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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以毒攻毒

  八特城的法庭,有點學國東部地區。

  法官席上,高高坐著重權羅城主。

  四名白旗議員,坐在陪審席上,陸銘沒見過的是經濟羅和大軍羅。

  在冷兵器時代,大軍羅家族最是驍勇善戰,鷹眼羅家族傳統技能是斥候細作,其老祖宗就是一個斥候。

  但現今,反而鷹眼羅家族,武力最盛。

  大軍羅家族守舊,火器剛剛傳到西域時,還赤膀和白鹿城火槍手作戰,許多驍勇子弟戰死,血脈都沒留下,這可能也是現今大軍羅家族,普遍不如祖先體格彪悍的原因。

  經濟羅小腦袋胖胖的身軀,看起來有些滑稽。

  而大軍羅畢竟是一家之主,雖然五六十歲的老人,卻聲若洪鐘,身體很健壯的樣子。

  旁聽席,僅僅允許黃旗議員和藍旗議員進入。

  這個案子比較轟動,土司家族,不是太糊涂太衰敗的,也隱隱明白其中意味。

  雖然中小土司都知道不管東方來的陸市長也好,帝都來的菲拉石油也好,自己都巴結不上,但參與下大事件還是要的。

  旁聽席坐的滿滿堂堂。

  在這庭上,陸銘也是第一次見到土狗和哈杉。

  因為,菲拉石油將這兩位證人及受害者控制的極為嚴密,旁人根本接觸不到。

  土狗尖嘴猴腮,面相跟猴子一樣,小眼睛轉呀轉的,一看就是奸猾之輩。

  哈杉如同劉老財所說,確實不太漂亮,面相更有些蒼老,在東海的話,是那種四五十歲的鄉下婦人了,鬢角處,甚至隱隱有華發。

  而且,她回答查理斯問題時,顯得是那么的樸實和溫順。

  她看向劉老財的眼神,很復雜,隱隱,有著恨意。

  本來看著她,陸銘倒是點點頭,感覺,這才是劉老財需要的良配。

  但看著她眼里的恨意,陸銘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哈杉對劉老財的那種恨,自也逃不過查理斯律師團的眼睛。

  是以,其律師團看起來很放松,畢竟證據確鑿,就算一般律師,這給打輸的話,那也沒臉見人了,更莫說自己等來自帝都最大的律師行了。

  西洋語和中洲語都是帝國官方語言,查理斯甚至開起了玩笑,向哈杉提問前,對陸銘說:“陸律師,我知道你文化水平不高,自學成才,不懂格瑞芬尼語言,所以,我讓著你,我用中洲語提問!”

  引得哄堂大笑。

  而查理斯果然全程中洲語,翻譯轉述哈杉和土狗的證詞,便也是用中洲語。

  不過,僅僅是開端引導證人作證,查理斯就親自出馬,其律師團的助理律師們都覺得不可思議,老板對那陸千行,太重視了吧?

  整個下午,就是一號證人哈杉和二號證人土狗作證,查理斯引導他倆說出當日的案情。

  不僅白旗議員們連連搖頭。

  便是旁聽席的土司們,也有的義憤填膺,不時發出憤怒的喊聲。

  “殺了他!”

  “砍掉他的胖頭!”

  哪怕哈杉只是低賤的平民,但被外族強暴,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很大的恥辱。

  陸銘基本沒站起來提問,只是靜靜的旁聽。

  陸銘身側,助手是隨便選的一名藍裙事務官,小姑娘第一次,竟然和老板并排坐在一張桌子后,激動的無以復加,至于那些野人的怒吼,心神激蕩下,她甚至都沒有察覺。

  事務官旁邊,就是劉老財,面如土色,被土人們狠厲洶洶的氣勢嚇壞了。

  第二天上午,庭審繼續。

  陸銘開庭后便站起身道:“法官大人,我請求傳喚一號證人哈杉。”

  陸銘準備的證人名單,慣例是一大堆,包括哈杉和土狗的左鄰右舍,包括準備勾引劉老財的那兩口子,甚至還把經濟羅、以及經濟羅那個衛所的治安官及十來名巡城卒都放在了證人名單上。

  倒是理查德一方,就兩個證人,一號證人、暨受害人哈杉,二號證人土狗。

  聽陸銘的話,理查德立時起身,“我請求傳召七號證人荊棘,是辯方的證人。”又說:“法官大人,昨天辯方并沒有對一號證人進行盤詰,所以,我請求傳召新證人有優先權,何況,我請求傳召的證人,是辯方的證人。”

  重權羅點點頭:“七號證人上庭做供。”

  荊棘就是那日常勾引劉老財的漂亮婦女。

  上庭后,在理查德盤詰下,這婦人將劉老財人品說得極為不堪,什么經常餓狼似的盯著她,讓她很害怕了,什么灌她酒,還偷偷送她貴重禮物啦之類的。

  又說那晚劉老財本來對她欲行不軌,但被她打了個耳光。

  所以,這口邪火必然是回去發泄在可憐的哈杉身上了。

  旁聽席上,不時嗡嗡的亂作一團,甚至有人沖劉老財丟石頭。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要申明的一點,荊棘是辯方的證人!”理查德說完,搖搖頭,走回了檢控席。

  其律師團成員,各個幸災樂禍的看向陸銘。

  老板說了,這家伙習慣性將很多無謂的人塞入證人名單,以此掩蓋他真正的意圖。

  但荊棘本來就是己方的三號證人,是見到對方證人名單里有她的名字后,老板證人名單,去掉了這個三號證人。

  以毒攻毒,用你的證人打你。

  不明真相的人,自然會覺得,你的證人都這樣說了,那你還狡辯什么?

  現在,你只有一條路,向法庭申請,將你這個證人列為敵意證人,再攻擊她的口供。

  累且不說,陪審團對你的觀感,就更是一言難盡了。

  雖然,這里的陪審團,只是擺設。

  甚至怎么判自己等都心里有數,二比二唄?最后權重羅城主會判決劉守富罪成。

  “法官大人,對七號證人,我沒有問題要問,請求傳召一號證人。”陸銘再次站起身。

  理查德的律師團,更都好笑,這就放棄了?

  也知道,急頭白臉來攻擊七號證人的人品,什么勾引劉老財之類的,會適得其反,只會令人覺得你狡辯了啊?

  理查德卻是眼眸閃過一絲異色,盯著陸銘,沉吟著。

  他和陸銘交過手,自然不會是助手們這般樂觀。

  哈杉,再次怯怯坐上了證人席。

  陸銘走上去,看著她,過了會兒,淡淡問道:“你聽說過我嗎?”

  聽旁邊翻譯說了,哈杉輕輕搖頭。

  陸銘笑笑,指了指檢控席,“你別看理查德這些人來勢洶洶,看著人很多吧,很有氣勢對吧?你很怕他們我明白。但他們在我眼里,土雞瓦狗而已!就那個,那個看起來很了不起的人,曾經被我打的灰頭土臉,灰溜溜滾回了老家。”手指的方向,是理查德。

  理查德臉沉如水,他身旁助手早就站起身,義正詞嚴的連聲反對。

  陸銘又道:“菲拉石油又如何,我帶來的雇傭兵,殲滅他的兩個營地,如碾碎蟻巣而已!”

  陸銘堅持自己提問時用自己的翻譯,羅一就這樣,將這些話,很直白的翻譯起來。

  理查德也坐不住了,霍得站起。

  重權羅已經敲響了木槌,“陸千行律師,你到底想說什么?”

  陸銘轉身對重權羅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消除證人心里的一些不安,如此,才能引導她說出真心話。”

  重權羅蹙眉,“我不這樣認為,陸千行律師,如果你再這樣恐嚇證人,我會宣布此案結束,我正式進行裁決。”

  陸銘看著他,點點頭:“實際上,你這小小城主,我若真想你下臺,你在這個位置,多坐不了三秒。”

  羅一徑自翻譯著。

  重權羅立時臉氣得煞白,猛地一敲木槌,想說什么,終于咬咬牙,“我這是最后一次警告。”猶豫之下,終于還是沒敢將面前這東海顯貴驅逐出法庭,再直接裁決劉老財死刑。

  哈杉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那應該和自己一樣是土人的漂亮女孩,她穿著奇裝異服,卻更是大言不慚,就這樣站在法庭上直接恐嚇那高高在上、天一樣的城主。

  城主看起來是那么的震怒,嚇得自己只想現在就跪下求饒。

  可最后,城主卻又什么都沒做,只是,再一次給了語言上的警告。

  陸銘看向哈杉,笑了笑,“哈杉小姐,你一直沒有和土狗先生進行財產登記對嗎?”

  哈杉輕輕點頭:“是的。”

  “那么,實際上,你和土狗先生,按照柏比特法典,并不存在婚姻關系。”

  哈杉有些茫然,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很多平民都她們這樣生活。

  理查德已經站起身,“反對,這是一種事實婚姻。”

  陸銘對他一笑:“理查德先生,這是八特城,我們站著的地方,是八特城法庭,所以,你到底是要用東海法律判定這里的事務,還是用本地法規?”

  理查德微笑:“當然是本地法規!”伸手拿起一張紙箋,“陸律師,你看看,你以為本邦法律并不認可事實婚姻嗎?你錯了!”

  其律師團成員,都微笑,顯然胸有成竹早有準備,老板早猜到辯方會打這個點。

  如果是未婚女子,其被強暴的話,暴徒罪責就小一些,不會被砍頭,而且,更怕這一號證人翻供之類的。

  因為未婚,就不存在通奸。

  如果是已婚婦女翻供,說不存在對方強暴自己,是自己愿意的,兩人就是通奸罪,甚至要石頭活活砸死。

  但未婚,一號證人翻供的話,兩人罪責就更加小。

  陸千行肯定會試試打未婚這個點,早就在自己老板意料之中。

  自己等,從來的火車上就開始忙活,在老板指示下,做了很多功課,一切,都會給陸千行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邊,陸銘接過理查德的事務官跑上來送過的紙箋,低頭看去。

  理查德微笑著說:“一百五十七年前,本邦城主重權羅,曾經裁定一名女子逃跑為逃婚,將其浸入河中淹死,那女子和丈夫的關系,就如一號證人和二號證人,而且,同居僅僅三年,就被認定婚姻有效。而一號證人和二號證人同居了十幾年,依照該判例,更該被認為兩人事實婚姻關系存在!”

  陸銘搖搖頭,看向重權羅,“一百五十七年前的城主,謚號為熊,是您高祖父的父親,對吧?”

  理查德微微一怔,陸千行,知道這判例?那為什么,要打未婚的點?

  這家伙,又有什么壞水了?

  法官席上,聽陸銘的話,重權羅立時蹙眉,確實,那位城主是他太爺爺的爺爺,也就是高祖父的父親。

  不過,那位祖先實在做了很多荒唐事,還激起了民變,名聲很壞,本來那個年代只有三個白旗議員,還都是自己家族分支,然后,內戰之后,變成了四名白旗議員,城主的地位,也大大不如以前了。

  所以,那位先祖的謚號,才是本地認為的最丑惡的動物——熊。

  陸銘又轉向理查德,“理查德律師,看來,你對西域土邦法律有很深的誤解,實際上,西域很多城邦的法律,側重成文而不是判例,以前的判例,別說權威性,就算一點借鑒的意義都沒有,八特城,正是這樣一個城邦。”

  “胡說八道!”理查德蹙眉。

  自己律師行很多律師來過西域打官司,借鑒判例是常有的事。

  陸銘笑笑:“事實就是如此,理查德律師,可能是因為西域大多數城邦,都尊重您和您律師行的權威,所以,以前沒人駁斥過你。”

  “而且,因為我格瑞芬尼王國太強盛,幾乎所有律師從第一次上法律課,就接受前人判例的教育,認為這些都是普世真理,是天經地義的法律準則。所以,幾乎沒人會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不看重判例的法律體系。”

  這確實,自己如果不是前世的見識,而是從小在東海長大,在其法律圈混,也不會覺得,還有別的合理的法律體系。

  陸銘說著搖搖頭:“理查德律師啊,我們很多法律人太傲慢了,也根本不會用心研究別的邦聯的法規精髓,但我想不到,你也是其中的一位。”

  又道:“這位已故熊城主,實際做了很多荒唐事,他判的案子,更是被認為荒唐的多,明智的少,你怎么能將其當真理呢?虧你們還找到了這個判例,卻沒多了解他的為人嗎?”

  理查德蹙眉,看向重權羅,見他尷尬神色,就知道陸銘說得沒錯。

  看了看自己的律師團,那些助手們,臉上笑容早凝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陸銘又道:“柏比特法典,雖然是千年前的法規,但既然沒有被廢除,就是本邦至高無上的法典,其中明文要求婚姻雙方,要進行合法登記,才會獲得血龍神的庇護。”

  “理查德律師,你肯定也不清楚血龍神是什么神祇了,實際上,和我們中洲人傳說中的送子觀音類似。”

  “所以,法典所說,也就默認,如果未進行財產登記的男女,就算同居一萬年,也得不到龍神的庇護,不會有合法子嗣,也就是,雙方不是合法的夫妻關系。”

  陸銘說著話,看向重權羅:“城主,按照法典,哈杉身份為未婚女子,對不對?還是城主認為,柏比特法典,已經不具有權威性?”

  重權羅臉色陣青陣白,看了看旁聽席漸漸安靜下來的土司們,終于還是點點頭:“是的,陸律師說的對,按本邦法規,哈杉為未婚平民。”

  如果不承認柏比特法典的權威,這些土司里那些極為保守偏執的,怕馬上會暴動。

  “法官大人,我請求休庭,下午再繼續!”理查德再次站起身。

  “還有足夠時間,我希望庭審繼續!”陸銘笑著指了指墻上時鐘,“現在才十一點多。”

  二月份,八特城邦附近,八九點才天亮,十點開的庭,中午飯,通常兩三點鐘。

  理查德對重權羅微微躬身:“大人,我剛來此地,晝夜還不太習慣,在我家鄉的話,現今就是午餐時間,我早上未曾果腹,現在肚子很餓。”

  陸銘笑笑,“好吧,餓肚子,是個問題,這樣吧,我那里有面包提供給理查德律師,我認為休庭十分鐘是可以的,雖然,已經打斷了我的問詢,很不合情理。”說著話,陸銘看向重權羅,“法官大人,我希望您能秉持公正之心。”

  重權羅看了眼理查德等人,大概做夢沒想到,這位東海陸律師,昨天一下午都聽著原告方激烈無比的指控很無力的樣子。

  可卻不想,等他真的站起來發言,菲拉石油據說重金禮聘的帝國最會打刑事案的傳說級大律師團,直接被他壓制的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靠休庭來穩陣腳。

  甚至自己也根本無能為力,如果不跟著這陸律師的思路走,不承認他是對的,只怕在場的三色議員,會有大半站起來直接造自己的反。

  “休庭十分鐘!”重權羅用力敲了敲木槌。

  臨時休息室。

  理查德正發脾氣剛剛將厚厚一摞檔案摔在地上。

  嚇得哈杉和土狗在角落簌簌發抖。

  律師們更是噤若寒蟬。

  理查德雖然確實脾氣是發給助理律師們的,但更重要的是殺雞儆猴,他轉頭看向哈杉和土狗,正要說話。

  外間突然一陣吵鬧,接著,門被推開,陸銘施施然走了進來,而在門口阻攔的理查德的事務官和保鏢,被幾名彪形大漢推到了一旁。

  “你做什么?!”理查德臉猛地一沉。

  陸銘笑笑:“沒什么,來給你送面包,另外,按照本地法規,也沒有說,休庭期間,兩邊律師不可以串門不是?當然,等庭審結束你可以向重權羅提出申訴,也許,我會被罰10元?50元?”說著,將手里一個紙袋扔到了桌上。

  理查德臉沉似水,“陸千行,我以前,對你還算尊敬…”

  陸銘擺擺手:“那倒不必,我對你,從小雷諾的官司,就失去了敬意,我記得,我早就和你說過這一點。”

  理查德緩緩點頭,慢慢的坐回了椅子,看著陸銘的眼神,有了寒芒。

  也許,從這一刻,他已經將面前這囂張跋扈的年輕人,當成了真正的死敵。

  陸銘全無所覺的樣子,靠在墻上,捻著手指,眼睛看著手指玩。

  房間內,一片沉寂。

  那些助理律師們,也實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應才好。

  現在,才深深體會到,這陸千行,原來真是理查德大狀一個級別的,而且,行事乖張,吃得理查德大狀死死的。

  墻上掛鐘滴滴答答走著。

  理查德突然笑了笑,撕開那紙袋,從里面拿出面包來吃。

  助理律師們,詫異的看著這一幕。

  突然有人敲門,“時間到了。”

  陸銘笑笑,靠著墻的身子站直,“好,理查德律師看來也填飽了肚子,這面包是我特意去向重權羅城主討來的,我都沒開封,味道應該不錯吧?也不可能有雜質或者有人下藥吧?理查德律師,一會兒你要鬧肚子的話,我就要和重權羅好好分說一下了,莫不是他和你一伙,想害死我?”

  理查德冷哼一聲,“小人之心!”

  陸銘笑而不語。

  法庭上,因為陸銘問題沒問完,哈杉再次坐上了證人席。

  陸銘走到證人席前,先對重權羅微微躬身,“法官大人,本庭承認柏比特法典的權威性,這很好,但是,在此之前,我請求先赦免哈沙、土狗的罪責,未婚同居,在柏比特法典里,是有罪的,聽說兩百年前的習俗,未婚同居,會被沒收一切財產,但最近幾十年,因為四城衛所比較散漫,所以,很多人,便不再去登記財產,而是悄悄給衛所些好處,便免得被征收公正財產之費用,說起來,這也是城主的幾代先人放縱所致,所以,我希望本庭赦免哈杉、土狗的罪責,同時也赦免本城所有未婚同居之人罪責,給他們幾天時間,去四城衛所登記造冊。”

  重權羅點點頭:“今晚本城會發下特赦令。”法不責眾,本來重權羅還頭疼此事呢,正好這位陸律師給了個臺階。

  陸銘點頭:“城主大人很是豁達,相信八特城未來會極為興旺。”

  重權羅不知道怎么,被這囂張無比的東方年輕權貴這么一夸,心里莫名有些舒暢。

  而且現今這陸律師、陸市長,已經和初見他時,感覺完全不同。

  反倒是理查德和其律師團,怎么…,唉,只能說,強中更有強中手吧。

  陸銘走到證人席前,看著哈杉,笑了笑:“哈杉小姐,你現在是未婚女子,所以,你有著完全的自由,哪怕嫁給劉守富先生,也沒有人能干涉,而且,你放心,你嫁給劉守富先生后,我保證會庇護你們兩個的安全,不會有任何人,有機會能迫害到你們,你相信我嗎?”

  羅一在旁翻譯著。

  理查德已經猛地起身,“反對,被告辯護律師所說,和本案全無關系!”

  陸銘對哈杉微微一笑:“根本不必理會他,如我所說,土雞瓦狗爾。”

  哈杉呆呆的,很懵的樣子,顯然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么,這位律師大人,突然和自己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但從今天早晨開庭,從他對帝都人的態度,對城主的態度,中間庭審休息他去帝都人休息室的氣焰。

  毫無疑問,他絕對不是在吹牛,他確實是位權勢滔天的人物。

  便是高高在上、天一樣的城主,被他的土人女侍指著鼻子罵,也只敢給出口頭警告。

  陸銘看著哈杉,緩聲道:“現在,我問你,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意不愿意嫁給劉守富先生?哪怕,他最終強殲罪成入獄,但我想,他也不會怪你,他對你怎樣,你是知道的,所以,就算他罪成,你愿意嫁給他嗎?他即將被送去斷頭臺,等待著砍頭,你愿意,作為他的夫人,為他送行嗎?為他送去最后的一餐,讓他吃飽了上路,這是我們中洲人,死刑前最神圣的儀式!”

  本來理查德已經起身,“反對,一號證人根本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就算一號證人翻供,強殲罪已經客觀存在,如果一號證人翻供,我們會加訴一號證人的偽證罪!”

  但聽陸銘言語,又見重權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樣子,理查德微微蹙眉,坐了下來。

  “所以,你愿意做送劉守富這個孤魂野鬼,最后一程的人嗎?”陸銘柔聲問哈杉,“為了,那一束花?或者,是那一道光?”

  哈杉含淚,看著被告席臉色蒼白癡癡坐著發呆的劉老財。

  她突然用力點頭:“我愿意!…我愿意!我,我也不想他死!”

  趴在證人席上,突然大哭起來。

  不用羅一翻譯,陸銘都能明白她在說什么。

  轉身,陸銘看向重權羅,“法官大人,我現在請求你赦免劉守富的強殲罪,并允許劉守富先生和哈杉女士成婚,因為按照柏比特的果園圣訓,當一名男子強迫求歡,事后女子愿意嫁給他,他又同意娶親,則便不存在罪惡!也就是,強殲罪名,當得到赦免。”

  “雖然柏比特圣賢的一些圣訓并沒有寫進柏比特法典,但本地流傳的各種故事,都體現了圣訓蘊含的大智慧!”

  “柏比特法典,開篇第一句話,圣訓即為律法!更是明確了,柏比特圣賢流傳下來的每一句圣訓,都有法律效力。”

  旁聽席一些大小土司,已經紛紛附和,都是保守派,對圣訓極為看重。

  陸銘繼續道:“現今,哈杉小姐已經答應嫁給劉守富先生,而我當事人劉守富先生,在東海是單身,妻子去世很久了,他愿意娶哈杉小姐為妻,所以,法官大人,我請求您即時駁回對劉守富先生的指控!”

  理查德的律師團,已經炸了鍋,紛紛在研究這是怎么回事,有的翻書本,有的互相爭吵。

  理查德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坐著。

  重權羅猶豫了下,可看看亂糟糟無頭蒼蠅一般的理查德律師團,搖搖頭,拿起木槌用力敲了敲,“本案撤銷!退庭!”

  劉老財猛地睜大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和在東海不一樣,官司贏了,并沒有人送上熱情的擁抱,只有羅一,牽著哈杉的手,將哈杉領到了劉老財面前。

  旁聽席土司們,聽到劉老財還是單身,而且愿意娶哈杉,倒都有些吃驚。

  看著哈杉,就是個低賤的農婦,卻從此會成為東海富商的妻子?簡直不可思議。

  理查德,走到了陸銘面前,眼神里,全是鄙夷。

  “這些可怕又荒唐的陋習?你還研究了,而且,當庭提出來,在法庭上確認了其合理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知道以后這個城邦,會有多少女人,因為你的好勝心,而遭遇地獄般的噩夢嗎?”

  “我雖然輸了,但我很坦然,我以此為榮!而你,回去東海后,還睡得好覺嗎?如果能,那我佩服你!”

  “消息傳回文明世界,我想,我哪怕輸了,我也會昂首面對;你贏了,但你會受到良心媒體的口誅筆伐!”

  理查德滿臉冷笑。

  陸銘很平靜看著他:“收回你的假惺惺!官司輸了,就要站在道德制高點尋求自我安慰,你不覺得,你很可悲么?”

  “雖然和你說不上,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里會改變的,現在為這個判決鼓掌的土司們,很快就會發現,這并不是他們想象的舊傳統的復辟,而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雄鷹和麻雀,從來不會有知心話,所以,理查德律師,我覺得,我們的談話可以結束了。”

  “另外,這場官司,你并不是輸在什么你不懂的,也不愿意去了解的丑陋的陳規舊習,而是輸在,你從來沒用心了解你的當事人,根本不知道你的當事人哈杉,什么才最符合她的最大利益。”

  “你只想擊敗我洗刷你的恥辱,更想將我的當事人送上斷頭臺拿到優厚的酬金,所以,你輸掉官司,是必然的。”

  說著,陸銘攤攤手,“那,我們下次見?”

  理查德盯著陸銘,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看著他背影,陸銘長長吐出口氣。

  說實話,如果不是前世自己的世界,都二十一世紀了,一些地方還有這種荒謬可怕的法律,自己還真難以從那些圣訓中,找到那一鱗半爪的端倪,進而明白那句圣訓是什么意思。

  理查德律師團隊再強,就算那圣訓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內中奧秘的。

  而這些陳規陋俗,實際一直在附近城邦存在,只是從來不會,也不用鬧到法庭。

  附近施行柏比特法典有這種陳規陋習的幾個城邦的城主法庭,本來也知道這種法規見不得人,是以也不會審理這類案子,都是令私了。

  自己今天,算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守舊派們還鼓掌以為會夢回大清。

  看著他們都友善無比的圍著自己鼓掌,陸銘也都微笑以對,只當是掘墓人應得的榮光。

  ------題外話------

八千多字的大章,同志們,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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