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朝想起外面的慘像,便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城外的饑民太多了,我防身用。”
“哎,都是可憐人。”
“他們為什么聚集在城外?”
賀今朝想著聚在城外也沒用,也不讓進城,莫不如散開去找活路。
“還不是等著朝廷賑災,聽說從京城運來一百萬石糧食呢。”
賀今朝微微一愣,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絕不可能。”
姐夫對于官府還是有著信任的,開口道:“朝廷不可能不會賑災的。”
大明如今的信譽,在能吃飽飯的貧民百姓當中,還是有一定基礎的。
畢竟這么多年的朝廷了。
賀今朝拿著小蔥蘸醬道:“姐夫,你不了解官場上的事。
就算崇禎皇帝真能拿出一百萬石糧食,底下這幫蟲豸們也會中飽私囊的。
我敢肯定這批糧草沒出北京城就得少三分之二,到了河北再扣下一批,路過山西再送到陜西,運氣好還能剩一百石。
這一百石糧食,興許還得留給陜西總兵的家丁吃呢。
至于那些要被餓死的饑民,朝廷賑災的糧食,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驛站長期被這幫蟲豸私用,銀子都被摟走,欠餉都欠了好幾年,大明早就爛透了。
“還是小師叔懂的多。”
姐夫的親傳徒弟叫劉宗敏,手藝好的很。
姐夫一下子就不言語了。
城外那么多饑民,朝廷都不管了?
姐姐嘆了口氣,隨即又嚴肅的叮囑李定國:
“你可不能出城瘋去,就隔著兩條街張大嬸子家的小胖娃出了城就尋不到,最后發現被城外的饑民給煮了吃。”
“我知道。”
李定國又跑去看那匹瘦馬,他也想騎馬,多威風啊!
“姐夫,幫幫忙,看看有沒有人收馬的。”
賀今朝吃著飯指著被李定國喂著草料的瘦馬道:“我想把它賣了換點錢或者換點糧食。”
姐夫眉頭微皺:“這公家的東西,你如何能私賣?”
“皇帝下令要裁撤驛站,我就把這瘦馬牽來,抵我一部分工錢。”
“啊?”
姐姐一下子就懵了:“那你日后可怎么活啊?”
縱然欠了高利貸,范舉人顧及賀今朝孝順的名聲,更是為了保持他范家的名聲,也不會做的太絕。
小弟有差事能填飽肚子。
可沒了差事,今后不就得餓肚子。
“這事是真的?”
姐夫也不相信皇帝會干出裁撤驛站。
“真的,咱們之間騙你做什么。”
賀今朝越發的肯定:“那姓趙的驛丞鼓動大家都去借驢打滾,每人交二十兩銀子,就能保住驛站不被裁撤。
我跟他們說這是一個陰謀,但是沒有人相信。”
“二十兩?”
姐姐有些咋舌,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不過我在進城的路上捋清楚了這里面的邏輯。”賀今朝又扒了口米飯:
“那趙驛丞估摸著是被范家授意,想要手續合法吞掉大片田地,然后送出去的銀子,再送給縣令,一份銀子干兩件事,真是好手段。”
范家需要好名聲,鐵定不會在明面上巧取豪奪,就算這塊土地五年不打糧,他們也不會發愁的。
范家莊園里的糧食,說不定就有好多發霉吃不完,他們都不會拿出來賑濟災民。
“小弟,馬就當你自己的別賣了,你去當上門女婿吧。”姐姐想了想開口道:
“十里鋪村老王家有四個閨女,想要找兩個女婿,他家是土財主。”
在鄉村,沒有兒子,極其容易被人欺負,因為你沒有后,別人會來謀奪你的家產。
兒子越多,你在村子里的實力就越強大。
“這叫什么話?”
姐夫當即給拒絕了:“莫不如跟我學打鐵,將來也有一技傍身,餓不死。”
“你以為小弟跟你一樣力氣大的很?”
“養養身體便有力氣了。”
劉宗敏笑了笑:“這個好,小師叔變成額師弟了。”
姐姐沒好氣的白了自家丈夫和徒弟一眼:“這世道,能吃喝不愁,還能討個媳婦,就已經不錯了,況且還不累。”
“你以為誰都有機會入贅?
王家三小姐是看上我小弟的相貌了,今后生出的次子還隨賀家的姓,多好啊。”
賀今朝笑了笑,沒想到姐姐還鼓勵自己去吃軟飯。
相比于城外那些等死的饑民,吃軟飯不是不可以考慮。
可是這軟飯能吃幾年呢?
就算躲過了陜西連年大亂,能躲過接下來的韃子入關嗎?
到時候還是要家破人亡,自己卻無能為力。
賀今朝內心越發確認自己今后要搞事情。
莫不如趁著義軍來甘泉縣,自己趁機舉事,拉上一批人,先混上一個義軍小頭目。
可是哪里去找肯跟自己反抗大明的亡命徒呢?
賀今朝仔細一思索,也就是縣衙的大牢里。
得想個法子去摸摸底。
院門被粗暴的推開,走進兩個衙役。
衙役只是拿著鐵尺。
“賀今朝,你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
姐夫以為是小舅子盜馬事發了,慌忙起身。
賀今朝看著兩人道:“有事?”
“范三公子差人告官,說你搶了三公子的牛肉餅,可有此事?”
姐姐吃驚的看著賀今朝,不曾想他說的是真的。
就他這個單薄的身子,怎么可能從范三公子那里搶肉餅吃。
這一定是陷害!
“你可有人證物證?”
賀今朝站起身來看著兩個衙役。
原來范三派人進城是來辦這事的。
“嘿,笑話,我們辦案什么時候講證據了!”
“有沒有證據,你都得跟我們走一遭!”
衙役絲毫不管什么證據。
范家的話,在甘泉縣,那就得當圣旨聽著。
皇帝的話可以不聽,但不聽范家的話。
那衙役這份職業,還想不想世襲罔替了?
“大人。”
姐姐剛想拿銀子,就被賀今朝叫住了:
“姐姐姐夫,你們不必費勁撈我。
范三他還舍不得我死,我便是跟他們走一趟,在牢里待幾天又如何。”
聽到賀今朝如此猖狂的話,尤其是到手的油水沒了,年輕的衙役當即就忍不住想要敲人。
“我與范三自幼是發小,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賀今朝往前走了兩步,指點著他的肩膀道:
“你說他身邊那么多護衛,為什么我就成功能搶到牛肉餅吃,還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