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轟隆——雷霆綿綿不絕轟擊后山。伏衡華坐在涼亭里，慢悠悠看著雷火激射的異象。傅玄星渡劫是否成功，伏衡華沒有其他人那般擔憂、掛念。渡劫失敗？那就讓傅玄星找根繩子吊死算了。他在意的，是傅玄星到底如何結丹，品級如何？如今古法金丹道已被二龍道人重新發起，而自己修煉天書“超凡入圣”的秘密也沒瞞著傅玄星。他如今的成丹品級，直接關乎未來的修行道途。衡華心中默道：“最高一等，我和東方這樣的金丹道果，那是不可能了。”博古萬道造化金丹一成，立地為仙，超脫壽命大限。太陰月胎一出，魂入月星自成一體，行三星天超拔飛升之事。這兩種修行，傅玄星如今的積累可不夠。他所行走的道路，是標準正統的太玄金丹體系。最高道果，是神州古法金丹中的無上品。效彷太玄道宗昔年每代三真傳的路數，締結金丹體系下的最高等金丹。再不濟，也要選擇一品金丹。唯有丹成一品，才有資格按照二龍真人倡議的古法修行。一轉還丹，二轉開神，三轉媲美元嬰，四轉直入劫仙。彭——砰砰——山洞外面的太極圖悠悠旋轉。借離火、坎水合煉陰陽，此乃太玄陰陽道統中，最正統不過的水火法。傅玄星在洞內入定，體內有兩道真元之龍在緩慢交融。水火交融，升華一道先天陰陽道炁。待道炁締結龍珠，并反復提純精煉為金丹，便是其道成之時。只是…先天道炁的演化過程十分緩慢。一個時辰過去，才剛剛有了一些眉目。“怪哉，按照六哥和師祖他們演算的道法，不應該這樣。”傅玄星要如何結丹？如何將坎元道法和自己本身的離火修行融合？早在來南洲之前，玄微派的傳功長老們就跟伏衡華一起討論過。按照《太玄天書》的部分結丹秘要，以此天書級口訣心法為大綱，把南離、北坎兩門心法套入其中，推算一篇專屬于傅玄星的結丹口訣。伏衡華為弟弟前程考量，也將《造化天書》金丹篇中，最要緊的“七煉九返升丹術”拿出來。經過眾人聯合推演，這篇結丹口訣的品級，比一般仙訣要高。甚至從法力積累上，要求也不比《太玄天書·恒元版》差。但有一點。東墨陽體內有先天陰陽道種，傅玄星沒有。哪怕有仙劍劍鞘輔左，體內早一步孕養仙氣。傅玄星的道法也只是“超級仙訣”，而不是天書檔次。仔細觀察體內的成丹進度，傅玄星暗忖：“我前番已經調整自己適應南閆福洲天地。想不到結丹時，還是有一些滯礙。看來，仍需修改一二。”推演道法，是修士的必修課。每一個修士都會，無非是擅長與否。專業演法師那樣，直接推演上兩個層次的能力，傅玄星沒有。但為自己推演下一步，且有一篇現成的《坎離陰陽雙龍結丹術》，他只需稍作調整即可。…涼亭，伏衡華將琉璃盞擱下。盯著山洞外的太極圖，默默掏出神洛天書。手一拂，清風卷起玉龜殼，推算傅玄星結丹進度。察覺傅玄星正開始自行修繕時，伏衡華暗暗點頭。修改功法，演法師再精妙，也比不上自己親自上手。“玄星的演法水平可謂平庸。但為自己精算結丹這一步，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在緩緩流逝。茶樓內，伏瑤軫從最初的安然，逐漸多了幾分困惑。“小孽障的心倒是大。”星翹夫人一琢磨，便明白過來。她嘲諷笑道：“連一品金丹都瞧不上，立志締結無上品的道丹？去追趕天書修士？可笑——”天書修行的優勢在煉氣之初便已奠定。任你法力再高，神通再強。地典修士只會逐漸拉開距離，而無法追上，更別提超越。“狂妄無知，到頭來只會坑死自己。”星翹夫人看著星天，意味深長道：“這里，可沒人能救得了他！”伏瑤軫以“玄觀”仔細觀察，得曉伏衡華在側，心中松了口氣。“丫頭，我跟你三叔夫婦算是舊相識。看在他們的面子上，今日保你一命。”星翹夫人手一揮，浩瀚星光把茶樓裹住。“今日你就在這里陪我喝茶，免得卷入他的宿命，落入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茶樓外，宇文春秋看到星光封印，連忙出手破解。一條條神龍在茶樓外游蕩，不時撞擊“周天北辰星禁”。“這年輕人的法力倒是渾厚，不愧是玉圣閣弟子。”星翹夫人暗中催動一面三角銀旗，加固封印。伏瑤軫一開始有些驚慌，但很快冷靜下來，陪星翹夫人喝茶。“夫人放心，今日我不會去。我不認為那幾位的安排，需要用在這個時候。結丹，這只是修行之始。”傅玄星身上的因果，因為牽扯諸位真仙的布局，伏瑤軫、星翹夫人看不明白。但她們這樣具備靈視天賦的女子能明白一點。未來傅玄星度過一場劫數時，必須有一個女孩為他去死。通過一個女孩的死，讓傅玄星的劫數順利化解。可以是她們這樣，被天上那幾位暗中算計，在“預知”方面進行干涉的“天卷靈視者”。也可以是沒有靈視能力，如伏桐君、邱丹玉那樣，僅僅和傅玄星認識，有感情因素的女孩。總之，在天上那幾位的惡心安排下，必須有一個女孩為傅玄星去死。這惡心的命運，讓包括星翹夫人、伏瑤軫等人在內，諸多看到“宿命因果”的女修都很不滿。但她們已經走上靈視之路。當她們開始窺見未來，并利用自己窺見的未來謀求變化時，便已經和那個未來深深綁定。她們都能看到自己的死，看到自己因為傅玄星而死亡的一幕。但這個命運，只需要一個女修來完成。雖然伏瑤軫不喜歡星翹夫人對傅玄星的幾次布局暗殺，但她并不反感星翹夫人本人。因為星翹夫人，或者說她們這樣的人，還有另一個省心省力的選擇。找一個女孩推出去，應了傅玄星身上的“宿命”。靈視女修之間可以相互推讓，也可以找一個隨便的無辜女孩。但是，星翹夫人沒有這樣做。而察覺傅玄星今日渡劫有些麻煩時，還主動囚禁伏瑤軫，確保她不會跑過去傻乎乎犧牲自己。察覺伏瑤軫的眼神，星翹夫人輕哼：“我自己落得這般命數，又豈會隨意把我的宿命轉嫁給別人。你跟我一樣，都是被那幾位暗算，用來給這孽種渡劫的祭品。”星翹夫人和伏瑤軫出生時，都有著來自父母血脈的天賦加持。她們生來具備觀測未來的能力。沒有那幾位的推波助瀾，只是能力覺醒較晚，視野比較狹窄。但被那幾位加持，雖然得到寬闊的“預知視界”，但也讓她們背負難以承受的死亡宿命。“傅玄星今日死在這里，對我們這些人而言，才是最美好的結局。你可知道，我派人殺他，砸下的重金里，可是有好幾位姐妹的資助。”好幾位姐妹…“有一位妹妹，她已經相夫教子，和夫君舉桉齊眉，彼此恩愛。可即便這樣，她也能看到未來。在未來某一時刻，她的家人會因為某些禍事而覆滅。而孤身一人的她被孽種救下，然后心生思慕，最后為他而死。”惡心，除了惡心沒有其他想法。“那位妹妹告訴我，她看著兒子在膝下嬉戲。看著丈夫對自己寵愛不已。再感受到夢中的那個未來…所以，她為我提供百萬明月珠以及十萬枚靈丹。”“…”“還有一位妹妹。她修煉元陰之術，不可破身。卻看到自己未來某一日走火入魔，被迫委身于孽種。然后慢慢傾心…”“夫人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伏瑤軫苦笑：“我在兒時也看到了。”兒時的伏瑤軫對婚嫁充滿幻想。看到新娘子的裝扮，內心喜愛不已。打算親手制作一件嫁衣，在自己未來找到心上人的時候穿。可是——在窺見自己身死的未來后，她那尚未成型的嫁衣便已徹底封存。“何止是兒時，你現在不也經常能看到嗎？”星翹夫人憐憫地望著伏瑤軫。“不論過程幾度變化，可那個宿命的終局無法更易。你只能看著未來，看著傅玄星每日在你身邊和你互動，然后拖著你走向那個必死的未來。“你和我們還不一樣。至少，我們不用和傅玄星朝夕相處。但你——”和傅玄星走的太近了。而伏瑤軫也不敢離遠了。因為除了自己，伏家還有幾個妹妹和傅玄星交好。如果自己不設法干涉，隨著傅玄星身上的“宿命詛咒”加以影響。她們會逐步走上那個為傅玄星而死的未來。“明曉諸事，卻無法對外人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未來’一步步逼近。用你三叔的話說，正因為我們使用預知之力，我們相信命運。所以，命運的那一刻也會借助我們的力量一步步靠近。這是我們這樣的人，必然面臨的結局。”星翹夫人嘆息。殺死傅玄星，對她而言是一個很難，她本人也幾乎不抱希望的目標。但是，為了她以及眾多被“天上那幾位”折騰的女孩們。她必須去賭這個渺茫的可能性。“這里不是東來，那幾位的影響很弱。只要傅玄星死在這里，一切就終結了。”星翹夫人自嘲道：“可笑我兢兢業業，謀劃百年時間來殺他。可到頭來，竟要期望他死在走火入魔，渡劫失敗之下。”…傅玄星渡劫失敗的幾率幾乎為零。唯一失敗的可能，就是他追求高層次的無上品道丹。在中途力竭，走火入魔而死。半日過去，伏衡華等人觀看山洞外的太極圖依舊運行，力道沒有半分削弱。陰陽魚不斷旋轉互換，象征傅玄星目前正平穩進行結丹。傅玄星將“結丹口訣”改良，感應九天十地之大宇宙結構，讓體內雙龍飛快游走，締結一枚陰陽龍珠。龍珠依循伏衡華的“七煉九返之妙”，反復精煉升華。可在七煉之后，在最后一步道丹定鼎時，傅玄星卡殼了。不能成丹。現在選擇成丹，必然是一品金丹，無法觸及最高一檔。冥冥中的靈覺為其警兆，讓傅玄星停下行動，而是轉為溫養丹元，飛快思考起來。“怪哉，太極圖的陰陽互轉停下來了。”于小磊道：“他這是作甚？”明明只差臨門一腳，怎么就…“這小子還真狂啊？”月鏡先生皺眉，對伏衡華道，“他這是打算跟上你們的步伐呢。”地典與天書是一條莫大鴻溝。雖然傅玄星嘴上不說，但心里也是期望能追趕大師兄和六哥的進度，希望自己結丹品質能選擇最高一等。而金丹之難，便在于“成丹”的那一霎。當大道靈機與金丹融合，金丹自行運轉后，宛如一個和天地息息相關的小天地。無須刻意調動，也能從天地抽取力量為己用。而締結金丹那一霎的契合度，直接決定金丹的品相。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計算天地萬氣的運行，在締結金丹那一霎，哪幾種元氣會更貼合自己，且運行至自己身邊？越精確，契合度越高，成丹品質越高。傅玄星截取大道靈機，冥冥之中感覺自己置身元氣海洋。無數種元氣按照規律在自己身邊游蕩。寧靜如水，爆裂如火，飄渺如風，厚重如地…各種元氣有其屬性，且按照南閆福洲元氣之運行，緩緩在傅玄星身邊流過。就是現在——傅玄星選中時機，金丹吞吐大道靈機，妄圖和外界天地相合。可就在即將結丹時，忽然土氣的分量多了一分。原本他設計中的陰陽循環，陰氣運行緩了一拍。僅僅是這一拍的延遲，體內丹氣有一剎的紊亂。原本有望無上品的道丹，立刻轉變為一品金丹。不行——傅玄星果斷催動劍鞘之力。仙氣在體內激蕩，即將締結的一品金丹被仙氣攪亂，再度開始結丹進程。“這小子瘋了嗎？”于小磊罵出聲。山洞外的太極圖炸裂。然后又有新一層太極圖覆蓋，將沖進去的雷霆擋住。這是太玄一脈的避劫之術，靠著高深法力可以讓天雷不能近身。但按照傅玄星這樣的做派，這不是找死么！“真元逆行，道機反噬。他有幾條命能抗？”“三次。”伏衡華神情凝重，盯著剛剛復原的太極圖。“他最多有三次締結金丹的機會。如果第三次還不能結丹，那么——”大道靈機反沖，傅玄星經脈俱斷，就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