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真雙臂張開。
他體表的四炁在身周流轉不定,讓呂真的身形顯得更為縹緲。
腳下的巖石一點點地剝裂。
碎石不斷從山崖上掉落,砸在近百米高的山崖之下,石頭滾落的聲音不絕于耳。
剩下不多的遠遠圍觀的動物再也不敢留下,頭也不回地竄入樹林之中。
“第三劫…這就是第三劫…”
清明的意識居于靈臺,眼前惟有流轉的四種色彩,身軀輕盈,似已經掙脫了一切束縛。
這不是呂真的幻覺。
在如此情形之下,沒有任何幻覺能在他的意識中產生。
身下的山崖撤底垮塌,大量的碎石向山下墜落,但呂真卻沒有掉落山崖之下。
身形縹緲不定的呂真就如此這般停駐在山崖之上。
腳下為百米高的山崖,頭頂為湛藍的天空與升起的朝陽,呂真舉目看向無垠的前方,好似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虛影。
他伸出手,向前一抓。
那個由炁所組成的世界由虛幻走入現實,出現在他的眼前仿佛是被他的右手從虛無之中拉出。
以這種極靜的狀態去靜這個從未如此清晰出現的瑰麗世界,呂真看到了更多的細節。
出現在他眼前的瑰麗世界似乎只是某個巨大世界的一角。
在這一角中,這個瑰麗的世界與現實世界重重疊疊,兩者似有某種奇怪的聯系。
而兩相對比,現實世界仿佛是虛假的世界,只有這個世界才是唯一真實的世界。
這種真實感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即使是在如此清明的意識下,呂真的意識中也似響起了呼喚他投入這個瑰麗的世界,獲得更多的真實存在的聲音。
可朽的一切皆虛無,惟有永恒為真實存在…
意識中毫無來由地出現這個念頭,呂真心中產生了一陣悸動。
他下意識地有些排斥這想法,卻在情感上又覺得這想法似乎才是真理。
這一刻,他甚至判斷不出這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由人灌輸進入他腦海中的想法。
四色之炁的流轉更快,令呂真有些恍惚的意識恢復清明。
“修煉…修煉…修到最后,修的是真實,修的是存在?”
意識中忽然出現這個念頭,立馬如同沙灘上的痕跡一樣被海浪沖刷干凈。
“真實存在與現實世界的聯系…”
下丹田中的炁團忽然發生震動,變形的炁團中分出一小部分,通過經脈,流呂真的右臂之中,與閃爍的四色之炁相配,構成了怪異的第五色。
呂真的右手在越來越近的瑰麗的世界上一點。
好似一跟弦被撥動,呂真感受到了手上傳來的反彈之力。
右手上的炁,無論是四色之炁,還是下丹田中老農功分離出來的炁瞬間潰散,震動沿著他的手臂繼續向上,一直傳遞到肩膀位置才停下。
呂真的整條右臂變得麻木,但是更多的四色之炁從經脈間又進入他的右臂之中,開始緩解他右臂的酥麻之感。
此刻的呂真的的注意力卻沒放在自己的右手上。
在他在那個世界造成波動之時,在他右手所點的方向前,現實世界中,一顆大樹頂部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黃。
像是某種傳染病一樣,這種枯黃迅速向下傳染,直到小半樹葉都變成了枯黃色,這顆大樹的變化才停止。
“兩者存在聯系…”
呂真感知著自己造成的波動。
這個瑰麗的世界與現實以某種特殊的方式相連,他在瑰麗的世界所造成的波動,似乎能沿著這個世界傳導到現實世界之中…
這由無形之炁編織而成的瑰麗世界正在向他敞開自身更多的秘密。
居于靈臺之上的清明意識也對此感受到了有趣。
呂真閉上雙眼,感知到眼前瑰麗世界的某個特殊之地,右手向他一抓。
巨大的波動從指尖傳入他的右手,令他右手上的炁再度潰散。
這波動沿著他的手臂一直傳到他的身體之上,使他的五臟六肺同時受創。
劇痛傳來,他體外的四色之炁同時消散,呂真不由自主地向下墜去。
墜落感破壞了他所處的狀態,使他眼前的瑰麗的世界消失不見。
下墜到十幾米的位置,呂真的左手猛然抓進聲旁的石壁之中,硬生生地止住了下墜之勢。
“好險…”
呂真向墜滿落石的山下看了一眼,從他墜落的位置到山崖之下不下百米。
就算是他,從那么高的位置的掉下去也會成為一攤爛泥。
過了幾分鐘,感受到內臟的痛感開始緩解,呂真才借力躍起,落地時已經到了山崖之上。
“那個由炁構成的世界真是神秘…”
擦掉嘴角的鮮血,呂真動了動麻木的右手。
雖然右手的知覺沒有恢復多少,但是不妨礙他的右手做簡單的活動。
“和現實的聯系確實存在。”
呂真走到那顆小半邊樹葉變得枯黃的大樹之前,隨手接住一片掉落的樹葉。
樹葉完全失去了水分,與秋季之后自然變得枯黃的樹葉沒有任何區別。
“是生命力缺失嗎?”
呂真拋下樹葉,伸手按在樹干之上,感知這顆樹的狀態。
無論是有靈,還是無靈的生命體,皆是由先天之炁賦予生命。
如同人,由先天之炁賦予生命,衰老的過程就是先天之炁散溢的過程。
而樹葉變得枯黃,顯然是生命力缺乏的緣故,由此推斷,可能是因為他無意間的一點,造成了這顆樹的先天之炁散失。
如果通過特殊手段影響那個由炁所編織的世界,能影響現實生命的先天之炁,使現實的生命發生變化,倒是符合邏輯。
呂真皺眉,收回手掌。
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修煉者體內的炁的流轉,但是對于樹木體內的先天之炁卻無法感應。
樹木雖然也屬于生物,但是樹木是否有先天之炁?
他的腦海中忽然產生這個問題。
理論上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那么就是他無法感知樹木的先天之炁的變化,所以也無法確定這樹變成這樣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先天之炁的變化。
身后忽然傳來樹枝晃動的聲音。
呂真轉頭看向身后的小樹叢。
漱漱的聲音下,剛才那只親近他的水鹿從樹叢中躍出,倒在呂真的身前。
看到這一幕,呂真有些奇怪地走到水鹿身前。
“你受傷了?”
水鹿驚慌地掙扎了一下,抬頭鳴叫了一聲,又無力地落下腦袋,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不是受傷。”
看到水鹿雙眼暗淡,全身皮毛像是燒焦了一樣,變成了枯黃色,與原本發亮的毛色完全不同,而身體上下卻沒有其他傷勢,呂真心中忽然有種預感——這鹿的“傷勢”說不定是自己造成的。
“難道…”
呂真看了看自己麻木的右手,將左手按在水鹿的心臟位置。
樹木的先天之炁難以感應,但是動物的先天之炁卻較為容易感應,又或許是這只水鹿靈性十足,本身就較為親近先天之炁的緣故,呂真十分容易地在水鹿的體內感知到了那點散亂的先天之炁。
不僅散亂,而且如同風中的燭火,已經處于潰散邊緣。
呂真哭笑不得。
他第二次隨手一撥,似乎對應的正是這只水鹿。
上下打量一眼這只奄奄一息的水鹿,呂真感慨這種能夠直接影響生命體內的先天之炁的手段的可怕。
如果他能弄明白其中的規則,那么這將是他掌握的非常恐怖的招數。
殺人于無形還只是等閑,甚至于通過先天之炁影響他人的修煉,與生命狀態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這些都是以后需要考慮的地方,現在需要做的是保住這只可憐的水鹿的小命。
這家伙受損之后,還知道回來找他,靈性很高,比他那只蠢兔子強多了。
自身的炁沿著呂真的手掌進入水鹿的身體之中,小心翼翼地梳理當中處于潰散邊緣的炁,令其不至于熄滅。
在呂真的護持下,水鹿的狀態趨于穩定。
片刻之后,呂真收回手掌,看著昏迷的水鹿,有些頭痛。
先天之炁乃是先天賦予生命的炁,現在這只水鹿體內的先天之炁被他無意弄散了大半,而他卻沒有手段恢復這只水鹿的先天之炁。
也就是說,他一旦通過手段打散先天之炁,便沒有辦法讓其恢復。
除非有一天他能徹底地明白那個瑰麗的世界與現實世界的聯系,才有可能在更高得程度上影響生物體內的先天之炁。
可是生物體內的先天之炁是與生俱來之炁,他如果能在他所設想的方式上,令生體內的先天之炁增多,那么這已經屬于仙神的手段。
他現在做不到這點,那么想要幫助水鹿恢復,就只能想些別的辦法。
諸多想法涌上心頭,去除一些不著調的方法,呂真很快就有了思路。
等水鹿恢復一些再說…
呂真在水鹿之前盤膝坐下。
內臟的劇烈痛感已經消失不見。
之前的震蕩應該是震傷了內臟,但是以更甚以往得恢復力,呂真并不為自己的內臟擔心。
不到一晚,他的內臟就能恢復如初。
“到紅手覺醒的時間了…”
明魂術的藍手在修煉中給了他許多幫助,甚至可以說是他強大的基石。
如果沒有明魂術,那么他在開始就不可能那么簡單地殺了王家追蹤者,也不可能那么快地修煉成拘靈遣將。
從走出呂家開始,到奠定他的修煉道路,明魂術的藍手在其中一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如今,紅手即將覺醒,他的明魂術將變成完整的雙全手,他又如何能不期待呢?
一旦覺醒紅手,加上自身具備得恢復力,那么在這個世界上,能殺死他的人就不多了…
下丹田之炁進入肺部之中,刺激肺金之炁生發,抑制了呂真自身的嗅覺,與妄動的情緒。
所謂“鼻不香而魄在肺”,“妄情忘則魄伏而金朝元”,一旦他煉化了自身的肺金之炁,那么在理論上來說,他就能壓抑嗅覺與妄情,并感知到自身的七魄。
而現在他已經壓制了嗅覺與妄情,進入“魄伏”的境界,那么接下來,應該是感知七魄。
在呂真的意念的控制之下,聚靈遣將的黑炁在體內流轉,讓呂真模糊地感知到了自己的三魂之所在。
這在呂真的兔子被大全兩兄弟所偷之后,呂真首次以拘靈遣將控制靈體,進行三魂的摸索時便能夠做到。
但是人死之后,三魂會暫存,七魄立即就會消失,他還不知拘靈遣將是否能夠控制七魄。
“肝藏魂,肺藏魄…”
黑炁運行更快,自呂真的體表蔓延而出,如同絲絲縷縷的黑色火焰,蒸騰而起,令其周圍的溫度迅速下降。
肺金之炁源源不斷地生發,一個模糊的黑影從肺臟之中現形,與黑炁一樣,飄蕩在呂真的頭頂。
“這就是我的七魄?”呂真伸出手,模糊的黑影瞬時飄動到呂真的手掌之上,依稀可以看見自己熟悉的五官。
七魄短暫離體,只有三魂在身,呂真的感覺十分怪異。
身體變得越來越陌生,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也越來越低,身軀似乎正在變成其它的,與自己無關的東西。
黑炁在手中涌出,呂真手上的黑影分裂成七個重重疊疊的黑影。
或喜,或怒,或哀,或樂,每一個影子都保留著他的幾分相貌特征,只是表情完全不同。
道家謂人有七魄,各有名目。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陰,第四魄名吞賊,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穢,第七魄名臭肺。
他所見的七情黑影,每一個應該都是七魄之一,但是他暫時無法分辨具體的七魄。
現在他也沒有必要分辨七魄,重要的是覺醒紅手。
“雙全手…”
在他的意念控制下,七魄融入他的掌心之中,再次回到肺臟之中。
居于靈臺的元神對于現行的七魄的控制力迅速增強。
三魂七魄之中的七魄本來便是與軀體相關,身體的一切變化皆是收七魄影響而發生,最終受控于元神。
一般的修行者無法對自己的元神與七魄控制到相應的程度,自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與思維。
甚至于,絕大部分修行者根本無法感應自己的三魂七魄,更談不上控制。
明魂術的藍色之炁涌出,意識與思維進入呂真自身的控制之下。
這一刻,意識與思維、三魂與七魄同時進入呂真的精密操控中。
一種感覺油然而生——他能控制自自己身上每一根血管,與每一塊骨骼,以及每一條肌肉的生長,甚至于控制自己身上的激素的分泌…
身軀震動,某個隱秘的地方終于出現了變化。
呂真感到渾身一松,像是鎖了近二十年的鎖終于打開了一個縫隙。
在呂真體表的藍色之炁上,一點紅色的光芒出現。
這光芒越來越亮,逐漸占據了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