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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勝敗

  真誠往往才是最傷人的刀。

  楊嗣昌經歷了在重慶生不如死的日子,鼓起最后的勇氣跑出來,想要大干一場。

  結果半路上又得知,被張獻忠給偷了存放錢糧的老巢,殺了襄王,一下子心氣都泄了,這才想要死,所以主動不吃不喝。

  皇帝為了能讓他重整旗鼓,直接把吳國俊派來幫他。

  楊嗣昌先前提出來的四正六隅的策略以及攘外必先安內的策略,在張獻忠攻破襄陽,以及和錘匪議和的時候,就已經宣告破產,徹底摧毀了他的十面網。

  沉默良久,楊嗣昌只得嘆息一聲:

  “便隨靖遼侯去吧,在朝廷遙控指揮,他不如我,在戰場上臨陣決斷,我不如他。”

  監軍萬元吉這才點頭。

  畢竟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想必楊督師的心氣會轉變許多。

  按照萬元吉對當今皇帝的了解,不管是不是楊嗣昌指揮打贏的仗,首功都是他的跑不掉。

  至于在戰場上,能打勝仗就行,聽誰的指揮也是那么的不重要。

  楊督師乃是死里逃生,所以身體不好也正常,不可過多勞累。

  故而囤聚在湖廣準備對付張獻忠的明軍,確立了以靖遼侯吳國俊為主。

  張獻忠得到消息,皇帝當真派了靖遼侯吳國俊前來湖廣平叛之后,大驚失色。

  崇禎不把吳國俊拽在身邊,防著賀今朝兵出山西,前往京師滅他,是有什么依仗嗎?

  最近攻破了不少的州縣,左良玉一直都是按兵不動的狀態,可現在吳國俊率領精兵來了,左良玉還能繼續坐視嗎?

  而且他們對于差點抓住他的左良玉也極為忌憚。

  徐以顯眉頭微皺,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那么的簡單。

  狗皇帝崇禎憑什么不懼怕賀今朝,把他手里的唯一王牌也給派出來了?

  想不通。

  “大王,湖廣之地不利于我軍移動,還是先往河南等地與李自成會和為好。”

  潘獨鰲急忙提出自己的建議,禍水東引是早就定下來的策略。

  張獻忠此時也沒什么好主意,往江西等地去,不是很現實,莫不如會和李自成之后在與吳國俊碰一碰。

  故而,張獻忠與羅汝才二人決定進入河南進攻南陽。

  在路上的,一部分人碰巧就遇到了丁啟睿與吳國俊、左良玉會和。

  結果二人合力擊殺隸屬于張獻忠的一部人馬,斬首一千二百多人。

  楊嗣昌聞言大喜,果然有吳國俊前來,左良玉也好好為國效力了。

  張獻忠圍攻南陽不下,轉頭就去攻破信陽、沁陽。

  河南巡撫急忙請求吳國俊以及左良玉前來追剿,張獻忠在軍師的建議下,則是又突破回湖廣,去占據勛縣。

  但是再此期間,張獻忠與羅汝才之間發生了沖突。

  因為先前說好了要來河南與闖王李自成部會和,結果你來這晃蕩了一圈,又回湖廣。

  這不是胡鬧是什么?

  然后二人分道揚鑣。

  羅汝才前去同李自成會和。

  對于羅汝才的到來,李自成極為歡迎,畢竟他麾下的大多都是積年老賊。

  別看李自成在河南支起來的攤子很大,可就是個泡沫,誰戳誰知道。

  他的嫡系人馬太少,可用的精銳也少。

  李自成羅汝才二人聯合作戰,精銳力量得到增強,張獻忠失去了一個同盟,再也沒有人給他牽制明軍,力量被削弱了。

  闖王李自成目前的狀態就是雄視河洛,聲勢大振。

  對崇禎得知消息后,十分憂慮,連忙派人催促傅宗龍要出死力專辦闖賊,希望他能取得同盧象升一樣的戰績。

  但得到催戰圣旨的傅宗龍,卻是與駐扎在河南的陜西巡撫汪喬年唏噓而別。

  他帶走了李國奇、虎大威等將士,搭建浮橋,東渡汝水,進入項城。

  這時李自成與羅汝才在上游搭浮橋,準備進取汝寧,得知明軍要渡河,馬上設伏誘敵。

  雙方假裝遭遇,正當李國奇、虎大威追擊三十里,人困馬乏喘息歇腳時,李自成、羅汝才的主力勐然從埋伏的樹林中排山倒海般沖出。

  但見塵埃滾滾,殺聲震天,傅宗龍、丁啟睿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驚慌失措。

  一向驍勇善戰的李國奇帶了千余騎兵避戰自保,虎大威無處可避,被迫迎戰,大敗而退。

  李國奇、虎大威連忙逃向沉丘。

  屯兵火燒店的丁啟睿一看苗頭不對,撇下傅宗龍不管,逃往項城、陳州(今淮陽)。

  戰場上只剩下傅宗龍孤守待斃的場景,這已然不是他第一次被如此對待。

  當年在四川打錘匪的時候,他就被周遭軍將集體拋棄過。

  縱然是秦良玉孤身逃跑,都沒有回到他的營寨繼續指揮作戰,更不用說其他對大明“忠誠度”更弱的人了。

  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就行。

  傅宗龍多次下令虎大威、李國奇回頭救他,毫無回音,氣得傅宗龍破口大罵。

  再一次聲嘶力竭地表示要決一死戰,決不“卷甲走”。

  這種話他身邊的親衛可不是頭一次聽,故而都有些經驗了,時刻準備逃跑。

  如此,士氣更加低落,官軍潰敗的極快。

  果然傅宗龍再打了一陣之后,也不敢死戰,只好再次卷甲走。

  李自成可不會輕易使用圍三缺一的策略,而是四面包圍。

  他哪里肯放過新官上任的“專心辦闖賊”的總督?

  正好殺雞儆猴,讓河南的官軍都知道我李自成不好惹。

  你們不敢去打錘匪,敢來惹我,看樣子還是我殺的狗官不夠多。

  故而闖王的人馬對傅宗龍緊追不舍。

  半夜突圍,第二天中午傅宗龍還沒有逃到項城,就當了俘虜。

  不像是在四川一樣,他熟悉地形。

  在河南這塊,他還不如李自成熟悉地形呢。

  主場作戰他能成功逃脫,客場作戰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你投降不投降?”李自成抓住這個專辦闖賊的最高指揮官,極為興奮。

  傅宗龍并不回答。

  羅汝才倒是哈哈大笑:“把他押著去詐開項城的大門,若是他還想活命的話。”

  “依我看,大明的狗官個個都貪財惜命。”

  李自成頗為不屑的看著傅宗龍:“他現在一定是想要讓我給他松綁,然后請上座,低三下氣的請他幫我,可我偏不這樣做!”

  “狗官。”羅汝才對于大明的官員也沒有什么好印象,直接踹了傅宗龍一腳。

  現在就該輪到這些狗官跪地求饒了。

  所以李自成對傅宗龍這種沉默不語的高官,直接就利用他去詐城,沒什么招降的戲碼。

  李自成的士兵把他押到項城縣的城門下,詭稱是傅總督的家丁親衛,請開門接納傅總督。

  “不能開門。”

  丁啟睿嚇得驚魂未定,本以為打贏了一場,被傅宗龍調來圍堵李自成,結果反倒中了闖賊的圈套。

  傅宗龍對著城墻上的士卒大喊:“我是傅宗龍,不幸落于賊手,城上快開炮,不要中了狡計,千萬不能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

  項城上剛剛準備放下吊籃的士卒以及守將勐地一驚。

  他們早就知道闖王的部隊大勝,所以就算下面的人說他是傅宗龍傅宗龍,也沒準備打開城門,而是想要委屈他坐著吊籃上來,避免被賊人詐開城門。

  丁啟睿也覺得這樣算是夠意思了。

  畢竟只上了傅宗龍的幾個家丁,是成不了大事的。

  現在聽到底下的人大叫,丁啟睿更是命令連吊籃都收了上去,大喊著叫炮手來瞄準。

  傅宗龍又對李自成的士兵道:“我是大明忠臣,爾等賊子要殺便殺,豈能為賊賺城以求緩死!”

  結果他被砍傷左脅、挑瞎雙眼、削去鼻子。

  他們還想再繼續折磨傅宗龍,這時城上發炮,闖賊便拋棄他,掉頭就跑。

  待到李自成軍后退,家仆盧三把傅宗龍背入城內時,傅宗龍已經氣絕身亡,項城人為他殯殮于天吉寺。

  感恩他舍生取義,沒有順從賊子的話,詐開城門。

  用他自己的性命保住了大家的性命。

  崇禎得到消息大為感嘆:“若種行為當真可謂樸忠矣!”

  他立即追復他為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謚忠壯,給予祭葬。

  這下子朝廷又少了一個背鍋的。

  若是當年傅宗龍不熟悉四川的地形,他也用不著三進宮,去詔獄里龍場悟道。

  可惜他悟道的次數越多,就越想要為大明做些事,以至于身死。

  可是李自成卻是在河南連戰連勝。

  相比于李自成的成功,張獻忠再次跑到湖廣,引著左良玉吳國俊的隊伍跑,結果又跑回了河南。

  他們在信陽與張獻忠進行了一場大戰。

  不得不說,吳國俊的人馬在張獻忠的隊伍里大肆砍殺。

  縱然是張獻忠親自上陣鼓舞士卒,也落得帶傷而逃。

  半路上又遭遇左良玉副將王允的襲擊,只剩下幾十名心腹跑進大山里。

  張獻忠本想來一手禍水東引,結果是張獻忠被挨揍,李自成大殺四方。

  吳國俊與左良玉二人殺傷上萬,俘虜的兵員馬匹極多。

  王允親自跑回來匯報,功虧一簣,沒有抓住賊首張獻忠。

  左良玉面上極為生氣,想要拔出刀來,砍了副將王允,確實被吳國俊給攔住。

  “張獻忠只剩下幾十人,他必然是去投奔李自成了,我們修養一陣便去打李自成。”

  吳國俊心中哼了一聲,敢不按照大帥的命令走,如此不給面子,必須讓你變得不體面!

  聽著吳國俊的話,左良玉這才收刀入鞘,踹了副將一腳,叫他好好謝謝靖遼侯為你求情。

  “此番大勝,多虧了靖遼侯指揮有方,堵住了張獻忠的大部人馬。”

  吳國俊倒是沒說什么。

  他也沒想到張獻忠手底下的士卒這么不經打,許多人看上去都沒有什么訓練的痕跡。

  上一次張獻忠從左良玉手中逃脫生天,看樣子損傷不小,能拿下襄陽城,當真是楊嗣昌留守大本營的軍將頗為廢物。

  二十多人給襄陽城攪得天翻地覆,被賊子里外接應占據。

  這次戰事完全不是張獻忠麾下士卒的戰斗力有多強悍,而是駐守襄陽的太弱了。

  張獻忠在湖廣崛起的速度也不慢,故而底下士卒作戰也就那么一回事。

  左良玉對于這次戰績極為滿意,張獻忠攻破襄陽擄掠來的銀子,這下子可全都落在他的手中,雖然要與吳國俊分潤一點,但總歸是有進賬的。

  張獻忠狼狽逃竄,連他的頭號軍師徐以顯都被俘虜了。

  趁著官軍清點人數的時候,吉珪則是叫人給徐以顯松綁,送到帳篷里。

  “我們不認識。”

  “聽過你的名聲。”吉珪笑呵呵的給徐以顯倒了杯茶:“想要聊聊。”

  “沒什么可聊的,要殺變殺,不必假惺惺的。”

  徐以顯端起茶杯勐飲一口,示意吉珪給他繼續倒:

  “我自從參加八大王的軍隊以來,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再臣服大明。”

  “巧了,我也沒想著臣服大明。”

  聽到這話,徐以顯的動作為之一頓:“難不成左良玉也有反叛大明的想法?”

  畢竟上一次能從左良玉手中逃走,便是他們還有利用價值。

  此番被俘,徐以顯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子希望。

  左良玉會放縱他們繼續做大,到時候再來剿滅。

  這樣崇禎就只能繼續依靠左良玉,即使他軍紀頗爛,也得捏著鼻子忍下去。

  “這么說,你我之間有合作的可能?”徐以顯得知自己也不用死了,頓時變得客氣起來。

  “你為什么要造反?”

  “昏君當道,官吏只懂得撈錢,百姓民不聊生,天下為什么就不能換一個皇帝呢?”

  徐以顯說起他的志向,頓時變得極為驕傲起來:“我雖不才,可也有諸葛孔明之志,要重塑這乾坤,保我家大王得天下。”

  “以你的判斷,張獻忠他能得天下?”

  吉珪自顧自的端起茶杯道:“縱然你有諸葛亮之才,可你不會以為張獻忠配與昭烈帝相比吧?”

  徐以顯一下就啞口無言了,張獻忠給昭烈帝提鞋都不配。

  這倆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張獻忠頗為好殺,行事有著靈活的底線。

  他對待百姓根本不是秋毫無犯,反倒要卷起許多人跟著他走。

  一到危急時刻,就拋棄大批百姓逃跑。

  吉珪放下手中的茶杯,忍不住嗤笑道:

  “徐以顯,你心里都知道張獻忠他不是一個英明的主公。

  可你還妄想輔左他奪取天下,從而名留青史,未免也太過于書生意氣了吧?

  聽著就徒徒讓人發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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