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龍等人一起轉頭看向走出來的張旺。
黑暗之中,張旺背對著火光走出。
眾人雖然看不清張旺的神色,但是都感覺到了張旺聲音中的疲憊。
“別管他了,讓他去吧。”張旺再次說道。
他瘦小的身軀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更為矮小。
“旺爺…”
馬龍等人遲疑地看了看張旺,又看了看呂真消失的方向。
跌落在地的幾人也從地上爬起,遲疑地看向張旺。
“沒事了。”張旺擺了擺手,“今天就在這里…都回去吧。”
外門弟子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呂真的背影已經完全小時在眾人眼前。
馬龍猶疑著說道:“旺爺,他…呂真身為一個外人,竟然進入唐冢,我們…就這么讓他離開嗎?”
韓寅開口說道:“要是搏命,付出代價,我們未必不能殺了他…”
“代價?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呢?唐門要死絕嗎?”張旺搖了搖頭,“不值得,到這里結束就可。”
馬龍聲音低沉:“旺爺,連您和秋山老師也拿他沒辦法嗎?”
“我不是他的對手,秋山也不是。”張旺的聲音平靜無比。
“那…”馬龍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那門長在做什么?門長沒在唐冢之中?或者說,連門長也對他沒有辦法,所以才讓他簡簡單單地走進唐冢內?”
張旺沒有說話。
唐婷婷反應過來,揉著發花的雙眼的右手忽然停住,驚駭道:“門長…難道…門長…被…被…害了?”
今晚發生的事情本來就令外門眾人疑慮重重。
呂真為什么能夠走入唐冢?
呂真走入唐冢之后,門長為什么沒有反應?
以及,到現在為什么還不見門長露面?
與張旺沉重疲倦的聲音以及奇怪的態度聯系在一起,某個可怕的想法已經出現在眾人的意識中…
即使認為這個想法荒謬,可是想到呂真在眾人的圍攻中縱橫來去的修為,又讓所有人都無法完全排除這個想法…
最終,這可怕的想法由心直口快的唐婷婷說了出來。
馬龍等人的呼吸一時變得急促,唐冢之外落針可聞。
唐文龍心中一沉,下意識說道:“不可能!呂真和我們唐門沒有太大的沖突,不可能做這事,我相信…他的人格,而且以門長的修為,有人能那么無聲無息地害了門長?婷婷一定是想多了。”
對于呂真來唐門的目的,唐文龍心中有些猜測,他不認為呂真會做這樣的事。
而且,西行之時,那么多天的相處,他對呂真的印象大為改觀,并不相信呂真會無緣無故做這事。
只是他現在仍然頭痛。
就算門長沒有遇害,以呂真的所作所為,等同于把唐門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雙方的沖突已經無法避免。
他原本想的是只要留住呂真片刻,等張旺等人出來,自然能夠把事情說清楚。
誰知道呂真簡單離去,事情卻變得越來越復雜。
任誰都知道,呂真和張旺等人之間定然發生了不少事情…
“別想多了。”張旺冷哼一聲,“放心,你們的門長…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等事情明朗了,我自然會向你們交代。”
眾人都松了口氣。
馬龍沉聲說道:“我們唐門…幾十年前,臉面怎能被人如此踩在腳下?如果丹噬還在,怎能讓外人走入我唐門禁地,又如此從容地走出?”
他的聲音落下,深有同感的外門諸人均感到了屈辱。
自唐門建立以來,門中弟子無不以唐門為榮,維護唐門的榮譽已經是刻入骨子內的觀念。
雖然由于環境的變化,唐門的外門已經成了武校一般的存在,凝聚力大不如前,但是能夠加入內門者,都是能夠修行的異人,對于唐門的歷史了然于心,自然繼承了唐門的傳統。
在他們的心中,外門的武校弟子最多算是半個唐門弟子,只有內門中人才是真正的唐門弟子。
那么,他們自然也有維護唐門榮譽的職責。
之前,張旺讓他們在這里看著的時候,他們并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或者說,他們知道呂真所做之事意味著什么,但是還不知道,呂真會在唐門的臉上踩一腳。
直到呂真在他們的圍攻之下信步離去,他們才猛然發現,原來唐門的臉皮已經被扯了下來…
唐文龍嘆息一聲。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事情沒有交代清楚那么呂真和唐門的沖突就會越來越劇烈。
“唐門的面子…現在談唐門的面子有什么用?有人根本不想要唐門的面子…”張旺轉身背對眾人,“別說了,都離開吧,事情明朗之后,我和門長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回去也別想多了,事情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復雜,我們和呂真的沖突…沒到你們想象的地步。”
聽見張旺如此說,心事重重的外門諸人不再說話。
唐文龍領頭,率先對張旺行了一禮,然后一言不發地向后山之外而去。
速度極快,眨眼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唐婷婷急匆匆地追上。
馬龍等人看了眼唐文龍消失得方向,相繼對張旺行了一禮,無聲地消失在張旺身后。
腳步聲響起。
唐秋山走出唐冢:“師兄,這事情暫時就這樣結束了嗎?”
“還能怎么樣呢?”張旺看向在唐秋山身后,沉默著走到唐冢之外的許新,“你滿意了?”
許新抬頭,看向已經變得陌生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自從進入唐冢開始,他幾十年不曾踏出唐冢半步,這時走出唐冢,雖然心中早就有所準備,但是那些活潑的景象,還是給了他巨大的沖擊。
與唐冢不同,外界的風似乎都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活力…
即使心如死灰,許新在這一刻還是感受到了唐冢內外的巨大不同,一刻沉寂許久的心臟也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我一無所有,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會奉獻給唐門。”許新緩緩說道。
張旺不屑道:“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接受你們的安排,接受唐妙興的一意孤行?”
“如果你不接受,門長說過…”許新忽然在原地跪下,“你可以殺了我,門長應該能意識到外面發生了什么…你只要殺了我,在刺激下,門長說不到就能醒來。”
張旺猛然抓住唐妙興的衣領,神色猙獰道:“你以為我不敢嗎?殺了你這個罪人,即使唐妙興不醒來,你以為我就沒轍了?”
“我張旺執掌外門多年,論資歷和威望,哪點不比你這個唐門罪人低?殺了你,難道我就不能成為門長?”
“與其把唐門交給你,不如由我來掌控!”
唐秋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門長說過,你的脾性不適合成為門長,這點你自己應該清楚。”許新抬頭,與張旺跳動著火焰的雙眼對視,“而我恰巧適合成為這個門長,不論是從丹噬上考慮,還是從我自身來考慮…”
“我在唐門中一無所有,以你的威望與資歷,控制我不是什么難事。”
張旺一把推開徐新:“你本身就是個心如死灰的死人,唐妙興竟然能說動你…不得不說,唐妙興這個混蛋有點本事。”
“因為我愧對唐門。”許新從地上爬起,恢復成雙膝跪地的姿態,“我會和無根生等人進行徹底的切割,以后只剩下壯大唐門這唯一的一個念頭…在這個時代,唐門也需要我。”
張旺心灰意冷道:“我不想考慮這些,既然你和唐妙興那個混蛋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你們就自己做下去,反正你們也不需要我。”
“你還不能走。”許新光棍道,“事情還需要你幫忙。”
張旺看向許新。
許新指向自己:“我的身份成問題,不可能那么簡單地出來見外人…我一旦露面,無論是唐門弟子,還是和當年的三十六賊有恩怨的異人都不會簡單地接受一個死人再次出現的局面。”
怒氣已經宣泄大半,疲憊的張旺張旺一時無語,許久之后才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要幫你?或者說配合你,讓你能夠光明正大的露面?”
“不錯。”許新坦然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由于當年之事,我本該死去,但是卻沒有死,成為少數知道當年之事部分真相之人…我沒有掌握八奇技,是我當年能活下來的重要原因。”
“如今我本人就是一個漩渦,同樣,由于我沒有掌握什么八奇技,所以我的這個漩渦并不大,就算出世,也絕不會造成八奇技現世那般的轟動。”
張旺不耐煩道:“我不想聽你啰嗦。”
沉默片刻,許新說道:“經此一事,門內弟子都會知道丹噬的重要性,他們不會排斥我,而唐門之外,我們需要爭取一個勢力的支持。”
“哪個勢力?”
“公司,只要公司支持我們,那我露面就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就算有人有異議也能壓下去。”
“唐妙興制定好了計劃?”
“有思路。”
張旺忽然問道:“唐妙興是在什么時候產生的這些想法?”
許新回答道:“他早就有讓我走出唐冢的想法,但是這計劃成熟是在見到呂真以后。”
“見到呂真以后…”張旺閉上雙眼,“他恐怕醞釀許久了吧?不管是呂真來唐門,還是其他什么人來唐門,只要見到局勢有變,他恐怕都會把事情向他希望的一面引導。”
許新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他已經認識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唐門所造成的巨大損失,并且希望能夠改變這一切,但是另一邊卻是他對丹噬的追求…”
“這次之后,不管他有沒有醒來,唐冢中的內門弟子和我都能走出唐冢,唐門又會變成令人忌憚的唐門。”
“唐門…”張旺睜開雙眼,再次問道,“他醒來的概率多大?”
“不知。”許新老實說道,“完全看他自身。”
“完全看他自身,如果能夠看透生死關,那么他可能下一刻就能醒來,如果看不透…”
張旺再次問道:“如果他能夠醒來,那么他能夠成功掌握丹噬嗎?”
“成功的可能性很高。”許新說道,“你知道我和楊烈師兄的情況。”
“當年,楊烈師兄見到諸多唐門弟子之死,在人間煉獄之中領悟生死關,最終掌控丹噬,而我…心如死灰,完全拋棄自身,才勉強掌控丹噬,門長想要修煉成丹噬,必然也會有那么一個過程。”
“唐妙興的狀態不能暴露,繼續讓他在唐冢內休息。”張旺沒有對許新所尋求的幫助表態,“唐冢中的內門弟子暫時也不能出來見人,這里一切如常…”
“不管唐妙興能不能成功,唐門終究是唐門,至于你…好自為之。”
他不再多說,轉身走出第九陣之外,也像外校的方向走去。
唐秋山連忙跟上。
沒有表態其實已經是一種表表態…一直看著張旺的身影消失之后,許新抬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夜空,起身緩緩走入唐冢。
做了那么多,終于爭取到了唐門內部的支持,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
呂真從唐門的后山走出。
今夜與唐門的內門弟子,以及后面的外門弟子交手,讓他對唐門的絕技 只是可惜沒有見到傳聞中的丹噬…
但呂真也沒有太失望。
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到了合適的時機,他總會見識到丹噬。
剛才他在動用黑、黃二炁之時,肺金之炁與心火之炁在經脈之間的運行依然平穩,給他一種已經可以踏足第三劫的感覺。
呂真知道其實并未到時候,因為他的內觀還沒有修煉到大成。
他對自身進入第三劫也頗為期待,到時即可以自身的最強狀態去面對丹噬。
如果往后事件的軌跡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轉折,那么他還能在這里見到丁嶋安。
第二次與丁嶋安相見,那天錯過的交手正可接續…
呂真所有的東西都存在隨身攜帶的噬囊之中,所以也沒必要回住處去拿什么東西。
露出自己居住的房間,呂真只是看了一眼,就繼續向山下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