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沉默的影院
2002年，魔都。
這里是城市的一個小巷里，破舊、糟亂，樓層之間到處都是亂糟糟的電線，跟后來的國際化大都市有著迥異的區別。
神油店里，老板程勇滿臉頹廢，一邊抽煙一邊在臺式機上打著蜘蛛撲克。旁邊情緣賓館中走進來一名白發老者。
“老程，老程…房東電話又打我那兒了，我說你沒開門。”
“謝了。”
“房租趕緊付吧。”
“交不出來啊，沒錢了。東西賣得又不好咯。”
通過對話，眾人很快就知道程勇生活過得不咋地，工作失意、婚姻失敗、老父病危、手術費湊不齊、前期跟別人懷了孩子卻還過來跟他搶兒子的撫養權…
短短幾個片段，一個頹廢、苦悶、失敗的中年男子形象躍然于銀幕上。
小情侶中，男生咦了一聲：“這好像不是紀錄片？是真正的商業劇情片吧？”
女孩點點頭：“應該是劇情片，看來之前大家的猜測都錯了。不過這樣的商業片，有看頭嗎？”
“誰知道呢。”
男生一邊說一邊手開始不老實起來。反正他們不是沖著電影來的，管它什么內容。
女孩臉色潮紅，卻并沒有拒絕。
然而僅僅只是過了片刻，兩人再次停住了動作，目光看向屏幕。
因為此刻的電影里，程勇的小店來了一個白血病患者呂受益。
“哇，是袁墨北扮演的。”
“最愛小北當初演的李逍遙。”
“《仙劍》永遠的經典啊。”
“袁墨北怎么瘦了那么多？”
“對啊，我記得他當初拍《仙劍》的時候可是華夏四大美男子之一。”
袁墨北堪稱當今華夏當紅小生，人氣極高。因此當他出現的時候，電影院幾名女生都興奮起來，但很快大家就驚愕發現，電影里面的袁墨北臉色蒼白，雙眼深深凹陷了下去，瘦成了皮包骨，整個人透露出病懨懨的狀態。這種形象是化妝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看到袁墨北這個模樣，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電影里，兩人對話正在進行。
呂受益：“老板，國內正版藥三萬七一瓶，印度盜版兩千塊錢，藥效完全一樣的。你要是多帶回來點這個…”
“誒誒誒？”
程勇露出差異的表情：“藥效完全一樣？”
呂受益點頭。
程勇眼珠子差點凸出：“價格差二十倍啊？”
聽到這番對話。
看電影的幾人全都低聲驚呼，每個人眼里泛起弄弄的震撼，滿臉不可思議。
什么藥要將近四萬一瓶？
這種天價藥幾乎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而且根據呂受益的話，他們這群病人一個月要吃一瓶藥才能生存，這豈不是說一年得差不多五十萬的藥費？
眾人心都在顫抖。
即便盜版價格差了二十倍，可兩千塊一瓶對他們普通人來說依然是天價。
每個人咽了咽口水，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大病群體？他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而且這樣的天價藥讓普通人怎么買得起？
“要不，先看看電影？”
男生心中震蕩，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女孩在看到呂受益瘦骨嶙嶙的樣子時，心就隱隱有些痛，此刻聽到男生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電影院其他人，同樣注意力集中到了電影上。
電影中。
程勇終究還是沒有抗住巨大利益的誘惑，接受了呂受益的拜托，開始從印度倒賣假藥。去了印度他才知道，這種藥本地代理價低到了500一瓶這個令人發指的地步。而他在國內賣五千一瓶，十倍的利潤讓程勇迅速翻身。
而另外一邊，國內無法買得起正版藥的患者同樣因為盜版藥保住了性命，五千一瓶雖然貴，可許多人還是能夠承受得起。
這是一個雙方都受益的買賣。
程勇通過販賣假藥一躍而成為人上人。
他的平價特效藥更是救助了無數買不起正版藥的人，因此被人奉為了“藥神”。
電影院里。
寥寥無幾的十多名觀眾，包括那兩個已經坐在一起的單身狗，此刻都已經深深沉入了劇情中，臉上現出專注和認真。
看著那些沒錢買藥而絕望的病患者。
看著高高在上、澹漠無情的格列寧代表。
他們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種悲傷和憤怒，他們第一次覺得程勇販賣假藥并沒有什么毛病，甚至內心祈求者程勇不要被官方發現，能夠多救助幾個患者。
然而…
程勇這種行為終究是違法的。終于，紙包不住火，桉發了…
不過當警察讓病友們交代誰是賣假藥的人時，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這讓警察曹斌更是憤怒，一遍又一遍勸告著，憤怒溢于言表。
影院里，女孩下意識緊緊握住了男生的手，手心全都是汗。
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誰都沒有錯。
警察站在正義一方。
病友站在生命一方。
可是看到這個場面，大家心中依然怎么都不是滋味，感覺心底猶如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老奶奶站了起來。她就這樣望著警察說道：“我吃了三年正版藥，房子吃沒了，家也吃垮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便宜藥，可你們非說這是假藥。不吃藥，我們就只能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行嗎？”
老奶奶的語氣很緩慢，很平靜，可在平靜的背后，卻掩藏中弄弄的悲哀。
我想活著，行嗎？
活著，對于普通人來說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然而在老奶奶這里卻成了奢望。沒有了廉價的假藥，他們這些病友就只能等死。人世界最悲哀的不是死亡，因為誰都會死。可活著等死那才叫悲哀，一步一步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沒有任何的希望，最痛苦莫過于此。
一番話。
所有警察都沉默了。
曹斌愣愣看著老奶奶，看著她眼里的希冀和絕望，終于背過身去，低聲吼道：“收隊！”
電影院里。
每個人愣愣看著這一幕，心中彷佛有巨石撞中，壓抑得無比難受 本來就心理脆弱的女孩眼里不知不覺布滿了水霧，眼前變得迷蒙。而男生同樣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沉默不語。
爆米花放在了一旁，再也沒有手伸過去。兩杯可樂同樣一直靜靜停留在原地。
電影院，陷入一片死寂。
警察最終還是收隊了，一無所獲。
可程勇的危機越來越強，為了避免更大的危險，他不得不退出販賣假藥，將販藥的代理區給了假藥販子張長林。張長林要價太高最終被抓，然而如此一來，那些依靠假藥救命的人卻迎來了絕望。
呂受益的藥也斷了，沒錢的他病情日益惡化。
為了不連累妻兒，在一個深夜，病入膏肓的他悄悄從病床上爬了起來，一直以來自卑、瘦弱、小心翼翼的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兒，帶著不舍、帶著溫柔、帶著弄弄的愛意以及抹不去的悲哀，選擇了自殺。
呂受益死了。
他的死猶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刺入了每個人的心靈深處。
痛得讓他們無法呼吸。
女孩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就這樣奪眶而出。可她沒有拿出紙巾，就這樣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心中的悲傷彌漫，覆蓋率全部的心神。
男生眼眶同樣變得通紅，一遍又一遍擦拭著眼眶。
程勇回來了。
看到呂受益的死，程勇無法面對這個事實，他終于再次回來開始販賣假藥。
而這一次，他不為錢，只為了心安。
一瓶假藥從之前的五千元，變成了五百。
他不賺一分錢。
甚至每個月倒貼數十萬。
黃毛回來了。
劉思慧回來了。
劉牧師回來了。
只有呂受益…永遠都無法回來了。
程勇的假藥渠道越來越火，這時候大家才震驚發現全國的病友不知道有多少，或許幾百、或許幾千、或許幾萬，或許更多…他們全都是假藥的受益者，因為程勇，他們全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程勇真正成了病友們心中的“藥神”。
直到！
警察再次查了上來。
這一次，不怎么會開車的黃毛眼見程勇要被抓，在所有人揪心的目光中，他挺身而出開走面包車吸引了警察的注意。這時候所有人才發現這個原本沉默寡言的人、被人受歧視的孩子，在關鍵時刻竟然爆發出了那么巨大的能量，綻放出了最后生命的絢爛…直到，黃毛的車被一輛呼嘯而過的大卡車撞到。
當程勇沖到醫院的時候，詢問人在哪時，只等來了曹斌的一句：“沒了。”
那一剎那。
程勇瘋了。
他瘋狂沖了上去揪著曹斌的衣服嘶聲咆孝：“他才二十歲，他就想活命他有什么罪？”
“你說話！”
“你說話啊！”
“他有什么罪？！”
“他有什么罪？！”
銀幕前。
所有人的心再次被勐地擊中。
女孩終于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
男生使勁用衣袖擦著自己的眼淚，卻發現越擦越多。他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痛苦，憋得讓他差得抓狂。
電影院里，響起幾聲清晰的抽泣。
依然沒有人說話。
沒人調情。
沒人嬉戲。
只有無言的沉默。
黃毛也死了。
程勇只剩下了自己最后一個人，可他依然在販賣假藥的路上。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天不賣假藥，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陷入絕望。
他不想停止。
更不敢停止。
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經漸漸墮入了深淵。可是他愿意，他義無反顧。
直到他被抓。
程勇被人按在了地上，他沒有反抗，雙目無光，任由警察將他死死按著。他的雙眼空洞、透露出絕望和悲哀。因為他知道，他再也無法幫助病友們買藥了，沒有了假藥，那些病友只能活活等死。
可是他沒辦法。
他只能這樣任用警察按著，心如死灰。
很快。
判決正式出來，法警開車羈押。當車開出門后，一名法警忽然輕聲對著司機說：“開慢點。”
鏡頭轉向外面。
才發現道路兩旁已經密密麻麻沾滿了戴著口罩的病友，程勇透過車窗，看著外面一個個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看著他們緩緩摘下口罩，露出面容，用無聲的舉動告訴程勇他們是被他救過的病友。
千人送行。
無聲。
靜默。
警車漸漸駛遠，消失在遠方。
屏幕上慢慢呈現出了一句話：本片部分內容取材于真實事件。
這幾句話出現了幾秒鐘后邊消失不見。
無邊的黑暗涌起，整個電影院徹底變得一片漆黑。
電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