無聊…
許多老人都打起了瞌睡。
睡了好幾個小時。
“唉,小秦,這次對不住,走錯地方了,沒能給你加油。”
“還不是老張帶錯了路,居然連民事和刑事都沒搞明白!”
“你搞明白了不也沒發現走錯地方了?”
“什么?你那邊半小時就結束了?”
見到秦牧后。
這些老人頗為愧疚,認為他們給秦牧拖后腿了。
秦牧嘴角抽了抽:“…”
就是不知道…
今天刑事審判庭的被告,看到這么多陌生的湊熱鬧的老人會是什么感受。
隨后。
他忙里偷閑,玩了會兒手機。
逛了下學法聯盟專區。
還看到了業主群熱鬧的一幕。
章河估計氣憤不已,先是給鄰居們道了個歉。
在下午兩點,就開始“教育”熊孩子了。
這倒是讓他沒想到。
業主群里,許多家長也開始湊熱鬧。
組團打孩子。
但他們的聲勢,遠遠不如28樓。
慘叫和哭喊聲,據說持續到了四點。
打了足足兩個小時。
有鄰居甚至覺得快打出人命了,主動上門勸說。
章河這才停手。
“都是慣的。”
秦牧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
現在出事…
總比以后出事要好。
教育孩子,宜早不宜遲。
晚了的話…
再怎么教育,也無濟于事了。
學壞容易學好難。
一味寵溺,只能導致孩子走上不歸路。
所以古話說得好,慣子如殺子,一點也沒有言過其實。
山水花園小區。
物業中心。
何必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長松了一口氣。
上午的時候,劃車案的判決結果就出來了。
光速審理,當庭宣判。
全程不到一個小時。
在這個判決結果里,并未牽扯到物業的無過錯責任。
庭審的時候,他們只是充當證人的角色。
“還好白水蓉他們不懂法,物業不用背這個鍋…”
他喃喃著,頗為慶幸。
事件發生在物業管理的區域。
不管有無過錯,他們都要承擔一定責任。
而秦牧等九個車主,并未向他們索賠,法院也沒有判決他們進行賠償。
這次在他的得當應對下,物業總算沒有卷入這個劃車案之中。
“從七八十萬,直接提升到了114萬,得罪秦牧…真的沒有好下場。”
隨后。
他苦笑了一聲。
事件發生后,他帶領物業第一時間參與,所以才沒有被秦牧記恨。
不然…
他有理由相信,秦牧一定會在起訴書的被告一欄,加上他們物業!
而物業一旦卷入這個案子,他的工作估計也到頭了。
“經理,不好了,地下車庫又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突然間。
辦公室外,一個物業工作人員面色慌張的跑了進來。
何必民皺了皺眉頭:“一驚一乍的,發生什么了?”
這個工作人員咽了咽口水,苦笑道:“地下車庫的車…又被劃了。”
“什么?”
何必民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來。
連忙往地下車庫跑去。
幾分鐘后。
來到了地下車庫。
看到了滿目狼藉的一幕。
只見其中一塊區域停放在車位上的車,都被小刀劃拉了一條細長的口子。
一排接著一排。
粗略估計,這次有幾十輛車受損。
何必民面色鐵青,渾身發顫。
只感覺心臟病都要被氣出來了。
“放開我!你放開我!”
不遠處,傳來了稚嫩的掙扎聲。
只見一個保安抓住了六歲大的熊孩子,從他手中奪走了一把小刀。
這個小孩手臂上滿是淤青。
小眼睛通紅。
似乎十分憤怒。
“經理,我巡邏的時候就看到他拿著個小刀在劃車,每輛車劃了一條線,估計想把整個車庫的車給劃一遍。”
這個保安毫不費力的抓住了熊孩子,同時匯報了一下情況。
自從地下車庫發生了劃車事件之后。
物業就開始安排人,加強對小區內部各個公共區域的巡邏。
何必民抬起頭,盯著保安手中抓著的小孩。
神情有些復雜 這個小孩…
正是章河的兒子。
也是之前劃了九輛車的罪魁禍首。
“經理,剛剛計算了一下,一共有五十三輛車受損,車身都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劃痕。”
沒多久。
其他物業工作人員匯報了統計情況。
“五十三輛…”
何必民咽了咽口水,只感覺頭皮發麻。
受損車輛,是上次的六倍!
這還是保安及時發現了。
若沒有發現…
整個車庫的車,估計都要遭受不測。
“趕緊聯系下他的父母,以及…這些車輛的車主。”
最后。
他輕嘆了一聲,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
小區里有個秦牧在,他已經不敢隨便敷衍了。
而五十三輛車受損…
車主一旦鬧起來,物業絕對要面臨不小的壓力。
必須要給這些車主一個交代。
ps:今天只一章,明天三更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