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與人的差異…”
意識之中被呂真壓縮到深處的那點理智之廣逐漸放大。
正東躲XZ地尋找食物的老鼠忽然定住,動物般狡詐的雙眼閃過茫然之色。
周圍的雜草與樹木,巨大的巖石,以及以老鼠的鼻腔感受到的氣味同時變得靜止,成為一副惟妙惟肖的油畫。
直到老鼠的眼中閃爍著智慧之廣時,這一切便如同飛灰一般散去。
視野一黑,呂真又回到了那個光怪陸離的通道之中。
“老鼠的視界真是…奇妙。”
呂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雖然剛剛經過的時間不長,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進入他腦海中的信息卻不少。
剎那之間,他的意識依然沉浸在老鼠的視野中,讓他在確定是人的這一點上產生遲疑,讓他無法把自己徹底帶入人的身份,也限制了他理智思考的能力。
而且,身為人的理智在他的頭腦中一旦陷入上風,那么剛才那些老鼠的視覺以及感知到的情緒就成為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人類世界所存在的概念只是對人類所感知到的世界的描述,而不是對世界本原的描述。
如同人類常用的“理智”等概念,即不可能為動物所理解。
而動物所感知到的世界,也不可能為人類的詞匯所描述。
一如狡詐的老鼠,或者飛天的蝙蝠,又或者大草原上的獅子,諸種動物的感知,均不可能為人類所描述。
也就是說,用人類的詞匯無法準確地描繪出動物所見到的世界。
其實,客觀來看,人類的視角與其它動物的視角相比,并不存在任何的優越性,都只是為了生存而進化出來的東西。
亦即面對生存的壓力,不同的生物選擇了不同的應對方式,由此產生了不同的視角。
人類的視角只是無數種視角中的一種,并且具備欺騙性。
面對世界的真相或者說世界的大全,人類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去理解。
畢竟人類只是生物中的一種。
如果去掉各種神話傳說,僅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理解人類,那么在這個宇宙中,人類除了獨有的理智之外,并沒有太大的特殊性。
舉例來說,古人所見的世界乃是仁義道德的世界,這是他們看世界的視角。
可是現今來看,這種視角也不過是虛假的狹隘的世界。
故而人類為了接近最真實的世界,才會以智慧為依憑,創造諸多工具,其中最為徹底,也最為成功的一種為數學的工具。
因為只是數學不會因人的先天的缺陷,而欺騙人類。
無論到哪里,數學真理都不可能不成立。
但是抽象的數學世界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又距離人類最初觀看的世界太遠了。
在此刻,呂真摒除了自己的種種的理智思維,連最支配他本能的邏輯思維都被摒棄之后,卻恍然體悟到一個至理——道可道,非常道。
老鼠的視界與其它動物的視界,以及人類的視界,如果都只是對世界的片面感知,那么自然無法用人類的概念去描述大全的世界,在面對大全的世界,亦即道時,只要感受即可。
他可以感受到老鼠感知世時的感受,或者說情緒,甚至于情緒也不能用人類的概念來描述,比如用驚懼、狡詐來描繪老鼠就有些不恰當。
因為這些詞匯只能精準地描繪人類的情緒,與老鼠的情緒自然不可能是完全的對應。
而這種感受也是以人的意識最能接近老鼠的地方,自然是最接近其它動物視界的地方,更是人類最能接近世界大全,或者說世界的原貌的地方。
這就是“道”不可言說的原因嗎?
因為“道”為大全,不可能為人類在狹隘的視界中創造的概念所描述,所以只能去感受?
倘若“絕圣棄智”真正說的也是要摒除人類的概念思維,即所謂的理智,只以本能的感受去親近道,那么呂真倒是非常認可“絕圣棄智”的道理。
尤其是修行者,不“絕圣棄智”,如何能見本原之道?
但要做到“絕圣棄智”,而不以理性去思考卻是違背了人之本能,自然沒有那么容易。
像現在的呂真,以人類的概念去,已經成為他的本能。
想要克制這種本能,只去感受,自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如同看見一顆樹,腦子里不以“樹”的概念去思考它,甚至不出現“樹”這個詞匯,只當做出現的一個不明事務,而去感知它,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
只有修行多年,做到心性定于一,在靜功上有相當高深的修為,才能才能慢慢做到。
想通這層,心中存在的疑問大為減少,呂真還沒來得及想自己哪些疑惑不再是疑惑,只是感覺心中通暢了不少。
他不再強求以自己的思維概念去理解老鼠的感知與情緒,腦海中也不再產生那種類似消化不良的感覺。
“世界的大全…道…”
呂真抬頭看向眼前不知通向何處的通道,眼中更為期待。
見到更多的不同的視界,他定然能有更多的感悟。
在聽見科拉納所描述自己的“法”之時,呂真就有所期待,否則他根本不會聽科拉納說那么多話,更不會閑著沒事進入科拉納的“法”之中。
“論法…有趣…”
呂真輕輕搖了搖頭,繼續向前一步。
就在這時,他所見的通道迅速變成赤紅色,就連閃爍的畫面也變成了赤紅色。
一些不安的氣息開始在通道中彌漫。
更為危險了…呂真微微皺眉,卻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繼續向前邁出一步,忽然感覺到身后似乎有人在注視他,于是轉頭看了一眼,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若有所思的呂真沒有過多關注這種感覺,他再向前數步之后。
周圍的一切同時消失,一個赤色的光門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并迅速放大。
呂真依稀之間聽見了一聲小牛的低鳴聲…
“哦,那么快就走過了老鼠的視界?”
在呂真清醒之時,盤膝而坐的科拉納猛然睜開雙眼,臉上輕松的神情緩緩消失。
他知道在自己的體感世界中,第一關,也是最為難以接受的一關即是進入他的體感世界中,初次進入動物的視角。
如果此時不能醒悟,那呂真很大概率走不出他的體感世界。
但要是能不為第一視界所迷惑,走出他體感世界的概率就大為增加,因為進入者此時定然已經明白了他的體感世界是怎么樣的存在。
尤其是對于呂真這種能夠舉一反三的天才人物…
“一只心驚膽戰的老鼠擋不住你,那被穿鼻,勞苦一生,最終被斷四足,淪為吃食的普通公牛能讓你多停留片刻么?”
科納沒有過多猶豫。
他的右手抬起,食指在自己的眉心一點。
一點赤紅之色出現在他的眉心正中的位置,然后化為光暈,逐漸擴散,襯得科拉納的身形更為縹緲與神秘。
無形的波動迅速擴散,驚動了站在不遠處等待的三個哪都通的員工。
三人同時看向科納拉,就見在科納拉的身后出現了一個縹緲的世界。
世界之中只有一個年輕的背影若隱若現。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人的注視,于是回過頭,露出一雙神光閃爍的雙眼,以及一張哪都通的員工都不會感到陌生的臉龐。
“呂真…”
“是他嗎?”
“是的,我見過照片,就是他!”
哪都通的其中一個員工奇怪道:“他現在處在什么狀態中?科拉納說他在和人對決,或者說論法…”
另一個員工說道:“太高端了,我也看不懂,應該和科拉納的異能有關。”
原先那人說道:“總之確定了,呂真就在這里,這事先匯報回去再說。”
他拿起手機,看見籠罩在赤色光芒下的科拉納對他的動作毫無所覺,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就編迅速地輯了一條短信。
短信剛發出,這位員工松了口氣,再抬頭時,發現科拉納的臉色變得更為沉重。
三人心中一提,都意識到了這所謂的對決應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所以眼睛也不眨的盯住了科拉納。
這場奇奇怪怪的對決三人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在最關鍵的時刻都沒有看清發生了什么,等回到公司,這報告改怎么寫?
這次科拉納的動作并不快,也不復雜,只是以右手中指點在眉心之上,令籠罩他的赤紅光暈更為明亮了幾分。
空氣之中的波動更為清晰。
不知是不是幻覺,哪都通的三名員工在同時聽到了一聲“嘶嘶”聲,像是毒蛇吐信的聲音,聽得三人頭皮發麻。
但是向四周一看,三人又并沒有發現毒蛇的蹤跡,這毒蛇吐信之聲仿佛只是三人的幻覺。
可是這想法一產生,三人就立刻否則了這方法,因為更為離奇的事情發生在了三人身上…
不約而同的,三人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視力在變弱,反而對熱量的感知在迅速增強。
即使不同轉身,三人也能感知到不遠處的樹叢下隱藏有幾只小動物。
好似…三人的感知都在向毒蛇的感知轉化。
想到了這一點,三人驚駭地看向科拉納。
那聲音就是從那邊傳來的,而且這里也沒有其他人,只有科納拉以及狀態不明的呂真。
資料上沒有記載呂真有這種詭異的異能,那就只能是科納拉造成的變化。
感知變化更為強烈。
在三人的視線中,科納的背后中,那個飄渺的,介于虛實之間的世界再次出現。
這時,出現在世界之中的是一條滾動的毒蛇。
在三人看見毒蛇之時,這毒蛇也正轉頭,向后看來,形成與三人對視的錯覺。
然后毒蛇化為青煙消失,在遠處再次出現了呂真的身影。
與毒蛇一樣,呂真也在回頭看向身后,他的身影正與毒蛇重疊。
看起來就像呂真是毒蛇所化,或者相反,毒蛇是呂真所化。
即使聽聞過不少妖變人的事情,但是在此時,親眼看見大名鼎鼎的呂真在蛇和人之間轉變,他們還是感受到了十足的詭異感…
“淪為吃食的牛擋不住你,連居于陰暗之地的冷血之蛇也拿你無可奈何嗎?”
科拉納感受到了棘手,但是心中又產生了本該如此的想法。
除了這種人物,又有誰能夠輕易殺死拉克斯曼大師呢?
能殺死拉克斯曼大師者絕非單純的武力強悍能夠做到…
如果原先他還有幾分能夠獲勝的自信,那現在這份自信已經不存多少。
科拉納深知,在他的體感世界中,最難克服的除了意識的沖突之外,就是習性的沖突。
如果一個人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生為牛勞苦生活,或者身為毒蛇的陰暗生活,那會如何?
自然會在其人的心性中創造出一個巨大的缺陷,甚至是人為造成的不可扭轉的缺陷,使得他人的修為再不得寸進。
可是對于呂真來說,無論是意識上的沖突,還是行為習慣上的沖突,都不能有絲毫的動搖他的心性。
那就只能選與人類的習性更為偏離的動物,才能可能扭曲呂真的心性…
嘆息一聲,科拉納的右手無名指向上點在眉心上。
水花激蕩的聲音傳出,科拉納聲周的光暈又亮了幾分,已經可以與路燈的燈光爭輝,但是他自己的臉色卻相應的變得更為蒼白。
一只食腐肉為生,生于最污濁地域的鯰魚足以在你的心靈中引起足夠的動蕩吧?
想起自己所經歷的鯰魚體驗,科拉納至今心有余悸。
但他最終還是憑借自己強大的心靈,克服了這一份堪稱最糟糕的體驗。
聽著身后那熟悉的水流聲,科拉納的身上又產生了滑膩的感覺。
他閉上雙眼,驅逐自己心靈中的雜念…
忽然,他臉色一變,低頭看去。
一只白皙的手掌已經從他的胸口穿過。
鮮血汩汩流出,將那只手掌與他的胸口都染成了猩紅之色。
科拉納的嘴巴張開,卻只發出一些沒有意義的“嗬嗬”聲。
這時,他聽到呂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討厭鯰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