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的燈光下,呂真將道德經看了幾章,心便靜了下來。
道德經與南華經他都認真細讀過,對于文意的理解并無問題。
只一本郭象注解的莊子他不曾看過,需要花費時間認真看幾遍,才能大概理解其意。
天師讓他看這幾本書,其中未盡之言應該都在里面了,只是需要他自己領悟。
呂真理解天師的做法,這并不是因為老天師吝于指導,而是有些東西旁人說得再多也沒有用處,真正的明悟只能靠自身。
實際上老天師是個慷慨之人。
他嘴里說只回答三個問題,但是呂真在大問題里夾帶小問題,所問的不止三個問題。
盡管還存在不少疑問,但是部分問題已得到了解答。
就以指出他修行之誤而言,已經是不可估量價值的收獲。
“煉盡陰魄,即得純陽…純陽…”呂真關上書籍,腦子里清晰地回響著老天師的話。
在老天師說到煉盡陰魄,即成純陽,不是要泯滅人之意識,斬滅七魄,而是要令元神看透識心的引誘,不為外物所動之時,呂真已然認識到了自己走上了極端。
以明魂術強行壓制情緒,進入無我無念狀態,以提高靜功狀態,不過是拔苗助長。
真正修煉不應本末倒置,而應以提高心性修為為主,達到收攝身心,心不外馳的境界,在此基礎上自然可以與炁更加接近。
而不是為了增強炁感,增強自身與人爭強好勝的能力,強行壓制雜念,甚至斬滅七情六欲,做到無情無性。
以明魂術強行提高靜功,雖然令呂真感覺與炁更加接近,丹田內的炁也在壯大,可是沒有與之匹配的心性修為,修到最后也不過鏡花水月一場。
畢竟不渡苦海,又哪來的彼岸?
異人界不知多少人只追求單純的力量,卻忘了修煉的真正目的,成為冢中枯骨。
即使呂真意識到了自身的心性修為不足,但他沒有重視,也不知正確的路途,難免走上偏路。
直到與老天師的一番交談,呂真才在更高的層面,對修行有了明悟。
他表面不說,似乎不感到驚訝,不過是修養到家,實則內心早已翻騰不止。
“以眼不視而魂在肝,耳不聞而精在腎,舌不聲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動而意在脾…”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為道家所言的修行最高境界,實際與呂祖所說的“煉盡陰魄,即得純陽”是殊途同歸。
或者說“五氣朝元”實際上為“煉盡陰魄”提供了一條可行之路,也是道家之人常行的康莊大道。
談話之間,老天師雖然不談任何具體修煉方法,但已經提示了呂真該如何往下修行。
以呂真的悟性自然是一點就透,就算老天師沒有明說,也明白老天師的意思。
但要按照老天師所說的按部就班地踏實修行,最終到得“五氣朝元”的境界何其艱難?
即便是老天師或許也沒有達到這個境界。
若是蹉跎百年,不得仙道,歸于墓冢,何其可悲?又如何能甘心?
老天師有老天師的道,而呂真亦有他呂真自己的道…
“身不動則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動則氣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則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則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則意定而土朝元…”
呂真在躺椅上盤膝坐下,閉上雙眼。
良久,他伸出右手,一團漆黑之氣出現在手掌之中。
黑炁蠕動,隱約可見一張蒼老的臉龐。
深吸一口氣,呂真的右掌按向腹部腎臟所在的位置。
掌中漆黑的炁團進入腎臟,散在經脈之中由拘靈遣將所修出的炁在他敏銳的感知與精密的操控之下,隨之盡數歸于腎臟,絲毫無遺。
腎臟之處溫度迅速降低,逐漸令呂真感到麻木。
但是極陰的拘靈遣將所修煉出的炁的刺激下,腎氣迅速生成,沿經脈迅速往上,一直升騰到呂真的上丹田。
仿佛天地初開的瞬間,劇烈的震蕩之中,漆黑的意識間出現了數不清的色彩。
穿過光怪陸離的世界,呂真的眼前出現了一面鏡子。
鏡子之中是個滿頭白發,一臉老年斑的耄耋老人。
老人臉皮松弛,瞇著的雙眼內不見一點該有的慈和,反而盡是令人生寒的惶恐與驚懼。
“為什么?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平!”
“我…孤身苦修百余年,為何到了大限將至之時,還不明仙道,不見羽化!”
“我不要死!我還要追尋羽化仙道!”
“可是我已經活不了兩天了!”
“上天啊,你如此無眼…怎叫我呂真服氣!”
“呂真”兩個字出現的瞬間,意識又出現了劇烈的震蕩。
恍惚之間,呂真對那鏡面之中的面容產生了幾分熟悉感。
“這就是未來的我嗎?”
這個念頭剛誕生,鏡面便開始破碎,一切又歸于黑暗之中。
呂真睜開眼,雙目之中是與鏡面之人同樣的驚懼與惶恐。
這時,竇梅異能對他的最后一點影響也消失無蹤,他滿心只有驚惶。
要是他走到鏡子之前,就可以發現自身的神情與鏡面所見之人一模一樣,只是一個為老者,一個為青年。
“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究竟…是幻覺,還是未來的真實?”呂真深呼了一口氣,開始調整紊亂的呼吸,平復震蕩的心緒。
只是心中那莫名的驚恐卻如附骨之疽一般,無論他如何控制,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以至于他丹田內的炁也一直處于紊亂狀態。
下丹田內老農功所種下的炁團再一次受到刺激,稍稍震動了一下,呂真體內的炁才趨于平緩。
勉力控制明魂術的藍色之炁壓制自身躁動的情緒,呂真紊亂的呼吸與暴動的驚恐才得到控制。
“這就是強行拔高修為,以期進入五氣朝元的反噬嗎?或者說走火入魔?”呂真蒼白的臉色正在迅速恢復血色。
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
其中,心之志喜,腎之志恐,肝之志怒,肺之志悲,脾之志憂。
他以與主恐之情緒的腎屬性相同的拘靈遣將之炁去刺激腎臟,以使腎氣迅速生發,雖然達到了目的,確實生發出了腎氣,并使五氣朝元中的腎氣率先進入上丹田。
如此刺激的后果便是驚懼暴動。