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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孔植一直都秉承著家族傳承吾輩責的思維,無論如何改朝換代,他們孔家店的牌子一直都得立著。

  漢武帝尊孔之后,直至明朝中期,歷代文人與統治者的推崇,讓孔子地位達到巔峰,幾乎成為中國版的教皇——儒教教皇。

  在大明,一年要祭祀孔子幾十次,且不同的祭祀不能相互代替,祭祀的規格非常繁瑣。

  只有繁瑣的規矩,才能確保孔家獨特的地位。

  孔氏各支族人暗地里的土地兼并比明面上的土地多出不知多少倍,光是朱元章朱棣父子賞賜了六十多萬畝田地,所有曲阜孔氏子弟,只要是登記在冊的,都不用交人頭稅,都不用服徭役。

  嘉靖首府張璁就上書過《議孔子祀典》三份,拆毀全國的孔子塑像,因為塑像跟真人容貌并不是一樣的,都是工匠自己做的,總不能大家如此隆重祭祀一個像孔子的人吧?

  況且在大明之前,都是祭祀排位,并未捏造神像,故而整個大明全都拆毀了孔子神像。

  然后便是去掉孔子的王號,孔子本人就是一個注重秩序,反對僭越之人,后人給孔子加王號,與孔子思想嚴重不符。

  受益人多是孔家子嗣,還不一定是真正的嫡系血脈。

  大明曲阜有三個重要的職位,衍圣公、孔氏族長、曲阜知縣,尤其是曲阜知縣一直由孔氏族人擔任。

  因此曲阜猶如國中之國,不僅能不停地吸取大明財力供養孔府,還可以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地看待天下人,甚至連大明的皇帝都不放在眼中。

  在孔家人眼里,天下只三家人。

  孔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

  其余的,也配稱人?

  江西張,道士氣。

  鳳陽朱,暴發戶,小家子氣。

  唯有我孔家最為貴氣!

  張璁對祭孔祀典的改革,孔府也只是有選擇性地執行。

  其中他們對去掉孔子王爵非常不滿,一直將“大成至圣文宣王”牌位保留著。

  在崇禎二年大明官員組織拜祭孔廟,就是找不到嘉靖皇帝冊封的“至圣先師”牌位,只能找到“大成至圣文宣王”的牌位,其余孔子諸弟子的排位。

  曲阜孔府也是使用元朝封號,堅決不用明朝封號。

  大明,你能拿我怎么樣?

  被儒家教導的崇禎,還不是乖乖捏著鼻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認了。

  但到了錘匪賀今朝這里便不行了。

  “孔家再也沒有特權,甚至連供奉祭祀都不需要搞。”

  這也是孔植絕不能接受的。

  他不知道被孔家譽為三家人的其余兩家遭到了什么待遇。

  作為歷朝歷代的代表人,孔植并沒有那種覺悟。

  甚至不過是把暴發戶朱家換成了暴發戶賀家,身份也都是泥腿子,與尊貴的孔家相比而言,并無什么太大的區別。

  全都是小家子氣。

  孔植破防之下,才會語無倫次的要求賀今朝只殺了他一個人,保留孔家店。

  “好煩吶,哭哭啼啼的。”

  賀今朝話音剛落,牛有才就把洗腳水潑在了孔植的身上,叫他別再鼓噪。要不然就砍了他的腦袋掛在旗桿上。

  “別讓他死嘍,回到曲阜好好種地,享受一下耕讀傳家以及交稅的過程,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百姓。”賀今朝揮揮手,趕走孔植。

  吉珪則是告訴賀今朝,已經告知在曲阜的吏員加大力度了,定要把這個國中之國給一舉鏟除。

  待到孔植失魂落魄的走后,賀今朝怒罵道:“他拿個破勸進表就想要特權,怎么想的?不知道我怎么對待其余讀書人的?”

  “主公,此人能親自來面見主公,已經是屈尊降貴了,您就偷著樂去吧。”

  徐以顯哈哈大笑幾聲,要是能磕幾個頭,說幾句好話,就能讓子孫后代成為國中之國,王中之王,那誰不愿意干啊?

  “他媽的死老頭子想的倒是挺美,我就要看誰膽敢同情他們,有一個算一個,我就等著收拾這群助紂為虐的狗東西!”

  眾人見賀今朝發了火,便躬身退下。

  看樣子大帥對于酸儒是非常不滿,曲阜那個地方也不是尋常人能夠進去的,這下非得把他們從神壇上拽下來,最好殺幾只雞。

  孔聞詩作為配同,其實心里是不愿意來投降錘匪的,大明多好啊。

  但是錘匪只叫了一人進去敘話,倒是省了他說自己患了青盲的癥狀,不能為錘匪效力的借口。

  可是等到孔植失魂落魄的出來之后,他又極為驚詫:“族長,這是怎么回事?”

  “孔家休矣!”孔植仰天長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蓬來縣。

  清廷副統帥圖爾格搜集船只,同時又是一陣縱兵劫掠,搞得大批百姓都乘船跑向小島躲避。

  就在焦急當中,他得知錘匪已經大規模圍困過來了。

  用不了三五日,先頭部隊就會趕到海邊,以至于他并不能帶走所有的殘兵敗將。

  圖爾格面色難看,鈕祜祿為大清付出極多,他四五七哥、十三弟全都戰死,其余年歲大的也是一身傷病。

  “十六弟,你帶著人乘船先行撤走。”

  遏必隆以父蔭襲一等子爵昂邦章京職,代替其父之功,準世襲罔替,但是因為犯罪被革除,此番圖爾格帶著他出征,就是想要把失去的爵位拿回來。

  但沒想到戰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別說戰功了,能護住性命返回盛京,便已然是大勝。

  “八哥。”遏必隆年輕的臉上帶著凝重之色。

  圖爾格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們都是努爾哈赤的親外孫,在外出征自是要照顧最小的兄弟。

  否則他們阿瑪的爵位也不會蔭到遏必隆頭上,上面可是十五個哥哥呢。

  “逃吧,這次是栽在賀今朝的手中,阿巴泰身死,這個罪責我是逃不過的。

  你得回去報信,也好讓皇上知道咱們沒有本盤大清。

  要不然以賀今朝的險惡用心,咱們就算是死了,也是背叛大清而死,免得我鈕祜祿遭到冤枉。”

  “八哥,咱們一起走,回去大不了戴罪立功。”

  “不行啊。”圖爾格背著手聽著海浪的聲音:

  “這個罪責太大了,大到不是我能活著就能行的,我懷疑我的計策被賀今朝早就識破了,他故意上當,一步一步的想要把我給弄到陷阱里。”

  “你現在就走吧,那條中型海船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圖爾格給他一包裹金子,讓他帶著回到盛京繳納罰銀。

  “八哥,那我走了。”

  遏必隆雖然不舍,但眼前的形勢,也輪不得他深情。

  果斷上了船,頭也不會的走了。

  清軍在這里自顧不暇,順軍同樣也是又急又餓。

  渡過萌水到達東岸的士卒還不足一萬,然后運輸的便是金銀等物件,這是關鍵時刻賞賜給麾下士卒用的。

  眾人對于萌水對岸的大敗,皆是感到一陣懼怕。

  李自成舍棄妻子又不是第一次干了,田見秀等諸將當年也是主動殺妻,來激勵士氣。

  篝火旁。

  李過對于這場大敗是有準備的,但是未曾想會敗得如此慘烈。

  這幾日,裹挾著金銀逃跑的順軍士卒也大有人在。

  突然爆炸的火柴聲,讓李過回過神來。

  原本設想眾人對他持懷疑態度的討伐都沒有發生,畢竟從錘匪那里安然無恙的回來,并且帶回了地圖,叫他們投降。

  這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陛下,喝口熱水吧。”

  李過拿著壺往竹筒里倒了些水,這個時候,李自成倒是沒有傲嬌的說我要喝蜜水之類的。

  喝煮沸過的水這件事,還是從錘匪那里學來的。

  順軍這幾日不僅有逃跑的,還有士紳組織人馬打擊順軍的。

  再加上因為清軍的擄掠,本地士紳防守較為嚴密,他們想要敲開一處還得獲得補給,還得搭上許多人命硬抗他們的火炮才行。

  順軍搞點吃的都困難。

  李自成身著龍袍,隨意的擺擺手:“錘匪追上來了?”

  “據探馬回報,綴在后面五十里,看樣子不想逼迫太緊,就等著我們內部出現分裂呢。”

  其實探馬也是派出去十人,能回來一半就算是忠誠之人居多了。

  李自成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還有數千人想要跟著他走到底。

  這一路逃亡,也是個不斷篩選忠誠之人的過程。

  “賀今朝倒是會打仗的,不打則已,打就一定要把對手給打死,不留余地,這點我不如他。”

  李自成又回想起當初在范家莊園,賀今朝坐在椅子上與眾多首領談笑風生,自己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時候他便暗暗起誓,一定要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自成確信自己做到了。

  可當初坐在交椅上的賀今朝,卻更勝他一頭。

  李過不想評價賀今朝,但是走到今天這步,你不如他的地方確實不少。

  當然這話,李過也沒說出來,本來就很難了,他又不怎么會安慰人,再如此這般言語,怕是李自成更得崩潰。

  “陛下,我們還得想想脫身之策啊,我聽聞清軍韃子再走海路,一副想要渡海回遼東的樣子。

  但是我知道賀今朝出動了海軍,這伙韃子就是個死。”

  李過稍微扒拉下火道:“賀今朝的圍困是有漏洞的,李巖說的對,真真假假,賀今朝不可能把所有的路都堵死的。”

  提到李巖,李自成又沉默了。

  “算了,拿來地圖再瞧一瞧,多找些人羊裝陛下,我們總能突圍出去的。”

  李過還沒有放棄這個計劃,他想要奔著北方的高苑縣走,免得南下一頭扎近賀今朝布置好的口袋當中。

  隨著錘匪的包圍圈越縮越緊,再保持大規模的人馬調動,指定是不行的。

  李自成心中知道這是徒勞的,見李過如此堅持,他也不好說放棄逃亡。

  他不知道自己剩下跟隨自己的這群人當中有沒有錘匪的諜子。

  有沒有想著拿他的人頭換取功勞的人?

  就算是有,李自成也不愿意把這個功勞給外人!

  至少李過他跟賀今朝的交情不錯,有了自己的人頭,誰再想要恢復大順,顯然是不可能的,也算是同大順做出了決絕的切割。

  李自成在此地思索逃脫的法子。

  李定國等人也在積極打探消息。

  經過曹變蛟的勸諫,他也不愿意這個大功勞落在旁人的手中。

  李自成渡過萌水,但是也就在這片隱匿,后路都被錘匪堵死了,他往哪逃?

  最重要的便是誰能抓住李自成,掌握住這次機會。

  擒獲皇帝的機會可當真是不多啊!

  滿打滿算,眼前除了李自成,也就是京師那個皇帝,還是吳國俊給預定了,旁人怕是沒有機會。

  擒獲斬殺什么敵方大將,那都是武將平日里可以夠到的,但皇帝這個身份加持,可不是誰都能夠的。

  “我軍先鋒距離李自成不過五十里,但是這一片是泰沂山區北坡,最高不過三十丈,河谷、盆地、崗嶺、平原地形,地形復雜,是可以藏人的。”

  李定國指著地圖說道:“派人去尋找幾個本地百姓,充當向導。

  李自成他去了新地方若是沒有向導帶路,也容易迷路的,所以我們便不好判斷。”

  賀蘭頓了頓開口道:“大帥有沒有說過要活人還是要死人呢?”

  “倒是沒有,死活不論。”

  曹變蛟松了口氣,他自是曉得大帥與李自成十幾年的交情,然后要活人。

  畢竟大帥他是個喜歡念舊之人,這點也是讓人放心的,跟著大帥只要不做出什么法不容情的事,也不會被清算。

  更何況曹變蛟想要手刃李自成,為叔父報仇雪恨。

  “那可太好了。”曹變蛟站起身來,極為鄭重的道:

  “若是抓住了李自成,最好給我通個氣,讓我有射他一箭的機會,我也算不上是搶你們的功勞,完全是我私下的一個小請求。”

  “好說好說。”李定國一點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李自成是敵人,曹變蛟是自己人,更何況大帥對于敵人向來都不怎么溫柔。

  大明忠臣都不會被特別收斂,也不會寫什么祭文,自是跟著戰死的明軍士卒葬在一起。

  “萬一是曹將軍你給抓住了,倒是用不著求我們了。”

  賀蘭哈哈笑了幾聲,這種事當真是看運氣,就看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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