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鶴對承天的守衛十分擔憂。
至于顯陵衛士卒得知錘匪來襲,呼嘯而逃。
甚至還膽大包天拿走了一些祭祀的物件,追擊的錘匪士卒一把火燒掉了顯陵的享殿。
高一功并沒有給他多少時間,直接派兵燒毀了明軍布置在城外的木柵欄。
甚至城墻都因為年久失修而被燒穿了。
簡簡單單一鼓而下。
湖廣巡撫宋一鶴自縊而亡,守陵巡按御史李振聲、總兵錢中選皆被俘。
李振聲也是陜西米脂縣人,為官清廉,高一功見在同鄉的份上叫他投降。
但李振聲自認不事二主,也不可能與反賊為伍,要殺便殺,然后就求仁得仁了。
嚇得其余大明文臣武將連連叩首表示投降。
錘匪實在是過于霸道,連同鄉之誼都不講了。
高一功面不改色,既然你要個體面,那我就幫你留個體面。
當地士紳出來迎接錘匪,看見李振聲如此大義炳然,祈求能夠厚葬,以此來彰顯賀大帥的仁義。
高一功認真的盯著眼前這個士紳代表一眼,笑了笑:
“厚葬他?那我錘匪因攻城而戰死的士卒就不用厚葬了嗎?”
“自是也要一同厚葬。”
“他也配與我錘匪戰死的士卒一同厚葬,真是笑話!”
高一功揮揮手,當即就有吏員上前扯住這名士紳,押著他向百姓宣揚。
此人做過什么惡事,盡管報來,情況屬實,能夠獲得挑選錘匪劃分田地租種的優先權。
如此一來,那些想要投機的士紳全都瑟瑟發抖。
因為這種事,根本就不是他們能應對的了的。
就好比甭管什么人來這當知縣,到時候做主的事還得是他們。
知縣想要收取足夠的賦稅交差,也得仰仗他們這些士紳,有的是法子整治知縣。
我雖然沒辦法讓你上去,讓有的是法子讓你上不去。
但現在錘匪根本就不鳥他們這一套。
錘匪自是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尾隨者左良玉繼續前進。
有這伙潰兵做宣揚,湖廣各地愈發的震動起來。
左良玉領軍從襄陽逃到武昌,向楚王索要十萬人的軍餉。
楚王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萬歷三十一年時指使自己手下,將與他結怨的湖廣巡撫毆打致死,而毫無懲罰。
尤其是且在位六十年,王府當中錢財堆積如山。
對于左良玉楚王朱華奎可沒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向他要錢,更沒有好印象。
但是湖廣的地方大員卻不這么認為,他們齊聚楚王府衙,就算左良玉他軍紀不佳,可到底是有實力據城而守的。
前提是把這幫士卒喂飽了。
所以他們都勸楚王出錢。
可楚王一個七十來歲的人,還能被這幫臣子給騙了!
“爾等身家也不少,為何不拿出來勞軍?”
這話直接讓眾多臣子啞口無言,此乃國事,我們花錢保的是你朱家子孫的富貴。
憑什么要我們出錢?
楚王朱華奎摸著自己的大胡子又指了指洪武朝賜下的鑲金交椅:“本王只有這個可以左軍,再無其他錢財。”
但這玩意誰敢拿啊?
不過是楚王在這耍無賴,就是不給錢!
湖廣文臣武將越發的失望,遂等著錘匪到來,轉換門庭,或者偷偷掛印逃跑。
總之讓我們這幫臣子舍家破財,保你朱家江山,想都不要想。
錘匪的先鋒已經攻破漢川縣,這里距離武昌也不過是一百二十里的距離,可靠著漢水水流而下。
左良玉得到楚王不給餉錢的回復,于是又下令士卒自行籌措糧餉以及各種船只。
他要在岸邊一條船都不給錘匪留下,省的被他們快速追上。
左良玉下令盡擄掠兩岸船只,在武昌腳跟都沒站穩,直接逃向九江。
于是武昌兩岸數千家都被左軍給搶掠一空。
甚至不知道是誰嚷嚷錘匪來了,一名士卒立馬跑上船只準備劃走,岸上大批人沒有上船就相互叫嚷等等。
許多人舍不得扔下搶掠來的財富,自然而然為了爭奪船只發生火并。
而左良玉也沒心氣去處理,他下令之后,就讓人收集船只,準備繼續逃跑。
岸上到處廝殺放火的事情幾乎每一刻都在發生。
刀聲人語之下,河岸上飄著許多尸體,染紅了岸邊。
經過左軍的努力,還真是雞犬無所留,千里一空,江左大震。
第二天,左良玉便率領全軍東下,一時間檣帆蔽江,哭泣之聲,綿延數里。
高一功攻克漢陽府,繳獲大批船只,用不著前往武昌搜集船只。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部隊不熟悉水性,或者劃船的手藝不行,導致試航的時候,船只沒少被風浪打翻。
經過左軍的渲染,錘匪自是無惡不作。
但賀今朝隨即命人大肆印刷錘匪的秦王檄文。
告訴湖廣百姓,他們來此是剿兵安民的。
大明皇帝昏庸無能,寵信宦官,重用只會科舉且無實際才能的奸詐小人,不會賑濟災民,只會加派賦稅。
大明臣子個個喜歡貪污受賄,對百姓收取重稅,還動不動就用刑法懲治無辜百姓。
大明官軍擄掠民財,奸人妻女,肆意屠殺。
我賀今朝乃陜西甘泉一驛卒,祖上皆是務農之家,昔日我幾乎餓死。
自崇禎二年起兵抗爭逆明,今進秦王位,年號大錘,率仁義之師前來湖廣。
一為推翻逆明統治,誓殺逆明皇帝朱由檢,給識字之人和不識字之人,一個施展胸中抱負的機會;
二為殺逆明天下貪官污吏,廢除三餉以及苛捐雜稅,令人人有田種,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救百姓于水火當中。
三為殺欺壓百姓的逆明官軍,為慘死在他們刀下之人報仇雪恨。
賀今朝發布的檄文不多,確定表達了自己的步驟以及訴求。
畢竟以前也沒有哪個流寇當眾寫檄文要殺大明皇帝,并且廣為傳播。
賀今朝直接宣布朱由檢是一個昏君,數了數他的罪狀,靠著朱由檢的良心,你們就別想好好活下去,遲早是個死。
就算朱由檢多次下旨說他自己愛民如子的空話,有幾個人能信?
再苦一苦百姓吧,才是他的真實寫照。
賀今朝亮出自己的家世,也在向他們宣布,我跟你們一樣有著悲慘的遭遇。
錘匪代表的是廣大貧苦百姓的利益,決心同腐朽的大明王朝奮戰到底的信念。
殺貪官污吏,更是獲得了百姓的高度認可。
皇帝那個玩意虛無縹緲,遠在天邊,大多數人想的都是皇帝拿著金鋤頭耕地的事。
但平日里禍害他們的可都是盡在眼前的貪官污吏,這些人就是靠著官衣合法的侵害百姓,叫你有理也說不出來,只能受委屈。
你想當一個平頭小老百姓,就等著被胥吏欺壓吧!
現在錘匪來了,你就有田種,有衣服穿,有飯吃,為什么不來歡迎錘匪呢?
最后就是針對明廷把鎮壓農民起義說成剿賊安民,不得已用兵的宣傳口號,提出了剿兵安民的口號。
通過左軍的種種行為都可以看出,誰才是百姓心目當中的賊子!
而剿兵安民的話一被宣傳,湖廣等地被左軍欺壓的百姓自是熱烈歡迎錘匪的到來,希望他們能夠主持公道。
錘匪勢不可擋,然后征召了一大批會劃船的百姓,前來幫忙運兵渡過漢水。
賀今朝在湖廣進攻順利的消息,自是逃不過李自成的耳目。
他本想打下汝寧府之后,再南下湖廣,為此已經派了許多人喬裝打扮進入湖廣各地探聽消息,并且聯絡可以拉攏的士紳。
結果不少士紳都被錘匪舉行審判大會給砍了,剩下的些許小地主更是不敢反抗,只要把家一分,他們還能保住自己的田地。
分家容易,再有以前的凝聚力,怕是根本就不行了。
誰都不愿意把自己得到的那一部分讓出去,大批以前沒有多少自主全的小地主子嗣也紛紛響應加入錘匪組建的農會,以此來保證自己的既得利益。
正在河南乘勝追擊,進入汝寧府的李自成等人,近日來發現革里眼賀一龍所說不錯。
此地的官兵越聚越多,勢要阻擋他們南下湖廣之地。
大明崇王朱由樻知道起義軍勢大難守,唯恐落到福王和唐王的下場,主張開門投降,被吳牲阻止。
像你這種大明王爺要投降也要投降錘匪,就算被罰去掃地也能留的性命,若是投降其余流寇,今日不殺你,明日也得殺你。
還有希望崇王能夠把府中的錢財拿出來,賞賜士卒,如此方能保住汝寧城不被快速攻破。
反正就算是投降了,府中錢財也留不住,莫不如向開封的周王學習。
崇王連連點頭,他本來就是從別處繼承來的,因為真正的崇王一脈已經絕嗣了。
京師。
在宋一鶴臨死前送來的奏疏,讓崇禎對左良玉怯敵逃跑縱兵搶掠的行徑很不滿意。
但是崇禎考慮到他畢竟有二十萬大軍!
防守長江中下游及南京非他不可,尤其是錘匪凌厲的攻勢,朱由檢只得寫信給兵部讓他們好言相勸:
“襄城失守,明法具在,賀今朝勢大,左良玉憫其久勞行間,責令其將功贖罪。”
崇禎自然不會把他與錘匪議和之間的“丑事”給主動紕漏出來。
只不過在心里也暗罵賀今朝是個不講信用的人。
他也沒有多少銀子給賀今朝,以前打算就跟賀今朝拖著,拖到關外的戰事結束。
如今看來,大明東邊敲一棒子,西邊敲一棒子,還能搞出錢糧支援遼東。
但清廷皇太極要在前線供養十幾萬大軍,著實是供養不起了。
現在最想要決戰的反倒是皇太極。
朱由檢沒想到的是,賀今朝竟然預判了他的預判,根本就不給他機會拖著,直接悄悄悄出兵湖廣。
造成如今這種局面,朱由檢也沒什么好抱怨的。
大家在軍事謀劃上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
崇禎相當于花錢買了一年的平安,大家在合作結束前,因為自己的利益早就做好了雙方的謀劃。
但是為了這名驕帥,崇禎又下旨嘉獎他“具見奮勇”,賞給左良玉他本人銀六十兩、衣料四套,賞給將士銀三千兩。
特地派太監與兵部官員前往湖廣趕赴他的軍營,一定要把這份心意送到,并且傳達皇帝要他“立志建功,早點殲滅逆錘”之意。
朱由檢如此籠絡左良玉,有更深遠的考慮,要力挽狂瀾。
他先前派內閣次輔吳牲前往湖廣督師,需要借重左良玉的軍事力量。
結果不知道仗怎么打成了這樣。
所以左良玉手握二十萬大軍的事,不管是不是精銳,他威脅不了錘匪以及其余流寇,只要能威脅住朱由檢就行。
無論他犯下什么大錯,朱由檢都得哄著他。
事實也是如此。
崇禎鑒于襄陽、荊州、承天等地相繼陷落,召見廷臣共商對策,當場涕淚縱橫,卻沒什么辦法。
眾人當初因為錘匪賀今朝出兵河南的時候,威逼湖廣前,斷了他們的南遷的心思,就已經痛哭過一次。
現在繼續痛哭,怕是沒什么情緒了。
有些事情哭多了,為了哭而哭,能想出什么法子呢?
若是湖廣被賀今朝所得,那南京就會陷落,漕運斷了,京師還怎么支撐?
故而崇禎又給督師湖廣的吳牲寫了一道旨意,以重事權,加賜斗牛服一襲,銀一百兩,傳與各該衙門速行計議給發。
然而吳牲受命后陽奉陰違,向皇帝再請調精兵三萬,自己開赴南京,美其名曰“扼賊南下之路”。
其實吳牲在高杰的建議下是先在河南汝寧抵擋李自成一陣,獲得喘息之機,然后再去南京。
按照賀今朝的脾性,此人打下一省,必會休養生息,這樣他們去了南京就有了更多的回旋之地。
但崇禎憂慮的是湖廣重地!
他接到吳牲的奏疏大為不滿,留中不發,表示不予理睬。
楊嗣昌病的越來越重。
吳牲請求被陳新甲給駁斥,所需三萬精兵難以一下調齊,南京距湖廣太遠,似乎不必退守。
吳牲為他自己辯解:“左良玉飛揚跋扈,不肯用命,現已退居江漢。若臣有重兵在握,進可以制強賊,退可以馭驕帥,否則徒損督師威名。
臣出師東征,兼顧南京與湖廣,并非退守。”
總之督師吳牲也是轉進千里,虎踞南京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